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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告別老戴,救援小隊向北面進發。

    派蒙飄在半空中替那些失蹤的礦工發愁,從老戴發現他們不見了到現在多少也有三四天過去,三四天內能發生的事兒可太多了!

    一般的失蹤案,七十二小時還找不到人大家心里多半就有些不太好的失落了。層巖巨淵本就危險,哪怕只是外圍卻也有將近一百個小時的延遲,誰也沒法子懷抱著樂觀的念頭。

    “別擔心,我們一定能找到他們。”空低聲安慰小向導,他當然希望礦工們都能平安無事,但目前并沒有找到能夠支持這一期待的任何證據。

    “沒有線索本身也是一種線索不是嗎?”蘇拍拍他的肩膀,“這條路面草木茂盛,一看就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行走留下的痕跡能得到最大程度保存,而且我們還有這么多人,再遇到岔路口還能分開繼續追蹤,錯過的概率不大。”

    “是,是哈!”聽她說得有理有據,派蒙拍拍胸口:“不知道為什么,蘇這么一分析我就覺得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們一定能找到他們了呢……欸?小昆呢?”

    小昆?

    蘇眨眨眼反應了一下:“你是說昆鈞嗎?他剛才對鐘離說想要找一種名為‘鎮龍石’的礦石,要在四周看看。”

    派蒙這才發現鐘離站在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看向某個位置,表情有些奇怪的晦澀。

    “總覺得鐘離好像認識昆鈞一樣,可是小昆不是才來璃月港嗎?難道說以前認識?”小精靈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鐘離以前可是……啊,想不出來……”

    蘇:“……”

    好的,看來旅行者和派蒙都知道客卿先生身上披著件馬甲是吧!

    她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往生堂的客卿先生另有“兼職”,這件事她早就隱約有所察覺。然而本著做人要有邊界感的原則,只要不是塞到鼻子地下的話題她一般不會開口多問,甚至還能假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拒絕看人尬演的,但拒絕不了別人非要演。

    派蒙知道相當于旅行者知道,旅行者知道但是不方便說,能讓旅行者主動為其保守秘密的人并不多……看來鐘離先生馬甲下的職業,嗯,難道還真是什么“道”上人士?

    須彌姑娘在腦海里試著想象出穿一身沙漠傭兵衣服的某個人,背過身去捂著嘴悶笑。

    留守在高地上看似看景實則警戒的鐘離:“?”

    總覺得她腦子里在轉些不大好的念頭。

    昆鈞把關口處的石頭摸了個遍,沒有找到他想要的“鎮龍石”,能夠記錄影像的礦石也很少。

    “確認是個穿綠色短衫短褲的小姑娘把他們給領走了,一直往北……”

    他把自己看到的畫面詳細描述給其他人,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為什么呢?”

    線索雖然不多但都很重要,隊伍綜合了草葉上留下的痕跡與礦石記錄的畫面,決定繼續向青墟浦內追蹤。

    除非真的追到沉玉谷外,否則誰也不能斷定他們是沖著那幾條河去的。

    “有人領路啊……那孩子想要什么?”特殊情況下別把孩子當孩子看是蘇在沙漠里得到的寶貴經驗,她走到昆鈞面前細看他的表情:“你還記得那天在總務司,工作人員給了你什么點心嗎?”

    “玉蘭酥?不,蓮花酥?”他看上去迷茫極了,蘇挑起眉頭:“都不是,是桃酥哦。”

    “啊,對對,是很甜的桃酥。”他連連點頭,“味道很好。”

    “……”

    玉蘭酥和桃花酥那么貴的點心,怎么可能被總務司拿來招待做筆錄的人。而且他們吃得也不是甜味桃酥,而是復合味道的小麻花。

    這個人記性是真不怎么樣,他對此雖有認知,卻又知曉得不夠深刻。說話間性格變得也很突兀,就好像一個身體里住著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一位內斂靦腆,一位爽朗熱情,生長軌跡與閱歷完全不同。

    類似一個人分裂出好幾種性格的病人她見識見過,但不同性格碎片間總有隱藏的內在關聯,昆鈞身上她就看不到這一點,他的兩種性格彼此割裂,一個知道另一個,另一個卻不怎么知道這一個。

    嗯,更像長得好好的樹上被人突兀嫁接了一節外來枝條。

    “是啊,總務司提供的桃酥味道不錯,回去后我想打聽一下再買些呢。”她順著話往下說,昆鈞像是忽然反應過來那樣,干巴巴把嘴張開又閉上,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只得局促的低頭溜走去找鐘離。

    很好,昆鈞“嫁接”的那個性格和鐘離很熟,熟到闖了禍可以勾肩搭背湊在一起商量對策。

    客卿先生的表情可精彩了呢。

    一路向北追蹤,作為資深冒險家的空很快就找到了老戴所說的那個冒險家營地。此時天色也越來越暗,繼續向前危險不說還容易走錯路,于是大家生了堆火坐下等待,順便就近找找看有沒有人煙。

    他們運氣不錯,冒險家營地向前拐個彎就是處住了四五戶人家的小小“村落”,其實是采藥人和獵戶進山時臨時落腳的居住點。

    旅行者領著派蒙上前一一敲門問話,果然問到四五天前有一隊礦工打這里經過。

    “前面走著個孩子,我們還想這都是什么人啊,一點也不負責任,怎么能讓個小姑娘跟著往那邊去呢?再往北可就是靈矩關了,前段日子有一隊盜寶團闖了進去占地盤,不知道兩邊有沒有撞上。”

    青墟浦和靈矩關這邊地形更加險峻崎嶇,從遺留的魔神殘渣濃度可以判斷上一次爭斗發生在數千年以前,打得也是不可開交,突兀的凹陷與更加突兀的斷裂說明當時場場戰斗的慘烈。

    “所以歸離集應該是北上的魔神與當地魔神的聯盟吧,不北上也不行了,打成這幅德行,也不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

    昆鈞下意識去看鐘離,后者瞥了他一眼。

    蘇:“……”

    忽然就對鐘離先生馬甲下隱藏的身份一點興趣也沒有了呢!

    “我吃飽了,困困……呼……”睡著的派蒙發出響亮的囈語,空不好意思的朝眾人笑笑,把自己的披肩給她蓋上。

    老戴是臨近天亮時趕到的,主要攜帶了御寒的衣物,干糧,還有醫用物資。蘇大概翻翻木箱里的藥草和木板紗布之類的東西,抬頭壓低聲響贊嘆:“想得很周到了,礦工們還在向北走,他們沒帶貼身衣服,晚間很容易著涼。”

    “是是,往后都得麻煩您。明日進了靈矩關,諸位只管繼續往前追,盤桓在關內的盜寶團丘丘人都交給我們兄弟,一定不讓他們耽誤時間。”

    天亮后搜尋小隊補充好物資立刻出發,老戴領著他手里的兄弟們提起武器過篩一樣氣勢洶洶見什么揍什么,果然把幾乎堵塞的道路給硬生生打通了。

    靈矩關內行走的人比青墟浦還要少,很快空就找到一處特別明顯的腳印,四大一小,進了關內走到一半后突然朝東北方向轉頭狂奔。

    問過偶遇的采藥人確定這腳印出現不過兩三天,大家不由精神一震。

    至少兩三天前這些人都還活著,還能跑,堅持到救援到達的希望越來越大。

    “只要不是沉玉谷就好,往東南拐卻是絕云間的隘口,老一輩的人都管那兒叫南天門,近來也是地震頻發。說不定這兩件事有什么關聯,諸位千萬小心!”

    老戴決定帶領兄弟走在后面給搜尋隊伍殿后,鐘離略加思索沉聲同意了他的計劃:“藥箱我拿著,你們跟在后面也要注意安全。”

    “欸,欸!都注意,都注意!”老戴千恩萬謝,就差老淚縱橫:“多謝幾位這些天幾乎不眠不休的趕路,等那幾個倒霉催的蠢貨回來了,我一定和他們一塊登門給諸位磕頭道謝!”

    “再說吧,那都不重要,眼下還是先把人找著。”昆鈞絲滑的跟了一句,鐘離的表情像是在說“就這樣”。

    “出發吧,兩三天的路程不難追趕。”

    一開始是六七天,然后是四五天,最后是兩三天,可以看出那四個礦工的腳程越來越慢,他們的體力不斷下降,但帶走他們的人并沒有給予任何憐憫。

    什么事這么急?急到不把人命當人命看……

    當天夜里他們在靈矩關與南天門隘口之間找了個平坦的高地度過,天剛蒙蒙亮就繼續向前追。蘇的體力逐漸趕不上行進速度,她再三要求自己留下等著和老戴他們一起走,于是早間鐘離消失了一段時間,過了沒有半個時辰,他牽著頭被錘得滿頭包的巖龍蜥回來。

    “我和它稍微溝通了一下,暫時借腿腳一用,找到礦工們后就放它自由,它同意了。”他是那么理直氣壯,以至于派蒙都不好意思吐槽。

    ——你看這巖龍蜥渾身上下那塊鱗片同意?明顯是被錘怕了啊!

    偏偏昆鈞滿臉贊同的支持:“挺好挺好,這只看著就跑得快。”

    除了煞有介事達成一致的兩個人外,其他人都驚悚的看著他:你從哪里看出來這只巖龍蜥跑得快?

    巖龍蜥不都長一個樣子嗎!

    第122章

    搭乘“巖龍蜥快車”,蘇滿頭黑線的看著擠在巖龍蜥頭上那幾個人。

    空還是個少年,派蒙干脆就是小孩子,他們跑去兜風看景再正常不過。鐘離先生你和昆鈞是怎么回事?一個當司機一個當導航是嗎?昆鈞你為什么那么熟練的抱怨沒有早點抓只馱獸?

    巖龍蜥的分類難道真的是馱獸嗎!

    你們快給我醒醒啊!

    隊伍的行進隊伍以一種槽點滿滿的方式“疾如閃電”,眼看沖進南天門隘口還剎不住車的豬突猛進,蘇忽然有種“這些人是不是都患上了老年癡呆”的奇怪想法。

    不不不,應該不至于搞得又像上次一樣,整個隊伍里既沒有“人”也沒有“考古”,不,至少我自己是個人。

    還好,我還是個人,心情瞬間開朗。

    “前面有人倒在地上!”充當瞭望手的空忽然大聲提醒,鐘離拍拍巖龍蜥的腦袋,后者一百個不愿意但還是停下四爪原地待命。

    蘇跳下“車背”,上前把那個昏倒的路人翻過來看看:“是個礦工,他被扔下了。”

    這人情況不大好,眾人急忙點火燒水煮了鍋糊糊給他喂下去,有糖有鹽有溫度。蘇在他身上來來回回敲敲打打,費了點功夫才把他喚醒。

    “吃……謝……”

    “別說話,你已經吃過東西了,一下子不能灌太多,不然會活活撐死。”

    蘇摸摸他的脈搏和額頭,又翻著眼睛來回檢查,滿意的點頭:“沒事兒了,能活,給他扎圈籬笆圍著,還有三個人肯定離得不遠。”

    “那、那邊!”礦工奮力指了個方向,大家都勸他躺著別再說話。

    “老戴領著人就在后面呢,你躺著休息,我們這就去把剩下三個人撈出來,確定路上不會發生危險后再把你們送回璃月港修養。”

    昆鈞溫和的蹲下來安慰,那礦工長出一口氣,微不可探的點點頭:“好。”

    他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多說哪怕一個字,當下閉上眼睛在草墊上躺著,任由搜尋隊在他身邊圍了一圈木柵欄。

    “暫時先這樣,等老戴趕來一眼就能看到他。”

    有火有水有食物,至少這個礦工是不會再發生意外了。

    大家沿著他指出的路再次出發,沒跑多長時間巖龍蜥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向前去。它寧可原地抱頭縮成一團挨揍也絕對不動一下,鐘離二話沒說抬手真就把它給放掉。

    “多謝,契約已經達成,你自去吧。”他給了巖龍蜥一塊石珀,巖龍蜥叼起報酬轉身就跑。

    南天門下,一株古怪的大樹參天而立。

    “這,這是樹嗎?”派蒙驚訝的飛高了些觀察,以她為參照物,這樹高大得有些離譜。

    它一棵樹上展現出了植物在四種季節下的不同狀態,春日枝葉萌發,夏季枝繁葉茂,秋季楓色盡染,冬季凝雪掛霜。

    “這里有石碑!”走到樹下,已經被風化得有些斑駁的石碑立在樹下,大家湊近些看,上面寫著此樹名為“伏龍樹”,又說此地鎮壓有惡龍,要求誤入此間的旅人速速離去云云。

    “巖之神……真的很忙啊!”蘇罕見的吐槽:“從青墟浦到靈矩關,再到南天門,這一路上遺址連成串。”

    全都是被他揍過的友人/對手。

    鐘離:“……”

    昆鈞:“……”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旅行者和派蒙擠在一起笑,發現自己被注視后立刻正色道:“看來礦工們就在這附近,咱們分頭找找?”

    當斷則斷,該慫就慫,沒毛病!

    伏龍樹再大也是棵樹,五個人分開尋找很快就在靠近巖壁的樹根下發現一條新開挖的隧道。

    “土層還沒有干透,距離挖掘時間不超過兩天。”

    隧道——礦工

    這個邏輯很明確,把礦工們帶到這里挖隧道的人想要把鎮壓在樹下的東西挖出來。不會是盜寶團,因為他們自己就能爆破然后挖掘,也不會是愚人眾,至冬的炸藥勁兒不比須彌小。

    看這坑道的走向選址還挺專業,下去直接就能挖到樹根。

    “蘇你留在洞口,我們下去。”鐘離一點也不想讓她涉險。

    南天門附近沒有能對她造成危險的動物,但是伏龍樹腳下……那可就說不定了,這下面鎮壓的可不是三拳兩腳捶一頓就聽話的巖龍蜥。

    “行,你們下去后千萬小心,找到礦工第一時間把人運出來,我就守著洞口直接急救。”

    她左右看看,取出冒險家協會大力推薦的便攜式爐灶燒熱水:“等會兒見。”

    目送隊伍里另外四個人走進隧道,蘇找了塊干凈巖石靠在上面休息。這一路實在是太趕了,她實在有些吃不消。

    翻看過藥箱中那些有消炎效果的藥草,先掏出來一把煮上備用。

    閉目養神之時腳下傳來劇烈晃動,蘇倚靠著的巖石猛然向下墜落,連帶著靠在上面休息還沒反應過來的須彌姑娘一塊掉下去。

    “哇——啊?”

