第137章 第 137 章
說著, 王小貓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圖,就?要遞給沈南皎。
剛被王小貓罵了的獵戶,看她一副無視自?己的姿態(tài), 不由得怒從心起, 伸手?就?要去抓王小貓的手?腕。
只是?他的手?還沒來得及碰到王小貓衣袖, 就?被一道靈力彈飛了出去,恰好?倒栽入外面的厚雪之?中,發(fā)?出一連串的慘叫聲?。
王小貓絲毫不受他的影響,繼續(xù)把地圖往沈南皎那邊遞——沈南皎看了一眼,嘴角抽搐:“師姐,你地圖都拿反了。”
王小貓聞言, 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就?說嘛, 明明是?按照地圖走的, 怎么所到之?處,沒有一個地方和地圖對得上的。”
“司林做事也?太不細心了, 地圖就?應該標清楚上下左右嘛!”
其實?王小貓拿著的那張地圖上有標注東南西?北。
只可惜王小貓本人只認識上下左右。
沈南皎道:“這個鎮(zhèn)子偏得要死,你在這里是?買不到什么胭脂的, 換個別的地方吧。”
王小貓哦了一聲?,將地圖收起:“我今天早上剛到這里, 就?聽見本地人在討論前天雪山那邊有地龍翻身的動靜——你知道原因嗎?”
沈南皎眉心微微皺起, 簡潔的回?答:“我和朋友去山里取東西?, 鬧出來了一點動靜而已。”
王小貓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她目光往沈南皎身后左右看了看, 見只有沈南皎一個人:“奇怪, 怎么就?只有你一個人?”
她的疑問令沈南皎瞬間警覺起來——腦子里原本還殘存的一絲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在沈南皎精神?的就?像五年前和他爹斗智斗勇只為了在望棠山上放煙花那會一樣。
沈南皎警惕:“怎么, 你覺得我還應該帶著誰?”
王小貓:“當然是?你的道侶啊——司林說你有道侶了。道侶平時不都是?一起行動的嘛,你沒有和你道侶一起啊?”
沈南皎:“……林司林還跟你說什么了?”
王小貓擰著眉回?憶了一會, 道:“他說明年要回?望棠山。”
沈南皎:“就?這?沒了?”
王小貓點頭:“沒了。”
沈南皎充滿懷疑:“關?于我的道侶,他就?沒有說別的?”
王小貓搖頭:“沒啊。”
沈南皎松了口氣,心情?放松的同時眉眼情?緒也?輕快起來,哼了一聲?說:“算師兄還有點道德心。”
得知林司林沒有說薛庭笙壞話,沈南皎又能毫無芥蒂的喊師兄了。
王小貓又左顧右盼了一次,問:“所以你道侶呢?”
王小貓不是?那種好?奇心重的性格,所以她對薛庭笙的高關?注度就?顯得十?分反常。
沈南皎復又警惕起來:“你干嘛老是?問我的道侶?我和她有約定的,我不用去和她的親友相處,她也?不用和我的親友相處。”
王小貓連忙擺手?:“我不是?要認識她,是?有東西?——師娘做的,托我轉交給她。”
沈南皎一愣:“我媽?我媽有東西?要轉交給同生?”
不應該啊——他幾天前才回?過望棠山,當時怎么沒有聽她提起過?
