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來不及回去找單寧做手術(shù)。
那他自己來。
李安迪躺在手術(shù)臺上,拽開T恤下擺,露出腹部。他死死咬著紗布,然而拿著手術(shù)刀卻是橫豎找不到角度。
不行, 用不習(xí)慣。
想了半天,李安迪放棄使用手術(shù)刀,從綁腿上摸索到粒子刀,按下開關(guān)。
嗡嗡作響的粒子刀,在無影燈下折射著破碎光斑。這甚至省去了他用酒精消毒的時間。
如單寧所說,他不會死。
十年前,李安迪離開阿維奇的實驗室,義無反顧地走進輻射區(qū)。輻射區(qū)東西兩頭相距數(shù)百公里, 李安迪在其中徒步走了幾個月。
他活了下來。
盡管輻射確實影響到了他的恢復(fù)能力, 傷口愈合需要更長的時間、也會留下疤痕, 可李安迪仍然在一次又一次的致命傷中幸免。
這次也不會例外。
沒時間了, 李安迪很清楚。可可就在樓下,與警衛(wèi)的纏斗很有可能已經(jīng)結(jié)束, 她會很快上來。
想要結(jié)束這一切, 只需片刻。
思及此處李安迪緊緊握住刀柄。
痛沒關(guān)系,早在被綁走的時候,李安迪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各式各樣的疼痛。讓他猶豫的是……
就像是感應(yīng)到了李安迪的思維,腹腔內(nèi)的幼蟲稍稍一動。細微疼痛傳遞至大腦, 而后幼蟲又像是畏懼于傷害他般停了。
李安迪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這股情緒壓根與他的意志毫無關(guān)聯(lián),撲面而來的悲痛與絕望幾乎蓋過所有理性。仿佛就像是身體里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勸誡他:算了吧,何必遭此大難,腹腔內(nèi)存活著的到底是幾個生命,它們甚至?xí)紤]到你的安危。
但是不行。
單桐把話說的很清楚:這樣的想法不為李安迪的理性控制。
沒有時間給他猶豫了。
不結(jié)束幼蟲的生命,可可會緊追不放,阿維奇的人同樣如此。這樣下去,他、單寧,還有可可都面臨著被桃花源追捕的風險。
而現(xiàn)在,1002徹底恢復(fù)需要時間,單桐右腳重傷,桃花源的追兵暫時失去了戰(zhàn)斗力。
幼蟲死亡后,可可也失去了繼續(xù)追蹤他的理由。
這段時間,完全夠李安迪的傷口愈合,然后再次消失于廢土之中。
他為了自由付出這么大的代價,相比較而言,犧牲幾只尚未成熟的幼蟲是值得的。
李安迪終于下定決心。
他咬住紗布,深吸一口氣,然后右手的匕首直接刺入腹部。
當?shù)朵h沒入皮肉時,他靠在手術(shù)臺的腰()背控制不住地向上彎()曲,肌肉緊繃,尖銳的痛楚讓他瞬間為冷汗浸透。
但這不過是個開始。
李安迪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但他并沒有停下,而是抓緊刀柄豎向帶去。
有那么短暫的時間,李安迪幾乎是在“旁觀”自己行動。
他能聽到皮肉切割時發(fā)出的聲響,因疼痛而發(fā)出的嘶吼,能感受到涓涓血液流淌四溢時的溫度,口腔中用力過度而產(chǎn)生的血腥味。
但那好像與李安迪本身無關(guān),好似他的靈魂已然離開身體。
不。
他得保持清醒。
短暫的念頭如同閃電般擊中李安迪,促使他猛然清醒。
緊接著鋪天蓋地的痛楚席卷呼嘯而過。
太疼了,不亞于最初幼蟲近乎扯碎他腸道般的疼痛,可這也沒有結(jié)束。
劃開皮肉,制造出一個刀口,距離幼蟲很近,但它們并不生活在李安迪的腹腔內(nèi),李安迪咬緊牙關(guān),將自己的手伸進腹腔。
越過皮肉,越過脂肪,穿過腹腔內(nèi)的內(nèi)臟,憑借對幼蟲的感應(yīng),李安迪用鮮血淋漓的手摸到了一個……近乎袋子般的器官。
幼蟲就在其中。
這是什么?人類應(yīng)該有這種器官嗎?
疼痛攪渾了他的大腦,但有一點李安迪非常清楚:幼蟲被包裹在莫名的器官之中。
這意味著——
他還得再來一刀。
脫離“母體”的未成熟胚胎會死。
只要再來一刀就能結(jié)束這一切。
因失血與疼痛,李安迪接近意識模糊,汗水與生理性淚水不住往手術(shù)臺上滾落,口中的紗布血腥味道越來越重。
即使如此,李安迪依舊沒有動搖。
他無路可退。
說不定下一刻可可就會破門而入,那么李安迪已經(jīng)硬生生挺過去的一刀也失去了意義。
一刀就能結(jié)束一切。
不論如何,李安迪是絕對不會再回到桃花源。
思維到此,他再次舉起右手。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咬著紗布的嘴巴發(fā)出近乎野獸的聲音,李安迪找準位置,冰冷的刀鋒入侵切開口子的腹腔。
幾乎是在匕首落入實處的瞬間,李安迪猛然感覺到體內(nèi)的幼蟲躁動起來。
它們在蠕動,掙扎。
如果說切割傷帶來的疼痛是尖銳且明晰的,會令人窒息,卻也能夠使人清醒。那么來自于寄生體沖撞帶來的疼則仿佛有重物在來回碾壓李安迪的靈魂,鈍痛抓不住也摸不清,直至腹腔內(nèi)的幼蟲在垂死掙扎,突破他制造的刀口冒出頭。
李安迪以肉眼看到數(shù)只三寸大小的,完全不應(yīng)在人類體內(nèi)存在的硬殼生物,從他的皮肉之間爬出。
幼蟲離開李安迪的身體,爬出手術(shù)臺,帶著胃液與血跡,“啪嗒啪嗒”紛紛落在地上。
而后其中一種疼痛徹底平息。
李安迪死死按住傷口,他扭過頭,在昏昏沉沉之間看清地上的生物。
它們通體白皙,幾乎與可可的外殼同色。近乎于昆蟲,卻又不太相同,像是長著外骨骼的胎兒,徹底暴露在空氣中,似節(jié)肢也似四肢的軀體在地面掙扎。
幾乎是在呼吸之間,幼蟲們就停止了活動。
李安迪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與幼蟲產(chǎn)生的聯(lián)結(jié)就此中斷。
在這一刻,在他胸口內(nèi)爆發(fā)出的悲慟和憤怒甚至掩蓋過了難以忍受的疼痛。
不應(yīng)該的。
殺死幼蟲,就可以保證自由。李安迪花了這么代價重新獲得自由,他應(yīng)該高興。
這樣的情感理應(yīng)是來自于受寄生體左右的激素,并非他的真實想法。
是他被控制了,他并是如此作想。
并不是——
他倒吸一口氣。
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男人一身污漬,血水、汗水,還有其他分辨不明的□□淅淅瀝瀝往地面滴落。換成任何普通人怕是早已停止了呼吸,可他還活著,甚至保存著清晰的意識。
李安迪丟掉手中的粒子刀,金屬落在地上發(fā)出鏗鏘聲響。
而后他用帶傷的右手捂住了眼睛。
淚水止不住地從指縫滲出,這并非生理眼淚,李安迪很清楚。
太痛了,心痛甚過傷痛,就好像李安迪體內(nèi)有什么一部分也伴隨著幼蟲而死去。中斷的聯(lián)結(jié)在他心口狠狠挖去一塊肉,焦灼難耐,細碎的疼痛蔓延開來傳遞至四肢百骸。
身體的疼痛是直接的,來自于匕首;而心靈的疼痛沒有實體,在李安迪心里,更像是親手扼殺了與他血肉相連的生命。
從他的體內(nèi)孕育、培養(yǎng),與之聯(lián)結(jié),靠他生存的生命。
李安迪艱難喘息著,淚水止不住下落。
他試圖從手術(shù)臺掙扎起身,但起身之后看到幼蟲的尸體又失去了力氣。
不行,必須走,不然的話——
男人的思緒隨著一聲巨響中斷。
手術(shù)室的大門如同紙張般撕扯裂開,環(huán)節(jié)生物一樣的觸手率先伸了進來。
李安迪呼吸一滯,而后一襲精致卻沾滿血污的洋裙落入視野。
可可停下步伐,她的裙擺為慣性而飛揚。少女的身上又沾染了不少新鮮血跡,白皙秀麗的臉蛋上留下烏黑痕跡。
她抬起眼眸,不含眼白的雙目倒映著室內(nèi)血腥的場面。
然后可可猛然愣住。
“啊!”
觸及到滿身血跡的李安迪時,可可回神,然后她的眼睛轉(zhuǎn)向地面——
六只三寸長、通體雪白的幼蟲,躺在血跡之中,已死去多時。
饒是意識模糊的李安迪,也能察覺到可可的呼吸一停。
李安迪勉強撐起身體。
他看到可可將觸手收回裙擺,那張與人類無異的面孔中頓時失去了所有感情。
收斂情緒的CO1432,純黑眼眸深不見底,她一步一步向前,停在了幼蟲面前。
可可緩緩蹲下()身。
“寶寶……”
她的表情一片空白。
可可難以置信地伸出手,欲圖碰觸幼蟲的尸體,指尖與尸體近在咫尺,卻又縮了回去。
她在恐懼。
李安迪能從可可的動作里感受到驚恐和畏懼,剛剛破繭、無限趨近于昆蟲的存在,也會感到恐懼嗎?
“我的寶寶。”
最終可可仍然是探出指尖。
她拿起地面上的幼蟲,抬起頭。
純黑的雙目與李安迪的視線相對。
悲慟的情緒再次襲來,數(shù)不盡的愧疚堵塞住了李安迪的呼吸。
“原來我的人類真的不想要我的寶寶。”可可低語。
幼蟲死亡的一剎那,李安迪與可可的聯(lián)結(jié)也隨之中斷。
他不再能感受到她的感情,跪坐在血泊里的小姑娘怔怔看著他,滿身臟污,卻有著黑寶石般深邃的眼眸。
李安迪按住腹部的傷口,闔上雙眼:“你要為它們報仇?”
若是如此,他也……
可可一言不發(fā)。
頂著李安迪的眼神,骯臟卻也純真的少女抓起幼蟲,清秀的面孔終于流露出幾分難過的神色。
然后可可將幼蟲送到了嘴邊,一口咬住了后代的頭。
022
幼蟲死了。
可可在登上三樓的瞬間,意識中所有的生命跡象隨著最后的求救信號消失殆盡。
她直接闖入幼蟲所在的位置,看到的便是滿地滿床的血跡,以及獨自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人類,和地上幼蟲的尸體。
原來吉祥哥說的沒錯。
她的人類真的不想留下她的寶寶。
可可在幼蟲面前蹲下,委屈地看向死去的幼蟲,又抬頭看向人類。
她的人類很難過。
難過到重傷在身,卻依然流下淚水。可可在蟲繭內(nèi)聽說過,人類在悲傷的時候會落下淚水。
既然不想要,為什么要難過呢?
可可也好難過。
有生以來第一次,可可在幼蟲的身上,體會到了什么是死亡帶來的恐懼。
她悲傷地拿起幼蟲的尸體,送到嘴邊,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李安迪:“……”
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李安迪,因為失血過多,外加控制不住的極度悲痛,已然走到了意識的邊緣。
饒是他的神智模糊不清,在看到可可開始食用自己孩子的尸體時,也不免一個激靈。
這樣的畫面極度詭異:跪坐在地上的少女既純真又滿身血污,一雙沒有眼白的眸子幽深且悲傷。她一口下去,巴掌大小的幼蟲外殼便被撕碎成兩半,乳白色的汁液四濺,順著她的指縫和嘴角滴滴答答流下來。
“咔嚓咔嚓”的咀嚼聲在死寂的手術(shù)間內(nèi)回蕩。
可可就這么迅速且果斷地吃下去了大半死去的幼蟲,而后坐在地上的姑娘像是猛然意識到什么般輕輕“啊”了一聲。
她抬眼看向李安迪。
李安迪盯著可可,只覺得遍體生寒。
特別是可可甚至抓著最后剩下的半只幼蟲死尸站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李安迪。
她……她把自己的孩子吃了。
這個念頭在李安迪的腦海中反復(fù)回蕩。
他辛辛苦苦培育了這么久,做出這么大決心才剖出了幼蟲,當它們死亡時,李安迪心中的悲傷還未徹底散去。
而她就直接把幼蟲尸體塞進了嘴里。
這是她的血親后代啊? !
當可可走到李安迪面前時,后者在驚訝的情況下下意識地退了半寸。
男人規(guī)避的動作,仿佛傷害到了可可般,她與人類近似的面孔中浮現(xiàn)出幾分明顯的委屈。
“給,給你……”
可可把半只幼蟲遞了過來,乳白的汁液不住往下滴落。
李安迪震驚地抬起頭。
她想干什么?給他吃剩下的尸體,是想讓他吃下去?
“你,你不要嗎,”可可越說越委屈,純黑的眼眸垂了下去,“人類受傷了,要補充體力。”
“——他吃不下的,1432。你的幼蟲是矽外殼,人類消化不了。”
突如其來的第三道聲音讓可可周身一僵。
她立刻轉(zhuǎn)身,裙擺之下的觸手伸出來,身后的翅膀也直接炸開,猶如手臂般擋住了身后的手術(shù)臺。嬌小的少女蜷曲膝蓋,貌似無害的臉上展露出滔天殺意:“討厭這里的人類,都是你們的錯!!”
走進來的女人輕笑一聲。
李安迪捂著傷口喘()息:“她不是敵人。”
可可:“哎?”
單寧關(guān)上了手術(shù)間的正門。
背叛阿維奇的研究員與孿生妹妹容貌近乎一致,唯一的區(qū)別是單寧一頭黑發(fā)披肩,鼻梁上的鏡架是黑框而非金絲。
面對無比戒備的可可,她仍然無所畏懼地向前,晃了晃手中的血袋和止痛劑:“他需要輸血。”
輸血是什么?
能治好她的人類嗎?
可可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她聽懂了李安迪那句“不是敵人”。
小姑娘警惕地端詳單寧片刻:雌性人類,看起來不太有力量,嗯,就算她有問題,自己也對付得了。
所以可可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觸手。
單寧冰冷冷的面孔中勾起一抹笑容。
“好孩子。”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可可近似人類頭發(fā)的絨毛。
可可瞪大眼:“哎???”
單寧走到手術(shù)臺前,把身邊的手術(shù)車拽了過來。
“你是蟑螂嗎,”她感嘆道,“這還有意識?”
而后單寧直接一針止痛劑扎到了李安迪的大腿上。
藥物迅速發(fā)揮作用。
因過量失血,李安迪的嘴唇變得極其蒼白,也因為冷而不住顫抖。
但疼痛過后至少男人平靜下來了,神智也逐步恢復(fù)清晰。
“……你都算計好了,單寧。”李安迪艱難開口。
單寧嗤笑一聲。
她冷眼看向手術(shù)臺上的李安迪。
男人一身血跡和汗水,更是淚流滿面,剖開的腹腔皮肉外翻,腸子流了一地。
換做其他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竟然還能和自己正常對話。
不得不說1001能活著走過輻射區(qū),的確很硬氣。
“太看得起我了,”她戴上手套,“若是我算計好,你就應(yīng)該安安穩(wěn)穩(wěn)等到幼蟲成熟。”
“來的是單桐和1002。”
“我知道,她在隔壁手術(shù)間。我可以為你縫合傷口,剩下的你自己來。”
“你有什么盤算?”
李安迪可不相信單寧會仗義出手,阿維奇的研究員身上可不存在什么同情心。
單寧在為李安迪掛上血袋之后,側(cè)頭看了一眼可可。
站在三步開外的CO1432顯然完全不理解單寧的行為,和兩名人類之間的交談。
她一身洋裙,容貌秀麗,長長的睫毛半遮沒有眼白的眸子,看起來就是個乖巧的尋常姑娘。
只是可可分毫不動,站在原地,就像是個假人。
人類在站立等待的時候不會毫無動作,至少會有呼吸的痕跡,一動不動,完全是昆蟲的習(xí)性。
直到與單寧的視線相對,她才茫然地歪了歪頭。
“ CO1432的繁衍期間隔三個月,每三個月,她都會尋找母體產(chǎn)卵,”單寧答非所問,“她的卵外覆蓋著一層蛋白質(zhì)外殼,進入哺乳動物的體內(nèi),外殼為吸收,幼蟲即可孵化。”
她沒有回答李安迪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啟動手術(shù)設(shè)備,出言解釋。
“你還沒看完研究員的日志吧?里面應(yīng)該還寫了:她的激素會左右其他異能者,引起其他異能者二次異變。我在想,這總得有個用處——你是個男人,又沒有子宮,用什么孕育后代?”