    土層深處被植物根須破開,下墜的趨勢被彈至腰間系緊的藤蔓阻止。

    狼狽的掛在地下空間中,蘇伸開胳膊保持平衡的同時奮力來回搖晃。

    纏著她的藤條擺動幅度越來越大,眼看即將撞上巖壁的瞬間她及時支撐著四肢固定身體,整個人像壁虎一樣匍匐在垂直的巖層上。

    要是藤蔓長度放松些就好了。

    蘇大著膽子慢慢向下爬,中途不時有震動傳來,頭頂砂石簌簌掉落。好不容易終于接觸到地底,她整個人一放松就倒在地上:“呼,嚇死我了。”

    脫離危險后難免手腳都有些發軟,她這才騰出精神觀察四周——很奇怪的巖窟,一半收拾得整潔干凈,另一半被打砸得面目全非。

    藤蔓消失了。

    頭頂傳來的震動越來越大,蘇一度不得不扶著墻坐在地面抱著頭緊急避險。過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一天還是兩天,震感終于消失,她餓得頭暈眼花打算摸炸藥出來開路。

    需要先算好方向和路徑,藥量不能用過頭……

    “這個給你。”

    青年溫和的聲音出現在面前,打斷了蘇的計算。他巖石一般膚色的掌心里擺著顆璃月港內多用于糊弄小孩子的粽子糖。

    蘇抬起頭驚異的看著面前頭生雙角半張臉被巖石覆蓋的“人”:“你是誰?”

    把人的定義放寬些,這就是個人了。月海亭的甘雨小姐也長著一對漂亮的角呢,長角怎么了?誰規定人就不能長角?

    來者努力調動嘴角拗出一個似乎是笑的表情:“抱歉,你餓不餓?”

    “……”

    蘇頓了一下,伸手從他掌間拿走那塊糖撕開糖紙塞進嘴里,青年嘴角翹得更高了些:“吃吧,我還有。”

    說完他抓出一大把粽子糖試圖塞給須彌姑娘:“很多糖,我有很多糖……”

    他也不管蘇有沒有接到,兀自松手離開,整個人縮成一團就像是想把自己擠進巖層里。

    “你先別著急走,你,你頭疼嗎?”蘇注意到他鎏金一般的角后不停滲出黃金似的液體,看樣子應該是受傷后流的“血”。

    青年縮在原地不動了,露出一雙石珀那樣金燦燦的眸子:“蘇崽,你不害怕這個樣子的我嗎?你都認不出來我了,別勉強自己。”

    不是,你也不要自說自話的隨便亂改別人名字好不好?

    “我的名字是蘇沒錯,但不是小孩子,你認錯人了。我姑且算是個醫術還不錯的醫生……一個人想從這里離開也不容易,要不要合作?”

    她把撒了一地的粽子糖撿起來兜好,胸前金晃晃的項圈和長命鎖引起了青年的注意。

    “是那家伙的手藝,哼。”他撇撇嘴,“小氣吧啦的。”

    他轉過去背對著蘇,手里窸窸窣窣搗鼓起什么。

    “我出不去,你自己出去吧,需要幫忙就說。”他不肯說自己的名字,不過態度還算不錯。

    就在蘇松了口氣打算再吃顆糖積蓄力氣時,他突然毫無預兆的暴怒,沖著巖壁拳打腳踢惡語相向。

    堅硬的巖石在他面前就好像層薄紙片,碎屑灰塵揚起濃重黃霧,橫飛的碎石沙礫差點把她給活埋。

    “咳咳咳咳咳……”

    她捂住口鼻躲在距離青年最遠的角落,嘴巴和鼻腔里滿滿全都是土腥味兒。

    另一個生命發出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青年轉過身,憎惡與懷念的表情在臉上不斷交替。

    又是一個精神上有點病癥的人?

    “……摩拉克斯……摩拉克斯!”他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只是簡單跺了下腳,劇烈搖晃的地面就把好不容易站起來的蘇又給甩回去重新趴著。

    眼看巖窟坍塌在即,蘇手腳并用翻滾著躲避頭頂不停掉落的石塊,

    “這里,這里快要塌了!”她扶著一塊巨石,“幫幫我,我需要地震停下來!”

    地震果然馬上就停下,青年捂著頭沉默了一會兒。

    “你快些走吧,趁我還能壓制住那股惡念。對不住,這是我和摩拉克斯之間的事,不該把蘇崽你牽扯進來。”

    惡念趁著封印開解的瞬間把一干人等吸進去,既然摩拉克斯親臨她當時就明白這次計劃必然以失敗告終。善念輔助眾人在封印中與神志不清的本體戰斗,他這個若陀龍王的本念冷不防撿到了被惡念扔下來的蘇崽。

    兩千多年多去,蒼海滄田風云變幻,璃月的草木之主終于自地脈中重新回歸。

    第123章

    脆弱的地下巖窟終于徹底塌方。雖然但是,蘇也沒想到這輩子還有用“脆弱”去形容巖石的時候。

    穹頂整體垮塌前一會兒溫良一會兒殘暴交替更換性格的青年拎起她活生生撞進巖壁,身后是塵土飛揚的沙礫,轉眼間又換了個新的地方待著。

    新的落腳地也沒好到哪里去,地面充斥著元素力猛烈爆發后留下的溝壑,洼地底部甚至殘留著部分元素力尚未完全消散。

    空地正中間樹立著五根高大的巖脊,非常眼熟。

    “從那邊的缺口走,很快你就能出去了。”金黃色的血液順著額頭不斷向下流淌,青年又一次將掌心伸到蘇面前攤開,“給,長命百歲,萬事無憂。”

    那是枚雕刻成如意鎖狀的水膽水晶,金燦燦的外殼下裹著口清澈透明的水。

    一整塊水晶被他只留下顏色最鮮亮的核心,長命鎖圓圓的鎖身下垂著水晶流蘇。

    這玩意兒戴出去蘇都擔心自己當街被搶。

    “喜歡嗎?還是說你更喜歡別的顏色?”

    她久久沒有動作,青年有點著急。

    為什么不要呢?連蘇崽也不愿意接受我的贈禮了嗎?

    “我不能收下這么貴重的東西。謝謝你,好意我心領……”

    話還沒有說完暴躁的人格再次浮現,他大步走向蘇,也不管她會不會受傷拽著項圈把她整個人拖到面前徒手扯掉那枚與摩拉相同材質的長命鎖。

    “天動萬象——”

    巨大的天星從天而降,速度說不上很快但壓迫力十足。青年背對著天星落下的方向,硬把水膽水晶雕琢的長命鎖掛在項圈底端,拎著蘇把她扔出去。與此同時隱藏在她背后的巖之印亮起,玉璋護盾像個透明蛋殼把蘇從頭到腳裹住。

    煙塵散盡,頭生雙角的青年單手提著金色的大劍,他面前是手持貫虹之槊的客卿先生。

    “摩拉克斯,你進別人家不知道要敲門嗎?”

    蘇:“……”

    這件事或許有點復雜,我需要三秒鐘理一下思路——

    一、二、三……好了,我理清楚了。

    第二次對峙,與此前那具無意識的微型軀體完全不同。哪怕軀殼被封印,若陀龍王到底還是巖元素凝聚到巔峰的造物,是提瓦特曾經的執掌者之一。

    “若陀,你不應該把蘇拉下來。”自稱“鐘離”的青年略微提起槍尖,還算是講究的沒有直直指著好友的鼻子。

    “呵……”若陀撩起未被巖殼覆蓋的那半邊眼睛,盯著好友看了一會兒,冷冷吐字:“我只是瘋,不像你,監守自盜!”

    哇哦!好勁爆的話題!“已故”巖之神“監守自盜”?他盜啥了?

    蘇眼神都亮了。

    “……”

    注意到她兔子一樣豎起的耳朵,鐘離索性也不解釋,提槊橫掃當頭就劈。若陀舉刀架住襲來的槍尖,身體一轉卸下加注在刀身上的千鈞之力,順勢躲開鐘離往他膝蓋上踹的腳。

    雖然很想說“你們兩個別打了”,蘇到底拎得清場合,閉緊嘴巴溜到安全的墻角蹲下盡量縮小體積以免被魔神級別的打斗波及。

    惡念才被旅行者暴揍過一頓,善念在之前的戰斗中消耗巨大已經陷入沉睡,本念分心壓制著惡念,不出百個回合便落了下風。

    還能打這么多回合全看在兩人實在熟悉的份兒上。

    就見巖槍混合著天星劈頭蓋臉往下砸,若陀左支右絀閃避不急被鐘離拿住破綻,挑飛重劍壓著肩膀把人摁在地上。

    “……”

    勝負已分,兩人都不再說話。

    玉璋護盾直接把蘇從再次崩塌的碎石下帶出來,她抖抖身上的土左看看右看看,松了口氣:“你們談完了?”

    如果把真人快打納入到溝通的范圍之內,那么這兩人確實“談”完了。

    鐘離收起貫虹之槊:“嗯。”

    蘇走到若陀龍王身邊蹲下,撥開他的頭發露出藏在下面的傷口:“魔神會感染嗎?打破頭會影響到腦組織嗎?我要是現在給你用麻醉能生效嗎?”

    暴躁易怒的那個人格已經被打得不敢冒頭了,溫和的人格碎碎抱怨:“輕點!你就不能給我留點臉?蘇崽還看著呢!”

    鐘離擔心他暴起傷人,不但不松甚至用力多扭了一下。

    若陀:“……”

    “蘇崽,這老東西很壞的,你離他遠點。像你這樣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千萬別和摩拉克斯攪在一起,這家伙又霸道又獨1裁,當心他把你關在屋子里不讓你出去,但凡你跟誰多說句話他都要管,可煩可煩了!”

    蘇:“……”

    鐘離:“……”

    來來回回看看鐘離又看看被他摁在地上的青年,蘇二話不說上前心狠手辣的剃掉了若陀龍王的頭發,給他把頭上的傷口做了個清創縫合小手術。

    “精神分裂不好治,但也不是沒法子治。配合醫囑,雖然不一定痊愈,至少不會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

    她只當沒聽見也沒聽懂這人都說了些什么,把他的腦袋包成粽子,掏出他給的粽子糖一顆顆撕掉外面那層油紙懟進若陀嘴里。

    “唔?”被塞了滿嘴粽子糖,若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翻著眼皮用力嚼碎了往下咽:“蘇崽?蘇崽!”

    “請喊我蘇,謝謝。”

    蘇只當他是精神錯亂認錯人,你說鐘離先生就是摩拉克斯,我可以接受,你說你自己是若陀龍王,我也可以接受,你非要說我也是個魔神,那我就沒法子接受了。

    睜大你的龍眼看看!我明明是個人類!

    “他腦子短路。”鐘離及時插了兄弟兩刀,落井下石得恰到好處,若陀瞪著眼睛來回看這兩人,恍然大悟痛心疾首:“歸終啊……你趕緊睜開眼看看!摩拉克斯不是個好東西——哇!”

    客卿先生一掌把他摁進地里去。

    山腹內終于安靜下來。

    “若陀他以地脈為生……”他話還沒說完蘇就點頭表示懂了:“層巖巨淵都快挖到不可名狀之處了吧,這位……先生只是分裂出幾個次人格,我個人認為情況還算能挽救。”

    “別挖了,真的不能再繼續挖了,看看須彌沙漠的慘狀吧,難道你希望璃月也出現一個‘大赤沙海’?”

    大赤沙海?鐘離必然不愿意。

    草之龍的情況與巖之龍又不相同,但二者同樣岌岌可危。生命總會給自己找到一條出路,真要把若陀也逼到阿佩普那個地步,璃月又將面對一場浩劫。

    “璃月如今已經歸于人治,這件事,到底還得著落在人類自己身上。”他皺緊眉頭思索的功夫若陀把自己從地里拔出來:“你看看,我都說這老東西靠不住,蘇崽你……”

    地上多了第二個坑。

    用力往好友身上多摁了幾下,直摁得對方拍地求饒鐘離才心滿意足松手。

    “你的荻花洲改造計劃可與若陀商量,在地質與礦石這方面,整個提瓦特不會再有人能比他更精于此道。”

    巖龍王不懂石頭?這個笑話有點好笑。

    蘇干脆席地而坐,端著若陀的腦袋轉來轉去。

    “原來這位就是你說的專家……合著我還得提前先給他把精神方面的病癥處理一下?”

    她難得用上草元素力為“病人”做檢查,若陀任由她擺弄,嘴里發出貓一樣哼哼唧唧的呼嚕聲。

    他被封印在伏龍樹下數百年,除了老友們偶有前來憑吊外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層巖巨淵的挖掘始終都在繼續,地脈被攻擊帶來的痛楚時時刻刻年年歲歲綿延不絕,來看望他的人……越來越少。

    龍王的憤怒絕不僅僅來源于自身的痛苦,他就是提瓦特自然環境的活體表征之一,任何一處地脈的崩毀都會讓他疼痛到嘔吐。

    瑩綠色的清澈力量掃過腦部,就像又濕又熱的桑拿天里喝了一杯冰鎮薄荷水,若陀縮在封印他的山腹地面上睡著了。

    等他再次醒來身邊燃燒著一個火堆,老朋友安安靜靜坐在火堆旁認真烤一塊植物根莖。

    “蘇帶著巖偶在附近挖草藥,若陀,你的善念和惡念可收起來了?”他耐心地再次向朋友介紹自己如今的身份:“我現在是璃月港往生堂的客卿,名叫鐘離。”

    “哼。”龍王換了一邊臉趴著,“你怎么回事?歸終有拜托你照顧蘇崽,可也不是這種照顧吧!”