正?當沈南皎錯愕之?時,王小貓已經從自?己芥子囊中取出一把素白?瑩潤的劍鞘,拋了過去。
劍鞘顯而易見絕非凡品,沈南皎下意識的伸手?將其接住,觸手?柔軟而有輕微的濕潤感。
王小貓一板一眼的交代:“師娘說,雖然沒有見面的必要,但不見面并不是?因為我對你有意見——我們家里的情?況比較復雜,你只需要確定你喜歡沈南皎這個人就?可以了,其他人你不用考慮。”
“劍鞘是?禮物,話是?師娘想對你道侶說的。”
她一字沒改,原封不動的傳話給沈南皎了。
沈南皎捧著那把劍鞘,摸了兩下,立刻摸出那是?望棠山上的海云編織而成;織云是?他娘自?己摸索出來的一種特殊鍛造手?法,不能說后無來者,但至少敢保證前無古人。
難怪他上次回?望棠山的時候,看見他娘手?里壓著織的云就?那么一小片——原來是?之?前已經先做了個劍鞘。
“就?我娘讓你帶話,我爹沒說給點什么禮物?”沈南皎不滿的問。
王小貓:“不知道啊,我和師父不熟來著。”
沈南皎:“……”
王小貓再度探頭往他身后看了看:“你道侶在嗎?不在的話,你能不能代為轉交劍鞘和師娘的話啊?你能代轉的話,我就?繼續(xù)去找賣胭脂的了。”
得知除了這把劍鞘之?外,已經沒有別的禮物了。
沈南皎揮揮手?:“行,我代為轉交,你走吧。”
他回?到樓上房間,推門進去時薛庭笙已經洗漱完了,正?趴在窗戶邊往外面看。
沈南皎打著哈欠走過去,單手?撐在薛庭笙旁邊,追隨著她的視線也往外看——窗戶外邊可以看見那條鋪著厚厚一層雪的街道,三三兩兩的行人走在街道上,將地面踩出許多行錯亂帶灰黑色彩的腳印。
王小貓背對著客棧,腳步速度適中的在慢慢遠離客棧。
沈南皎解釋:“那是?我?guī)熃悖獬鲛k事,剛好?迷路到這里了。剛才在樓下吵架的人也?是?她,不過別擔心,都解決了——”
“你是?不是?還有一把劍沒有劍鞘來著?”
薛庭笙慢吞吞將目光從街道上收回?:“嗯,新劍還沒劍鞘。”
“那正?好?,”沈南皎笑了一下,手?腕一轉,將那把新的劍鞘獻寶到薛庭笙面前:“你看!將將將~新劍鞘!”
淺灰色的劍鞘表面呈現出流云紋路,并散發(fā)?著玉石質地的溫潤光澤。
薛庭笙看得微微挑眉,指尖點到劍鞘上,拂過。
劍鞘上那層溫潤的光,頓時也?映照到薛庭笙細長又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上。她指尖劃到劍鞘盡頭,掠過沈南皎手?指,那一點觸碰泛起酥癢的層層漣漪。
雖然她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沈南皎感覺出了薛庭笙的心情?正?在急速轉晴。
薛庭笙:“你師姐的?”
沈南皎連忙解釋:“是?我娘特意給你做的。”
薛庭笙將皎皎劍取出,插入這把劍鞘——劍身與劍鞘嚴絲縫合的鑲嵌在一起,仿佛天生就?是?配套的劍與鞘。
她抬起頭,面朝著沈南皎,眼眸小幅度彎起,一個很淺又輕快的笑容,猝不及防在沈南皎面前綻放開來。
“謝謝你,皎皎很喜歡。”
“……啊?誰——誰很喜歡?!”
*
北冥山。
薛庭笙,沈南皎,太簇,并排站在太簇湖的湖邊。
太簇難得沒有用妖身示人,而是?化作人形。它臉上表情?異常凝重,盯著平靜無波的湖面,片刻后,太簇鼓起勇氣開口:“你要不要說一下遺言……”
薛庭笙:“不會說話的話可以閉嘴。”
太簇把嘴巴閉上了。
沈南皎沒說話,只是?握緊了薛庭笙的手?——薛庭笙表面鎮(zhèn)定,但臨到頭了,心底還是?生出一絲緊張來。
她畢竟也?是?人,是?人就?很難不怕死,怕死是?一種本能。
打架輸了死在敵人手?上,還能安慰一句算我命中有此一劫;但死于體內神?仙血耗盡就?顯得有些無能。
更何況薛庭笙還那么年輕。
她深吸一口氣,把手?從沈南皎掌心抽出來:“如果金羽仙鶴也?不行的話,不行就?不行吧,你別老想著陪我死這種事情?。”
沈南皎聽不得這種話,眉頭一皺就?要去捂薛庭笙的嘴巴——薛庭笙腦袋一偏,避開了沈南皎的手?,兩眼直愣愣望著他,神?色認真:“我說真的,沒必要給我殉情?,你死了我也?會難過的。”
大少爺眼圈一下就?紅了。