李安迪在疼痛之余愣住了。
剛才摸到的那個器官……
“別這幅表情,”單寧罕見地笑了起來,“那肯定不是子宮,你又不是女人。但像公袋鼠或者雄海馬一樣,長個育兒袋豈不是合情合理。
“十年前離開桃花源時,我?guī)ё吡?432的研究報告。因為她破繭即刻進入繁衍期,阿維奇不好動她,所以我向老總申請將一號實驗室的異能者綁架,用以作為幼蟲的母體。”
李安迪一頓,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單寧扶了扶鏡框:“十年前他們就打算讓你擔任母體,李安迪。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十年后依舊是你。”
李安迪抬手就要拔掉手臂上的輸血管。
單寧一把按住了他:“別急,聽我說完。”
李安迪:“你他*——”
單寧:“十年前,也是我偷換了你的鎮(zhèn)定劑,讓你得到機會逃離,老李,你得報答我。”
果然。
李安迪就知道這女人不會白干好事。
不過好在,單寧是名合格的外科醫(yī)生。
把流出的內(nèi)臟塞回腹腔,單寧的手觸及到哪類似育兒袋的器官時微微挑眉,好似在說:果然如此。
她還很好心地幫助李安迪將育兒袋的切口縫合好,再繼續(xù)縫合腹腔的皮肉。
手術(shù)又快又穩(wěn)。
處理完一切后,單寧才繼續(xù)說道:“距離CO1432的下一次繁衍期還有兩個月零十二天。我要你在這之前將她送到北峰空間站,交給一個叫雪鷹的人。旅途資金我可以提供給你。”
李安迪當即蹙眉:“北峰?你想干什么。”
身為雇傭兵,還經(jīng)常跑莽浮星附近的線路,李安迪自然對各個空間站了如指掌。
北峰是周遭幾個星系當中最大的交易空間站,其中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
單寧莞爾:“你是好奇,還是關(guān)心CO1432?”
李安迪立刻閉嘴。
“好了,抓緊走吧。”
單寧摘下手套,丟到一邊。
“阿維奇的人肯定會繼續(xù)追捕你,抓緊點,不然的話趕上1432下個繁衍期會發(fā)生什么,你比我清楚。”
“……莽浮星沒多少城市或者據(jù)點擁有飛船停靠點,你得給我一輛車趕路。”
“車?”
單寧訝然道:“我記得CO1432是有同行人的吧?”
可可:“啊,吉祥哥。”
單寧聞言笑瞇瞇地轉(zhuǎn)身:“聽起來你和他關(guān)系很好呀。”
可可端詳單寧許久。
人類的笑容代表善意,她對著自己笑,是不是證明她真的不是壞人?
“是呀。”
可可多少放下幾分戒心:“吉祥哥是我的同伴。”
他親口說的!
“你都找到同伴了,比某些人強出不少呢,”單寧贊許道,“現(xiàn)在李安迪沒法在暖陽市逗留,讓你的同伴帶你們?nèi)ケ狈迦绾危俊?br />
去北峰?北峰是哪兒?
可可倒是沒什么想去的地方,但是她知道這里的人類會傷害她的人類。
“那好吧,”可可點頭,“吉祥哥現(xiàn)在在哪?”
…………
……
暖陽市外。
王吉祥掛上二檔,破舊的裝甲車徐徐駛出地下聚落。
荒漠和廢棄城市的場景落入眼簾,背后避難所厚重的大門緩緩合攏。兩扇鐵門相撞發(fā)出沉重聲響,直至此時,王吉祥才舒口氣。
這就完了吧。
他感覺自己還在做夢。
雖然碰上小怪物也沒十幾天,但這一路上碰到的危險比王吉祥在廢土行走一年還多。
偷獵者就算了,和阿維奇的人戰(zhàn)斗?他想都不敢想。
直到小怪物把他丟在一邊時,王吉祥都沒立刻反應(yīng)過來。還是暖陽市的警衛(wèi)把他當做了被小怪物挾持的“人質(zhì)”詢問情況,王吉祥當即甩出一連串的敷衍托詞,然后轉(zhuǎn)身沖向關(guān)卡的停車位發(fā)動引擎跑路。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雖然跟著小怪物有吃有喝,但誰知道會不會是最后一頓晚餐啊!
開什么玩笑,王吉祥寧可餓著。
還好他跑出來了……
這么想著,王吉祥大感輕松。
他踩下油門時還哼起了歌,王吉祥打開車窗,不成調(diào)的歌曲飄蕩到半空中,飄蕩到半空——
“嘭!嘭嘭!!”
身后傳來三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連同地面都隨著震上一震。
王吉祥:? !
他下意識從車窗探出身體,看向避難所,之間暖陽市二百余年都不曾為任何生物、武器撼動的避難所大門,被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風沙之中,一抹嬌小的身影急速奔來。
她用兩條環(huán)節(jié)動物般的觸手借力,半飛半跳,另外一條觸手還攙著一名身形結(jié)實的男人。
就在王吉祥發(fā)愣的短時間內(nèi),二人在背后警報聲、呼喊聲之中狼狽鉆進了王吉祥的車后座。
可可謹慎地將受傷的李安迪安置好,然后瘋狂拍打著駕駛位:“吉祥哥,快開車!”
王吉祥:“……”
救命啊。
023
在手術(shù)臺上時,李安迪并沒有覺得自己瀕臨死亡。
但在由可可用觸手拽著一路飛奔躲過無數(shù)追兵、突破暖陽市號稱“無法攻破”大門,且直接甩進行駛的車輛后座時……他是真感覺自己快死了!
重傷、失血,外加長時間奔波的疲勞,以及極端的疼痛和尚未平息下來的激烈情緒,使得李安迪接觸到車后座發(fā)霉卻柔軟的皮墊,意識中萌生“已安全”的想法后,便再也支撐不住,沉沉?xí)灹诉^去。
李安迪昏昏沉沉,他勉強意識到自己在發(fā)熱,也能察覺到期間有人喂他水與營養(yǎng)棒,為他擦拭身體,但他實在是撐不開眼皮回歸現(xiàn)實。
這么一睡,就是很久很久。
待到他醒來,破敗的車內(nèi)環(huán)境已然換成了廣袤的夜空。
李安迪愣了愣,他欲圖起身,而后察覺到右半邊身體為輕盈的重量壓住了。平躺在露營袋上的男人側(cè)過頭,落入眼簾的是可可近似于人類頭發(fā)的金色絨毛。
小小的姑娘蜷縮成一團,依偎在他的懷里安寧地睡著。
月色明亮,冰冷冷的光源傾灑于大地之上。可可闔著眼,纖長的睫毛在她柔軟的外殼上拉出細密的陰影,遮住眼眸的可可,在昏暗的條件下與人類幾乎沒什么兩樣。
臨走前單寧匆忙地為她沖洗了身體和衣物,她特制的洋裙很干凈,蓬松的裙擺有大半蓋在李安迪的身上。
她的雙臂也是,可可環(huán)著他的腰,冰冷的臉蛋緊貼他的胸膛。
李安迪收回目光,無言地拽開可可的手,試圖挪開。
盡管李安迪很是小心,可當他的手指觸及可可的手背時,懷里的少女仍然是動了一動,而后濃密的睫毛微微顫著相互分離。
和普通人類不一樣,她一睜眼,第三層眼瞼遲一步抬起,完全沒有剛剛睡醒時的惺忪模樣。
純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第一時間捉住了李安迪。
而后可可猛然起身:“你醒啦!”
李安迪順勢往遠處挪了挪。
可可卻像是無所察覺般前傾身體,哪怕是二人都坐了起來,她依舊撲到了李安迪的身上:“你,你真的醒啦?!”
“啥啊小怪物?”
李安迪身形一頓,轉(zhuǎn)身,看到王吉祥迷迷糊糊從另外一個露營袋中起身。
他還打著呵欠:“你別打擾呃嗚嗚嗚呃。”
呵欠打了一半,王吉祥對上李安迪的視線,瞬間清醒過來。
可可的視線始終停留在李安迪身上:“你,你還疼嗎?”
王吉祥:……好氣哦。
小怪物有這么關(guān)心過他嗎?沒有!他好歹也是一路送小怪物找人的好吧!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關(guān)心背后的代價,王吉祥頓時就心理平衡了。
這種關(guān)懷還是別來為好。
至于這男的——
他肩膀的槍傷,還有腹部用可吸收線縫合起來的傷口,在入夜之前就已經(jīng)徹底愈合。
思及此處,王吉祥的表情扭曲起來:他本以為這男的和自己一樣是個倒霉鬼,卻沒想到也是名異能者。
所以折騰來折騰去,這一系列的混亂完全是桃花源內(nèi)部的紛爭矛盾。
真正被無辜牽連進來的,就只有他一個!
這都是什么事啊,嗚嗚,都怪他偷車還在半路拋錨了,要不然也不會撞上小怪物,還被拖著當司機。
他再也不偷車了還不行嗎。
李安迪卻沒看可可,只是向王吉祥發(fā)問:“走到哪兒了?”
王吉祥一怔。
這男的……
剛醒來沒一分鐘就直奔主題,他就不想問問其他的嗎?
王吉祥飛速瞥了被李安迪忽視的可可一眼。
在他昏迷的時候,可可顛三倒四地陳述了醫(yī)院里發(fā)生的事情。王吉祥聽了半天——那是基本上啥也沒聽懂。
但他明白了一件事:可可要帶著李安迪去北峰空間站。
王吉祥哪兒敢說不啊。
不知道可可從哪兒帶出來一張巨大的電子地圖,王吉祥研究了半天,確定他們要去北峰空間站。
想去北峰,就得有飛船,而距離暖陽市最近的飛船停靠站……在東北。
于是他就把車往東北開,一開就開了一天一夜。
這好不容易剛剛休息,李安迪就醒了。
“早著呢,”王吉祥如實相告,“往北走,咱們至少要穿過兩個勢力的地盤。這連暖陽市的地界都沒出。”
說著王吉祥指了指身后擋住風沙的摩天大樓。
“按照廢土化之前,”他說,“這里應(yīng)該是暖陽市的衛(wèi)星城。”
荒漠化之前的暖陽市作為有名的經(jīng)濟中心,自然是地方大、輻射范圍也廣。像這樣被黃沙掩蓋一半的高樓大廈,再往前開兩三天也能看到。
原本暖陽市也是有飛船停泊區(qū)的,但城市地處平原,隨著黃沙淹沒了高樓大廈、市民轉(zhuǎn)向地下,自然是無法承擔停靠周轉(zhuǎn)飛船的作用。
在莽浮星想起飛可不容易。
李安迪沉吟片刻:“你給我地圖。”
可可伸手拽了拽他的夾克。
男人的視線回到她身上,剛好看到可可委屈的表情:“你……你還在傷心嗎?”
李安迪無言地抿緊嘴唇。
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一天一夜之后,因為幼蟲而變化的激素理應(yīng)退去,然而李安迪看向可可純黑的眼睛,胸腔內(nèi)依舊醞釀著真實的,復(fù)雜的情緒。
激素左右了他的情感。
但那卻不是假的。
他親手剖開自己的肚子,為自己、為她換取一線自由的可能,也不是假的。
理智告訴李安迪,他應(yīng)該厭惡她,對她產(chǎn)生警惕。要不是可可的繁衍期,根本就不會有這么一系列的麻煩,他更不用承蒙如此痛苦。
李安迪曾經(jīng)被綁架過,為了換取自由他可以一頭扎進輻射區(qū)。身軀的痛苦在行動受限面前于他不值一提,而可可做的事情甚至比阿維奇更為恐怖——她控制他的思想,讓他心甘情愿的沉淪。
哪怕不是故意的,李安迪也決計不能容忍。
可是……
死亡和疼痛依舊縈繞著他的記憶。
這雙純黑的眼睛——
由這雙眼睛注視著,李安迪震驚的發(fā)現(xiàn),他竟然無法心生任何憎恨。
于是李安迪挪開了目光。
可可:“啊……”
近在咫尺的姑娘很是失望。
她垂下肩膀,連頭頂?shù)挠|角都跟著耷拉下來。
“那,那你,”可可很是難過地小聲嘀咕,“你,你餓了嗎?我,我有黃桃罐頭!”
“黃桃罐頭?”李安迪怔了怔,沒跟上可可的思路。
“嗯!”
可可又來了精神,她匆匆忙忙起身跑回車子里,又匆忙忙地跑回來。
夜風吹起她的裙擺,月光為洋裙鍍上一層閃爍的光芒。猛然看上去,好似今夜沒有的星星,盡數(shù)落在了可可的裙擺之間。
也落在她的眼睛里。
可可珍惜地捧著罐頭,她重新回到李安迪身邊,一把塞到他手里:“給、給你。”
李安迪低頭一看,是開封之后吃了一半的黃桃罐頭。
等待李安迪做出回應(yīng)的可可雙眼亮晶晶。
他微微蹙眉:“你干什么?”
可可有把罐頭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吃。”
王吉祥一聲嘆息:“你就接著吧,小怪物吃什么都要藏一半留給你,說了都沒用。”
在廢土,罐頭這種東西可謂是極其珍貴。而對于人事不通、思維更接近小動物的可可來說,留下食物稱得上是最高級別的關(guān)心與保護。
還是黃桃罐頭。
昆蟲有喜甜的習(xí)性,也許這點在可可的身上延續(xù)下來。
也就是說,她把最喜歡的食物留下來贈與李安迪。
一時間,李安迪原本就五味雜陳的心情更是變得復(fù)雜。
李安迪沒有動,他看到可可眼底的希冀一寸一寸的暗淡下去。
這片星空下的希望彌足珍貴又一文不值。他獨自行走這么久,見過不少人,碰到不少事,可李安迪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希望了。
他攥了攥掌心,而后接過黃桃罐頭。
可可的雙眼驀然亮了起來。
她綻開燦爛笑顏,在夜空下少女的笑臉幾乎比月色還要明亮。
李安迪躲閃開可可的笑容,依舊保持著冷淡的語氣對王吉祥說:“地圖呢?”
這就是要談?wù)碌囊馑肌?br />
王吉祥一凜。
他沒接下李安迪的話,視線一轉(zhuǎn),換了更為謹慎的試探語氣:“我說,現(xiàn)在你醒了,傷口也愈合了,沒我事了吧?本身就是你答應(yīng)帶小怪物去北峰空間站,而我就是陪著她找到你……”
說到一半,王吉祥見李安迪沒反應(yīng),就悻悻住嘴。
但他該表達的意思可都表達清楚了:他才不想去北峰空間站,散伙吧。
開什么玩笑,王吉祥就是莽浮星人,他從小到大離開這顆星球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李安迪聞言瞥了可可一眼。
本以為這胡子男和可可關(guān)系不錯,但聽他的口吻,也不過是個投機者。
也是,荒漠上怎會有“同伴”。
沒有激素左右,回想之前心中不受控制的憤慨,李安迪只覺得好笑。
男人譏諷地勾了勾嘴角:“隨便。”
王吉祥:“……”
怎么回事,這明明是他聽到的答案,但是看到死渣男一笑,王吉祥頓時來氣了。
李安迪說完拿著黃桃罐頭起身。
“想走就走,”他頭也不回,“靠雙腿走路,現(xiàn)在原路折返暖陽市還來得及。”
王吉祥:“…………”
原路折返? !
那不然呢,王吉祥在心底自問自答,他還能和小怪物死渣男搶車不成,他搶得過嗎。
而且回到暖陽市……
回想起1002被當場爆頭的場面,他打了個寒戰(zhàn)。
害怕的不是爆頭,而是王吉祥知道,1002哪怕是喜提爆頭,也會活過來。他現(xiàn)在就在暖陽市,回去不是剛好撞上!
與其折返——
“你們想飛出莽浮星,就得去星辰海,那邊有飛船停泊區(qū),”王吉祥不情不愿改口,“那塊兒怎么走,我熟得很。老子大人有大量,帶你們過去。”
怎么也得到了那邊再找輛車,換夠足夠的物資再跑路才合理。
李安迪嗤笑一聲。
他甚至沒搭理王吉祥,只是從露營袋邊撿起自己的夾克,然后利落地收拾起東西。
可可:“你們在說什么?”
什么星辰海,什么遺址,她聽不太懂。
可可唯一聽懂的,就是“原路折返”四個大字。
“吉祥哥要走嗎,”可可有些不高興,“你說過我們是同伴的!”