    別以為他看不出來,老伙計就算背對著蘇崽說話注意力也貼在她身上,還有她背后那個巖之印——你什么意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鐘離看了眼進出山腹的通道。

    這個封印就是他自己做的,開個只允許某人隨意進出的口子再容易不過。

    “你就仗著歸終還沒醒,等她醒來你且等著瞧吧!”若陀憤憤不平捶地放狠話。

    幾千年都過去了,蘇崽早就不再是幼崽,或者說她在歸離集隕落時就已經不是魔神幼崽……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不寒磣摩拉克斯,啊不是,鐘離。

    吐槽是一定要吐槽的,交朋友嘛,如果不用來吐槽將毫無意義。

    “若是歸終醒來,必將三書六禮登門拜謝,不勞你替我費心。”

    經過這么多年的洗禮,摩拉克斯早就今非昔比,他已經不會站在原地默默任若陀這家伙嘲諷了!他不但會上手揍,而且還會嘲諷回去!

    若陀:“……”

    摩拉克斯你小子!

    古璃月粗口!

    第124章

    半個時辰后,蘇穿過封印回到山腹內。

    除了兩只兔子一堆草藥外她還帶回來個消息。

    “那個……不好意思,出門遇上了盜寶團,不小心炸塌了一處山洞,會產生糾紛嗎?”

    聽說璃月的仙人都喜歡住在洞里,別是把誰的“家”給炸飛了吧!

    “無妨。”不等若陀張嘴,鐘離先替她背鍋,“是我允你在絕云間內便宜行事,若有仙家前來理論,我替你賠償損失就是。”

    蘇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翻動著藥草堆選擇用得到的材料。

    架在火堆旁的便攜式爐灶里已經煮著一鍋亮紫色詭異液體煮了許久,她抓起挑好的藥材走過去,臉色在那奇怪的顏色映襯下顯得異常險惡。

    “咳咳咳咳咳,你摘的這些……藥草,如果我沒看錯,多少都帶點毒吧蘇崽?”

    豈止是帶點毒?相當部分哪怕若陀龍王吃下去也得肚子疼。

    “把‘吧’字去掉,全都是有劇毒的植物,你沒看錯。”

    她從口袋里掏出個精巧藥匣,里面關著只憤怒的大蜈蚣。

    “又不是只有清心和琉璃袋能入藥,你現在的問題主要是腦組織病變,放在人身上相當于活得太久大腦內惰性蛋白堆疊情況嚴重以至于肢體和行為雙雙失控。”

    嗯,又可以簡單粗暴的稱之為老年癡呆。

    不好聽,但形象。

    她把手里的藥材分步驟一樣一樣往鍋里放,可怕的苦味彌散開來,若陀欲哭無淚。

    “不至于吧?你這是想毒死我一了百了嗎崽?”

    他苦笑著自我解嘲,坐在正對面的好友非常犀利的掃過來一眼,大有“你跑一個試試”的意思。

    蘇還是很有醫德的,一邊熬藥一邊安慰病人:“放心,我剛才和鐘離先生商量了一下,你這兩個人格暫時分開比較好。一個住回原本的身體里,另一個住別處。”

    這也是蘇從田鐵嘴的評書里得到的靈感——再給他捏個身體!若陀的主次人格強度差別不大,次人格產生的原因一時半會無法解決,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保證主人格長期清醒并占據上風。

    魔神還真是神奇,隔壁稻妻的雷神干脆連本體都不要了,收拾收拾直接住進人偶里。

    “不管哪個人格,先穩定下來才能說下一步該怎么辦。”

    “所以?”若陀小心翼翼看了眼鍋子,整個人迅速變成灰白色并遠離,“崽啊,我謝謝你!”

    “蘇的意思是把你的惡念單獨分離到另一具軀殼當中封印于此,離魂與瘋癲,你自己選一個?”

    鐘離淡淡“威脅”了一句,若陀橫過去瞪他,“你閉嘴,聽見你的聲音我就頭疼!”

    “砰”

    便攜式爐灶內發生了一場小型爆炸,紫色液體變得越加幽深,上面浮現出幽綠色的暗紋,整體朝稻妻風格狂奔。

    蘇捏著大蜈蚣,心狠手辣眼也不眨的強迫它把毒液噴進鍋里,在蜈蚣被徹底掐死前松手放了它一條生路。

    “嗯……效果不一定能達到理想狀態,主要還是計量問題。”

    蘇撓撓頭,對若陀龍王真正的體型有些好奇,“先試試,不行就加量。”

    爐灶下的火在滴入毒液時便已關閉,如今鍋內藥液的狀態已經無法用語言去形容了,偏偏蘇還在凝聚草元素力往里扔。

    她這邊扔著,另一邊鐘離臨時尋了塊石珀髓芯雕出舊友身形,若陀看了直撇嘴。

    “我角有這么小?你給我弄威武一點。等等!威武又不是胖!”

    折騰了半個多月,旅行者來回跑了好幾趟腿幫忙。最后眾人合力摁住撲騰的若陀把藥給他灌下去,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換了個“住處”。

    “原來若陀龍王沒有我們在封印里看到的那么胖啊!”

    小派蒙看到他自己的人形后驚訝不已,鐘離耐心解釋,“那是他常年被封印地底忍耐痛苦后逐漸扭曲異化的模樣,如今作為舊殼盛裝了阿鴆留守南天門。”

    “所以這個其實是小昆對嗎?”派蒙對昆鈞的喜愛程度在他們共同經歷過山崩地裂的戰斗后直線飆升。

    換了個殼子變作人形的若陀悶悶不樂:“昆鈞乃名匠后人,我只是借他身體去趟璃月港尋友,不搭界不搭界。”

    蘇把潑在地上就會冒白煙的剩余藥渣處理干凈,讓出位置和若陀坐在一塊看鐘離和空重新封印惡念及其載體。

    玉璋護盾后面坐著兩個嗑瓜子分蜜餞的家伙,笑嘻嘻觀賞旅行者被惡念阿鴆操縱下的鼉龍各種摧殘折磨。

    “跑啊!甭管火球有多大,你不挨著不就行了嗎?”若陀一邊看熱鬧,一邊還要評價,“這個不得行,這個真不得行,你往腳上砍什么!修指甲嗎?”

    這家伙居然還有點璃月西南地區的地方音!

    蘇已經和若陀龍王混得很熟了,聞言用胳膊肘捅了自己的病患一下:“人家倒是想往別的地方砍,考慮考慮身高問題嘛。”

    金發少年在百忙之中扭頭空茫的看了這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一眼,隔老遠把派蒙扔過來——吃!吃窮他們!

    鐘離先生還是好心且靠譜,雖然沒有再上前當著老友的面暴打他的本體與惡念,大家身上的盾卻一直沒有斷過。

    將近半個時辰,阿鴆罵罵咧咧的被重新塞進號子里,鐘離在她沉睡的地方多加了根巖脊。

    “往后就勞煩旅者隔三差五跑來一趟看看情況,”他一點也不客氣的給人派發任務,蘇緊接著幫忙打圓場:“辛苦你了,勞煩你照應著,我按周給你結委托金,兩萬摩拉外加二百顆原石你看行嗎?”

    空看看派蒙又看看蘇,用表情詢問能不能再加點。他的眼神實在是太誠懇了,最終雙方以“每周五萬摩拉外加二百五十顆原石”的價格達成一致,其中摩拉由璃月出,蘇只負責給原石。

    “太好了派蒙,你的伙食費有找落了,咱們今天吃萬民堂吧!”

    金發少年感動得直抹眼淚,看得若陀跟著他一塊辛酸:“別說了兄弟,今后有活兒都找你干,哥別的沒有,礦石管夠。”

    蘇想了想如今璃月港內的各種人際關系,頂著一頭問號走出自閉了大半個月的山腹。

    “……”晶瑩的冰花緩緩落在指尖,她抬起頭看向天空,“下雪了?”

    須彌境內絕大部分地區是不會下雪的,這種非常美麗的天氣現象她只在沙漠北端見過一次。

    “逐月節都錯過去了呢……”派蒙有點替蘇感到可惜,璃月港內的逐月節非常熱鬧,錯過實在遺憾。

    “無妨,還有明年。”鐘離若陀走在前面,聽到小精靈的感嘆便停下腳步轉身等待。

    蘇向前走了兩步回頭,伏龍樹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白色。

    霜白壓在紅葉上,紅的越紅白的越白。空中有團雀呼朋引伴飛來,圓圓胖胖的撿著一根樹枝齊齊蹲在上面。

    “哇!景色好好看啊!”小派蒙瞪大眼睛,空摸摸她的頭:“璃月人說‘梅花香自苦寒來’,意思就是經過困苦的人才會變得強大,大概就是這樣吧。”

    “唔……可是我不想經歷傷心難過的事,因為會讓我難過的一定是你遇到了不好的事。我不要那樣,我,我可以不變得強大。嗯嗯!”她趴在少年肩頭努力組織語言,空嘆了口氣:“行行行,好好好,可以,那就由我變得強大好了,我來保護派蒙,派蒙給我指路。”

    “好耶!”小精靈重新高興起來,歡呼著舉起雙手:“吃萬民堂!今天有錢吃萬民堂啦!”

    單純的快樂總是很有感染力,哪怕被初雪凍紅了鼻子蘇也跟著一起微笑:“今天是個好日子呢,大家一起去吃萬民堂!”

    鐘離先生瞄了眼她項圈上被若陀給換掉的長命鎖,點頭:“故友重逢,當浮一大白,不如同去。”

    于是大家就這么說定了,穿過絕云間東隘口便是翠玦坡,再向東與歸離原正中間的望舒客棧遙遙相對。

    這一群“人”里只有蘇的體質最為單薄,她是真的冷,哆哆嗦嗦埋頭向前趕路,走了沒幾步,飄雪的空中傳來數聲清脆鶴鳴。

    眼熟的鶴就跟飛艇一樣“Duang”的砸下來,圓眼睛看著空:“旅行者,近來絕云間中爆炸頻發,你可有什么頭緒?”

    爆炸不是空的戰斗風格,他毫無負擔的搖頭:“不知道呢!真君。”

    原來它,不對,她真的是位仙人啊!蘇用驚嘆的目光贊美這位鶴形仙人,留云借風真君站得更直了。她轉頭去看其他人:“額……”

    鐘離:“嗯……”

    若陀:“哦……”

    留云借風真君這才注意到走在最后面的青年:“!”

    她突然撲閃著翅膀把蘇和派蒙隔在背后,低頭死死盯住若陀。

    “帝君,可是因為龍王之故絕云間才會四境不穩?”

    “那個……”

    蘇弱弱的冒出頭:“您好,對不起,如果說是現場沒有火1藥遺留物的爆炸,那是我做的。很抱歉,如果弄壞了什么我會照價賠償,非常非常抱歉!”

    “哈?”留云借風真君整個鶴都呆住了,直到鐘離出聲:“留云,她是蘇。”

    “嗯,對,我是蘇。”

    雖然不太明白他們究竟打什么啞謎,蘇還是先點頭表示了一波支持,“我現在住璃月港,賬單勞煩您寄到冒險家協會,我一定照賠。”

    留云借風真君:“……嘎?”

    不是,原來不是長得像嗎?

    第125章

    仙人來的快走得也快,留下一句干巴巴的“不用你賠”后高大的鶴鳥展開翅膀瞬息失去蹤影。

    鐘離揉了下眉頭,沒評價什么只是淡淡道:“天冷,快些去望舒客棧。”

    若陀:“……”

    空:“……”

    冷嗎?好像不冷啊?

    風雪越來越大,到最后蘇只得坐在巖元素造物上隔著玉璋護盾被“快遞”到荻花洲平原,眼看千巖軍的崗哨就在前面,該收的神通這才都收起來。

    你們魔神好神奇啊,轉眼間就換地圖了呢,所以之前某人慢吞吞耐著性子陪大家用腿走路實在是真真閑得慌吧!

    “鐘離先生,蘇姑娘,旅行者,還有這位……?”

    菲爾戈黛特老板上下看看若陀,青年笑容爽朗:“這天兒可真冷,老板,熱飯熱菜熱水有沒有?”

    “他是我請到的地質專家,很專業!非常專業!”蘇上前提筆用須彌文在入住登記上寫下若陀的名字,老板熱情的打招呼:“原來您也是須彌來的學者?歡迎歡迎,不知道你是哪個學派的呢?”

    “哦,他是素論派的,過來做課題。”蘇臉上一點多余的表情也沒有,說得比真話還真。

    元素龍王嘛,妥妥要進素論派。

    空抱著派蒙,兩個人的嘴巴越長越大,鐘離側過身擋住這兩個老實孩子:“沒錯。”

    “好,好吧。”菲爾戈黛特狐疑的盯著若陀很有辨識度的五官看了幾眼,點點頭不再糾結,“幾位要過夜嗎?”

    “不了,大概補給一下便得盡快返回港內。”

    鐘離看看若陀,后者無辜的攤開手,問了個非常實際的問題:“過去我住哪兒?”

    客卿先生:“……”

    總不能把老友扔下水道里不管。

    “暫時先住我那里,等你把心情整理好了再說其他。”

    遠了他也不敢安排,萬一若陀在璃月港里失控又發瘋呢?

    蘇想說不行我先搬去冒險家協會湊合兩天,反正春天就要回須彌。鐘離先生就像是提前想到她會說什么似的及時添了一句:“且將書房整理出來便是。”

    “嗯?”若陀瞇起眼睛來回看,鐘離上前架住他朝閣樓平臺走:“走,我帶你去見個熟人。”

    “那我們先去廚房找言笑。”

    其余三人不好摻和他們兩個之間的“交流”,和老板打了個招呼就往下去。

    “蘇,若陀真的沒問題嗎?”離開人前派蒙小心翼翼的問。

    她直面過喪失理智的若陀,龍王抬起四肢踐踏大地,那場面用“山崩地裂”形容都有些不夠,要不是鐘離勤勤懇懇給的盾她和空只能抱頭鼠竄。

    ——以璃月港的人口密度看,這一腳下去得直接判個死刑。

    “你要相信我的醫術嘛。須彌的醫生比起璃月的大夫確實有流水線工廠化培訓的嫌疑,可是我們膽子大呀,哪兒有問題直接手術切掉不要了,還能有問題嗎?”蘇一點也不緊張。

    只要層巖巨淵的挖掘停止若陀的情況就不會短時間內惡化,魔神的“短時間”對于人來來說很可能就是一百年,都一百年過去了,鐘離先生總能找到最終解決的辦法吧!