要不是?太簇在旁邊杵著,他現在馬上就?能哭出來。但是?太簇在,沈南皎就?不好?意思哭,他抿了抿唇,主動松開薛庭笙的手?。
“還沒試呢,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就?算金羽仙鶴真的沒有用,那也?能再找別的辦法,又不是?馬上就?要——沒了。”
沈南皎不愿意直接說那個‘死’字,含糊其辭的將其帶過。
和他說了幾句話,薛庭笙反而感覺平靜了許多。她轉頭走進鏡面結界,隨著湖波起伏,逐漸聽不見外界其他人的動靜了。
鏡面結界內一如既往混亂的堆著許多寶物。
她才進入其中沒多久,藏在結界深處的金羽仙鶴察覺到薛庭笙的氣息,紛紛飛了出來,停繞在薛庭笙身邊。
事到臨頭,薛庭笙反而不怎么覺得緊張了。她拿出芥子囊打開,五只金羽仙鶴先后從其中飛出,目標明確的和其他金羽仙鶴匯合。
十?二只金羽仙鶴齊聚——薛庭笙上一次看見這么多金羽仙鶴,還是?在薛松風死的那一天。
一秒,兩秒,三秒……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
薛庭笙面前仍舊是?那十?二只悠閑踱步的金羽仙鶴。它們在薛庭笙面前走來走去的樣子,和其他普通的鳥雀并無二致。
薛庭笙盯著它們看了半天,這十?二只金羽仙鶴既沒有像人間謠傳的那樣突然融合在一起,變成一把鑰匙,也?沒有產生什么奇異的反應。
她表情?慢慢松動,最后扯扯嘴角,不禁露出了一個無語的笑來。
搞了半天,這東西?根本就?什么用都沒有——不,也?不能說是?毫無用處。
嗯,如果哪天她或者太簇想薛松風了,還能看著它們睹物思人一下。除此之?外,薛庭笙也?想不出他們還有什么別的用處了。
她嘆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薛庭笙轉過身去的瞬間;她身后的那片空間靈力涌動,連帶罡風四起,吹亂了薛庭笙的頭發(fā)?。
她飛快的回?頭,視線所及是?一片模糊的燦爛金色!
正?如傳聞所說那般,十?二只金羽仙鶴融在了一起!靈力涌動糅合,那股令人視線模糊的金光漸漸弱下去,薛庭笙的眼眸終于可以勉強視物——
她看見了一個金色的模糊人影,正?在走向?自?己。那影子高大而具備柔和的曲線,明顯看得出來是?一個女人。
薛庭笙的心頓時怦怦亂跳起來,不禁猜測那會不會是?薛松風本人……雪聲?也?是?神?族,他都能活那么久,沒道理薛松風就?要那么早死啊!
萬一薛松風沒死呢?
無數猜測的念頭,在短暫的瞬間劃過薛庭笙腦海。這時那道金色的模糊人影已經走到薛庭笙眼前,眨眼的功夫便完全?沒入薛庭笙體內。
霎時天旋地轉,薛庭笙感覺自?己仿佛一腳踩入了無底深淵,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的下墜。在下墜的過程中,薛庭笙平日里最不會去回?憶的幼年期記憶,如同泡沫一般輕而不容抗拒的浮了起來。
她有片刻的茫然,無意識的伸出手?去意圖抓住一些什么——原本以為什么都不會抓住,但她卻抓住了一只手?。
那只手?迅速的反握住薛庭笙,將她從不斷的下墜中拽了出來。
那一瞬間的感覺猶如溺水者被拽出水面,難以形容的暢快頓時流遍全?身。
薛庭笙睜開雙眼,發(fā)?現自?己坐在一間桂月驛站的房間內——在桌子對面,坐著薛松風。
她容貌一如往昔,望向?薛庭笙的臉上帶有盈盈笑意。
薛庭笙愣了愣:“這里是?……幻夢?”
薛松風微笑道:“不是?幻夢,是?我的意識殘留罷了。按理來說,我的靈魂應該入輪回?,化為世界萬物,重新歸于世界。”
薛庭笙:“那你為什么沒有?”
薛松風向?她眨了眨眼,神?色俏皮:“你又怎么知道我沒有呢?”
“不是?每個靈魂都會轉世為人。我可能會變成一棵草,一朵花,或者一只豬。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么集齊金羽仙鶴?這世上應該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金羽仙鶴是?怎么誕生的了。”
“你收集金羽仙鶴,是?因為想再見我一面,或者是?需要我的幫助嗎?”