“他不會走,”李安迪已經(jīng)拎著行李回到車上,“白嫖吃喝的人不會輕易跑路的,你放心。”
“你他*——”
迎著可可懵懵懂懂的眼神,王吉祥把后面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走。”
他勉勉強強對著可可束起大拇指:“說好了是同伴,怎么可能會走!”
可可這才放下心來:“好哦,你說過等我三個月的。”
王吉祥:“……”
等一會兒,他想起來了。
為什么偏偏是三個月?昨天可可顛三倒四是不是說過她的繁衍期間隔三個月來著?
終于回過味的王吉祥,臉色迅速變綠。
果然還是該跑的,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嗎!
第22章
024
天亮之后。
王吉祥連夜開車, 一直到太陽初升,三人總算是離開了暖陽市的范疇。
車后座上,李安迪清點好食物、水, 以及熱能彈夾,然后不免拉下臉來。
“怎么這么少?”他不滿地問。
“差不多得了,”王吉祥還嘴,“我本來就準備了一人份, 誰知道還要給你們倆當司機。”
這些物資可支撐不到他們抵達星辰海。
搶也行,買也好,得想辦法搞點物資。思及此處,李安迪看向可可。
坐在副駕駛上的可可,系著安全帶,靠在椅背上,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察覺到李安迪的視線,她側(cè)過頭來。
李安迪的目光則落在可可背著的挎包上。
挎包不過十寸大小,與她的洋裙同款材質(zhì),上面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蕾絲邊一層一層繡著精致花樣。挎包是單寧給她的,里面裝著必要的地圖、藥物,還有一份數(shù)據(jù)模塊。
臨走前單寧特地囑咐可可,數(shù)據(jù)模塊要由她親手交給北峰空間站的雪鷹,除了雪鷹之外, 連李安迪都不能碰。
“怎么啦?”可可問。
“地圖。”
可可立刻翻起挎包, 把電子地圖遞給李安迪。
單寧贈與的電子地圖無比詳盡,王吉祥已經(jīng)在上面標識出了一條通往星辰海的最近道路。李安迪把沿路中的水源位置記住,那附近應(yīng)該有聚集點,或者偷獵者出沒。
想要到北峰空間站,首先要經(jīng)過星辰海。而飛上太空也不安全, 因為莽浮星周圍有不少星際海盜。
而且還得提防阿維奇的人隨時追上——
意識到這點,李安迪猛然一愣。
他重新抬頭,剛好撞上可可的視線。
“你過來。”他說。
可可聞言揚起一個驚喜的笑容。
嬌小的姑娘立刻解開安全帶,從駕駛和副駕駛的座位之間輕盈地擠了過來。
她一頭栽進李安迪的懷里,跨()坐在男人的腿上。突如其來的重量讓李安迪呼吸本能地一頓,而后可可就抱住男人的脖頸。
“好暖和,”可可滿足道,“你還痛不痛?”
“……”
對上可可關(guān)切的眼神,李安迪抬起的雙手停了停,還是把她圈住自己的手扒拉下來。
“我已經(jīng)不是幼蟲的宿主了,”他冷淡地說,“你不用這么關(guān)心我。”
“嗚。”
這似乎觸及到了可可的傷心事。
直到此時,李安迪才從可可的面孔中讀出明晰的悲傷來。
在手術(shù)間時她直接吃掉死去幼蟲的場面過于詭譎和震撼,導(dǎo)致李安迪甚至以為可可不會為失去后代而傷心難過。
事到如今他才反應(yīng)過來:在自然界,孕育生命的雌性就是有權(quán)力掌握后代的生殺大權(quán),死去的、活不成的就直接吞到肚子里去,方便恢復(fù)體力,也是為了避免浪費。
可可吃下近乎所有的幼蟲,還會念及與李安迪分享。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吃這玩意就是了。
至于難過不難過……
肯定是難過的。
一想到幼蟲死亡的畫面,可可就止不住的悲傷。
讓她更悲傷的是她的人類不想要她的寶寶。
為什么呀?明明她的人類一直在保護寶寶,可到了關(guān)鍵時刻又殺死了它們。
可可本來很生氣,但看到人類奄奄一息的模樣,很快困惑壓過了生氣。
特別是后來進門的雌性人類說,他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可可才這么做的。
可可想不明白,上車之后問吉祥哥,吉祥哥苦著一張臉說不要問他。
于是可可不得不把疑問壓在心底。
“寶寶沒有了就是沒有了,”可可悲傷地說,“但人類還活著。”
李安迪沉思片刻,大抵明白了可可的想法。
在她眼里,幼蟲固然重要,然而失去了就沒有必要再悲傷。
這一點,可可的思維與昆蟲無限接近——她只負責產(chǎn)卵與履行保護幼蟲的職責,至于幼蟲是否存活,并不在蟲的考慮范圍內(nèi)。
幼體存活的時候,它們的重要性大于宿主;然而當幼體死亡,自然是活的人類更有價值。
單是這樣的思維,就將其與普通人完全區(qū)別開來。
李安迪勉強扯了扯嘴角。
不知道因此被可可劃分到保護名單中,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說。”
駕駛座上的王吉祥終于聽不下去了:“你要是沒事,就來和我輪班開車。我這邊疲勞駕駛,你們卿卿我我,合適嗎?!”
李安迪懶得搭理他。
他只是對著可可伸出手:“我不會傷害你。”
可可眨了眨眼:“哎?”
李安迪結(jié)實的手臂繞到可可的身后。
他寬大的掌心落在可可的后頸處。
自古以來,后頸永遠是所有動物的弱點。因而哪怕是信任李安迪,可可純黑的眼睛中也是閃過幾分警惕。當他的拇指蹭過可可的外骨骼,小姑娘立刻就動了起來。
“別動。”
李安迪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卡住她的腰。
可可猶豫了瞬間。
人類的動作并不快,要想襲擊,這樣的速度可不夠。
他的身上有可可喜歡的味道:干燥、沙土,還有淡淡的香皂氣味。而可可頭頂?shù)挠|角抖了抖,更是能感知到遠比普通人更多的信息——人類的所有行為和情緒都受到激素控制,而現(xiàn)在李安迪身上激素帶來的“氣味”非常平和。
沒有敵意,沒有警惕,他環(huán)住她,氣味籠罩了可可,讓可可感到舒服,而不像之前的1002一樣會讓可可煩躁不安。
她的人類不會傷害他的,可可告訴自己,于是她放棄了掙扎躲避的意圖,任由李安迪行動。
男人的拇指與食指伸進可可外骨骼的關(guān)節(jié)縫隙中,她的大腦在第一時間傳達來了“可能會造成傷害”的警告。
但可可喜歡他主動接觸她,便違背了本能的意愿按定不動。
李安迪盡量不去想擬態(tài)之下究竟是怎樣的面貌,可可外殼之下的觸感不像是人類的皮膚,也不像是血肉,溫涼的觸感足夠柔軟卻與普通人絕不相同。比起任何哺乳動物,那更像是介于膠質(zhì)與固體之間的感受。
他沿著外骨骼的邊沿摸了半圈,在一片柔軟之間,突如其來的金屬觸感顯得格外突兀。
“可能有點疼,”李安迪說,“忍住。”
“疼?”
可可還沒來得及追問,細微的傷害意識讓她猛然理解了李安迪的意思。
“抱歉。”
那很快,轉(zhuǎn)瞬即逝。待到可可回神,李安迪已經(jīng)收回了手指。
他的拇指與食指之間捏著半個指甲蓋大小的金屬儀器。
“這是什么?”可可好奇發(fā)問。
“定位器,”李安迪沉聲回答,“桃花源出品,但阿維奇的人掌握同樣的芯片技術(shù),他們就是這么找到你的。”
然后他越過可可,把地圖和定位器一起丟給王吉祥。
“干什么?!”
正在開車的王吉祥手忙腳亂接過東西。
“還有看看你干的好事。”
“啊?”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李安迪不客氣地嘲諷道,“這就是麻醉劑沒生效的原因。”
“你**說誰呢?!”
王吉祥罵罵咧咧低頭,看到定位器上有一道極細的劃痕。
看這痕跡,應(yīng)該是……針頭。
從痕跡推算,應(yīng)該是王吉祥的麻醉針剛好扎在了定位器上,然后劃了出去。只有一小部分麻醉進入了可可的體內(nèi)。
若非如此,李安迪也不至于當場把幼蟲剖出來。
王吉祥立刻認慫:“……行吧。”
李安迪冷哼一聲:“照著地圖開,再走兩個小時有片水源,那里應(yīng)該有人,去補充物資。”
王吉祥:“你怎么知道小怪物帶著定位器?”
李安迪之所以清楚,是因為他的后頸處曾經(jīng)也有一個定位器。
幸而當年離開阿維奇時,李安迪一頭扎進輻射區(qū)內(nèi),過高的輻射使得定位器失靈。直到他穿越輻射區(qū),找到了飛船,飛向某個空間站,黑診所的醫(yī)生才幫他取出了這東西。
鑷子探進皮肉里的痛楚仿佛仍在眼前。
這讓李安迪微微擰起眉頭。
“啊……”
他不言語,可可便誤解了李安迪的意思。
“沒關(guān)系的。”
少女抬起雙手,捧住男人的面龐。
比人類更低的溫度讓李安迪從回憶中歸來,他訝然抬眼,觸及到可可清澈的黑眼球,以及綻開的燦爛笑容。
“我不會痛,”她笑著說,“所以不會難過,人類不用擔心!”
不會痛?
李安迪愣了愣,并沒有完全理解可可的意思:她是說這樣的行為不足以造成疼痛,還是他本身就沒有痛覺?若是后者,有1002的前車之鑒,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若是后者……
他知道1002是為何變成現(xiàn)在這幅樣子。
但坐在他腿上的少女,言笑晏晏、神情認真,毫無遮攔的笑容開朗且純真。疼痛與否是她的事情,而可可卻反過來捧起李安迪的臉來安撫他。
除卻暴力,李安迪幾乎沒與什么生物產(chǎn)生過肢體接觸,她的觸碰讓他本能地想要躲避。
但冰冷如樹脂觸感的掌心覆蓋到他的皮膚上時,李安迪卻控制不住地合上眼。
幼蟲的影響不在了,但……他不愿意承認,心底還是浮現(xiàn)出幾分溫暖。
理論上來講,可可不是普通人類,李安迪都懷疑她現(xiàn)在是否還算是“人類”。
容貌不同、習(xí)性不同,甚至連生殖方式都迥然不同。
可是面前的可可,卻要比李安迪見過的所有基因異變之人——甚至是他自己,都更像一個天真爛漫的人類。
在可可的笑容之下,李安迪最終只是“嗯”了一聲。
他到底是沒推開可可的手。
…………
……
同一時間,暖陽市。
市政辦公大廳內(nèi), 1002和單桐,一個捂著還沒徹底愈合的腦袋,一個拄著用以行動的拐杖坐在一起。
單桐從沾染著血跡的風衣口袋中掏出香煙,送到嘴邊點上。煙霧繚繞升騰,成功地換來1002厭惡的表情。
1002抽出白帕子,捂住口鼻,嫌棄道:“吸煙出去!”
單桐冷哼一聲。
她把定位器丟給1002 :“合成體往東北方向走了。”
1002接過定位器看了一眼,而后開口:“你碰到你姐了嗎?”
單桐:“嗯。”
1002:“真奇怪,她竟然沒帶你走。”
單桐從嘴邊取下香煙,冷笑幾聲:“帶我去哪,等著阿維奇的人來追殺嗎?”
十年前她離開了阿維奇,就把單桐丟在了原地。單桐始終記得單寧背叛的那天:她也是嫌棄單桐抽煙,說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而后單寧再也沒回來。
十年沒見,她就像是人間蒸發(fā)般,不論單桐怎么找都沒有線索。
沒想到雙胞胎姐妹竟以這種方式,在這顆荒漠星球上重逢。
單寧抵達暖陽市醫(yī)院時,單桐就在外科手術(shù)室外自行處理傷口。而作為姐姐,她就像是完全沒看到單桐一般,視若無睹地與之擦肩而過。
他**的,單桐暗自罵了一句。
透過裊裊煙霧,她看到一名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男人西裝革履、戴著眼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清矍的面孔在觸及到二人時微微一頓,而后好似心累般嘆息一聲。
“看看你們干的好事。”他說。
“連助理都來了,” 1002嘀咕,“ 1432就這么重要嗎?”
阿維奇的人在暖陽市捅了這么大簍子,自然要派出能說得上話的人物過來替1002收拾爛攤子。
但就算是單桐也沒想到,來的竟然是老總的左右手,他的貼身助理溫璇。
溫璇把手中的嶄新衣物往1002懷里一丟。
“換上,”他說,“ 1432逃往東北方向,勢必會途徑星辰海的勢力范圍。單桐負傷,老總命令我協(xié)同你追回他的財產(chǎn),得低調(diào)行事,不能暴露身份。”
“你?”
單桐愕然抬眼:“老總就這么重視1432嗎?”
溫璇深深看了單桐一眼,沒有回話,而是自顧自地繼續(xù)對1002說下去。
“還有,”他的語氣溫和,但說出的話卻是無盡的冰冷,“如果再找不回1432,老總放話,哪怕你死不了,也有的是辦法懲罰你。”
話語落地,1002愣了愣,而后死人般的面孔中揚起明顯的笑容。
“那也不賴啊。”
他回道,然后拿起手中的定位器。
定位器上的光點始終在閃爍不停,閃啊閃啊……
然后突然滅掉了。
“嗯?”1002有些茫然。
“1001發(fā)現(xiàn)了吧,”單桐嗤笑道,“他比誰都清楚桃花源的手段。”
“那就麻煩了,”溫璇蹙眉,“哪怕知道他們前去星辰海,也不好追。”
“北峰。”單桐開口。
“什么?”
“單寧一定會讓他們?nèi)ケ狈蹇臻g站,”單桐冷冷開口,“十年前她的信號就是抵達北峰后消失的,那里有她的人。”
第23章
025
越是往北, 沙子就越少,地面越發(fā)堅硬,沙漠變成荒土, 龜裂的地面和此起彼伏的山包向前延伸至地平線。
地勢逐漸變得崎嶇復(fù)雜,想要前進很難繼續(xù)走直線,幸而他們手中有份精準的地圖,以及王吉祥還真的認路。
地圖上標識出的水源附近形成了一個小型村落,遙遙看過去,七八個廢舊用品搭建的棚子坐落在兩米寬的水源四周。
可可與李安迪換了位子,現(xiàn)在是后者坐在駕駛座上。
“這塊兒我還挺熟,”王吉祥一邊開車一邊不忘吹牛, “星辰海的地盤嘛……也就往來十幾次了吧!聽我的準沒錯,老實行事,你別這么拽的跟別人欠你錢一樣,小怪物也別——”
“停車。”
“啥?”
車子停在了距離村落五百米開外的位置。
李安迪拿起望遠鏡看向前方,沉思片刻后:“你下車, 走過去看看情況。”
王吉祥:“啊?”
不對勁。
眼下中午十一點, 理應(yīng)是吃午飯的時間,但棚戶里沒有見有炊煙升起,也不曾有人出來打水。
村子角落里停著幾輛改裝過的摩托,藏在棚戶區(qū)的后頭,看不太清楚。
七八個棚子,理應(yīng)住著十幾口人,然而唯獨東邊站著四個活人,還都是男人,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可能是武器。
“就說車拋錨了,去找人推車,”李安迪催促道,“司機下車才能讓人相信只有你一人。”
“啥啊?!”
“快點!”
李安迪手長腳長,一個側(cè)身就替王吉祥打開了車門,幾乎是把人從駕駛座上推了下去。
王吉祥:“你***死渣男我***你給我等著!”
落地之后的王吉祥又踉蹌幾步,險些摔個狗啃土。
算了,來都來了。
他罵罵咧咧地邁開步子,走向前,遙遙沖著靠在棚戶邊的幾個男人打招呼:“我找你們的頭兒。”
打頭的從墻邊站直:“你找我們的頭?”
王吉祥:“那個姓陳的什么頭兒呢?”
一時間五個人大眼瞪小眼,陷入詭異的沉默當中。
打頭的男人最先反應(yīng)過來一笑:“來了個送上門的。”
王吉祥:“什——”
而后四個男人亮甩棍的亮甩棍,掏槍的掏槍。
王吉祥:“……”
他熟練的高舉雙手膝蓋彎曲,不用對方多說下跪求饒的動作一氣呵成。與此同時,王吉祥還不忘在心底把李安迪的族譜問候一個遍。
——死渣男拿他當誘餌!
五百米開外,李安迪起身。
“快,”他轉(zhuǎn)頭對可可開口,“村子里的是沙匪,他們搶了村子的地盤!”
“沙匪是什么意思?”可可歪頭。
“……”
半只腳踏出副駕駛的李安迪頓時語塞:“……他們抓了王吉祥!”