    再者,她的醫術真的還可以!

    派蒙:“……”等將來去了須彌我一定小心保護好自己,絕對不要生病!

    “噗。”空把臉埋進手掌發出“吃吃”的怪聲,“好可怕哦~”

    “你這家伙!蘇一定是在逗我玩,對吧!”她雙手合什真誠的看向須彌姑娘,后者眼睛一彎:“嚴格來說,我們須彌醫生是這樣的,并沒有逗你玩。所以小派蒙一定要聽話,三餐規律不要暴飲暴食。”

    小精靈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蘇,她收斂起笑意冷下表情很認真的給了她幾句醫生的告誡:“吃飯吃到八分飽就可以,不要喝生水,盡量少吃生食,遇到喜歡的食物可以多吃幾頓,但每頓都不能奔著塞到嗓子眼去。冒險家在野外很難按照時間規律進食,不過還是請盡量努力,畢竟你們也不想挑戰極限時突然肚子疼吧。”

    派蒙:“……”

    空:“……”

    早知道就不聊這個話題了,自己先平白挨了一頓!

    幾人鉆進廚房烤了會兒火又喝了碗言笑大廚贊助的熱湯,等寒氣散的差不多了鐘離和若陀卡著點再次出現。

    “蘇崽你好些沒?要是緩過來咱們就走了!”若陀趴在欄桿上扯著嗓子往下喊,蘇在空和派蒙的竊笑聲中滿頭黑線:“你喊錯了!”

    不是蘇崽,是蘇!

    看表情就知道他是故意的,這家伙不但完全沒有欺負“幼崽”的愧疚感,甚至洋洋得意。如果有尾巴的話,他尾巴都要翹起來狂搖了。

    “不在這兒吃飯過夜啊?”言笑把菜刀剁在案板上,他還挺喜歡空這個在廚藝上很有天賦的少年呢。

    大廚帶著幾分失望轉身從籠屜里端出一盤剛蒸好的米糕:“前幾日有個客人打從咱們客棧過,說起老家吃食跟我絮叨了許久,做出來就這樣。我下面還蒸著一籠呢,這盤你們帶著路上隨便吃吃。這么冷的下雪天還要在外面忙碌,多不容易啊!”

    微黃蓬松的多孔米糕上頂著顆蜜棗,清香甜蜜,馥郁撲鼻。

    蘇大概看了一眼,隔著濃重的水蒸氣啥也看不見。不過味道是真的香,當下她就點頭:“好,麻煩你裝一下,等會兒我會去和老板結賬。”

    “結什么賬啊,試菜,試菜!下回天好了你過來玩多帶幾個朋友不就行了么,就這幾塊米糕還結賬,是不是看不起我老言?”

    大廚把眉毛一豎還真有幾分兇悍的意思,可是面相兇悍的人蘇長這么大見得多了去了,一點也不往心里去:“知道啦!”

    若陀趴在欄桿上看得一愣一愣的,腦子里怎么也算不過來這個亂七八糟的親友關系。

    按道理講,蘇崽只是年幼,不是輩分低。她和歸終是姐妹,也是真正意義上締造歸離集的魔神之一,掰著指頭算算,完全不低于他們這些打架用力過猛把自己家給砸了的家伙。然后,現在有個人類大言不慚的跟她自稱什么“老言”,嚯~好家伙!這一下子可算是掀了蓋子了。

    ——那是他還沒看見客卿先生在璃月港里滿大街小巷的和人稱兄道弟。

    “走了。”說人人到,鐘離從他背后走出來,剛好言笑把米糕遞給空拿著:“慢走不送了啊,回見了諸位!”

    正常情況下從絕云間到望舒客棧,再從望舒客棧到璃月港,少說也得走上個七八天。鐘離先生馬甲徹底掉完后干脆連裝都不裝了,一下午不到他就把老友領到自住的小院門口。

    當然,一路上的耳提面命必然少不了,契約也勉勉強強續了一個——如果若陀在璃月港失控,他的下一個牢房就是孤云閣,絕云間那種景色秀美的地方都別想呆,下海和奧賽爾大眼瞪小眼去吧!

    若陀:“……”

    我他喵的是個巖元素龍啊!你他喵的讓我去海里蹲著?你他喵的還有沒有心?

    哦,你沒有,你他喵的把神之心送人了。

    一進院子若陀就蹲在院子里逗弄那些滿地跑來跑去忙活的巖偶們,書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鐘離把蘇日常用的那張大書桌挪到東廂,堂屋里用書架一隔,后面放了張光板床就算完事。

    emmmmmm……和當初一看就知道認真打理過的西廂房相比態度完全不同。

    若陀還在院子里傻樂呢,等房間收拾好了他看著蘇幫忙搬些用不上的被褥,連忙起身不要她做力氣活。結果他前面剛把被褥接過去,后面就見蘇熟門熟路轉身進了西廂房,頓時整條龍的表情都不好了。

    “不是,兄弟,你怎么回事兒?”

    這可是原則性問題,怎么能隨隨便便占人小姑娘便宜呢!要是讓歸終知道了打起來誰輸誰贏……真的很難預測。

    鐘離拽著他就往東廂拖,中間不忘指揮巖偶去廚房燉甜湯熱米糕。

    干脆利索把老朋友拖進房間關上門,眼見若陀還扭著脖子往外看,他嘆了口氣揉揉眉頭——欲買桂花同載酒,舊友歸來更發愁。

    “蘇不記得過去的事了,如今的她暫且只是個普通人類,甚至還是個須彌人。”

    沒錯,在國籍歸屬上,蘇崽現在連璃月人都不是。

    若陀瞇起眼睛:“暫且?”

    “她自認是個普通人類但并沒有神之眼,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同樣沒有神之眼的兩個人一塊發起愁。

    沒有神之眼就能使用元素力幾乎是魔神的標配,仙家們也是先能使用元素力,后來才得到那個外置的“裝飾品”。至于說旅行者……他不算,他是天外來的,干脆就不是提瓦特人。

    “嘶……有點顯眼了,不行給她現攢一個,反正也沒人能驗證那玩意兒的真假。”

    若陀摸摸下巴,注意力成功被引開:“剛好我也掛一個。”

    說著他突然搖頭壞笑:“你瞧,幾百年過去,原來那些一個個傲氣的魔神都哪兒去了?哈!滿大街跑的全是人類。”

    鐘離緩和了眉眼與老友一同看向窗外的天空。

    是啊,當年璃月大地上那些叱咤風云眼高于頂的魔神們,如今都在哪里呢?

    第126章

    從南天門回到璃月港之后的一個月里,蘇除了冒險家協會委托的文物修復工作外幾乎全身心都投入到荻花洲的改造方案中去。

    鐘離說若陀是全提瓦特最懂地質的人,他也確實沒有辜負這番盛贊。有了他的幫助,蘇那么多想法終于找到頭緒,方案書做起來自然也更加科學穩妥。

    ——她一口氣寫了三份,雖然目的與途徑都一樣,選擇的方法與報價卻完全不同。可以說各有利弊,當前璃月的困境都想到了,具體選擇那一份就看七星們如何取舍。

    這段日子若陀擠在鐘離家的書房里,過得既開心又郁悶。

    開心是因為終于不用打仗了,他每天盡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早上起來吃過飯就跑去鐵匠鋪蹲守,中午回家路上看看被附身過的昆鈞在石料店過得怎么樣,剩下時間都用在如何把荻花洲從水底“撈”上來這件事上。

    就算他把腳跺爛也只能把荻花洲踩的更沉,想要撈上來……只能看蘇崽和人類的。

    這璃月港里啊,生活便利,東西好吃,做買賣的老板們各個都是人才,說話超好聽,他超喜歡的。

    郁悶是因為老朋友的陳年狗糧實在太噎,吃不下,根本吃不下。

    按道理講,一個屋檐底下蘇寫論文寫計劃的時候和他說的話可能比舊友還多,奈何人家兩人之間的氣氛不用營造不用烘托也能泛出一股醇厚的酒香,搞得他就活像個不長眼的電燈泡!

    這個新鮮詞兒還是從楓丹那邊傳來的,專指那些不大會看場合的家伙。

    ——你敢信摩拉克斯圍著灶臺鉆研怎么燉湯投喂蘇崽嗎?他當年琢磨著怎么收拾鄰居時都沒這么認真!

    那一刻若陀龍王認為自己的眼睛和神志遭遇了雙重暴擊。

    “沉玉谷那邊地底下石頭脆,它不是亂,就是脆,又硬又脆。從淥華池往西就差不多都那樣了,輕輕一碰就塌。但是荻花洲這邊實心兒的全是土,隨便你上炸藥,炸上天落下來也還是平的。”

    若陀提著水筆在新送來的地圖上寫寫畫畫,著重標記了幾個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那些撒出去的冒險家們陸陸續續將數據傳回來,根據他們的反饋七星組織人手重繪了璃月中北部地區的地圖。不畫不知道,一畫嚇一跳,先前流傳下來的地圖有很多地方與實際數據根本對不住,就像是自家人鬧不清自家屋子究竟幾間房一樣,出了不少笑話。七星為此專門開了個碰頭會,一致同意撥款給冒險家協會專門雇傭璃月本土的冒險家們把全境再摸一遍。

    為了這個楓丹、須彌,還有蒙德都收到了來自璃月的信函——等到新地圖畫好會分別寄送給他們一份,如果大家都沒有異議那么這份地圖就是今后璃月正兒八經的領土證明了。

    現在不趕緊確認,將來再反悔?

    我們老璃月人從來都是先禮后兵,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的話……對不起,去和天衡山腳下那一排歸終機商量去吧。

    蒙德與楓丹都有及時回函確認并積極派出學者參與,只有須彌……也不知道是沒收到信還是覺得領土這事兒不重要,從上到下每一個人站出來承擔責任,唯一的消息還是艾爾海森書記官的私人傳信,提醒蘇將來別忘了多寄一份地圖給他收藏做參考資料。

    蘇:“……”

    額……好吧,這是已經默認隨便璃月怎么畫國境線都行了是嗎?

    須彌,你倒是給我支棱起來啊!

    入冬之后的璃月港氣溫直線下降,由于靠著海,體感上越發濕冷。第二場雪持續了三1四天,清早起來蘇驚喜的發現窗臺上多了一排小雪人,各式各樣,五短身材圓圓胖胖,最前面那只胖乎乎的生物就像個拉長的紅薯。

    她還是從這小東西的角上辨認出它大約是那具從天上“咣當”掉下來,砸翻半個月海亭廣場的‘先祖法蛻’。

    鐘離先生還怪有童心的。

    若陀昨晚跑去找昆鈞喝酒,今日早間起得晚了些。巖偶們碗都洗完了他才捂著頭搖搖晃晃推開門走出房間,就看到蘇裹著斗篷站在窗臺前傻笑。

    “看什么呢?”他伸長脖子探過去看看,咂咂嘴什么也沒說,默默蹲下去捏了團雪在手心里攥緊。

    噫!哪有人會把自己比山脈還長的獸形捏成逗小孩一樣的紅薯狀啊!你多大年齡了?不膈應的慌嗎!

    他還真是冤枉鐘離了一回,這個形象并非他所想,而是璃月港市面上新近出現的帝君玩偶,一時風靡三百八十個月以下的“兒童”圈子。由于過分親民以至于什么姿態什么材質都有,哪家“小孩子”要是沒這么一只玩偶出門見朋友都有些抬不起頭。客卿先生多時髦的人啊?別人有蘇崽也得有,哪怕她悶頭學術無心玩樂,該有的裝備決不能缺!

    “今日也要去月海亭見玉衡星……”西廂房一有動靜,東廂那邊的門就開了。若陀眼疾手快狠狠將攥著的雪(冰)球砸出去,這樣的“攻擊”哪里還需要開盾?某種意義上來說心眼并不大的鐘離側向邁開一步閃過那枚速度和硬度都很有水準的“武器”,轉身從身邊灌木叢上抓了一把積雪捏捏砸回來還以顏色。

    “呵!”

    “哼!”

    很酷的開場之后蘇縮起腦袋躲回西廂房,但是打開窗戶圍觀“戰斗”。

    就那個雪球啊,砸在墻上能活活砸出一個坑!

    在過去上千年的歲月中,摩拉克斯與若陀龍王并肩戰斗,對彼此的招式熟得不能更熟。甚至可以說不管是誰,只要抬下手另一個人就能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

    這個庭院迅速變得滿目瘡痍,除了西廂房以外處處堪比歸離集遺址群的戰損風格。

    蘇趴在窗框上裹緊自己的小斗篷瑟瑟發抖——你們璃月的魔神是不是都那種一邊微笑一邊捏爛別人腦殼的性格?!

    “戰斗”最終以客卿先生揪住客人把他掀翻在雪地里告終,若陀差點被撲面而來的雪給活埋,憤憤不平像條垂死掙扎的胖魚:“你這家伙!”

    咻——啪!

    小小的松軟雪團輕輕砸在鐘離胸口,投擲它的人力氣太小,雪團擊中“目標”后變成一灘雪渣,零零碎碎又落在被摁在雪堆里的龍王頭上。

    “啊!”