薛松風說話時,看向?薛庭笙的目光始終柔和。
即使這只是?薛松風的殘留意識,但在這段意識的眼中,薛庭笙仍舊是?她養(yǎng)大的晚輩。而小孩子向?長輩尋求幫助是?不需要理由的。
薛庭笙抿了抿唇,將神?仙血的事情?向?面前這位‘薛松風’說了一遍。
說完之?后,她滿臉期待的望著對方——畢竟那是?薛松風嘛,薛庭笙雖然嘴上從來沒有說過,但心里卻總是?會對這個人抱有許多莫名的期待。
薛松風對她而言,是?比太簇更靠譜的安全?詞。
而坐在桌子對面的女人,在聽完薛庭笙的話后,卻露出了十?分古怪的表情?。
那是?一種努力忍笑的表情?。
薛松風:“太簇跟你說你命不久矣嗎?”
薛庭笙挺直了脊背:“有時候我也?覺得不對勁,我總是?難以入眠,而且手?腳冰冷。我是?個強大的修士,身體不應該有這些問題才對。”
薛松風和藹的望著她:“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總是?做噩夢,睡眠質量差,這些都是?神?仙血的副作用。”
薛庭笙:“……啊?”
薛松風:“而手?腳冰冷,嗯,因為玄龍是?這樣的呀,玄龍自?身不產生溫度,正?常情?況下身體就?是?冷冰冰的。”
“你臉色差也?是?因為睡不好?,倒是?和氣血不足關?系不大呢。”
薛松風的神?色,輕松的就?像在回?答幼兒的啟蒙問題。
薛庭笙眉尾不受控制的抽動了兩下,艱難的開口:“所以你的意思是?——”
薛松風溫和道:“神?仙血確實?有耗盡的那一天,不過,太簇弄錯了一點。”
她嘆氣,滿臉無奈:“你不會早死。蛟龍和玄龍確實?長壽,但它們和人族混合剩下的半妖,卻幾乎不會繼承妖族的壽命——你已經繼承了來自?玄龍的強悍體質,就?沒辦法再擁有玄龍族的漫長壽命了。”
“正?常修士的壽命,神?仙血是?足夠供給的。”
“比起這個,我倒是?挺意外,你居然這么信任太簇,覺得它的判斷會高于我的責任心。”薛松風含笑望著薛庭笙,感慨:“看來你們相處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薛庭笙沉默不語,低頭盯著自?己鞋尖。
她少有惱羞成怒的時候,但現在薛庭笙臉頰熱得快要燒起來了——早就?知道太簇那個不靠譜的家伙!自?己居然還信了它的鬼話!
雖然收集金羽仙鶴是?原本就?有的計劃,畢竟那是?薛松風的遺物。
就?算沒有神?仙血的事情?,薛庭笙也?會去收集金羽仙鶴的。
但她這半年來的擔驚受怕,夜不能寐!現在又算什么!算她倒霉嗎!
薛庭笙已經快要氣笑了。
太簇湖的湖面蕩開層層漣漪,水浪分開,薛庭笙面無表情?的從鏡面結界里出來。
她臉色不大好?看,沈南皎和太簇見狀,不由得心里一咯噔:看這表情?,難道……金羽仙鶴沒有用?!
最后還是?太簇先開口,語氣有些遲疑:“同生,金羽仙鶴有用嗎?”
太簇問了沈南皎不敢問的話,沈南皎沉默又緊張的望向?薛庭笙——薛庭笙緩慢抬起頭,面無表情?望著面前兩人。
“金羽仙鶴對我確實?無用。”
太簇霎時倒吸一口冷氣——沈南皎那種漂亮的臉更是?直接褪色到快要變成一張白?紙了。
薛庭笙慢悠悠接上下一句:“如果我修行順利的話,也?就?活個五六百年吧,肯定是?熬不死太簇了。”
沈南皎瞪大眼睛,太簇一口氣卡在喉嚨里,兩人同步的從嘴巴里擠出一個帶著疑惑的單音節(jié)。
薛庭笙從兩人中間走過去,舉起兩條胳膊伸了個懶腰。在背對著他們時,薛庭笙才翹起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來。
遠處庭院沐浴在一片金紅的晨光之?中,掛在木架上的瓜藤已經枯敗,但是?院子里的梅花卻陸陸續(xù)續(xù)冒出了花苞。
她聲?音輕快的自?言自?語:“總是?這種天氣也?看膩了,要不然解除一部分結界限制,讓這里也?正?常四季輪換好?了。”
從今日往后,她還有很多個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