坐在后座乖巧溫順的可可旋即露出兇惡的目光。
吉祥哥是可可的同伴,抓住吉祥哥的就是壞人。
不用李安迪多言,她甚至沒浪費時間打開車門,嬌小的姑娘借著自己觸手的力量,輕盈地將身軀從車窗之間“送”了出去。
在村口的流亡者眼中,看到的就是靜止的車輛中飛出來一道身影,這道影子在日光下以非常詭異的方式迅速拉近距離。
待到他們反應(yīng)過來在半空中飛著的是名長著巨大雙翅與四條觸手的人類時,可可已然落在了棚戶的屋頂。
可可站穩(wěn),而后起身。
她的觸手或扒著墻壁,或在于空中高懸,繡著精細紋樣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飛揚,熱烈的風亦吹起她近似頭發(fā)的金色絨毛,極強的日光照耀下,沒有眼白的雙目和柔軟的外骨骼看得一清二楚,無一不昭示著她與普通人之間的差距。
更別提可可像是示威般,完全展開了自己的絢爛鱗翅。
可可怒氣沖沖地盯著負責放哨的四名沙匪。
“不許你們傷害吉祥哥,”她威脅道,“他是我的同伴!”
那一刻,王吉祥近乎震撼。
他雙手抱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可可將其中三人抓起來丟到天上。
動作果斷、毫不猶豫,哪怕是離得這么遠,王吉祥也能察覺出,可可在生氣,而生氣的原因是他遇到了危險。
小怪物在保護他!
王吉祥內(nèi)心感動的一塌糊涂:沒白給小怪物當保姆外加司機,值了,嗚嗚。
“小怪物——”
他無比動容地抬頭看向可可,后者正忙著把第四名流亡者甩飛。
這位比較倒霉,黃土地不比荒漠盡是沙子,高度自由落地后只聽“啪嘰”一聲,摔到了硬石塊上。
鮮血四濺,肝腦涂地,場面基本約等于從三樓跳下頭先著地。
可可:“嗨呀,沒注意方向。”
王吉祥:“……”
她轉(zhuǎn)過頭:“吉祥哥你剛才喊我?”
王吉祥吞了吞唾沫:“沒,沒有。”
有多少感動和窩心都被這限制級畫面嚇回去了!
他哆哆嗦嗦起身,盡力不看不幸摔到石塊上的那一灘血肉:“死、死渣……李安迪呢?”
可可:“他剛剛溜進去啦。”
在半空中看的一清二楚,可可張牙舞爪的時候,她的人類拎著爆能槍偷偷進入了棚戶里面。
果不其然,可可的話音落地,就聽到棚戶之內(nèi)幾聲槍響。
而后李安迪把一個抱著半截腿哀嚎不已的男人踹出來。
他拉動槍栓,彈夾上膛。李安迪躲在棚戶的陰影當中:“可可,躲開!”
可可立刻用觸手卷住王吉祥,一個閃身躲在建筑之后。
槍聲一響,又有五、六個沙匪從其他室內(nèi)沖了出來。
不用多言,可可一眼瞥到李安迪往右走,她徑自轉(zhuǎn)向了左方。
少女靈巧的行動盡數(shù)落在李安迪眼中。
持槍的男人一面躲閃流亡者的攻擊,一面不免心驚:沒人教給可可如何運用戰(zhàn)術(shù),但可可無師自通。
絕大多數(shù)火力集中在他這里,向左包抄的可可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繞后。
四條觸手舉起的瞬間,李安迪從掩體中露頭,槍口對準了五步開外的流亡者。
槍聲、尖叫,前后夾擊之下,一場突襲戰(zhàn)發(fā)生的快,結(jié)束的也快。
事后王吉祥負責把沒死且還有意識的沙匪挨個綁起來,可可乖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待到李安迪挨個檢查了所有棚戶歸來,仿佛雕塑般定在原地的可可才轉(zhuǎn)過頭。
她好奇地端詳著李安迪不好看的臉色:“你不高興?”
李安迪神情凝重:“……沒有活口。”
打算搶占水源的沙匪殺死了所有人。
聽到這話,正在捆人的王吉祥動作一頓。
他立刻踢了面前的沙匪一腳,低聲罵了一句:“呸,不是東西!小怪物只是丟你們上天都是輕的!”
在荒漠上,生離死別如吃飯喝水一般尋常。王吉祥來過這個村子幾次,算得上熟人,但認識的人就這么死了,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可可茫然地歪了歪頭。
她不是很明白她的人類具體想表達的情感:沒有活口意味著人都死了。但搶地盤這回事,本身就有產(chǎn)生死亡的可能,為什么要特地申明呀?
可可想不通,但她能明白吉祥哥因為這件事很傷心。
傷心嗎……
原來對于人類來說,毫不相干的同類死亡,也值得傷心難過。
懵懵懂懂之間,可可大概明白了“死亡”對于人類的重要性。
死掉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可可認真想了想,要是再也見不到她的人類和吉祥哥,可可也會很難過很難過。
不行,不能這樣。
“可可不想讓吉祥哥傷心。”她小聲嘀咕。
“什么?”
李安迪看向可可,站在原地的少女卻沒重復(fù)自己的低語,她只是側(cè)過頭,純色的眼珠與頭頂?shù)挠|角無意識地轉(zhuǎn)向其他方向。
“還有活下來的人,”她抬手指向某個棚戶,“我聽到了。”
王吉祥猛然抬頭:“哪邊?!”
李安迪蹙眉。
她聽到了?
所有的棚戶都已經(jīng)檢查完畢,沒有任何活人。但可可說她聽到了……
不等王吉祥反應(yīng),李安迪直接按照可可的指示再次進入棚戶,重新搜查一圈,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個地窖開口。
他拉開地窖——
七八名老弱婦孺躲在下面瑟瑟發(fā)抖。
迎上數(shù)雙恐懼的眼睛,李安迪一聲嘆息。
“上來吧,”他讓開出口,“沒事了。”
老弱婦孺活下來,那又有什么用?
在這種弱肉強食的地方,他們獨自生存也許還不如死去更為干脆。
可可驚訝地看著棚戶里走出來不少雌性人類和幼年人類,他們哭哭啼啼地四散開來。
一名人類從可可面前走過,她甚至沒有因可可完全與她不同的外貌特征而停留。雌性人類直奔某個棚戶,而后尖叫一聲。
她在干什么?
在難過嗎?還是害怕?
出于好奇,可可跟了上去。
她進入室內(nèi),看到那個人類匍匐在一名死者身上嚎啕大哭,她淚眼婆娑地喊著什么,可可聽不太懂。
緊接著,人類仿佛捧著寶藏般捧起死者的頭顱,用自己的嘴唇貼住了死者的嘴唇。
可可驀然瞪大雙眼。
“小怪物你在看什……么……”
王吉祥的話語,在看清室內(nèi)的情況時戛然而止。
他身畔的小姑娘震驚地扭過頭,指著那名女人:“吉祥哥,她在吃尸體嗎?”
王吉祥:呃。
懂了,桃花源的人不給異能者上這方面的教育課。
他該怎么解釋才好啊! ?
第24章
026
王吉祥沒臉沒皮活到二十八,還從沒這么尷尬過。可可都知道電磁車做什么用的,卻不明白接吻的意義。
你們桃花源的教育是怎么回事,王吉祥在風中凌亂,而且小怪物和李安迪不是都……了嗎,連這個都不知道? !
“別亂看。”
人家生死離別呢,在這兒吵吵嚷嚷多不合適。
王吉祥拎著可可的后脖頸,一大一小離開室內(nèi),來到太陽下面。王吉祥尋摸一圈,沒看到李安迪,所以把問題拋給渣男的計劃就此失敗。
可可依舊不依不饒,她任由王吉祥拖著自己,指著棚戶:“她,她吃人!”
為什么人類怕她吃人,但人類自己吃人就沒關(guān)系?可可陷入極大的震撼。
“那不是吃人, ”他壓低聲音,“那是親親。”
“親親?”
可可茫然地仰起頭看向王吉祥:“親親是什么?”
哎呦,這話讓小怪物一問,怎么突然覺得臊得慌。
“就,就,就是用嘴貼別人的身體,咳嗯嗯, ”王吉祥擠眉弄眼, “想告訴對方你很高興,你很難過的時候就可以親親,還有一些神奇效果。”
“神奇效果?”
“要是別人生氣難過的時候給個親親就能安慰他, 特別管用。”
“哇。”
可可驚嘆道:“這么厲害!”
王吉祥:“不能和人隨便亂做啊,小怪物,只有和喜歡的人才能這么做。”
和喜歡的人?
可可的腦海中迅速劃出等式:想要保護對方就是喜歡他,喜歡他就可以親親。
好的,明白了!
吉祥哥和她的人類都保護過她,也就是都喜歡她,所以可以親親。
這么想著,可可再次看向王吉祥。
但是——
望著王吉祥滿臉胡茬,可可一張由外殼覆蓋的小臉驟成一團:“我不要和吉祥哥親親,你毛發(fā)好多!”
王吉祥:“……”
言下之意就是可可還挺喜歡他的。
再回想起剛剛她沖過來救自己,說他是她的同伴……王吉祥不免有些感動。
雖然小怪物很可怕,但比那些無情無義不是背叛就是利用的人類可愛多了,嗚嗚。
“毛發(fā)多怎么了,這叫有男人味!”王吉祥一把攬過可可的肩膀,無比熱情道,“快,來親親!”
“不要。”
“我來教你同伴之間怎么親親——”
“不要!!吉祥哥又臭又臟!”
可可張牙舞爪,連觸手都從裙子中伸了出來,連手帶觸手總共六只手把王吉祥推出去好遠。
李安迪從后面的棚戶繞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可可恨不得要把王吉祥架出去三米遠的場景。
他莫名其妙:“你們在干什么?”
可可:“啊!”
她見到救星,立刻啪嗒啪嗒跑到李安迪身后。一直與王吉祥糾纏推搡的觸手飛快收回裙擺里,當場讓失去重心的王吉祥來了個平地摔。
“我不要和吉祥哥親親,”可可拽著李安迪的手臂嘀咕,“他非要和我親親!”
李安迪甩給王吉祥一個看變態(tài)的眼神。
“離他遠一點,”李安迪面無表情,“太臭了。”
王吉祥跳起來:“李安迪,我*你**!”
李安迪嗤笑一聲,把背包解下來。
既然村子里的男丁都死了,那余下的老弱婦孺也用不到這么多物資。于是李安迪毫無負擔地拿走了足夠的水、食物和藥物作為救命的報酬。
除此之外,他的手中還拎著一塊備用能源。
“背著,”他把背包甩給王吉祥,“這些足夠走到星辰海。”
重重的背包差點把王吉祥再次砸倒。
他接過背包,打開之后翻了半天:“衣服呢?”
李安迪:“什么?”
王吉祥:“星辰海那邊不太歡迎外地人,穿成這樣可不行。”
說完他看了一眼李安迪:男人皮夾克下套著簡單的T恤,拉鏈敞著,掛著槍套的背帶隱隱可見,下面就是利落的越野長褲。
再加上褐色防風巾,很標準的莽浮星地上居民打扮。
至于王吉祥更為干脆:臟兮兮的棒球衫、運動褲,里面套了個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衛(wèi)衣。
三人之中,也就只有可可的精致洋裙別具一格。
幸而她的衣物上沒有桃花源的標志。
“小怪物這身可以,”他嘀咕,“咱倆的一看就是老流浪漢了,我去問問村子里有沒有合適的衣服去。”
“你去過星辰海?”
李安迪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聽到這話,王吉祥忍不住得意起來。
“我不止去過,我還知道哪兒能避開關(guān)卡,偷渡進去呢,”他自吹自擂道,“怎么樣,現(xiàn)在還說我白嫖吃喝嗎?我告訴你李安迪,我也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李安迪很不客氣:“當過走私販子吧。”
王吉祥:“……”
“那我也是知道偷渡的路,”王吉祥臉皮厚,也不怕拆穿,“反正你們得聽我的,以后說話客氣點。”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
“跟我來。”
王吉祥趾高氣昂走在前面:“去星辰海,不僅得穿的干凈,還得穿的''得體''。什么西裝啊禮服啊最好,這個村子淘換不到還得去下個村子,到地方你就知道重要性了,穿的不合適還可能糟人鄙視……哎哎,人呢?”
話說一半,王吉祥回過頭,發(fā)現(xiàn)李安迪和可可壓根就沒跟過來。
李安迪當然不會聽王吉祥的話。
他拎著能源,想先行送回車里。男人剛邁開步子,身后的可可突然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李安迪腳步一頓,轉(zhuǎn)身迎上可可寫滿希冀的視線。
“怎么?”他問。
“喜歡的人死掉,”可可直言,“人類會傷心嗎?”
“什么?”
“如果我的人類死掉,我該傷心嗎?”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李安迪不禁蹙眉。
略一沉思,他大概明白了可可發(fā)問的緣由——她也看到了地上,以及棚屋里面的尸體。
估計是哪個幸存者在她面前哭泣了吧。
只是……
可可在思考。
問出這個問題,證明她在學(xué)習(xí)人類的情感。喜歡、死亡,以及傷心難過,她不僅在思考這些抽象概念的定義,還在“推人及己”,把看到的、理解的概念放置在自己身上進一步理解。
“桃花源的研究員,”李安迪答非所問,“沒教給你這些?”
可可誠實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太嘲諷了,李安迪心想,記錄日志的研究員飽含愛意,將其視作親生女兒,教導(dǎo)她基礎(chǔ)常識、社會知識,希望她能夠在破繭后重新融入人類社會。
但唯獨沒教過可可,人性是什么。
站在李安迪面前的,是一張如白紙般的存在。
真不知道那位記錄的研究員是怎么想的。
可可的身邊只有他和王吉祥,她會變成什么樣子,幾乎與他們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
意識到這點后李安迪眉心擰的更深:單寧是否考慮到這點?她肯定能想得到。
我*。
果然又被那個女人算計了。
李安迪在心底啐了一聲,她的目的絕對不止是把可可送到北峰空間站。
而可可還在等待他回答。
她很有耐心,靜靜地站在原地,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始終在看著李安迪,好像發(fā)自內(nèi)心篤定他一定會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
“當時……”
李安迪斟酌字句,低沉的話語緩慢流出:“幼蟲死時,你傷心嗎?”
可可:“嗯。”
李安迪:“人類不止是后代死亡時會傷心。朋友、伴侶,以及親人死亡,一樣會傷心。”
可可眨了眨眼:“朋友、伴侶,親人?這些是什么?”
看來桃花源的那位研究員教學(xué)水平真的不太行。
連這個都不教,教什么音樂科學(xué),有什么用。
“就是你口中''喜歡的人''。”李安迪言簡意賅的回答。
“哦。”
可可不太明白什么朋友什么伴侶的區(qū)別,但她能明白每個詞代表著不同的意思。
原來喜歡的人,也分不同種類。 “那我死了,”她又問,“你會傷心嗎?”
“……”
這一次可可沒有等到答案。
男人高大結(jié)實,站在可可面前擋住了強烈的日光。也因此,他的面龐落盡陰影里,可可迎著太陽,看不太清楚李安迪的神情。
但可可也沒有執(zhí)意索要一個答案。
“你靠近一點。”她突然說。
“什么?”
“靠近一點。”
李安迪不明所以,他只得微微彎下腰,拉近了與可可的距離。
面前的少女踮起腳尖。
距離縮進不少,可可秀麗的面孔近在咫尺。她湊到李安迪的臉側(cè)——
一開始,李安迪都沒反應(yīng)過來她想做什么。
直到可可把嘴唇胡亂的貼到他左臉的皮膚上。
她當然不知道怎么去親吻,但可可清晰記得李安迪皮膚的味道。汗水干涸后留在皮膚上細微的咸味,還有幾不可聞的血液的味道,不如野獸般舔舐清晰,卻也鉆進可可冰冷唇瓣的縫隙里,于口腔中流轉(zhuǎn)。
果然還是她的人類味道最好。
可可心滿意足地想,怪不得人類喜歡親親,她決定也要喜歡親親。
一吻之后,可可滿心歡喜。
“吉祥哥說喜歡的人要親親,”簡單的快樂蕩漾在她的面孔之中,“我喜歡我的人類。”
她點了點自己的臉蛋,笑瞇瞇道:“該你喜歡我了!”
第25章
027
可可點了點自己的臉蛋, 笑瞇瞇道:“該你喜歡我了!”
