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私藏
“阿也”
含章殿內(nèi),秦鐸也端坐在書案后,執(zhí)筆落墨,任由秦玄枵一整個人趴在他腿上。
“嗚嗚嗚阿也!”秦玄枵鬧,“為什么不順?biāo)浦巯蛱煜鲁姓J(rèn)你就是成烈帝?”
秦鐸也將他湊過來的腦袋撥走,“你擋到我批奏折了!
“你生氣了?”秦玄枵親親他的唇角,問。
“沒有。你奏折批完了么?”
“”秦玄枵,“還沒,今晚一定!
“拖延不可取啊,”秦鐸也嘆了口氣,停下手中的筆,看著秦玄枵的眼睛,問:“年節(jié)后,京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傳言,是出自你之手吧?”
秦玄枵一下子就移開視線,從桌案上的紅泥小爐上取下溫著的白茶,遞到秦鐸也嘴邊,“阿也,喝茶!
“秦玄枵!鼻罔I也語氣加重了點。
秦玄枵悶悶地將茶盞放下,嘟囔:“是我又怎么了嘛,就允許周氏可以利用童謠,不允許我找道士和尚預(yù)言?再說了,我傳的都是事實呀,哪里叫傳謠了?”
“我就是想讓你是你,而不是披著別人的身份!鼻匦狰P眸垂下一點,神情暗淡。
秦鐸也又嘆了口氣。
這家伙,慣會裝可憐。
他伸手揉了揉秦玄枵的腦袋。
“沒有必要,我也不在意虛名!鼻罔I也道,“我借了文晴鶴的身份重生在這個時代,至少在因果上,欠他一份情。他記憶中的執(zhí)念是要做個被青史銘記的好官,我承他的情,便還他這份名聲!
“可我想要我的名字與你的放在一起,想要后世人提起這段雙帝共治的年歲,提起的是秦鐸也和秦玄枵!
秦鐸也微微笑了笑,他知曉這小狗皇帝的心中所想。
于是秦鐸也輕輕抬起他的下巴,在秦玄枵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貼在他耳邊,輕聲說。
“我是只屬于你一個人的!
“別人都不知,只有你知曉。”
秦玄枵的鳳眸猛地瞪大,一瞬間,極度的歡欣與滿足在眼中閃爍。
秦鐸也笑了一下。
哄好了。
——
又下過幾場雪后,太陽逐漸暖了起來。
已到了二月中旬,藺棲元去南山祭拜后,就到了要啟程回北疆的時日。
秦鐸也于前一日晚去校場,與大魏的將士們道別。
當(dāng)夜校場中燃了篝火,將士們圍坐在篝火旁。
藺棲元拎了一壇酒來,遞給秦鐸也。
“喏,陛下,夢神釀!碧A棲元道。
既已加冕封帝,稱呼也就隨之改了。
秦鐸也看了眼他上輩子最喜歡的酒,忍痛割愛,擺了擺手,“他不許我飲酒。”
篝火旁寂靜了一瞬,下一秒,爆發(fā)出一陣起哄聲。
這幫將士們都是藺棲元手下最信任的一批兵,跟藺棲元的時間最久,自家將軍與陛下是一家人,他們對秦玄枵更親近,更別說,這幾日的政令下發(fā),天下百姓對秦玄枵的態(tài)度都有所改觀,從最開始的懼怕,到如今的信任、愛戴,其中尤其以岐川的百姓最狂熱。
岐川人最擅鄉(xiāng)謠,在岐川百姓的帶領(lǐng)下,加之樓柯為汜水州牧,亦是加以引導(dǎo),現(xiàn)在,一整個汜水州都在傳唱陛下的好,又在傳唱他們兩個都愛情故事。
秦玄枵知道,這是秦鐸也為他“正名”,為他掙來的民心。
當(dāng)然,秦玄枵更喜歡聽愛情故事。他把京中盛傳的好幾個版本的《忍冬》都買下來了。
而眼下,將士們都跟秦鐸也混熟了,湊過來,問兩位陛下何時大婚。
秦玄枵挑起一旁的棍子就是一敲。
笑罵,“快滾!
軍營中的氣氛火熱,藺棲元特許他們喝了點酒,但不許多,畢竟今夜要收拾行李,明日就要啟程趕路。
將士們逐漸散了,篝火旁,只剩下秦鐸也和藺棲元對坐著。
藺棲元拎著夢神釀,笑了下,揚起脖頸,向口中灌了一口。
“說起來,你這家伙,我剛見到你時,不喜歡。”藺棲元仰頭看了看夜空,火堆燃燒的畢剝在他們耳邊,這個年近五十的老將嘆了一聲,“本以為你是個投機取巧的佞臣,靠一副皮囊,討得陛下喜歡。”
“看出來了!鼻罔I也亦是笑。
“后來改觀,是你于林中一箭射殺猛虎,是你只身提劍赴岐川”藺棲元又喝了口酒,濁酒辛辣,順著喉口滑下,“你若是早些出現(xiàn)就好了,小枵就不用過那么久的苦日子了。”
“我就剩下他這一個親人”藺棲元忽然站起身,向秦鐸也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文大人、陛下或者說,成烈帝陛下,真的是你嗎?”