    蘇把捏了雪團后被凍紅的手藏在背后,視線左右飄忽不定,主打一個知錯不改,“咳咳,當心著涼。”

    “蘇崽快跑!我替你攔住摩……啊不是,鐘離!”關鍵時刻若陀還是很講義氣的,蘇崽小小一只哪里是他們這些武斗派的對手?摩拉克斯這小心眼的家伙非把雪球塞她脖子里不可。

    鐘離反手把他團進雪球推了一圈,彈掉身上沾染的雪粉:“你與玉衡星刻晴約好了今日要在月海亭見面,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過去。”

    “哦哦!”蘇縮著脖子掃過他胸口還沒撣干凈的雪印,露出做賊心虛的表情,“砸痛你了嗎?我很抱歉……”

    按道理講應該不至于,她又沒往雪球里塞石頭,但是看看客卿先生那張臉……

    對不起,我錯了!下次還敢呢!

    她伸出微紅的手指,在若陀比平時驚訝了一倍的眼神中拍拍那個雪印子:“拍干凈了!我去拿文件。”

    她轉身跑掉了,耳朵尖紅紅的。

    鐘離打了個響指,雪球橫飛砸得千瘡百孔的東廂與書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恢復原狀,巖偶們像小蘑菇似的從各個角落擠出來,抱著小掃把瘋狂打掃地面上的積雪。

    若陀默默用雪把自己埋起來,這個場面他老人家沒眼看。

    從緋云坡到月海亭,這一路上的路面已經被千巖軍兵士們給清理干凈了,沿街各處的老板們正在指揮伙計打掃門前的積雪。蘇忍不住想去踩踩完整又干凈的積雪,鐘離把她拉回身邊:“莫去檐下站著,當心冰柱和屋頂積雪掉落砸傷。”

    她抬頭一看,屋檐上垂下的冰柱就像透明的箭簇,砸上一下普通人當場就得進不卜廬。

    他走到路邊找了一個千巖軍兵士與他交談,三兩分鐘后對方也抬頭看看屋檐,鄭重握拳道謝。

    “走吧,他們會組織人手及時鏟掉冰柱,等回來后你就可以去踩那些積雪了。”

    “哦,哦,好的。”

    蘇好不容易走進月海亭,早早守在門口的接引使松了口氣上前引路:“蘇姑娘辛苦,這幾日下雪,天氣也冷,可還能受得了璃月的溫度?”

    “還好,港內物資準備充足,多點幾個火盆總能捱得過去。”蘇沒說鐘離的院子里一點也不冷,她裹著斗篷只是因為視覺上的寒意,再者準備出門。

    “那就好那就好,”接引使彎起眼睛笑瞇瞇的,看看送人來“上班”的往生堂客卿又看看臉都快埋進斗篷里的學者小姐:“若是冷得厲害您千萬別忍著,一定要與我們說,調配些上好銀霜炭總是沒問題。”

    這樣優秀的人才怎么能讓她因為天氣原因跑了呢?當然不能!

    ——真希望須彌的賢者們閑來無事再造作些,多為璃月送幾個蘇這樣的好姑娘。我們璃月家里地方大,特別歡迎這樣的客人住下來!

    第127章

    “來了呀?昨晚有船運來不少須彌特產的水果,等會兒你多帶些回去吃。”

    刻晴眼見蘇帶著文件進來,立刻笑得如釋重負。七星不是沒有就荻花洲重建的問題咨詢過其他學者,只是沒有人能像蘇一樣提供出如此科學靠譜的方案。她把事先準備好的果籃放在旁邊,又從柜子里取出個馬口鐵小罐:“還有這個……咖啡的豆子,聽說須彌那邊的人都很喜歡。”

    “多謝。”蘇接過罐子打開聞聞,“是今年產的好豆子。喝嗎?我磨成粉煮給你嘗嘗。啊……第一次喝的人也許會覺得不習慣,放些牛奶進去口感會好上很多。”

    經過烘焙的咖啡豆除了醇香以外還有些必不可免的苦味與酸味,不經過調和確實不是那種能夠誰都能一口就喜歡上的口味。

    “這里也可以?”刻晴有點好奇,月海亭是辦公地點,沒有那么齊全的烹飪工具,大家最多公休時用小爐子熱個午飯燒點水泡茶。

    蘇點點頭:“當然可以,又不麻煩。”

    缺工具?臨時動手改一下不就行了。

    “好,謝謝,不過還是等這些忙完了以后再說。”她清空桌面上的東西,蘇立刻收回心神談正事。她展開地圖攤平:“我現在有三個具體方案,內容等會兒你看就是,這里先簡單說明一下。”

    她整合了從若陀那里得到的地質情報,逐條分析每一個方案的考量角度。

    “最終呈現的效果差別不大,但是在外觀以及使用方法上存在差異,當然,投資以及后續的維護費用也計算在其中……”

    刻晴拿起她放在地圖上的三份方案分別看過緒論,低頭在地圖上找到每個被提到的重要節點。

    “你有什么推薦人選嗎?無論哪方面都可以。”她的意思是——趕緊給須彌教令院寫信搖人吧!收二手學者,大量收,急頭白臉的收!

    蘇思考了一下:“我有些私人事項,打算開春后回一趟須彌,這件事不如當面詢問。但是月海亭這邊能給些具體的政策嗎?安置啊,過渡啊,還有考核方案。”

    她說前頭那半句時刻晴擔心的不得了,聽到后半句就放心了。要是對璃月沒好感不打算再回來,那就沒必要提“考核方案”這四個字嘛。

    有考核就有淘汰,想來璃月渾水摸魚的水貨自然望而卻步。

    “行,我們會抓緊時間擬一份計劃出來給你,后面的事還要麻煩你呢。”她愉快的收下地圖和文件,起身提起水果和咖啡送客。

    鐘離坐在小會客廳外喝茶等候,刻晴看到他眼前就是一亮。

    七星多少還是有點擔心蘇跑去須彌投奔她哥哥再也不回來了,不如找胡堂主幫幫忙,借用一下她的客卿。關于璃月與須彌之間的領土問題,那邊總也沒個消息,派這位博古通今的先生過去講講“自古以來”,再托他順便關照一下回家探親的朋友,很合理么!

    順手為之,順手為之,并沒有故意安排的意思哈!

    “今日雪霽,是踏雪尋梅的好時候,我這里就不多留你啦。天衡山上勝景頗多,也好瞧瞧璃月港冬季里的顏色。”

    她驕傲的向人介紹起自己深愛的土地,講起璃月的好處眉飛色舞,整個人都鮮艷起來。

    這會兒能上山去看景的人多半就住玉京臺,人很少,景色卻好。鐘離思索片刻,回頭派了巖偶去跟若陀說一聲讓他自己找東西吃,走出月海亭就帶著蘇往上山的路去。

    天衡山不是一座山,它是一整條南北走向的山脈,分隔開璃月港與山脊另一側的云來海平原。多虧有這條山脈在,夏季海上風烈時璃月不至于一下子被大雨淹到脖子上。靠近玉京臺這一側的山勢年年修,越修越平緩,入山路口處有千巖軍把守,也許再過上幾年宅子就要往里面擴建去了。

    山道上的積雪早就被掃蕩干凈,只是兩側山石上還結結實實蓋著層“白面被”。這山里的雪比緋云坡路邊的還白還干凈,蘇橫豎比劃了好一會兒,小小留了半個腳印在上面就說什么都不肯再去踩。

    半山腰有一大片野生的竹林,雪壓在竹竿上,冷得發藍的顏色下露出一絲墨綠,風一吹過,就好像雪又下起來了似的,紛紛揚揚落在人頭上,沒一會兒頭發就被“染”成白色。

    刻晴說山里有梅花,可是一直走到山腰轉角處蘇也沒看到梅花在哪里。眼瞅風越來越大溫度越來越低,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打算“戰略轉進”。

    “先回去吧,冬季還剩五十多天呢,下次再來找?天色看上去不太好。”

    鐘離幫她拍拍斗篷上的積雪,微笑道:“已經找到了。”

    “欸?”怔愣間,清冷的幽香若有似無,她很快反應過來:“是味道!好香啊!”

    “須彌也有梅,不過多當成果樹培植。雖然味道完全不同,但梅和李、杏、桃都是近親……”她說到一半連鼻子都皺起來:“它太酸了!真的太酸了!”

    “哇!”

    繞過轉角,山間狹地的小小雪原上一片燎原之色撞入眼底。熱烈的紅就像一捧鮮血灑在冷冽的白雪上,又像迎風烈烈的火把,壓根不把凍得人痛哭流涕的冰雪當回事。

    須彌有梅,但是沒有雪。

    她踩著沒過半邊小腿的積雪走向那片生機勃勃的紅色,有人故意落下半步留在后面。

    *

    “實在是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美好。”

    直到被凍得鼻尖和眼眶都紅紅的,蘇才愿意離開那片野生梅林。

    鐘離拉著她匆匆回到玉京臺,正正好撞上這會兒才剛出攤的萍姥姥。

    “您……你……你們……啊?”

    歌塵浪市真君驚訝得差點砸了自己的壺,她的視線不斷在蘇和她被客卿先生拉著的手上來回移動。

    這個樣子無論如何也不像“長輩”關照“小輩”,哦,蘇崽的輩分并不小。

    “額……”她早已從其他仙人那里聽說蘇崽回來了,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她。

    當年歸里集那個進進出出忙出殘影的幼崽早就長成大姑娘了,她就像不知不覺降臨人間的春天,不愛擠在人群里但只要回頭哪兒哪兒都是她留下的痕跡。

    就那個,帝君您這是怎么回事兒來著?

    “萍姥姥好?”冷不防和人對上視線,蘇含笑與賣茶壺的老太太打招呼。她看上去像是快要喘不過氣的樣子,鐘離先生咳了一聲:“萍姥姥。”

    歌塵浪市真君:“……”

    你是我姥姥還不行嗎?!

    “咳咳,嗯,蘇姑娘好,你這是……”她艱難的扯出笑意,幸虧今日這天足夠冷,表情失控情有可原。

    “我和鐘離先生去山上看梅花了,很大一片,非常漂亮。”蘇開心的和人分享美景,“但是天氣太冷了,我們決定早點回家。”

    “哦,是,別著涼了,早點回去喝些熱湯。”

    萍姥姥捂著胸口揉了好一會兒,終于接受某些事實。蘇崽隕落時就已經不是魔神幼崽了,須彌來的蘇姑娘更是年華大好,想來想去倒還不如便宜自己人。

    她那個一做起事來就心無旁騖的性子,總得有人在旁邊照看著,為什么不能是往生堂的客卿先生呢?

    目送兩人相攜而去,她咂咂嘴品了一會兒,臉上逐漸浮現出慈祥的笑容。

    回到藤仙庵巷,若陀沒有乖乖蹲在庭院里等投喂,反而盯著斜對面搬空的院子若有所思。他那么大一坨堵在巷子里,想當做沒看見都不可能。

    “你們回來了?”語氣冷靜鎮定,完全沒有之前幾天一驚一乍的模樣,鐘離走到他身邊停下,一并去看斜對面空著的宅院:“可是打算盤下來?”

    龍王的表情出賣了他:“看看。”

    “你有摩拉?”鐘離知道這句是白問,他心里早已有數。

    若陀哪有摩拉?璃月眾仙家里就沒有重物欲的那種人,個個過得瀟灑隨性,等到真有一天發現要用摩拉時才恍惚回憶過去的不知道哪一天似乎把一堆金燦燦的金屬圓餅隨手扔到已經記不起來的角落里去了。

    若陀:“……你有嗎?”

    鐘離:“……我有工作。”

    這個賬,真的不能往北國銀行或往生堂掛,不知道甘雨能不能幫個忙想想辦法。

    “哦,你也沒有。”若陀瞬間平衡了,心滿意足轉身往暫住的院子里走:“噗嗤!摩拉克斯,沒有摩拉。”

    鐘離:“……”

    他在原地愣了一下,片刻后嘴角掛著無奈的笑意直搖頭。

    “這家伙。”

    蘇站在距離他們有一小段位置的地方偷笑,突然被他回頭抓個正著,馬上揉揉臉假裝是在揉眼睛:“這里的小院子多少錢能買到?”

    鐘離和藹的報給她一個親情價,蘇立刻打消了這輩子在璃月港買房置產的計劃。

    “我還是先把荻花洲撈出來吧,荻花洲多好啊,水土豐美,氣候宜人,景色也頗有野趣。”她雙目無神的喃喃自語,為自己北國銀行賬戶里那貧乏的兩千萬摩拉感到羞愧。

    第128章 番外·論壇

    “讓我康康新劇情……看完以后汪的一聲哭出來。”

    “馬哈魚,快給我把蘇崽吐出來(掐住脖子拼命搖)!”

    “進入夏活地圖前的我be like:猴叫,截圖,拍照。做完劇情以后的我be like:提刀,茫然,無力倒下。”

    “編劇,你好得很啊,好得很!”

    “呵呵,你們還在哭蘇崽,我已經連歸終的份兒一起哭上了。”

    “在?我們只是陌生網友,這樣搞是不是有點失禮?”

    “大哭!大哭!大哭!我是來上網的!不是來上吊的!蘇崽!我的崽!”

    “這就好比小心翼翼把捧在手心兒里的老婆養大了,正打算往下一個階段發展。欸!你猜怎么著?她回了趟娘家,然后人就無了。”

    “我那么大一個崽呢?我那么大一個歸終呢?給我吐出來啊!”

    “吐不出來了,復活賽見,如果有復活賽的話。(桀桀桀桀桀)”

    “剛才急著打丘丘人,忘了打你了。”

    “剛才急著抽卡,忘記抽你了!”

    “誠心發問,蘇崽和那個特殊npc蘇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

    “建模不同,體型不同,年齡不同,國籍不同,物種不同,著裝風格不同,但是長得有點像。”

    “合理懷疑蘇是祖上從璃月遷去須彌的,要不然沒法解釋這個臉。”

    “肯定是建模師偷懶啦,蘇的五官本就做得很精致,前面還說npc用不著,這不直接拿過來了。”

    “名字呢?名字!”