李安迪的身形猛頓。
他看向言笑晏晏的可可,向來反應(yīng)迅速的雇傭兵竟然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yīng)。李安迪不自覺地繃緊面容,好似可可的要求是比那槍林彈雨和星際海盜還難以應(yīng)對的麻煩。
沉默蔓延開來。
再不諳世事,可可也明白這是不愿意的意思。
她臉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頭頂?shù)挠|角沮喪地耷拉下來:“……我的人類不喜歡我。”
看著可可委屈的模樣,李安迪的心情分外復(fù)雜。
不對啊,明明他才是被脅迫和她睡的那個,怎么到頭來,連李安迪自己都覺得是在欺負小姑娘? !
本是拒絕就了事的事情,李安迪竟有些猶豫。
他當然不可能俯身贈送親吻,除卻一開始的接觸,李安迪自詡和可可只不過是委托關(guān)系……何況他這輩子還沒和任何人有過親密關(guān)系。
只是,李安迪也無法將拒絕說出口。
他攥緊拳頭, 又松開手。
就在可可放棄的那一刻, 男人一只大手落在她形似頭發(fā)的絨毛上,胡亂地揉了揉。
咦?
他的動作并不溫柔,但也不能說粗魯。明確的碰觸和可可期待的親親完全不一樣,隨意的方式似乎是想表達什么。
耷拉下去的觸角重新立了起來,可可茫然抬頭,就看到李安迪以相當僵硬地方式挪開了視線。
“這是什么意思?”可可困惑地追問,“喜歡,還是不喜歡?”
李安迪卻是拎起手中的物資, 轉(zhuǎn)身走向了電磁車:“走。”
可可:? ? ?
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可可學(xué)著李安迪的動作,也摸了摸自己的絨毛,一頭霧水地跟上。
…………
……
一日之后, 星辰海。
戈壁灘上的風沙比沙漠還嚴重,基巖與山脈經(jīng)受著長期侵蝕,形成了再標準不過的風蝕地貌。
雄壯的人造城墻橫亙在一座又一座的巖壁之間,依靠著山脈與合金,在莽浮星這完全荒漠化的星球,硬生生打造出了坐落在地表上、容納近二十萬人的鋼鐵城市。
這就是星辰海。
阿維奇的白色裝甲車停在星辰海的關(guān)口正門前。
“等一下。”
西裝革履的秘書溫璇喊住1002,在對方不耐煩的注視下伸出雙手。
他解開了1002的襯衣紐扣,一粒一粒,從衣領(lǐng)到胸口,露出黑色風衣之下修長筆直的鎖骨,以及新長出的白皙肌肉。
被可可硬生生扯開,盡管傷口能愈合,可新生的肉仍然呈現(xiàn)出分明的拼接模樣。這樣蜿蜒的紋路讓1002的軀干看起來像一棵樹。
幾乎能順著生長愈合的痕跡,推斷出他當時被撕成兩半的模樣。溫璇光是想想就反胃。
再往下——
“你干什么?” 1002警惕地拍開溫璇的手,“我喜歡1432 ,男人滾遠點!”
溫璇非常不優(yōu)雅地翻了個白眼。
當他喜歡碰男人呢?尤其是1002這種死變態(tài)。只是1002雖然膚色慘白像個死人,但也長著一張還算清秀的臉。
星辰海的老大就喜歡這款。
他拉開1002的衣襟,還不忘記攏了攏自己整齊的頭發(fā)。封閉的鐵門徐徐打開,兩名穿著最先進盔甲、手持爆能槍的看守走了出來。
“王姐說,可以見你們。”守衛(wèi)冷聲道。
溫璇微微收斂神情,率先邁開步伐。
是的,星辰海的老大是個女人。
巖壁與鋼鐵混合而成城市,建筑粗獷又充斥著廢土風格。破損、生銹的圍欄和護墻交疊,以復(fù)雜又破敗的方式,借著風蝕之后的巖壁洞窟搭建成了市政廳。
或者說,是王好的皇宮。
星辰海的女皇王好坐在那盞昏黃的燈下,她看上去五十多歲,鬢角已花白,鵝蛋臉上僅是風沙與暴力留下的皺紋與傷疤。
溫璇和1002進門,王好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
“阿維奇的人,還敢自報家門,”王好開口,“給我一個不殺你們的理由。”
溫璇:“王女士——”
王好無所謂擺了擺手:“喊我王姐就行了。”
“王姐,”溫璇扶了扶鏡框,“聰明人從不拒絕利益,我是帶著老總的合同來的,想與您做生意。”
“星辰海沒那么下作,做不了人體實驗。”王好說。
“不是這方面的生意,”溫璇含著笑容,拿出手中的數(shù)據(jù)塊,“輻射星上盛產(chǎn)稀有礦物,我們老總是想與您做筆資源交易。”
王好這才收起了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
輻射星確實有不少稀有礦物,不然哪來的輻射?莽浮星需要這些資源,只是……
阿維奇組織是什么德行,誰人不知?老總沒那么好心。
“說說條件吧。”王好不為所動。
“先讓我把合同交給您看看,可以嗎?”溫璇柔聲道。
幾名五大三粗的守衛(wèi)立刻上前。
王好舌尖抵住上顎,嘖了幾聲,猶如叫貓狗般,讓守衛(wèi)自行散開。
“還不至于一個秘書能把我怎么樣,”她說,“你過來。”
溫璇瞥了一眼守衛(wèi),踏著端莊的步伐走向王好。
他停在王好的辦公桌前,客客氣氣地將數(shù)據(jù)塊送上。王好接過數(shù)據(jù)塊,往自己的閱讀工具一劃,虛擬投影中就顯示出了明晰的合同文件。
掃了兩行,王好神情驟變。
“幾乎都是免費送了,”她不客氣道,“你們老總打著什么算盤?”
“托您行個好。”
溫璇微微俯身,用雙手撐住了桌面。
他同樣解開了領(lǐng)帶,和周遭居民、守衛(wèi)全然不同的潔白襯衣敞開領(lǐng)口。王好不過是垂下眼,就能透過他的衣物,看清白皙又結(jié)實的軀干。
誠然,溫璇長得比1002還好,走的是斯文敗類、俊秀精英風格,金邊鏡框之下,琥珀般的眼中倒映著星辰海老大的身影。
“我們的兩名實驗體出逃,不需要王姐您做什么,讓我們把他倆帶走就行,”溫璇壓低了聲音,“老總還說了,為了表現(xiàn)誠意,要我留下來監(jiān)督,直至確保實驗體回歸。”
“我記得你是他身邊的秘書吧,這么舍得啊。 ”
“陪王姐您,不比陪老總好?”溫璇莞爾,“我能做的有限,但陪您私下里……談?wù)勑模是沒問題的。”
王好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溫璇:“請講。”
王好:“你們阿維奇的小伙子都這么自作多情?跟白斬雞似的也敢肖想爬我的床,我都怕給你腰弄折了。”
溫璇:“……”
秘書難得流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站在原地的1002愣了愣,終于明白溫璇要解他衣服扣子的原因了,他當即爆發(fā)出一陣毫不留情的大笑。
王好瞥了一眼活像個瘋子般不遮掩嘲弄的阿維奇干部,收起了數(shù)據(jù)塊。
“他是戰(zhàn)斗人員吧,”王好指了指1002 ,“用不著你賣色。”
溫璇再次扶了扶鏡框,繃住了窘迫神情,但遮不住臉上的紅暈。
“王姐您是有其他要求。”他說,
這反倒是讓王好頗感興趣地勾了勾嘴角。
“給你們老總說,無功不受祿,交易價格還是按照國際慣例來,太低了星辰海也不敢要,”王好指了指數(shù)據(jù)塊,“你們要抓實驗體,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但同樣的,阿維奇在莽浮星的人,也得幫我找個人。”
王好擺了擺手,守衛(wèi)拿出數(shù)據(jù)板,分別遞給溫璇和1002。
溫璇低頭,最先看到的就是通緝令三個大字。
“這是……”
“星辰海第一通緝犯,”王好笑瞇瞇道,“跑出去三年了,楞是一個人都沒找著他。
“你們阿維奇的人能聞著桃花源的味跑到莽浮星來,消息線索一定靈通,幫忙找找唄?找到了,就用我自己的飛船,親自送你們和實驗體走;找不到,這生意我也不稀罕做。”
王好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數(shù)據(jù)板最后的懸賞金額。
“一個億的信用點,要真找著了,就歸你和這位小帥哥,如何?”
話是對溫璇說的,但連1002都知道王好點的是他。
畢竟這次來莽浮星,他就是那個打手。
然而1002對錢沒興趣,巨額信用點也不過讓他撇了撇嘴,只想和1432上床。
還得先幫星辰海抓人,才能和她上床,嘖,麻煩。
1002歪了歪頭,黑色長發(fā)傾斜至風衣。他百無聊賴地劃拉著數(shù)據(jù)板上的通緝令,一直下劃到照片上。
“嗯?”1002瞪大雙眼。
“怎么,”王好敏銳地抓住他的反應(yīng),“你認識他?”
“這不是……”
1002猛然抬頭看向溫璇:“這不是給1432開車那個的那個人嗎?”
只見數(shù)據(jù)板的通緝照片下方,赫然寫著“王吉祥”三個大字。
“——阿嚏!”
星辰海的西南邊隅,王吉祥狠狠打了個噴嚏。
由金屬和巖壁拼湊搭建的走廊空空蕩蕩,他的阿嚏撞在墻壁返回無數(shù)回聲,驚得可可繃直了觸角。
她五感遠超常人,著實叫王吉祥嚇了一跳。
“吉祥哥,”可可純黑眼眸看過來,“你怎么啦?”
“一定有人念叨我。”王吉祥揉了揉鼻子,悻悻道,“真不想回這兒,每次過來都有麻煩上身。”
在二人身后,一個隱蔽的地洞傳來窸窣聲,李安迪拎著背包同樣鉆了出來。
他握緊手中的爆能槍,環(huán)視四周,見確實無人后,甚至有些驚訝。
“還真進來了。”李安迪說。
“那當然,都說了這路我熟,”王吉祥驕傲道,“就算真是走私販子,也不知道星辰海還能這么近呢。”
從村落離開之后,他們剛好碰到了星辰海的郵差。李安迪二話不說把人打暈,拿走了兩套西裝和身份證明。
靠著身份編碼接近星辰海,又在王吉祥的精準指路下找到了一處偷渡密道。
李安迪本以為通過關(guān)卡會很麻煩,他甚至做好了暴力突破的準備。
沒想到就這么順利進城了。
“走這邊,先去落腳,我知道哪個旅店不查身份證明,”王吉祥不住絮叨,“現(xiàn)在你信了吧,就得聽……哎哎哎,小怪物,你干嘛去?! ”
一個不留神的功夫,可可已經(jīng)走到了巖洞邊:“這里為什么叫星辰海?”
王吉祥愣了愣,而后哼哼幾聲。
“你往前再走幾步,”他指著巖洞出口,“抬頭看看。”
可可迷迷糊糊照做了,穿著洋裙的姑娘,踏著輕盈步伐走出昏暗巖洞。
她抬起頭,正值夜晚,風蝕地貌的天空一片晴朗。
數(shù)不盡的繁星掛在夜空之中,恰似一片星辰之海。
第26章
028
王吉祥熟門熟路, 摸到了星辰海的黑市,找到一家還有空房的旅店。
路上連偷帶拿,抵房費的物資足夠,黑旅店也不查身份,唯一的問題就是該怎么開房間。
站在前臺王吉祥沉思三秒:“兩個房間。”
李安迪一手按住物資:“三個。”
王吉祥大吃一驚:“要是阿維奇的人追過來怎么辦?”
李安迪蹙眉。
“別這么看我,”王吉祥嘀咕,“領(lǐng)任務(wù)的是你,我只是干白工的好吧?再說了,你讓小怪物一人睡覺,萬一她再惹出什么事……”
“兩間。”李安迪不爽地把物資推了過去。
這還差不多。
王吉祥的意思就是讓李安迪和可可住在一起——可不是他好心替可可著想,而是就可可那人事不同的模樣,真出了意外,總得有個人第一時間按住她。
反正這活王吉祥不干, 當然得李安迪干了。
他迅速幫忙把物資推過去,又迅速接過兩張房卡:“湊活點睡唄,反正你倆都那啥過,就擠一張床一個晚上也沒什么——”
他抬頭,瞬間啞火。
站在前臺邊的李安迪,很是不舒服地動了動肩膀。
純黑西裝勒出男人寬肩窄腰大長腿,再將領(lǐng)帶一打,哪怕李安迪一臉殺氣,竟然凸顯出幾分西裝暴徒的意思。
二人的西裝是搶來的,尺寸自然不合身,李安迪渾身難受。他干脆解開了外套紐扣,里面的襯衣隨著動作繃緊,胸肌形狀一清二楚。
王吉祥:“……”
他低下頭,自己的圍度同樣傲人, 但那指的是肚子。
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可可,眼巴巴盯著李安迪不知在想什么,王吉祥頓時氣從中來。
呸,什么騷包。
怪不得招惹上小怪物,誰叫你不守男德,活該!
“你過來,”王吉祥一把拎過出神的可可,“我給你說,人類里胸大的不好看,肚子大的才好看。”
“什么?”可可茫然眨巴扎巴眼。
吉祥哥在說什么呀?可可打量了王吉祥一眼,又看他在狂拍肚皮,忍不住好奇地伸手捏了一把。
平心而論王吉祥不胖,在荒漠里當走私販子,伙食能好到哪里去?只是他也不像李安迪一般常年戰(zhàn)斗,渾身上下松松垮垮又邋遢,再正常不過。
隔著西裝,可可也掐到了王吉祥的肚皮肉。
黑旅館里頓時響徹吉祥哥的慘叫。
李安迪冷笑出聲,把換下的物資往背包一卷,拿著房卡頭也不回上樓。
兩個房間,當然是他和可可住一間房——是他接下了單寧的委托,而且李安迪實在是不信任王吉祥。
黑市的旅店環(huán)境惡劣,破舊的室內(nèi)只擺著一張桌子一張床。但這對奔波了數(shù)十天沒停歇的李安迪來說,有床墊、墻壁不漏風已經(jīng)很好了,更遑論房間里還有單獨的衛(wèi)生間。
他把背包放在地上,拿出換洗的衣物。
“我先洗澡,一會你也洗一下。”李安迪說。
從暖陽市離開前,單寧就匆忙給她擦了擦臉和衣物,還好可可的小裙子是防水材質(zhì),即使是血跡也能直接擦拭干凈。
但她也是在風沙內(nèi)奔波了二十幾天,同樣灰頭土臉。
可可歪了歪頭:“洗澡?”
李安迪:“……”
她的復(fù)讀讓男人停下動作。
所以研究員教給她了什么是汽車,卻沒有教給她洗澡的概念。
一群什么人啊!
不過想想也是,可可破繭之后,本應(yīng)該受到桃花源的精心照料,吃飯、洗澡乃至其他日常行動,勢必有人幫忙。
誰能想到這么珍貴的異能者,竟然會流落到這般灰頭土臉的模樣。
有些麻煩了。
李安迪只好先行步入浴室,將花灑的水溫調(diào)整好。
“把衣服脫了,”他冷聲講解,“站在水下面沖干凈灰塵。”
可可流露出震驚的表情:“為什么?”
李安迪:“你一路跑過來不是血就是土,不覺得臟?”
可可:“可是為什么?!”
誰在沙塵里滾一圈都這樣,沒有道理站在水下的。
“我不要,”她堅定拒絕,“我不要洗澡!”
李安迪:“…………”
耐性消失。
他沒心情做免費保姆,還得哄著她去洗澡。李安迪想也不想,長臂一伸,拎著可可的后領(lǐng)就往浴室提。
“放開我!”
可可完全不配合,她不住扭動,連背后的翅膀都炸了起來,裙擺之下四條觸手紛紛伸出,扒住門框和床腳,可謂是每個頭發(fā)絲都在抗拒:“我不喜歡水,別讓我沾水!”
水……不對,任何液體都會把翅膀和絨毛沾濕的!
可可還記得破繭時的情況,營養(yǎng)液裹住全身,黏答答濕漉漉的,飛不起來不說,液體還會倒灌進外骨骼的縫隙里,好久都干不掉。
很不舒服!
李安迪前頭拉,可可在后頭拖,生著絨毛的觸手拽著床腳發(fā)出吱呀聲響。
即使再大的力氣也架不住她連手帶腳外加觸手抗議,李安迪努力了幾下,最終選擇放棄。
要知道可可能夠用觸手架起一輛改裝車,他是沒那個能耐與之抗衡。
能從一次又一次任務(wù)中活下來,李安迪靠的就是審時度勢。威逼不通,就得利誘。
而可可想要什么,李安迪心里門清。
男人讓步:“……我和你一起。”
可可額頭的觸角瞬間揚了起來:“一起?”
她的人類是在邀請她嗎!