秦鐸也亦站起身,他像是站在火光里,熾烈、璀璨,他淡淡道,“這不重要。”
藺棲元向前邁了一步,半跪在地,“身為舅舅,我從未見過小枵有過這么開心的時光無論如何,可否請您,多陪伴他一些日子?”
“定然。”秦鐸也的聲音沒有絲毫的猶豫。
——
二月廿五,會試試卷初審結(jié)束。
文淵閣主管閱卷的官員將初篩過一遍的考卷放到了兩位皇帝的桌案上。
秦鐸也招呼秦玄枵過來,他們兩個人又審過一遍。
二月廿七,放金榜。
三日后,殿試。
秦鐸也身著玄色龍紋袞服,親自到場。
宮中紡衣局的宮人緊趕慢趕,終于在這日之前做出來了這位新帝的龍袍。
為什么這么慢呢,主要還是秦玄枵不滿意,一會兒說這衣服襯不出阿也的氣質(zhì),一會兒說布料不柔順,一會兒說紋路繡的不好看要重新繡。
紡衣局的宮人快要崩潰了,有人去找秦鐸也告狀,然后秦鐸也親自來紡衣局把搗亂的秦玄枵拎走了。
這還是除了朝臣外的其他人第一次見到那位傳說中“文大人”,或者說,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陛下。
舉子們一見,均驚為天人。
殿試的題目是秦鐸也親自出的策論,他一一考校舉子的學(xué)識和胸懷氣度,挑了幾個不錯的苗子,依次點為了狀元、榜眼、探花,直接授官。其他的進士則要去文淵閣學(xué)習(xí)滿三年后才可入朝為官。
雖然朝中少了一批臣子,朝臣們每日的工作量極大,亟需補充新的官員。
但仍不能操之過急,偃苗助長。
當(dāng)夜,秦鐸也被按在床榻上,小狗皇帝用委屈兮兮的鳳眼看他,但做起那事的動作卻絲毫不軟。
“秦玄枵疾了,緩些唔嗯!
“阿也,那探花好看嗎?你多看了他三眼!鼻匦諞]聽,動作卻更快了,“我和他比誰更好看一點?”
秦鐸也:“”
秦鐸也終于知道他吃的哪門子的醋了。
他選探花的時候在比較誰更好看當(dāng)然要多看!慢點!
——
三月初一,瓊林宴。
既是春日宴,亦是為新科進士舉行的宴會。
春三月,天風(fēng)漸溫日漸長,地氣回升,但乍暖還寒。
春日宴上,秦玄枵看著他看得很緊,生怕他喝酒再喝出什么病癥來,連甜的果酒都不讓他碰一下。
秦鐸也不爽,趁著沒人看向他們這邊,湊過去,狠狠地咬了秦玄枵一口。
皇帝在春日宴的作用就是說兩句詞,鼓勵一下新科舉子,誆騙——不是,激勵他們好好為大魏做貢獻。
看著時候差不多了,秦鐸也就起身離席,將秦玄枵拋在宴會上受苦,自己先回宮中了。
回到含章殿里,殿內(nèi)的暖爐燃得熱烘烘,他就把較厚的外袍也脫下。
走到窗邊,秦鐸也伸手越過過高桌案,將窗子推開。
忽然,衣袖一不小心碰倒了擱在桌案上的筆架。
毛筆散落一桌,秦鐸也皺了皺眉,將毛筆收攏好,隨手打開桌案的抽屜,想要將筆收攏進去。
打開抽屜后的一刻,秦鐸也看到了一本書。
哦,這是他很早以前看見的那本傳記,當(dāng)時放在秦玄枵的桌案上,他沒碰,叫勾弘揚去另取了本來看。
當(dāng)時秦玄枵的反應(yīng)挺大。
秦鐸也覺得好奇,他隨手將毛筆擱在一旁,從抽屜中將這本《成烈圣皇帝傳》取出來看。
一張畫卷從書中搖搖晃晃地飄出來,落在地上。
秦鐸也將畫卷撿起來,展開。
畫面上是他。
應(yīng)該是他當(dāng)年在北疆的時候,畫師為他畫的。
秦鐸也將畫放下,隨手打開書。
[我恨君生早,愛別離,貪癡慎,求不得]
整齊的一行魏書,上有一道墨跡劃痕,秦鐸也一眼就看出,這是秦玄枵的字跡。
他身子僵了一下,繼續(xù)向下看。
[現(xiàn)在不恨了ovo]
好像不太對。
秦鐸也迅速將這本書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其中密密麻麻的小字,均是在評述,均是在發(fā)表濃烈的傾慕之意。
秦鐸也猛地將書一把合上,他僵硬地抬起頭,重新望向那抽屜,這才發(fā)現(xiàn),抽屜中,裝滿了他的手書和畫像。
或者說,他上輩子的。
秦鐸也迅速伸手打開了另一旁的抽屜。
里面裝著他上輩子常用的茶盞,筆墨
秦鐸也心神震顫,他猛地將手中的書甩出去,一把合上了罪惡的抽屜。
這時,含章殿的門被推開了,秦玄枵今日穿的不多,此時從宮外回來,身上帶著初春獨有的微涼寒意。
鳳眸一轉(zhuǎn),落在了桌案上的傳記上。
秦玄枵忽然想起,這還是他當(dāng)初特意放在這里,只等秦鐸也主動來看的。
見秦鐸也似乎是有些僵硬,秦玄枵走上前,從背后籠罩住他,聲音中帶著按耐不住的情欲,“我的陛下,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么”
秦玄枵想去親親秦鐸也泛紅的耳根,忽然感到一陣力道,他被拽著向前,被秦鐸也一把按在了桌案上。
他的臉蹭在桌上,秦鐸也這一下毫不留情,好像是蹭破了,火辣辣的疼。
“嘶阿也?”秦玄枵茫然,覺得這個走向似乎有點不太對,“怎么了?”