    “須彌文和璃月文不一樣吧,一個捏他種花家,一個是阿三哥狗大戶怪物房的雜糅嵌合體。”

    “看到大家都在努力否認蘇崽和蘇之間的關系,我就放心了。蘇崽無了,根據夜叉一家子的經驗,大概率不會進池子。但是我們還有蘇可以期待!”

    “代餐要不得啊親!”

    “這是什么歸國白月光和替身之間的狗血劇情?”

    “等等!你先給我說清楚誰是白月光誰是替身!”

    “額……有沒有一種可能,咱就是說,可能哈,蘇就是蘇崽的復活賽?”

    “請解釋為什么好好的璃月仙人跑去須彌。”

    “蘇崽想去啊!蘇崽想去看看的,要不是帝君一大早蹲營地門口她就跟著黑皮小帥哥走了!”

    “蘇崽:爹地,他不是窮小子的!帝君:?”

    “差輩兒了親!蘇崽和肥坨一個輩分。”

    “很喜歡你們璃月仙人復雜的親友關系。”

    “鐘離:葉叔.jpg”

    “尊嘟假嘟.jpg”

    “鐘離一句‘葉叔’硬把我CPU干燒了。”

    “蘇崽:瘋狂基建。蘇:瘋狂打撈。”

    “我們某神有自己的黃金礦工。”

    “為了能在璃月買得起房,須彌學者開啟了她的S級地形營造被動。”

    “希望我的導師能像蘇撈荻花洲一樣撈我。”

    “樓上兄弟,淚目了。”

    “今年海燈節,港口廣場上的燈會不會放一坨紫藤花在上面?”

    “有可能,畢竟其他已故仙人都快輪一個遍了。”

    “麻煩把‘已故’二字涂抹處理一下,不要傷害我。”

    “蘇崽不是提前把權能散成種子埋在歸離集了?植物結籽意味新生,她這把復活賽穩得很。”

    “可是她也沒留下怨念和殘渣,那些種子就是為了處理這個吧。赫烏莉亞死的時候都弄了一秘境腌肉,比起她蘇崽還是挺強的。”

    “鹽之神:已死,勿cue,更不要拉踩。”

    “這不是強弱的問題,赫烏莉亞如果能支棱起來也是可以打的,問題她有能力但慫,只想著躲。蘇崽在權能上來說確實不算武斗派,但是敢拼敢打,換個對手未必沒有活路。CG里面肯定把會引起不適的情節剪掉了嘛,蘇崽個頭還沒惡螭一個眼球大,她在地上人家會飛……看后面歸終的表情就知道了,她跟仙獸獬豸說要不是為了讓身后整個城的活人趕緊撤退蘇崽早該扭頭就跑。”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蘇崽這個策略沒問題,她真的盡力了。汪汪大哭!”

    “然后歸終也掉這個坑里了是吧!為了讓歸離集那么多人安全撤進天衡山自己斷后堵住敵人……”

    “我要給編劇寄刀片!別攔我!我家開刀片廠的!”

    “所以摩拉克斯氣炸了嘛,你看同時期的奧塞爾也就孤云閣底下終身監禁,除了沒自由生命安全不受威脅。名字都沒留下的那位‘惡螭’可是活活被肢解了,神魂都給掏出來塞山肚子里鎮壓。別人是封印,到他就換成鎮壓,嘖嘖嘖嘖,合理懷疑往后兩千多年里帝君閑下來沒事就跑輕策莊把他提出來揍一頓再塞回去?”

    “笑死,這是什么?抽打一頓。”

    *

    妙手蘇生

    蘇

    神之眼-草

    命之座-藤花之座

    五星

    附圖

    春草綠的圓環底圖上綠眼睛姑娘靠坐在長桌旁,她一手拿著打卷的紙張另一手握著水筆,似乎剛剛寫下一段話正在思考下一句該怎樣安排。她含笑望向正前方,眼睛里蕩漾著柔和的水波。女子身后的長桌上散落著一桌子書本,有半翻開的,有合起來隨意摞著的,還有只油潤的瓷質筆筒。

    [你說蘇?她是我妹妹,阿彌利多學院的見習陀裟多,現在……應該在璃月港?我妹妹很聰明的哦!性格也很好,沒人會不喜歡她……額,我是說,好吧,除了大賢者。]——卡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官圖出了!生了生了!生了個崽!蘇的立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吸溜!”

    “【圖】【圖】【圖】【圖】”

    “嘶哈……雖然但是,蘇小姐身邊散落的這都是些什么書?好厚啊,讓人絕望的厚度……”

    “woc,蘇這是,這是嫁到我們大璃月了嗎?這身衣服,這不是須彌風格啊!”

    “草系神之眼,看到神之眼外面那個四四方方的金屬框框咱就放心了嘛。”

    “等等!做評價的居然是卡維?是卡維??卡維???四星評價五星?”

    “游戲里又不分四星五星,凝光還六星上將呢,你把群玉閣往哪兒放?”

    “所以……蘇是卡維的妹妹?哦,懂了,原來是我小姑子。嘿嘿嘿嘿嘿……”

    “【圖】【圖】【圖】不是,她怎么是個長柄武器角色?專武看上去像權杖,又一位近戰法師?”

    “……我看到技能說明了,這,爆破鬼才,肅然起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卡維建房子,他妹妹炸房子,難道策劃真的是個天才?”

    “普攻揮舞權杖擊打,元素戰績扔試管造成小范圍內群體傷害,爆炸的余波能帶來三秒定身效果,元素爆發……這他喵的是啥?藝術就是爆炸?”

    “為什么一個生論派的技能會是爆破?教令院都教了妹妹啥東西?”

    “抱頭苦惱,抽還是不抽呢?”

    “可是蘇的卡面服裝很好看啊,和當NPC時完全不一樣。淺黃上衣綠色裙子,我都不知道原來這兩個顏色搭配在一起這么清新。”

    “瓔珞,長命鎖,腰帶垂下來的絲絳上掛神之眼,這不妥妥的璃月富戶千金形象么……”

    “噗,長命鎖……這么大的人還掛長命鎖,給她掛這鎖的人是有多怕她出事啊。”

    “我覺得不太對……蘇該不會其實是個璃月角色吧?不然沒法解釋她這神之眼的款式,還有著裝風格。教令院的衣服明顯參考了綠綠風,妮露也是刻板印象中阿拉伯舞娘的裝束。”

    “她背后那個圈圈!那背后那些圈圈里有琉璃百合,有山巖,有團雀(?),有藤蔓,還有樹?”

    “琉璃百合?歸終!”

    “這!這這這這這!蘇崽!”

    “我勒個去!蘇崽復活賽打贏了?”

    “這就說得通了嘛!蘇為啥明明是須彌來的卻放在璃月這邊進池子。”

    “我還不不太能接受,文弱的學術分子怎么能揮權杖砸人呢?她分明應該是個法系角色啊!我一背包的法器都快爛掉了!”

    “文弱的學術分子?[我這本書砸下去,你可能會死]jpg.動不動就搞爆破的文弱嗎?”

    “《因為初始力量值太低所以全點了智力》?”

    “嗨!就是為了賣專武唄。別的長柄武器給她都不好看,不搭這身衣服,但是拿個花頭的權杖看著就跟魔法小櫻似的,你就說你抽不抽吧,抽人物就得抽專武。”

    “須彌不是有個長小翅膀的‘沙中偉賢’么,贈送的武器,應該能給咱蘇崽用上。”

    “這就已經認定一人論了嗎?”

    “蘇崽回來你不高興?”

    “……高興!”

    “完了完了完了,蘇崽回來璃月……別人不知道,帝君難道不知道?”

    “帝君!蒙德地底下有壞蛋欺負蘇崽!”

    “很好,璃月要和蒙德開戰了嗎?”

    “回憶起魈上仙的那張梗圖——[干完這一票,蒙德歸璃月]jpg.沒想到居然有實現的一天。”

    “所以就能理解為什么蘇出現的地方很容易看到鐘離路過是吧,胡堂主喜獲異父異母親姐妹?”

    “小姐妹的可能性不大,小姑還是小姨?”

    “額……我還在糾結那個長命鎖。這種古板規矩中的靈活善意,這種期待蘇能長命百歲的愿望,該不會這個鎖是帝君轉了幾手想方設法忽悠蘇掛上的吧!比如說蘇走過裁縫店被人攔下,據說是第九百九十九個進門的客人,所以獲贈升級版服裝一套外加裝飾品……什么的……”

    “然后往生堂的儀倌小妹對著賬本流淚到天明?”

    “這……”

    “希望這一次你能平安順遂,長命無憂?從海邊趕回來看到一地斷壁殘垣,滿目瘡痍,當年帝君的心情只怕不能簡單用一句‘心塞’去形容。”

    “別!別!把刀收收,我扛不住……不能因為帝君他是塊石頭你們肆無忌憚的在上面反復磨刀啊!”

    “我的若陀!我的歸終!我的蘇崽!我的夜叉一族!”

    “來!你來!頭放這兒別動,躺好了扭過去別看……我甜蜜的給你加個BUFF!”

    “別說了,眾籌給馬哈魚寄刀片!”

    “+1”

    “+2”

    “+3”

    “……”

    第129章

    關于璃月港中心CBD商圈輻射區內高端輕奢私家庭院的售價問題,問了就是一句“我不配”。

    蘇和若陀一塊恍惚了一整個晚上,第二天起來就熱火朝天的商量起要去沉玉谷實地調研的事兒。

    鐘離看看這兩個買不起房只能另做打算的人,搖搖頭不做評價,晃晃悠悠去往生堂應卯。

    荻花洲水脈的上游正是沉玉谷,那個寶玦口兩頭的仙器很值得研究借鑒。雖然放在現在來看有點不夠智能,不過大體上的想法沒有問題。

    “堵住上游的水脈,沉玉谷的水面肯定會抬升,對當地會造成一定影響,具體上升多少還要看實際情況。”

    若陀看著地圖皺眉。

    如果水面上升太多對當地居民的生活勢必會造成影響。沉玉谷乃是璃月最重要的茶葉生產地,那邊的人生活習慣與璃月港內略有不同,協調起來也得多加小心。

    “修水壩,修運河,修水渠,荻花洲和云來海那么大面積的土地不可能全用于居住,養殖業、種植業,以及制造業都需要調用大量水資源。剩下的向下排一部分,其余全部灌海里去,不能為了下游發展就不管上游死活。”

    蘇表示打從一開始她就已經考慮到這些因素,“按照計算所得數據,最終沉玉谷水面整體上升的高度不會超過十公分,碼頭木棧都不用重新建。”

    水壩也不是齊著沉玉谷的脖子修,而是利用沉玉谷山勢的外圍修出數個階梯狀的分級水利設施,逐步放低水面高度,整體是個水壩的構思但建出來看著又是另一回事。

    “這、這樣嗎?能直接算出來?”

    若陀哪上過學啊,他對地質的了解與判斷全部源自元素生命的本能,真要說起人類手里掌握的各種工具……嗯,他不知道。

    蘇掏出她的虛空終端給若陀戴上,眼前亮起一整片綠色的字墻。

    “@#¥#@¥%#¥……#!#”他叨咕了一長串,各種數學符號加數字在他眼里就像天書一樣。

    “就這么算。”蘇隨他拿著虛空終端嘗試,挪了個方向打開冒險家協會新送來的箱子看看接下來都要修什么。

    是一箱子銅制器皿,平平的,一面毛毛糙糙還有大量綠色銅銹,另一面或是鏤刻或是鑲嵌,或是二者皆有的做出諸多裝飾圖案。

    鏡子?

    銅鏡,一箱子全都是銅鏡,大小花紋各有特色。簡單些的拼接打磨即可,復雜些的也很復雜,缺失的寶石螺鈿全得修復者自行斟酌著解決,不過修完后拿到的傭金也實在是高。

    關于金屬器物的形制、結構、修復方法,當然還是從璃月港各處文玩老板以及鐘離先生手里薅出來的。蘇調了最簡單的一件放在桌子上,打算先那它練練手。

    海燈節前后她的工作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多,但是考慮到春季就要做準備啟程返回須彌,手頭上的委托還是盡早完成比較好。

    以須彌的行政效率,大慈樹王才知道她什么時候能走完手續和流程。

    “對了蘇崽,這個給你!”

    若陀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浮空光屏,隨手遞過來一件東西,蘇結果一看,居然是枚神之眼。

    嗯……寶石打磨出來的,嚴格意義上來說,它是枚假貨,但做得足以亂真。

    聯想到若陀和鐘離先生身上掛著的神之眼,她有理由懷疑這里面沒一個是真貨。

    不過她也確實需要一個神之眼,不然回到須彌后會很難解釋——我真的沒有私下把自己的神之眼拆掉研究啊!

    “還有你那個長命鎖。”

    說到這個若陀撇撇嘴,“我們打了一架,最后決定再重新返下工,你把項圈摘下來給我幾天,弄好再還你。”

    蘇立刻摘下項圈,連同掛在底端的水膽水晶一并交給若陀:“不要搞得太夸張,不然會很麻煩的。”

    “這才哪兒到哪兒了?咱們璃月,額……你看看璃月眾仙哪個身上那么素,人得先把自家模樣打理好,才好出去做事嘛。你自己搞得邋邋遢遢,還想要讓不熟悉的人高看一眼,哪里做得到呢。”

    就連最樸素的夜叉一族平日里也愛弄些漂亮的珠子掛在身上裝飾,又不天天辦喪事,只要不是必須隱藏行跡的時候,誰也不會從早到晚一身白衣這樣稀里糊涂打發日子。

    “好,好吧……”蘇成功被若陀說服,不再糾結于裝飾品過于華麗的話題。

    另一邊,刻晴正在往生堂和胡堂主商量借用她家客卿的事。

    “蒙德和楓丹海燈節后都會派人過來協商,蒙德西風騎士團的代理團長、楓丹最高審判庭的審判長也有專門的信函與璃月商議邊境問題。只有須彌,要不是蘇姑娘在教令院的朋友寫信來問能不能收藏一份地圖自用,我們都以為那邊沒收到公函……”

    往生堂內目前還沒有來自須彌的員工與客戶,刻晴說話也隨意了些。以她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十分看不上須彌上層這種磨磨唧唧的做事效率。

    行不行的你們倒是給句話啊!行咱們就談,不行擼袖子就打,裝死是幾個意思?