頭頂?shù)挠|角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可見可可內(nèi)心正在天人交戰(zhàn)。
雖然不喜歡洗澡,但可可喜歡她的人類,她的人類還從未主動說過什么“一起”呢。
對人類的偏愛蓋過對水的厭惡,可可不情不愿地將觸手收回裙底:“那好吧。”
李安迪:“把衣服脫了。”
洋裙防水,固然好洗,但層層疊疊的蕾絲和裝點也容易藏污納垢,還是交給旅店專門清洗比較好。李安迪自己也脫下了外套——反正睡都睡過了,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何況,可可的軀體構(gòu)造和人類完全不一樣。
她不需要哺乳,因而沒有胸()部,腰()腹之下的產(chǎn)卵器和氣味腺悉數(shù)都收進了外骨骼里。
站在浴缸旁邊,警惕端詳著那盆水的姑娘,纖細玲瓏的身段就像是玉雕般光滑且毫無人類的性別特征,也像玉般恨不得要折射著浴室燈光。
聽到李安迪推開門,她轉(zhuǎn)過頭,脊背上的翅膀在逼仄室內(nèi)層層折疊,卻高高揚起,離著浴缸好遠。
“進去。”李安迪說。
“你,你先!”可可還是有些害怕。
李安迪舒了口氣,長腿邁進浴缸。
不管可可還在旁邊看著,當泡進熱水的瞬間,李安迪只覺得緊繃了幾十天的精神,終于徹底放松了下來。
能在荒漠星球泡個熱水澡,真是再好不過了。
見男人神情放松,四肢也肆意抻開,他甚至閉上了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樣,可可才確信熱水是不會打人的。
她晃了晃觸角,小心翼翼地抬起腳尖。
“嘩啦”一聲響,可可鼓起勇氣,直接進水。
浴缸的水面波光蕩漾,濺起的水花落在地面。兩個人的體積對單人浴缸有些勉強,好在可可足夠嬌小,她幾乎是把李安迪當做人肉墊子坐在了他身上。
嗚嗚,水濕透的感覺糟糕了。
可是已經(jīng)進水了,離開也得吹干,還不如和她的人類呆在一起。
打肥皂、洗頭發(fā)……或者說,她那頭形似頭發(fā)的絨毛。能看出可可非常不情愿,但她還算乖巧,坐在浴缸里任由李安迪幫著洗完了。
最終一人一蟲擠在浴缸里,可可好奇地戳著水面上的泡泡。
戳著戳著,就戳到了李安迪的手臂。
她抬起眼,男人暴露在外的皮膚呈現(xiàn)出健康的小麥色,肌肉分明,上面遍布傷痕。
不止是手臂,他的肩頭乃至胸()腹,各種各樣的傷數(shù)不勝數(shù)。
可可叫軟殼包裹的指尖落在了李安迪的右胸處。
那里有個新愈合的疤痕,是個貫通傷,皮肉剛剛長出來,還是淺粉色。
冰冷的指腹按在疤痕的位置,略加壓力,新生的皮膚稚嫩無比,哪里受過這般刺激。
李安迪倒吸口涼氣,一把抓住可可的手腕。
“干什么?”他警告道。
“疼?”可可歪了歪頭。
滴滴答答的水珠順著她的絨毛落在眼睛上,可可像小動物般甩了甩頭,更多的水珠甩了李安迪滿身滿臉。
他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疼。
疼就是受到了傷害。
李安迪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可可就依偎了過來。
她的指腹仍然停留在那個傷痕處:“人類為了保護我,才會疼。”
可可沒有痛覺,但她對受傷有認知。留下這樣的疤痕,他傷得非常重。
人類太脆弱了,可可的指腹一路向下。
皮膚只有薄薄一層,肌肉也是軟的,既怕火焰,也怕穿刺,還怕臟。
流血多了,就會眩暈,然后會死。
她的人類受過很多傷。
燒傷、燙傷,還有切割與貫通傷痕,有些徹底破壞了皮膚,留下了崎嶇不平的猙獰痕跡,有些則沿著肌肉的紋理愈合,只留下了歪七扭八的縫合痕跡。
最大的一處傷疤在李安迪的腹部,叫水面與泡泡淹沒,但可可感覺得到:沿著他分明的腹肌線,于肚臍下方橫向剖開。
和貫通傷一樣,刀傷同樣剛剛愈合,是與他深色肌膚完全不同的稚嫩。
可可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難過。
“我的寶寶……”
她很是失落,沾著水的觸角隨機耷拉下來:“人類不想要我的寶寶。”
回想起來,可可的心臟就一抽一抽的,不舒服的感受蔓延開來。大腦告訴她樣的信號不好。
是不是,和普通人類感覺到的“疼”很近似呢?
比人類更冷的指腹沿著那條刀口摩挲,可可的力量遠超人類,即使她很小心,冷硬的外骨骼按在新生的皮肉上仍然帶來明晰的疼痛。
李安迪的肌肉不自覺繃緊,親自剖開腹部的痛楚歷歷在目。她眼底的哀痛帶回了彼時的絕望和苦澀——即使沒有了幼蟲,他過去體會到的情感不是假的。
與她的……糾纏,也不是假的。
同樣貼的這么近,同樣她靠過來,同樣與人類迥然不同的外骨骼把握著他的皮肉——
混亂的記憶叫李安迪呼吸一頓。
而后坐在他身上的可可驚訝地“嗯?”出聲,覆蓋著泡沫的水下,突如其來的器官碰觸到她的腿側(cè)。
李安迪直接罵出聲。
頭腦始終在告誡李安迪,必須和可可保持距離,他只是為了完成委托,到了北峰空間站就會分道揚鑣。
但軀體總是比理智行動更快,不合時宜的反應(yīng)讓李安迪從未像現(xiàn)在一樣覺得自己是個畜生。
第27章
029
可可頓時不失落了。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轉(zhuǎn)移,頭頂一雙觸角好奇地轉(zhuǎn)向水面,好像沒明白是什么碰到了自己。
李安迪:“……”
她不失落,李安迪卻尷尬無比。
男人當即扶住浴缸邊沿想要起身。
然而可可還坐在他身上呢, 李安迪動作倉皇,險些把她掀進水里。
擁擠的浴盆嘩啦啦作響,泡沫與水花飛濺,嚇得可可連翅膀都抻了出來。她瞪大眼睛:“怎么了呀,是什么東西?”
說完,她覆蓋著柔軟外骨骼的手徑直伸到了泡沫之下。
李安迪:“我*!”
就這么被她大大方方把握住,李安迪頓時不敢繼續(xù)輕舉妄動——這要是受了傷可不得了!
搖曳的水面平靜了下來。
可可歪了歪頭,掌心的觸感讓她感到困惑, 但她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
哦!
產(chǎn)卵的那個時候,她的人類也有一樣的反應(yīng)。
可可并非有()性()生()殖, 桃花源的研究員自然不會同她科普正常的睡覺過程, 以及普通人的軀體結(jié)構(gòu)。
但可可很聰明,她向來懂得舉一反三:產(chǎn)卵的時候人類有這樣的反應(yīng),意思就是現(xiàn)在的人類想和她生寶寶。
“人類想要和我生寶寶嗎。”可可想到什么說什么,她看起來很是苦惱,“但我沒在繁衍期啊,那該怎么辦?”
李安迪張了張嘴,所有辯解和闡述出口只余三個字:“……我不想。”
他又不是王吉祥那種碎嘴子, 也沒興趣給小姑娘當老母親, 李安迪硬生生按下了與可可解釋人體結(jié)構(gòu)的沖動——主要是說不出口。
“洗完了,”李安迪試圖推開她,“我放水。”
“不要。”
可可的行動比拒絕還快。
四條氣味腺“嘩啦”就從水中伸了出來,沾著水的絨毛粘連在觸手上,顯得更是黏答答的。觸手不僅是把李安迪再次按了回去,更是糾纏住了他的軀干。
“你明明就想。”
為什么人類不承認呀!他的反應(yīng)還抵在可可的腿側(cè)呢。
想到這兒,可可瞬間來了精神。
“我的人類愿意和我生寶寶,對吧?”可可頭頂?shù)挠|角揚了起來。
“不愿意!”李安迪的語氣重了一些,“你放開我。”
她氣味腺的絨毛沾濕后變得有些硬,死死纏住李安迪的胸口又扎又癢,而其中力道更是讓李安迪感到窒息。男人不免威脅:“你——”
余下的話,在氣味腺伸回水下時戛然而止。
這下,把握住精神矍鑠兄弟的可不止是可可的手了。
“為什么不承認呀,”可可將自己的困惑說了出來,她頭頂?shù)挠|角不住轉(zhuǎn)動,“人類的氣味,就是很喜歡。”
“……”
她的爛漫言辭,堵得李安迪啞口無言。
好在可可也不需要李安迪用言語回答,沒什么比人類嗅不到的激素氣味更能提供答案。
就像是產(chǎn)卵的那夜一樣,李安迪周身散發(fā)著讓可可感到安心的,溫暖的氣味。
盡管剛剛蘇醒時迷迷糊糊,可對氣味的敏銳和銘刻在基因里的本能還在。
雖然沒在繁衍期,可可沒法產(chǎn)卵,但這是她的人類,可可覺得自己有義務(wù)滿足他。
而且……
糾纏上去的時候人類繃緊了身軀,肌肉紋理隨著發(fā)力和改變形狀。
他的掙扎在可可的禁錮之間無足輕重——哪怕她已經(jīng)放輕了力道,以免肋斷李安迪的骨頭。
可可好奇地伸出手,原本柔軟的肌理因收縮而變得堅硬。他昂起頭顱,水汽在喉()結(jié)前凝結(jié),不住向下滑落至胸()口,而后又沒入水中。
現(xiàn)在他身上的水還會是咸的嗎?
為了映證這一點,可可拉近距離舔了舔。
輕柔的碰觸看起來比勒緊的氣味腺殺傷力還要大,李安迪不住戰(zhàn)栗起來。他咬緊牙關(guān),直至可可冰冷的指尖撫上他的臉頰。
“很疼嗎?”
不是咸的,和水一樣的滋味,也沒有沙子。
但里面充滿了李安迪的味道,所有激素的氣味都在告訴她,他在期待她。
“可是我很小心了呀,”可可既開心,又苦惱,“我不想傷害你。”
李安迪在氤()氳水汽中睜開了眼。
熱氣升騰,叫可可近在咫尺的面龐都那么朦朧,可她沒有眼白的雙目是如此分明。
雇傭兵向來懂得如何生存,以及保持效率。
躲不開、逃不掉,更是無從遮攔與隱瞞。可可決計不會放他離開半步,與其和她進行無用的爭執(zhí)和拉扯,還不如盡快解決。
生理問題而已!
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和她在這方面糾纏了。
于是李安迪再次閉上雙目,朝著可可伸出了手。
他有力的臂彎環(huán)住可可纖細的腰肢時,可可驚得恨不得連猶如頭發(fā)的絨毛都炸了起來。
李安迪的手自肋下繞到她的背后,手背剛好蹭過可可翅膀的邊沿。厚重、還生著蛾類絨毛的翅膀徹底濕透,只是一碰就如雨幕般落下水來。
倒是理解她為什么如此抗拒洗澡了。
“速戰(zhàn)速決,”男人本就低沉的聲線更是喑()啞,他拉她入懷,“你知道該怎么做。”
可可一雙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她當然記得!
氣味腺猶如一條靈活的巨蟒,不止是把握住了他,更是層層圈住,亦如蛇般纏繞、蠕動。
而可可還不止是一條氣味腺呢。
她圈著李安迪的腰肢,也纏住了他的小臂,余下的那一條慢吞吞地繞過自己的后背,同樣伸入水下。
探索、侵入,距離上次產(chǎn)卵已經(jīng)很久了,有些困難。
但好在李安迪足夠配合。
可可仍然覺得很惋惜,多好的繁衍機會,但還不到時候。
不過,能讓她的人類高興,可可也很開心。
她知道怎么能讓他快樂。
與同齡的普通女性相比,可可的身形要更為嬌小,而李安迪又生得高大,她稍稍翻身,幾乎是側(cè)躺在了男人的懷里。
可可枕在他的胸()口上。
無法繁衍,但可可能明確品嘗到他的感受。
她發(fā)間探出的觸角不住顫動,就像是吃下黃桃罐頭,人類的激素變化對于可可來說,也是能夠“嘗到”滋味的。
他的痛楚,他的快樂,他的沉()淪。
激烈的心跳,低沉的聲音,變換的氣味。
可可蜷縮在他的擁抱之中,貪婪地享用屬于自己的盛宴。
聆聽著他的心跳,空余的手落在男人的腹部,在他那新生的刀傷之間反復(fù)摩挲。
帶著細碎疼痛的觸感幾乎成為了最后的稻草。
李安迪環(huán)著她的手驀然收緊。男人俯下頭顱,唇瓣蹭過她的絨毛,騰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腦。
這是……
似是親吻,似是撫()摸。
可可在他如擂鼓般的心跳中睜眼,純黑眼眸流露出半分困惑。
這又是什么意思?
好像不是親親,也不是摸摸頭。
但他的極樂是如此明晰,猶如在夜空炸開的絢爛煙花,濃郁的激素甘美到可可都有些犯暈了。
應(yīng)該是喜歡的意思吧。
氣味是不會騙人的,但她的人類不愿承認。
在他的氣息平息之前,可可昂起頭顱,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臉頰落下一個吻。
距離她下次繁衍期還有兩個月。
可可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
……
六個小時后,旅店門口。
王吉祥哼著歌下樓,就看到可可正站在店門口張望著各種飛快閃爍的廣告和新聞。
小怪物怕是從未見過這般熱鬧的畫面,一副驚訝又茫然的樣子昂著頭。
她已經(jīng)洗干凈了,之前灰頭土臉的小姑娘如今白白凈凈,璀璨金發(fā)恢復(fù)了本來的顏色。洋粉色的裙子也送去洗好、烘干,搭配她垂在背后收攏起來的鱗翅,高飽和度的色彩在星辰海這座鋼鐵城市里既鮮亮,又顯眼。
其實王吉祥真想給可可換身衣服:這么扎眼,不是等阿維奇的人來定位嗎。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她的洋裙是特制的,換成尋常衣物,就小怪物這又是翅膀又是觸手還在土里沙子里瘋狂打滾的架勢,怕是備多少件都不夠換。
就這樣吧,反正她能打。
而且,王吉祥抓了抓后腦,不甘心地承認:還怪可愛的。
“小怪物,”王吉祥招呼道,“那男的呢?”
可可還昂頭盯著投影告示欄,往右邊一指。
只見李安迪就坐在店門口的破椅子上,好似頭疼般,用手肘撐著大腿,掌心按住了額頭。
“怎么了這是?”王吉祥問。
李安迪瞥了一眼:“……沒事。”
就是覺得自己有點畜生。
明明打定主意送她到北峰空間站就走,這又來了一次實在是不合適。
該與可可保持距離的。
而且……那啥上腦時想著做就做,那啥下頭時冷靜之后,李安迪覺得自己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
怎么就這么沒出息,還又是被上的那個!
身為男人的尊嚴稀里嘩啦碎了一地,他真該死啊!
王吉祥莫名其妙,決定直奔正題。
“要是星辰海的停泊港沒換航班表,往北峰走的飛船是一天一趟,下趟是兩個小時之后,”王吉祥看了一眼時間,“你們要走得抓緊了。還有——小怪物,你究竟看什么呢。”
可可站在門前活像個雕塑,王吉祥實在是沒能忍住。
“啊,”可可這才收回目光,“我在看吉祥哥。”
“啥?”
可可指著店外的告示欄:“吉祥哥在上面。”
王吉祥:“啥?!”
聽到這話,連作思想者的李安迪都驟然起身。
兩個大男人直接跨出店門,隨著可可的手指昂起頭。
只見那全息投影上,分明閃爍著王吉祥的3D影像——是更年輕,還沒胡子的版本。
照片上方,分明寫著“通緝令”三個大字;照片下方,則寫著王吉祥的名字,以及賞金:一個億信用點。
王吉祥當時就沒忍住:“我*!”
幾乎是他話音落地,李安迪就聽到旅店門內(nèi)“咔嚓”一聲響。
雇傭兵敏銳地轉(zhuǎn)頭,觸及到旅店前臺拿出了爆能槍。
第28章
030
最快做出反應(yīng)的是可可。
小小只的姑娘站在旅店門外, 眼睛挪都沒挪,裙擺之下的觸手直接抻到極限,環(huán)節(jié)層層拉開, 直接打掉了前臺手中的爆能槍!