秦鐸也的聲音冷冰冰的:“你到底喜歡的是誰?”
“?”
“是你啊!鼻匦栈卮稹
“是我?”秦鐸也冷哼一聲,松開他,一把拽開抽屜,讓那滿抽屜的物件展示在秦玄枵眼前。
“是我,還是上輩子作為成烈帝的我?”
“?”
秦玄枵茫然了一瞬,忽然恍然大悟。
他幾乎是有些驚喜,匆匆抱住秦鐸也:“阿也,你吃醋了?”
“?”秦鐸也伸手抽他,“我吃哪門子的醋?”
“吃你自己的醋啊!鼻匦狰P眸彎了彎,“這還是你第一次吃醋我好開心,原來你這么在意我!
“?”秦鐸也推開他,“別給自己貼金!
“沒有!”
秦玄枵立刻去吻他,被秦鐸也躲開,卻依舊去追,終于將他雙手都按住,如愿以償?shù)赜H了上去。
秦鐸也閉上眼,任由呼吸交織在一起,在安撫的吻中,一點點平靜下來。
“阿也,別生氣,我愛的自始至終都是你,”秦玄枵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的,一字一句道,
“我在知道你是成烈帝之前,就愛上你了,而不是因為你是成烈帝才愛你!
“自始至終,都是完整的,真實的,在我眼前的你!
秦鐸也陷在他的眼神中,怔怔點頭。
說著,秦玄枵從懷中取出了那把金匙,笑著說:“那日荷花池,你看見我大冬天的跳下去撈東西,就是這個鑰匙。那個偏殿里,私藏了很多你的遺物,但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前,我早已將它丟了。”
“嗯,”秦鐸也應(yīng)了一聲,也覺得自己剛剛那一瞬間的生氣有些不理智,他沒管鑰匙,而是伸手輕輕碰了碰秦玄枵的臉頰,剛剛被他弄出的擦傷已經(jīng)紅了一片,“抱歉,痛嗎?”
秦玄枵用手包裹住他的指尖,搖搖頭,“不痛,沒關(guān)系!
他鳳眸里亮晶晶的,捻著手里的鑰匙,“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秦鐸也錘他,“我上輩子的遺物有什么好收藏的!
“一直沒來得及與你說”秦玄枵握著他的手,將秦鐸也抱入懷中,“你一直是支撐我前半生活下去的月光!
“我死了這么多年,還有這么大本事?”秦鐸也覺得他在哄自己開心。
“當(dāng)然了,我的阿也。”秦玄枵親親他的耳垂,“我曾無數(shù)次翻閱這本偶然間拾來的傳記,一字一句,希望能通過留在紙上的只言片語了解百年前的你的生平,”
“我知道你不吃魚,知道你喜歡燃降真香安神,知道你稱贊過滇南白茶,知道你說忍冬凌冬而不凋是為長野軍傲骨,知道”
知道很多很多。
秦鐸也都有點聽愣了,因為,這真的就是他。
他幾乎難以相信,百年后,竟有這樣一人,比他還要了解他。
“不過為什么起居郎沒記載你怕苦喜甜食?”
秦鐸也覺得面上一紅,有點羞,抬手又錘他,“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抓著我死命研究?”
秦玄枵接住他的手。
忽然道:“我愛你!
我愛你。
在此之前,我忍受了二十余年的凜冬,朔風(fēng)冽冽,寒霜刺骨。
何其有幸,今生忽得明月入懷,恰似此間暖風(fēng),冰消雪融,冬盡春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