    “就是就是!前幾年我收了個須彌的客戶,嘿!張嘴先跟我打一折,完了定金不給就想提貨,我說先結賬,那邊就開始搖頭晃腦的裝傻。”

    胡堂主義憤填膺的直拍桌子,“哪有那么不講究的人啊,還不如直接跟我說沒錢,難道我就不送他一程了嗎?”

    那不能夠啊,往生堂送別客戶從來不分高低貴賤。

    和須彌人做生意是個什么樣子身為七星之一的刻晴怎么會不知道?就連凝光那樣的人也會提高警惕下令必須先全款后供貨。要不是兩國之間有層巖巨淵隔著,說不定早就打起來了。并不是說所有的須彌人都這樣,但有句老話講得好: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眼下須彌所有商人的名聲就因為某幾顆老鼠屎在七國之內都岌岌可危。

    坐在旁邊淡定喝茶的客卿:“……”

    嗯,看到年輕人一個個如此精神,我就放心了。

    早年常常一言不合提槍就揍的“老人家”如今脾氣溫和了許多,慢慢喝完一杯茶就點頭:“玉衡星蒞臨,可是有需要在下出力的地方?”

    “對對對對,有需要你說,咱們往生堂配合七星行動,責無旁貸!”

    胡桃握緊拳頭笑道:“就算需要調用我這個堂主也沒問題。”

    “堂主高義!”客卿及時奉上夸夸,胡堂主叉腰把自己驕傲得不要不要的。

    “咳咳,貴堂的工作氣氛真是和諧。”刻晴及時拉回話題:“事情是這樣的,剛好我從客卿先生的朋友蘇姑娘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風聞她準備開春后動身返回須彌。額,這其中當然有私事也有公事。七星這邊的意思是難得有個識路的人能做向導,不如借著蘇姑娘回家的機會勞她帶璃月的使團去拜會一番須彌的大賢者。有道是‘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咱們都是不愿意輕易動干戈的人,事情能商量還是盡量想和鄰居商量著辦,所以能不能借調咱們璃月港見聞最廣的客卿先生作為顧問隨使團走一趟問問他們究竟想怎樣。”

    她生怕鐘離拒絕,看情報這人平日里閑游一樣的四處出沒,忽然一桿子把人支到千里之外,鳥也不得遛了花也不得賞了,多少該給些好處才是。

    “借調員工的費用胡堂主千萬別客氣,鐘離先生這邊有什么要求也盡管提。我不能胡亂許諾,但一定會盡量辦。”

    其實刻晴才開了個頭鐘離心里就已經愿意接下這份委托了,這段日子他正想著該用什么借口跟蘇一起去須彌呢。剛好璃月需要他出這份力氣,又是普通人類就能勝任的工作,一應花費還有月海亭托底,四舍五入可以說是心想事成了。

    至于須彌那邊對于領土與邊界的界定嘛……他個人認為還不至于動用千巖軍的武力。

    大慈樹王是個好說話的神明,她的繼任者小吉祥草王性格不會相差甚遠。就像蘇崽和蘇之間,本質上算是同根同源,區別在于所處環境以及成長背景。

    至于教令院?交給璃月的學者足矣。

    胡桃認真聽完了刻晴的請求,她看著鐘離點頭同意才鄭重應下這份借調的委托:“客卿是堂里的肱骨,借調他和借調一般的儀倌不一樣。我這里暫且按照最年長的儀倌計算費用,但是他從出發到回來這一路上的花費,嗯,勞七星費心。”

    這家伙眼里摩拉就跟水里飄來的一樣,胡堂主都不敢算他一路往返能花多少,必須得找個兜底的!

    “好說,好說,使團工作人員正常的日用消費本就在差旅費用中,月海亭有執行標準,回頭我讓人給鐘離先生送一份就行。”

    刻晴高興的站起來與胡桃約定了去月海亭簽借調契約的時間,具體使團什么時候出行,到時候還要與蘇再商議一番。

    畢竟她才是向導,教令院里的各種關系璃月這邊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第130章

    轉眼之間冬季過了一大半,璃月一年一度的海燈節也就是最近幾天。

    這個節日的由來眾說紛紜,不過最主要的那部分不管哪兒的傳說都一樣——點亮宵燈為遠方的戰士指明回家的路。

    過了璃月歷法上冬天最后一個節氣日子,海燈節的氛圍便越來越濃。從港口到緋云坡再到玉京臺,上上下下所有建筑都披紅掛彩。地上每隔幾丈就布置了小型機械煙花,天黑以后各處彩燈齊齊點亮,這些煙花便也跟著被點燃。

    “宵燈需得這樣扎。”鐘離不知道打哪兒弄來好些已經做出基本形狀的材料,慢條斯理手把手教蘇如何手工扎制。

    到了海燈節前幾日他這樣的客卿自然是放假休息,見蘇往書桌旁一坐就是一天不帶動彈,總要想法子帶著她活動。

    “竹片交叉處用細線或是魚骨膠固定,別急……”

    蘇低著頭臉頰飛紅,他離得太近了,昂貴的暖香幾乎染到她身上。

    “不要分心。”他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為什么走神還非要靠近了低聲提醒。蘇臉上的紅暈就像喝醉了一樣,腦袋里嗡嗡直響,手底下不是這兒錯就是那兒錯。

    低沉愉悅的笑聲很輕,她實在是坐不住了,用力推開幾乎圈著自己的青年捂臉跑掉。鐘離坐在原位上,視線追著她的身影,冷不丁瞄見若陀看敗類一樣看過來的眼神。

    “嘖!”

    龍王用實際行動表示對某人的意見,客卿先生動動手指,一連三五顆迷你天星端端正正砸在他頭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還怪有節奏感。

    想挨削就直說。

    蘇逃也似的跑回西廂房,等臉上的熱意降下去才發現客卿先生早有后手——若陀過來借住后書房的大桌子都被搬去東廂了,她平日里用那桌子用得習慣,也沒想過要把東西帶過來。現在一看,無論想寫論文還是想完成修復委托,還得灰溜溜再回去。

    就!我今天就擺爛不干了!

    她氣鼓鼓往床上一倒,躺了三十分鐘后翻來覆去只覺床板扎人,起身走去院子里窸窸窣窣修整花木。

    那什么……活動活動晚上睡得香!

    這會兒若陀早就不見人影,也不知道是被打出去了還是躲進屋子里。蘇一個人在庭院的花木從中東翻翻西翻翻,稀里嘩啦漕淬作響,鐘離坐在東廂窗下看書,開著窗戶硬是不覺得吵鬧。

    午后她自覺上午的事兒已經翻篇,悄咪咪溜進東廂摸出剪刀、矬子和星螺開始取貝母片。正在修的這面銅鏡前后長滿銅銹,她本以為是一整個沒有花紋的普通菱花鏡。除掉那些毛茸茸的綠銹后才發現它背后先是貼了層金,匠人又在貼金的底圖上鑲嵌螺鈿與寶石。

    從殘存的貝母顏色能看出當年制作它的人非常時髦的選擇了淺綠作為主色調,寶石用得不多,但克重與切割的手藝絕對不是現在的蘇能企及的。

    “哦?這么快就遇到鏨金了嗎。”蘇正照著尺寸挑選破開的螺殼準備打磨,冷不丁鐘離站在她身后發出聲音。

    須彌姑娘嚇得一抖,差點把手里的東西扔出去:“你走路怎么不出聲?!”

    “這鏡子我見過,你這樣修累得慌。不如直接用藥水把銹除干凈,留在槽里的膠也去掉,重新貼金。”

    他拿起還帶著些銅綠色的鏡子看看,確認對它有些印象:“似乎是哪一年請仙典儀上的供奉?”

    雖然是個疑問句,但是他確實是用陳述的語氣在進行說明。

    蘇:“……”

    這人記性究竟是有多好!

    “哦……”見他沒有像上午那樣靠得極近,蘇起身洗了手配置除銹劑。

    粘螺鈿和寶石的膠基本用得都是魚骨膠,不太好除,試劑的成分需要微調以免傷到銅鏡本身。

    帶著點慶幸又有點說不出的遺憾,沒過一會兒她捏著無色透明的試管回來。鐘離找了個大號瓷盆將銅鏡放進去,看著蘇慢慢把試管里的液體均勻倒在銅鏡上,又用細軟的兔毛排筆輕輕擦拭不易清理的處處細縫。

    很快銅鏡兩側的綠銹就全部祛除干凈,露出有些烏的底色。銅鏡本身是銅合金所造,自帶顏色,麂皮巾擦掉掛在上面的試劑后蘇才發現不包金的菱花瓣上居然在鑄造時就已經手工制作出了“磨砂”效果。

    “真好看呀!”哪怕還缺些裝飾,這面鏡子也已經是件藝術品了。

    她翻到背面想弄清楚花紋的紋路,鐘離拿著她剛才放下的星螺殼片一面對顏色一面道:“這是纏枝并蒂蓮,當年它只擺了一下就被撤下去正是因為這個。此種紋樣多用于閨閣千金的嫁妝,或是放在求娶的彩禮中表達愛慕之意,放在請仙典儀上多少有些不大恰當。”

    “我看璃月婚喪嫁娶的費用都挺高的,為什么兩個人結婚還要考慮嫁妝和彩禮呢?不要不行嗎?大家都不出倒也公平。”蘇就是純好奇。“嫁妝”她能理解,須彌嫁女也盛行多陪多送,不然女兒去了別人家里吃別人家的飯難免受氣。疼愛女兒的人家打從孩子降生起就開始給她攢,一直攢到姑娘離開家。

    但是須彌不講究彩禮,如果是兩個學者組建的學術家庭就更方便了,相當于室友合租,重點是合作論文而不是清算財產。

    “女子亦是父母十月生養,又二十年含辛茹苦教育的珍寶,哪里就比男兒低半頭?兩人情投意合締結鴛盟,他日攜手同心生兒育女,女方家里總是更吃虧些,因此哪怕只是為了感謝岳父岳母辛苦,也該登門奉禮道謝。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禮的問題,是丈夫對妻子以及妻子家人的尊重。”

    璃月這邊的習俗,絕大多數父母會把收到的彩禮抵在嫁妝里交給小兩口作為營造小家庭的啟動資金,兩邊提前商量好大致五五開的金額,這樣算來其實很公平。也不是說沒有把彩禮扣下的人家,總歸還是少數,畢竟女兒在人家手里攥著。

    鐘離這樣解釋蘇就明白了:“原來如此,就好比兩人合伙做生意,除了歸類于情感的信任投資外雙方都要提前準備好等同的保證金作為初始投入。”

    客卿先生皺眉想想,這樣解釋雖說有些奇怪但也不能算錯,意思大差不差。

    “正是。”

    “所以這面鏡子后來會流入一個含羞待嫁的少女手里,然后陪著她度過漫長的一生,見證她婚后每一天的喜怒哀樂,最終作為禮物被贈與下一個姑娘?”

    有這樣一個故事,蘇對修好它的期待越發強烈了幾分。

    鐘離沒說不中聽的話——事實很可能并沒有她想象的那樣浪漫,不過窗下閑談,煞風景的事兒就別提了。

    她美滋滋低頭把擦干凈的銅鏡放在桌面,硫酸紙一蒙描出貼金部位與各處鑲嵌物的大小形狀。貼金么,就是貼一層敲打成柔韌薄片的摩拉上去。用鑷子先將之前那位匠人留下的痕跡一點點揭下來,整張銅鏡的背面這才露出真容。

    “額……這什么情況?”

    因隔絕空氣而平整的銅面上淺淺刻了些古璃月文字,如果不是為了完整修復去掉了所有的附著物,它們大約會永遠藏在富貴華麗的金箔下面。

    這還真是少見,鐘離拿過銅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放下后罕見的嘆了口氣。

    “這可真叫我怎么說呢……”他猶豫片刻,苦笑著搖頭道:“這匠人戀慕隔壁花農的女兒,想問問我好事能不能成。”

    蘇:“……”

    璃月人是把自家神明當成許愿池里的那什么了嗎?

    “那,這樁好事成了嗎?”好想知道巖王帝君牌許愿機究竟好使不好使。

    鐘離搖頭:“不知道,若是當年這鏡子留下,或許我能發現此中乾坤,可惜沒有。不過倒是可以借著落款問問,得空一起去街上找找線索如何?”

    “好啊好啊!”蘇笑著先把這些字拓下來,收好了拓片才又拿起硫酸紙模子剪好,回頭方便貼在制備的螺殼片上取形狀。

    “這后面包的金層比一般銅鏡更厚,所以藏在下面的刻痕才沒有露出來過。需得先將金箔層層固勞,然后用小號鏨子慢慢敲打出細微顆粒狀作為裝飾。不廢料,但著實廢工。”

    這樣精巧的手藝,看得鐘離都有些忍不住技癢:“剛巧海燈節期間胡堂主給我放了假,有空替你把這層包金做出來。”

    要是蘇自己做她還得花時間從頭學從頭練,再加上螺鈿與寶石的鑲嵌,等鏡子完全修好怕不是一年以后再說。

    蘇馬上就把準備好的金箔拿給他看,鐘離從四五份不同的摩拉薄片中選了幾張,用硫酸紙模子擋著畫上形狀修好邊角,冷不丁一只手就把須彌姑娘拎到懷里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鏨刻之前先選好工具,你看這幾種常用的……”

    “你上午的霄燈還沒做完,這兩天要趕趕工了,不然海燈節晚上只能看旁人放燈。”

    一個坑里栽兩回的蘇懵圈中:“……”不是,欸?怎么回事兒來著?

    你們璃月人買塊豆腐都要從老板那兒饒顆蔥的習慣是不是就打這個人身上來的啊?!