下一刻,槍聲四起。
周遭埋伏的人見偷襲不成,直接現(xiàn)身。
李安迪長臂一撈,就把可可撈進了懷里,拎著她奪門而出。
“往前往前,”王吉祥屁滾尿流追在后頭,“找輛車,快快!”
“哎?”
雙腳唐突騰空,可可還在狀況外:“怎么了?”
李安迪:“問你吉祥哥。”
可可不知道通緝令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王吉祥的投影之下那一長串數(shù)字意味著什么。
她就這么被稀里糊涂地拎上了車后座,駕駛座上的王吉祥系好安全帶,油門直接踩到底:“我* ,神經(jīng)病吧?!”
李安迪坐在副駕駛,直接將爆能槍對準了王吉祥。
“一個億信用點的懸賞金額,還要活的,”李安迪拿槍指著王吉祥,警惕道,“你在星辰海做了什么?”
“……我他*的也**想知道!”王吉祥大罵出聲, 他冷汗都下來了, “這可是一億信用點,我要是去自首,這筆錢能給我自己嗎?! ”
我去, 一個億啊!
李安迪瞇了瞇眼:“你少轉(zhuǎn)移話題。”
當了這么久星際雇傭兵,李安迪什么窮兇極惡的罪犯沒見過?再喪心病狂的逃犯,也鮮少能有一億懸賞,更遑論在莽浮星這窮鄉(xiāng)僻壤。
還是要活的。
要么他犯下了滔天罪過,要么就是他的身份有問題。
然而李安迪還沒來得及追問,疾馳的車輛正中后方的追蹤彈,強爆破將電磁車直接震得轉(zhuǎn)了個圈。
要不是王吉祥車技高超及時把住方向盤,他們差一步就被追上。
李安迪透過后視鏡一看,同樣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一億信用點,幾乎能買個小型空間站了,高昂賞金只會催動亡命徒,這身后緊跟著的五六輛車,可不是要活口的架勢。
不能這樣。
他們好不容易甩開阿維奇的追兵,在星辰海鬧個滿城風云,無疑是自曝行蹤。
李安迪二話不說,直接按開了王吉祥的安全帶鎖。
王吉祥:“你干什么?!”
李安迪:“下車。”
王吉祥: “你!”
李安迪只在乎委托是否能夠完成,他們已經(jīng)順利進入星辰海,這人沒用了。
“李安迪,不你能卸磨殺驢!”王吉祥抱緊方向盤,一面看路一面還要伸手去攔李安迪摸向開門鍵的手,“小怪物,你管管你男的,他要把我踹下車!”
“啊……”
坐在車后座的可可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歪了歪頭:“為什么?”
李安迪:“那些人是來追他的,把他丟下去你就安全了,否則我們上不了飛船。”
地下城市的那名雌性人類說,要她的人類帶她去北峰空間站。
要是不能上船的話,確實抵達不了。
可是……
“之前也有人追我呀,吉祥哥并沒有丟下我,”可可看起來很迷茫,“我們是同伴呀。”
李安迪的手驀然一頓。
王吉祥拼命點頭,就差老淚縱橫了:“對對對,我和可可是同伴,你算什么,你憑什么替小怪物做決定!”
李安迪眉心深擰,他轉(zhuǎn)頭看向可可。
“他根本不是想幫你,”男人冷酷地戳破了事實,“他是走不了。”
“哎?”可可震驚地瞪大眼,“吉祥哥不想幫我?”
“小怪物,你別聽他胡說!”
王吉祥急得臉通紅,恨不得連脖頸都在充血:“馬上飛船就要起飛了,后面還一大堆追兵你們甩的開嗎,我很有用的,別把我交給星辰海!”
“你到底在星辰海做了什么?”李安迪追問。
“我——”
伴隨著“咚”的一聲響,王吉祥的話再次被打斷。
電磁車油門踩到底,在星辰海的公路上飛馳,他們的身后還有四五輛車緊追不舍。在槍林彈雨的混亂之中,一道黑影精準無誤地從天而降,重重砸在了車前蓋上。
瞬間,所有爭執(zhí)和狡辯都結(jié)束了。
李安迪和王吉祥同時轉(zhuǎn)頭,眼睜睜看著車窗外,一名身著黑風衣、瘦骨嶙峋的男人穩(wěn)穩(wěn)當當起身。
他撩了一下頭發(fā),慘白如死人的面孔揚起猙獰笑容。
是1002。
車內(nèi)的二人當即停戰(zhàn)。
死變態(tài)怎么這么快就追上來了!
李安迪的爆能槍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準車窗扣下扳機。
砰!砰!兩槍過后,車窗碎了一地,在王吉祥的叫罵聲中,1002躲開一槍、第二槍正中他胸口。
熱能子彈在男人的軀干上炸開,當即開了個巴掌大的血窟窿。
滾燙的鮮血登時噴了王吉祥和李安迪一臉。
然而1002只是伸手抓住了車前窗的窗框,另外一只手果斷伸向王吉祥!
在1002要觸及王吉祥衣襟的瞬間,車后座的位置,兩條生著絨毛的觸手直接攔住了他的掌心。
1002咧嘴一笑,抓住觸手的同時抬頭。
“這么熱情, 1432 ,”他看向無比戒備的可可,雙目盡是狂熱,“我處理完這個,咱們有的是時間私會。”
“才不要!”
可可氣鼓鼓地怒視1002:“也不許你碰吉祥哥!”
短時間內(nèi),可可就想明白了。
吉祥哥愿意幫她也好、不愿意也好,都是把她送到了星辰海。
要不是吉祥哥,可可根本走不出那片荒漠,更別提找到她的人類了。
吉祥哥就是同伴,就算她的人類不喜歡,也輪不到別人威脅。
尤其是眼前這個死了好幾次的人!
逼仄的車內(nèi)空間無法展開翅膀,因而可可騰出兩條觸手扒住車坐,借著相反的力道,直接將自己嬌小的身軀從車窗彈射出去。
李安迪大吃一驚:“別!”
可是他話音還未落地,可可已然跳到了半空。
她絢爛鱗翅直接張開,在星辰海的晨曦中折射著燈光。巨大翅膀上類似眼睛的圖案幾乎是在隨著絨毛晃動。
騰飛至空中的可可,四條觸手揚至半空又狠狠落下,直接將1002從車窗前抽了出去。
該死。
李安迪一把奪過方向盤:“剎車!”
電磁車猛然剎車,因為輪胎急轉(zhuǎn),車輛直接在公路上轉(zhuǎn)了個一百八十度,李安迪趁著這個功夫探出車子,伸手試圖抓住半空中的可可:“你回來!”
顯然阿維奇的人,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1002不過是個誘餌,他順利將可可引誘出車子,直接滾到地上。
數(shù)輛懸浮車自半空中出現(xiàn),打開的車門里,一名身著西裝、戴著金色鏡框的文雅男人露面。他對著地面的傭兵揮了揮手。
李安迪抬起頭,觸及到對方的面孔,瞳孔驟縮。
下一刻,后方的車輛射()出一張巨大的合金網(wǎng),直接將可可包裹其中,猶如用捕蟲網(wǎng)兜住了飛蛾,她纖細的身軀就這么被扣在了地上。
可可憤怒地大叫一聲,沉重的網(wǎng)纏住了她的翅膀,但沒有纏住她的氣味腺。
四條氣味腺順著網(wǎng)眼伸了出來,直接掀翻了發(fā)出襲擊的車輛。
可是圍堵的人越來越多。
李安迪繃緊面容。
前后都是人,頭頂也是,如果一定要強行突破,不是沒有機會。
但顯然……
星辰海在通緝王吉祥,而阿維奇的人在追捕可可。他們勢必達成了交易,否則邪()教組()織怎會和雇傭兵合作?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逃出去,只要星辰海的人關(guān)閉停泊港,他們也無法離開。
沒有必要制造無謂的傷亡了。
李安迪咬緊牙關(guān),痛罵一聲,到底是把王吉祥從駕駛座踹了下去。
始料未及的王吉祥直接臉部著地來了個狗啃屎:“你干什么?!”
“別動,”李安迪同樣下車,遙遙對著懸浮車上的男人高舉雙手作,“逃不出去的,見機行事。”
后半句話是對合金網(wǎng)里的可可說的。
果不其然,聽到李安迪的話,可可不甘心地收回觸手。
李安迪看向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我投降,你別電她。”
車上的溫璇失笑出聲。
他扶了扶鏡框:“你懂流程,1001。”
李安迪當然懂,被阿維奇綁架之后他不是沒嘗試過逃跑,最成功的一次已然離開了實驗室,直至溫璇用這合金電網(wǎng)將他扣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可可的外骨骼是否防電,但無意義的傷害還是能少就少。
皮肉被燒焦烤熟的痛楚和氣味牢牢銘刻在李安迪的記憶里。
“我倒是沒料到,”李安迪說,“你能和星辰海的人合作。”
“還得謝謝你們的同伙。”
說完,溫璇轉(zhuǎn)頭看向車內(nèi):“王姐?”
聽到“王姐”兩個字,趴在地上的王吉祥幾乎是立刻鯉魚打挺起身想逃。
然而他還沒跑出幾步,就被身后的雇傭兵一腳掄到了地上。
懸浮車緩緩下落,車門另外一側(cè),一名五十多歲的女人走了出來。
李安迪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他再人生地不熟,也知道星辰海的老大王好長什么樣。
王吉祥究竟干了什么,連王好都親自來了? !
星辰海的主人大步向前,緊跟著雇傭兵又是一腳:“死兔崽子,還跑?你這回又想逃到哪里去?”
這一腳毫不留力道,正中王吉祥胸口,直接將人踢出去三四米遠。
王吉祥被一腳踹到電網(wǎng)邊,當即“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
可可一愣,頓時急了。
她收起來的觸手再次舉了起來,兩只護住王吉祥,兩只威脅性地對準走過來的女人。
“我不許你傷害吉祥哥!”
“吉祥哥?”走到面前的女人,好似這才發(fā)現(xiàn)可可的存在,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電網(wǎng)里的小姑娘,“你為什么不讓我傷害他?”
可可認真又憤怒地開口:“我們是同伴。”
“同伴啊。”
臉上帶著猙獰疤痕的女性登時失笑。
她蹲下()身,笑瞇瞇地看向電網(wǎng)里的可可:“可我是他親媽,從我肚皮里滾出來的種,我想怎么打怎么打!”
可可:“哎?”
王好的話語落地,連李安迪都震驚地轉(zhuǎn)過身來。
她說什么?
這窩囊廢是她兒子? !
第29章
031
一個小時后, 星辰海總督宅。
溫璇面對五六個手持槍械、身強力壯的看守,仍然據(jù)理力爭:“我與王姐達成了交易,抓住王吉祥后,她會把1001和14 32轉(zhuǎn)交給我。”
看守面無表情:“王姐有話要對他們說。”
溫璇:“距離飛船啟動還有一個小時。”
看守:“那就等下下班。”
溫璇:“……”
靠在墻邊的1002噗嗤笑出聲來。
在阿維奇可見不到溫璇這般吃癟的神情,平時狗仗人勢的秘書,自進了星辰海就連連碰壁。他流露出的慍色叫1002非常高興。
“我什么時候能和1432上床?” 1002故意火上澆油。
他歪著腦袋,露出好奇模樣詢問。
溫璇看1002一個大男人做出爛漫狀, 只覺得不住反胃。
“……等著。”溫璇扶了扶鏡框,忍住怒火。
不論如何,現(xiàn)在不能得罪王好。
而在總督宅的內(nèi)堂,王好拆開合金臂甲與胸甲, 大步向前, 把被看守押送進來的王吉祥一把拽了過來。
王吉祥:“你放開我!”
王好氣笑了:“放開你, 這次你要跑哪去?”
在他身后,李安迪與可可也被推搡著進門。
前者僅被反銬著,而后者則干脆被鎖進了帶電的大籠子里——沒辦法,哪怕是被綁著,可可也能用觸手原地絞碎護盾與合金加固后的裝甲,必須嚴防死守。
但可可沒介意,她太震驚了。
吉祥哥竟然有媽媽!
好吧,嚴格來說大家都有媽媽, 只是可可從沒想過, 吉祥哥的媽媽會是這樣子的。
王好女士身形干練、容貌威嚴,鬢角的白發(fā)和臉上的傷痕證明了她的年歲和戰(zhàn)績。可可不是很清楚掌控一座城市是什么概念,但本能告訴她,只有非常、非常強大的雌性,才能盤踞星辰海這么大一塊地盤。
是個很厲害的雌性人類。
不怪可可驚訝:再看看趴在地上齜牙咧嘴的吉祥哥呢!母子之間毫無相似之處。
“你真的是吉祥哥的媽媽?”可可不由得問出口。
正準備和王吉祥動氣的王好, 猛然轉(zhuǎn)頭。
她看向籠子里的可可,小姑娘盤腿坐在里面,歪著腦袋,純黑的雙目眨巴眨巴,一派天真的模樣。
像個小動物,哪里有阿維奇干部說的那般兇殘?
而且……
她一口一個吉祥哥,還說是同伴,叫王好頓時來了興致。
星辰海的總督把自己兒子丟到一邊,走到籠子前蹲下,笑瞇瞇道:“是,死崽子是我生的。”
可可:“那他為什么要跑呀?”
王好:“他不懂事。”
王吉祥氣得脖子上青筋暴起,被撂在地上不住蛄蛹:“你懂事!花一個億信用點通緝我,你可太懂事了!”
王好理都不理他,只是看向可可:“你不剛才還嚷嚷著他是你同伴嗎,怎么不吱聲了?”
“因為你是吉祥哥的媽媽呀。”可可說。
“哎呦,”王好頓時笑出聲,要不是隔著電網(wǎng),她都想摸摸可可的腦袋,“小丫頭比兔崽子懂事多了,懂得當媽的苦衷。”
“我也差一點當媽媽,”可可頭頂?shù)挠|角委屈地耷拉下來,“可我的人類不想要我的寶寶。”
王好含著笑意瞥了向一聲不吭的李安迪。
“那小丫頭你說,”王好起了逗可可的意思,“你的孩子不聽話,你會怎么辦?”
可可嘆氣:“那沒辦法,只好把它吃掉了。”
王好:“……”
可可看上去很失落:“吉祥哥是我的同伴,但你是吉祥哥的媽媽,你要吃掉他,我也沒辦法。”
王吉祥:“…………”
在自然界,生產(chǎn)下來的幼崽若是病弱、畸形,或者單純是母親受驚,覺得無法掌控場面,就是有絕對的權(quán)力處置后代。
既然無法繼續(xù)撫養(yǎng)培育,索性吃進肚子里,為母體提供營養(yǎng),也不算浪費。
“一定要吃吉祥哥嗎?”可可看上去很不舍得,“人類骨頭多肉少,吃下去也沒什么營養(yǎng),不要吃掉吉祥哥好不好?他、他也沒有那么不聽話,吉祥哥很照顧我,要不是他,我都走不出沙漠。”
“嗯,”王好煞有介事點了點頭,“你喜歡我兒子。”
“喜歡呀。”可可的觸角揚了起來,“我喜歡吉祥哥。”
“這么喜歡?”王好笑著說,“那不如留下來給我當兒媳婦。”
“兒媳婦……?”
可可很是茫然:“那是什么?”
王吉祥頓時急了。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可可是什么情況嗎!李安迪血肉模糊的樣子歷歷在目,盡管不知道暖陽市醫(yī)院里發(fā)生了什么,可揣著可可的崽,那肯定不是好事。
“瞎說什么呢你,”王吉祥在地上不住撲騰,活像條上岸的魚,“你知道她怎么生孩子嗎?!”
聽不下去了。
王吉祥原地嚷嚷,吵得李安迪腦門疼。
他也是完全沒料到王吉祥會是王好的兒子。
為了這么個窩囊廢,王好竟然選擇和阿維奇合作,不過——
李安迪看了一眼大廳上的投影。
“王好女士,”他冷聲開口,“下一班飛船還有一個小時起飛。”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王好從籠子前抬頭。
王好瞇了瞇眼:“你什么意思?”
“她是桃花源收留的異能者,”李安迪說,“把她交給桃花源,未必會獲得同樣的好處。但至少不犯法,也不會得罪星際聯(lián)邦。”
“你小子,在教我做生意?”王好的語氣聽起來很是詫異。
李安迪:“你要是有條件,盡快開口。”
星辰海也不是個小城市,容納了十幾萬人,要從總督府趕到停泊港,一個小時肯定不夠。
她在故意拖延時間。
王好從籠子邊站了起來。
“是個聰明人,”他說,“怪不得要把護送小丫頭的任務(wù)交給你。我可以放你們走,阿維奇的人我替你們攔著,但是有條件。”
“條件你開。”
“王吉祥留下來。”王好說,“他答應(yīng)做星辰海的繼承人,交易立刻達成。”
李安迪:“……”
王好:“你這是什么表情。”
把星辰海交給他,這城市算是完蛋了吧!
剛才還拼命蠕動蛄蛹不住嚷嚷的王吉祥登時啞火。
“你不是講義氣嗎,小畜生,”王好轉(zhuǎn)身,走回王吉祥前,“阿維奇的人怎么對待異能者,你沒見過也該聽過。這么護著這小丫頭,你這樣,你留下來好好在我身邊呆著,我可以放他們走。你要是不樂意,我就把他倆送給那個小白臉。”
室內(nèi)驟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王吉祥趴在地上跟死了似的,過了半晌,他才緩緩轉(zhuǎn)頭看向可可。
籠子里的小怪物眼巴巴的看著他,哪怕剛才說了很可怕的話,觸及到王吉祥的視線,觸角也是本能地揚了起來。
一路走過來,再傻王吉祥也發(fā)現(xiàn)了:可可只有情緒高興時額頭的觸角才會抬到天上去。
他的確沒見過阿維奇的人怎么對待異能者,但1002那個原地發(fā)()情的癲公狀態(tài)讓王吉祥印象深刻。
可以說兩條人命交在王吉祥手上了。
“你離家出走十年了,”王好蹲下來,拍了拍王吉祥的肩膀,語重心長,“十年你都沒回來一趟,哪怕偷偷過來看看我。但你能為這小丫頭回來,你好好想想。”
“十年?”李安迪冷不丁出言。
王吉祥:! !
他齜牙咧嘴扭頭:“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閉嘴!”
李安迪視線轉(zhuǎn)了一圈,難得沒有出言譏諷,而是陷入沉默。
被綁在地上的王吉祥臉漲得通紅,他胸腔拼命起伏,開始天人交戰(zhàn)。
過了很久很久,他咬緊牙關(guān),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不。”
那一瞬間,王好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失望色彩。
“行。”
她徑直起身:“十年了,真是一點沒長進。”
說著,王好看向籠子里的可可。
“聽見了吧?他就是這種窩囊廢,你拿他當朋友,他一點責任也不想承擔,”王好冷言冷語,“可惜了,剛從實驗室出來,人生第一課也是最后一課,小丫頭:不是什么人都配當朋友的。”
“你倒是不窩囊敢承擔,王好女士。”王吉祥一拍地板,近乎暴怒,“敢承擔,十年前就叫兩萬難民死在流沙里是吧!”
“星辰海里還有十幾萬市民,我當然有所取舍。”王好冷笑幾聲,“怎么也比你一不高興撂挑子逃跑能承擔。”
“我說不過你,我走還不行?你還派人抓我回來,還懸賞一個億信用點!你管得著我嗎!”
“我是你媽!”
話到最后,王好也動怒了。
她一擰眉心,臉上的傷疤挪動位置,顯得分外猙獰。這話一出口,王好也意識到?jīng)]法聊了。
“反正你已經(jīng)決定逃避到底,那就逃,”王好深吸口氣,忍下失態(tài),“給我到監(jiān)獄里好好反省。”
她話音落地,數(shù)名全副武裝的警衛(wèi)進門,把王吉祥猶如拖死狗般拖走。
同時還有兩名警衛(wèi)朝著籠子走了過來。
“把他倆帶去停泊港,送到飛船的關(guān)押倉庫里。通知阿維奇的人到了時間上船。”王好居高臨下地看著可可,“小丫頭,還有你男人,你們就該把我這個兔崽子直接送過來,還能白拿一億信用點。”
“一億信用點?”
可可分得清數(shù)字,但不知道信用點是做什么的。
而且……
“吉祥哥他不是來——”
她原本想說,吉祥哥不是說他往返星辰海很多次了嗎,而且他也帶著他們熟門熟路地自密道偷渡進來了呀。
但話說了一半,可可的觸角動了動。
靈敏的“嗅覺”感知到身后荷爾蒙的變化,可可不自覺側(cè)過頭,就看到李安迪在避開人的死角對著她搖了搖頭。
不能說嗎?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可可還是閉上了嘴巴。
第30章
032
離開莽浮星的飛船十二個小時一班, 錯過了上艘船,就得等半天。
飛船貨艙內(nèi),溫璇踏著優(yōu)雅的步伐走進門。
他扶了扶鏡框,滿意地檢閱一番被裝進電籠里的1432 ,以及被銬在墻上的1001 ,朝著幾名全副武裝的看守擺了擺手。
看守隸屬星辰海,自然不聽溫璇指使。
容貌兇惡的傭兵甚至露出奇怪的表情:“你不怕出事?”
溫璇:“我有分寸, 離開時請關(guān)門。”
話都這么說了,看守只是收起配槍,還好心地幫他按下貨艙防護門,門板瞬間重重反鎖。
貨艙區(qū)域的嘈雜和紛亂瞬間被鎖在門外。
“1001, ”溫璇勾起嘴角, “很久不見。”
坐在地上的李安迪懶洋洋地抬起眼。
他才懶得搭腔,這又不是什么復(fù)古電影,還要配合反派的長篇演講。李安迪反而轉(zhuǎn)頭看向籠子里的可可,她也沒看向溫璇,沒有眼白的雙目仍然盯著緊閉的艙門,額頭的觸角不住轉(zhuǎn)動。
外面還有人?
“我們都以為你死在輻射星了,”溫璇滔滔不絕,“看來你的恢復(fù)能力還是比——”
“——1432!!!”
果不其然,溫璇身后的艙門瞬間打開, 1002一個健步?jīng)_了進來, 毫不留情打斷了同伙的反派式演講。
溫璇:“……”
進門的1002,猶如見到異性后立刻開屏的花孔雀。這會他倒是聽了溫璇的話,把襯衣紐扣解到了腹部, 露出蒼白的皮膚和瘦削的軀干。
可可一見他,雙眼驀然瞪大:“怎么又是你!”
1002:“是不是很想我?”
可可的四條觸手立刻揚了起來,她在籠子里狠狠放言威脅:“我討厭你!”
溫璇忍了忍,決定無視打岔的1002,繼續(xù)開口:“你真該把王吉祥直接賣給王好的,不僅能賺一個億信用點,還能甩開我們。信個窩囊廢,這不是把自己搭進來了嗎?”
又是一個億信用點,所有人都在強調(diào)這個。
很多嗎?可可也忍不住在意起來了。
與此同時,可可還記得王好說的話,她更在意王吉祥和王好爭吵的原因。
在可可的觀念里,幼蟲不能質(zhì)疑母親——不是不可以,是不可能。
產(chǎn)下的卵,哪怕尚未孵化,可可也能感知到它們的方位、情緒和思想。沒有秘密,沒有隱瞞,可可身為蟲母,她甚至可以控制后代的行為和想法。
但顯然,普通人類的母親和幼崽不是這樣。
“信用點什么?”不懂就問,可可直接開口。
“就是錢,”1002好心回答,“拿來買東西的。”
買東西?
可可想起來了,在蟲繭里,研究員教導(dǎo)過她關(guān)于交易和買賣的概念。
回憶起研究員的話,可可好奇問:“能買黃桃罐頭嗎?”
1002:“黃桃罐頭?”
原來1432喜歡黃桃罐頭,記住了! 1002有心討好,正兒八經(jīng)開口:“能買兩千五百萬罐黃桃罐頭。”
兩千……兩千五百萬!
可可驚得觸角原地飛起,整個人,不對,整個蟲都愣在了原地。
吉祥哥,好值錢!
那邊溫璇還在絮叨:“我倒是好奇,當年你是怎么逃出去的?我明明親自檢查過——”
艙門之外,又是一陣急促地砸門聲。
溫璇:“…………”
文質(zhì)彬彬的秘書額頭青筋暴起。
“星辰海的,”門外的人開口,“這門怎么關(guān)了?船飛之前不準關(guān)門,隨時會抽查。”
讓他把話說完能死嗎!
溫璇忍無可忍,他深吸口氣……還是決定再忍一忍。
這畢竟是別人的地盤,不能與星辰海的人徹底翻臉。溫璇硬生生按下火氣,總算是中斷了演講。
他轉(zhuǎn)身,按下了開啟鍵。
艙門由下到上,徐徐打開,看清門外之人后溫璇瞳孔驟縮。
邋里邋遢的夾克長褲,還有那絡(luò)腮胡,這正是理應(yīng)在星辰海監(jiān)獄里禁閉反思的王吉祥!
“我***的,說誰窩囊廢,狗**。”
王吉祥齜牙咧嘴,狠狠照著溫璇的鼻梁就是一拳!
阿維奇秘書的鼻梁和眼鏡一同碎了個徹底,溫璇踉蹌幾步,跌倒回貨艙里。王吉祥直接進門,把兜里的電子密匙丟給李安迪:“快點!”
李安迪當即用腳踩住密匙,扒拉到身邊。
“咔嚓”聲響,電子鐐銬解開,李安迪一個鯉魚打挺起身,還不忘記拎起鐐銬。
他健步上前,用鐵鏈直接勒住轉(zhuǎn)身的1002 ,直接將欲圖攻擊的阿維奇干部撂倒在地:“打開籠子,快點!”
可可大喜過望:“吉祥哥!”
就知道吉祥哥會來的!
剛才在總督府,王好說王吉祥十年沒回來過。
但吉祥哥自己說他往返星辰海很多次了,還深諳各個逃過關(guān)卡的密道,甚至是被抓進去過一兩回。
她的人類不讓說,可可就沒說,原來就是在等吉祥哥。
王吉祥抄著另外一把電子密匙蹲到籠子前。
前腳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后腳他就用老路數(shù)逃了出來。王吉祥也不是沒想過掉頭就跑——多在星辰海呆一秒,被抓回去的幾率就大一分。
他本就答應(yīng)小怪物,要把她送到星辰海,其實也算恪守諾言。
走了也沒什么的。
何況他在外流竄十年,當了十年流民,被他甩了坑了的同伙還少嗎。
但是……
“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王吉祥咬牙切齒,“我跑過來干嘛?!”
不知道怎么回事,等王吉祥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人都在停泊港正門口了!
這邊開鎖,那邊李安迪死死勒住1002的脖子。
在鐵鏈直接絞住脖頸之前, 1002將自己的掌心塞了進去。李安迪不留力道,他收緊鐵鏈,直至1002的掌骨發(fā)出咔嚓聲響。
換做其他人早就疼暈過去了,但1002反倒是大笑出聲。
“你要和我競爭?好啊。”
他就是為1432來的,老總說過,1432的力量強大,只有她能殺了他。
1002期待了這么久,結(jié)果大老遠跑到莽浮星來,叫老冤家搶了先。他巴不得親手殺了李安迪呢!
用那只斷掉的手,1002直接拽開鐵鏈,他反手抓住了李安迪的衣領(lǐng),猛然發(fā)力。
李安迪被拽到了1002面前,瘦骨嶙峋的男人死死扼住了對方的喉嚨:“讓1432看看,得勝的人才能獲得交()配機會,多好!”
誰他**要和你競爭!
在心里痛罵一聲,李安迪從腰際抽出熱能匕首。
1002反應(yīng)飛快,抬起斷掉的掌骨,鋒利匕首刺來時沒入掌心、穿過骨頭。
熱能燒焦皮肉的糊味瞬間蔓延開來。 1002不僅不后撤,反而將穿透的掌心向前送,連帶著匕首要去拉扯李安迪的手肘。
該死!
和瘋子對峙,總是有理智的人落于下風。李安迪不得已松開匕首,手肘猛然向后撤。
肩臂轉(zhuǎn)動、胸廓打開,幅度極大的動作牽扯李安迪的衣物。本就小一號的襯衣,在數(shù)次戰(zhàn)斗之后,終于支撐不住。
只聽“刺啦”一聲,岌岌可危的襯衣因動作而被扯開。
反手握住熱能匕首的1002本想乘勝追擊,他剛抬頭,飛過來的暗器正中腦門。
什么玩意? !
1002被砸楞了,循著暗器低頭看過去,是兩枚襯衣紐扣。
李安迪:“……”
1002:“…………”
扣子飛崩的李安迪衣襟打開,露出麥色的皮膚和精壯的胸膛。
再看看自己瘦到肋骨分明的軀干, 1002頓時急了。他一個轉(zhuǎn)身抬臂,剛好遮住了從籠子里出來的可可:“你,你別看,這個不算!”
怎么能在這方面輸個徹底啊!
王吉祥打開籠子門,可可借著觸手的力量,將自己從逼仄空間里“拽”了出來。
她狠狠盯著1002 ,余下三條氣味腺干脆利落把人撂翻纏住:“我要殺了你!”
王吉祥:“別別,別別,小祖宗,在星辰海殺人犯法的!”
而且還是阿維奇的高級干部,他跑歸跑,可不想給王好留下麻煩。
“你這樣,把這倆人打暈綁死了丟下去,”王吉祥趕忙出主意,“飛船馬上就走了!他們追不上。”
好吧好吧,吉祥哥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可可轉(zhuǎn)頭看向灰頭土臉的王吉祥,滿臉殺意驟然消失,她揚起燦爛笑顏:“就知道吉祥哥會過來救我們的!”
“哎呦,還是小怪物會講話。”
王吉祥被她夸得心花怒放,全然忘記了自己還考慮過原地跑路。
他得意地蹭了蹭鼻梁,又伸手揉了揉可可的絨毛:“都說了你吉祥哥對星辰海門清,小怪物也有長進,在王好面前沒說漏嘴,當時可嚇死我了。”
李安迪攏進衣襟:“少說廢話,把他們丟出去。”
王吉祥:“用你催?”
飛船馬上起飛,得盡快行動。
李安迪拽起溫璇的衣襟,照著他面門又給了一肘。確認對方失去意識后,和王吉祥抬著他下船。
在二人身后,可可也用觸手拖著昏迷的1002 ,直接把他丟了出去。
“我買了三張票,去客艙,”王吉祥長舒口氣,“這一路跑來我肺都要炸——”
后面的話,在王吉祥轉(zhuǎn)身、直面星辰海的守衛(wèi)時戛然而止。
剛剛還站在貨艙前負責看守李安迪與可可的守衛(wèi),就站在三人面前。幾乎是在觸及到對方的瞬間,李安迪就做出了警惕姿態(tài)。
但守衛(wèi)只是面無表情地打量了王吉祥一眼。
“王姐叫我把這個給你,”守衛(wèi)從兜里掏出巴掌大的數(shù)據(jù)模塊,“要你去一趟北峰空間站,把數(shù)據(jù)轉(zhuǎn)交給雪鷹。”
王吉祥:“……”
守衛(wèi)將數(shù)據(jù)模塊往王吉祥懷里一拍,抱起爆能槍離開。
與李安迪擦肩而過時,中年男人奇怪地瞥了他恨不得撕裂成布條的襯衣一眼。
“現(xiàn)在年輕人之間流行這種款式?”看守很費解地拋下一句話。
李安迪:“……”
而后中年男人走下飛船,艙門關(guān)閉,飛船即將起飛的公告響起。
王吉祥面對封閉的艙門,深深吸了口氣:“我*,被王好耍了。”
說什么和阿維奇合作,她是故意的!
全銀河系誰不知道,一旦招惹了阿維奇,就如同捅了蟑螂窩,后續(xù)麻煩不斷?
王好不想和阿維奇合作,也不好明面拒絕。干脆就把鍋甩給王吉祥——看,是我那個不肖兒子跑出去把你們的人打了,要算賬找他,反正王好已經(jīng)和王吉祥徹底斷絕了關(guān)系。
真是親媽啊,王吉祥恨得牙根癢癢,她就不怕死變態(tài)真把他殺了嗎? !
“我就知道王好不是個東西,”王吉祥語氣既憤怒又悲涼, “十年前,兩萬流民請求進入星辰海避難,她怕收容這么多難民會引來禍端,干脆把數(shù)萬人拒之門外。一場沙塵暴下來,那些人都——”
“可可,走了。”李安迪冷漠打斷王吉祥,邁向客艙。
“哎哎哎,我還沒說完呢!”王吉祥扭頭。
“沒人聽你講老黃歷,”李安迪嗤笑出聲,“你和王好的事與我何干?”
可可“啊”了一聲,趕忙跟上李安迪:“我餓了!”
王吉祥:“你們……等我一會,我也餓了,客艙有餐廳。”
飛船轟然一聲響,徐徐離開地面。
三人吵吵嚷嚷,穿過長廊,走到餐廳時,可可在那落地窗前猛然停下來。
她震撼地看著那浩瀚星辰,再低下頭,腳下的星辰海已然被云層遮掩,看不分明。
原來星星不是遙不可及,地面也不是堅不可摧。
幾經(jīng)何時遠在天邊的星星,今日卻能與之比鄰。
步入蒼穹……終點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