    第131章

    一周時間內蘇惡補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冷熱知識,技能點也被迫點亮了許多。和鐘離在一起可以看著他那張臉浪費一整天時間也不膩,也可以為了不看著他頻頻走神而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頭上。

    她迷迷瞪瞪被哄著做了兩只一模一樣的宵燈,還修了好幾面不同風格但都要貼金鏨刻的銅鏡。一開始那面纏枝并蒂蓮紋菱花鏡自然是沒修完,但也有其他無鑲嵌類的。

    客卿先生說學習技藝需得真正掌握住要領了才算入門,因此拉著她反反復復練習,直到他松開手蘇自己也能鏨得有模有樣才算勉強過關。

    然后,鏨金鏨銀學完了還有錯金錯銀,璃月匠人的手可真巧啊……各種技法足夠學上數年有余。

    “如今再畫九九消寒圖已有些來不及了,你喜歡什么圖樣?”

    那兩個差點把蘇血壓給扎上去的宵燈還需畫些圖案在素白紙張上才好看,畫圖這事兒只能交給鐘離去做。他翻出早年收藏的一套顏料,抓著蘇學了一通怎么兌膠調色。

    “畫天衡山上的竹林和梅林?”

    她始終對那日的雪景念念不忘。下一場雪或是來年的雪又是另一番景色,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和那天看到的一樣了。

    他提筆寥寥數下就分別將梅林竹林勾勒出來,在白紙上畫雪景把蘇看得一愣一愣的。

    雖然哪里都不像,但是哪里都很像!

    整個宵燈說不來有多大,能夠繪制花紋圖案的位置就更小,蘇想看清楚就必須靠近些距離。好奇的須彌姑娘就像被貓條騙進捕貓籠的獅子貓,扶著客卿先生身側的桌案湊近了看,自然垂下的長發擦過他耳邊墜飾仍不自知,專注地盯著霄燈上逐漸顯現的景色認真思考。

    “很好看,都有些舍不得放飛了呢。”她舉起畫好的霄燈仔細端詳,眉眼間都是喜悅的笑意。

    鐘離抬手摸摸她的發心:“喜歡下次畫幅大些的掛在家里就是。”

    “好耶!”蘇舉著霄燈左看右看,欣賞夠了才將核心裝進去,就等海燈節到來。

    隨著璃月港內的節日氛圍越來越濃,預定開春后要往稻妻去的旅行者也放緩給冒險家協會打工的步伐,帶著他的小向導四處收集霄燈材料。據派蒙說空和魈成為了好朋友,雖然邀請魈來璃月港看燈的計劃失敗了,但是空想多為那位清冷的新朋友做些什么,他打算攜帶霄燈和煙花去望舒客棧辦個小號海燈節給他看。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嘛,辦法總比困難多。

    他這個舉措得到了包含鐘離先生在內很多人的大力支持,最近滿璃月港都能看到金發少年飛奔的身影,不由讓人感嘆年輕人就是精神頭十足。

    作為一個實打實的南方姑娘,天氣越冷蘇就越不愛出門,于是她用自己和若陀搗鼓出來的小號土烤爐烤出滿滿一盆香脆餅干,托冒險家協會的凱瑟琳小姐和本月原石一起送給空,順便祝他新年快樂。

    海燈節頭一天下午蘇收到了提納里和卡維的信,信是須彌漢子穆法赫送來的,因為聽說了蘇有返回須彌的打算,他索性帶著兄弟們守在城外偶爾做些小委托打些小零工維持生計,就等著和蘇一起回去。

    他找到蘇時她正坐在往生堂的壽材中間邊吃餅干邊看話本,鐘離和若陀在胡堂主的指揮下和其他儀倌一起打掃衛生整理供品……

    “蘇大人,您的信!”穆法赫習慣穿短衫,一般來說沙漠人能穿件開衫背心就算講究了,璃月港的冬天顯然擁有極強的魔法穿透能力,因此他老老實實穿著厚外套,看上去就和碼頭上打工的工人沒什么區別。

    蘇見到他很高興,打開餅干袋子逼著他抓了兩大把,擦擦手接過信閱讀。

    她本以為提納里會在信里說些論文的事,不成想得知了一個可怕的推測——阿彌利多學院的賢者,生論派的導師,納菲斯疑似被人暗中替換掉了,本人現在下落不明。

    納菲斯習慣在寫信的過程中邊思考邊用筆尖輕戳信紙,只有經常與他通信的弟子才知道這件事。最近幾個月提納里收到的須彌城來信卻從頭到尾干干凈凈,字跡與行文習慣都是導師的沒錯,但內容實在讓他摸不著頭腦。

    ——教令院要啟動一個大項目,為此正在征集各專業的頂尖學者,導師這已經是第二次向他發出邀請函了。

    他這封專門走了沙漠通道的信只為向蘇示警,提醒她不要輕易應承熟人發去的任何信件:只要不是當面交流,誰也不知道寫信的究竟是誰。

    至于卡維的信么……這家伙還在沙漠里忙活,說是這幾個月的債都順利還掉了,終于有空問問蘇身體怎么樣生活怎么樣,要繼續在璃月待多久等等。他在信的末尾著重說明自己有養活的妹妹的實力,又怕傷了妹妹的心不敢硬要她回須彌或是作別的什么。

    看完這兩封信后蘇將它們原樣折回去收好,再看向穆法赫還是如春天般溫和。

    “你們這段日子在璃月多少也賺了點錢,看看要帶些什么回去,只要不是璃月的違禁品我都可以幫你們問問行情。遇到要緊物件錢不湊手也來與我說,千萬別在璃月境內為了錢鋌而走險,這兒不是須彌。”

    沙漠人沒有尊重律法的意識,他們尊重的是叢林法則,蘇生怕璃月熱情好客的印象讓他們對這個一點也不好惹的國家產生錯覺。

    看看鐘離先生揍若陀先生的架勢,老璃月人大概都是差不多的性格,惹急了幾拳下去穆法赫他們可能會死……

    “我們懂規矩,哪怕狼群進了森林也得低下頭先問問老虎的意思,您放心。”穆法赫是不會和蘇客氣的,他憨憨笑了兩聲,轉身鉆入人海很快就失去蹤跡。

    他剛走,月海亭送年禮的秘書就到了。

    每年七星都會在節慶時準備大量禮物,最上等的自然送給散落在絕云間的眾多仙家一是慰問二是尊重;次一等的送給留在璃月做出巨大貢獻的異鄉人,希望他們在璃月的節慶期間不要太想家;第三等在價值上或許稍遜前面兩等一些,但是絕對實用,特別的實用,這些就要送給月海亭的合作伙伴,相當于問候和拜年的意思。

    秘書小姐是來給胡堂主送年禮的,這種東西必須挨家挨戶單獨送,哪怕蘇就坐在往生堂秘書小姐也不會當著胡堂主的面和她討論起等會兒要帶些什么登門。

    胡桃高高興興手下禮物,打開一看全是吃的用的,年節里剛好用得上。謝過秘書小姐又奉過茶后她當場拆了禮盒把里面的食物取出來擺好,就放在堂中任員工們隨便抓隨便吃。蘇捏著看到一半的小說圍上來湊熱鬧,拿了顆酥糖抓了把瓜子,退出戰圈回到自己的茶杯旁翹腳吃糖嗑瓜子、喝茶看話本,悠閑逍遙的不得了。

    若陀抓了一大把糖坐到蘇旁邊,扭開一顆牛奶果仁酥扔進嘴里嚼嚼:“嗯嗯!可以欸,味道不錯!”

    只要吃著感覺還不錯的糖果他都分了一半給蘇,覺得不好吃的單獨挑出來放到另一堆,看見鐘離過來一把全推到他面前:“別說兄弟不講義氣,看,吃個糖還記著你。”

    鐘離低頭看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糖果又看看蘇面前那些,挑眉了然:“多謝,勞你費心。”

    他背著手坐到蘇另一邊,伸手從她那堆捏出幾顆和這些混到一起,全部裝進衣袋:“等會兒出去路上遇到拜年的孩子就發一顆。”

    雖然明天才是海燈節的正日子,年節實際上從今天晚上就開始了。

    “唔……”若陀扼腕嘆息于沒能坑到摩拉克斯,為了不至于在這樣重要的節日里挨揍,他果斷換了個話題:“這幾天我都看到好些人忙忙碌碌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往家趕,璃月港內空了不少,你說咱們要不要也去買些食材回去應個景?”

    “你現在才想起來嗎?”鐘離淡淡瞥他一眼,“商鋪的老板們也要回家過節。”

    也就是說這會兒才想起來置辦年貨……還不如直接進山去挖些野菜。

    “欸?!老板們也回鄉了,那不是接下來只能天天吃萬民堂?”蘇從話本里冒出頭來,她不是對萬民堂有意見,只是不想錯過海燈節的儀式感。

    和她說話鐘離的語氣溫暖了許多:“無妨,還有不少人會趁著假日多賺些,總有不關門的店鋪愿意招待客人。”

    而且月海亭送她的年禮也絕對足夠厚實,恐怕吃到節日過完都還有得剩。

    “好,好吧……”鐘離先生燉的腌篤鮮確實很好吃,問題就是制作時間太!久!了!

    完全對得起“文火慢燉”這四個字的前綴,想吃上這頓飯就得結結實實等上小半天。仔細想想它也不可能不好吃,畢竟餓了那么久……

    等回到藤仙庵巷蘇立刻明白為什么他一點也不著急——門口都快被大大小小的包裹禮盒給堵死了!

    若陀把這些東西挪了個位置大家才好進門,關上院門蘇翻找出紙箋,光月海亭送來的就五份,其中三份是給客卿先生的,剩下兩份一份歸蘇一份歸“地質專家”,另外還有冒險家協會以及各種商會行會等等等等,就連果子店老板也送來一匣子新年蜜餞。

    嗯,各種時鮮和干貨看上去足夠吃上半年。所以,摩拉這東西……究竟有什么用?

    第132章

    “鐘離先生,我爹讓我給你稍些處理好的菜蔬,要吃的時候往鍋里一倒熱熱就行……欸?”

    萬民堂的香菱姑娘提著個大號食盒敲響院門,院子里剛收拾好門口那堆禮物的三人坐著誰都不想動。去開門的只能是巖偶,門一開少女就把食盒舉起來,話說到一半才發現往年都是孤零零獨自過節的客卿先生家里多了兩位客人。

    自認作為全家最主要的勞動力、出力氣最多的人,若陀只是坐著回頭去看,見是萬民堂的大師傅,點頭笑笑也不起身。別看這家伙在自己人面前嬉笑怒罵灑脫不羈的模樣,他這“自己人”的定義狹窄得很,不少仙家在若陀眼里也不過土雞瓦狗,肯認真打個招呼已經很是禮貌了。

    可以說整個提瓦特大陸上,除了鐘離誰也使喚不動他。

    香菱把年禮送到就走,并不多留,走的時候回頭看看院子里多出來的兩個人,心想著今年送的菜怕是不夠客卿先生家里消耗,等會兒還得再跑來一趟。這位先生是店里的常客,能讓他說一個“好”字的菜色添到菜單里無一不是大賣特賣,哪怕為著他這份品鑒的實力,萬民堂也不會怠慢了去。

    就是……就是……就是須彌來的蘇姑娘怎么會在鐘離先生家的院子里呢?這會兒時間可是不早了呢。

    送走萬民堂大廚,蘇和若陀一塊眼巴巴的看著鐘離,后者無可奈何帶著一串巖偶起身往廚房走,身后傳來歡呼——“好耶!”

    烹飪這種事還是交給巖偶去做的,三人只管決定吃什么、決定用什么樣的餐具,以及決定在哪兒吃。

    想到往年都是胡桃生拉硬拽把自己拽去往生堂里守歲,鐘離派了只巖偶去問問堂主今年要不要過來湊個份子。那孩子家中人口凋敝,放她自己冷鍋冷灶的過節客卿也會于心不忍。

    沒一會兒巖偶回來了,后面不僅跟著胡堂主,還有一長串蘇有見過但不是太熟的少年少女。

    巖偶去的時候香菱正給胡桃送東西,香菱路上碰到了辛焱和云堇,三人就結伴一起,又有行秋拉著重云去往生堂尋清靜“探險”。煙緋是去遞文書的,往生堂與她簽得有咨詢協議,新的一年也該續上契約,辦事的時候她順手帶上了回來港內與家人團聚的瑤瑤。

    大家撞在一起又恰巧遇上巖偶來問胡桃要不要去客卿家里過節……鐘離先生家什么樣誰不好奇啊?于是一群小朋友各自掂上手里的仨瓜倆棗跑來藤仙庵巷,美其名曰“拜早年”。

    鐘離:“……”

    好好好,要是這樣的話……

    他從衣袋里掏出若陀專門挑的那些糖果分給“幼崽”們,飛云商會的二少爺看了就笑:“這糖還是我家里給月海亭供的貨,新添了好些異國口味,親戚們都來問過,很好賣。”

    說著他拿了顆咖啡味的自己吃,卻給身邊有些拘謹的朋友挑了香辛果口味。

    雖然是“香辛”果,有個“辛”字在里面就該知道它是辣的,或者至少有點刺激,重云想也沒想就把糖放兜里等會兒吃。

    很快糖就分完了,院子里沾滿璃月這一代的少年人,嘰嘰喳喳熱鬧的不得了。香菱本就擔心自家送來的菜不夠吃,一見這人是越來越多,干脆挽起袖子抄刀下廚。

    這些年輕人就沒有性格懶散的,掌勺的活計既然是被專業大廚給攬去了,其他人也沒閑著。蘇把月海亭送給自己的年禮貢獻出來隨他們取用,歡呼聲中廚房里多了好些幫(倒)忙的。

    行秋一定要守在廚房門口確認香菱沒有偷偷往菜里放胡蘿卜,重云老實,坐在灶旁按照香菱的指示幫忙燒火。煙緋占住水槽洗得稀里嘩啦,胡桃被趕出廚房,大家都怕她摸廚具——畢竟誰也不想吃到附帶奇怪效果的食物。

    蘇在院子里搗鼓的土烤爐也沒能逃過辛苦工作的命運,云堇和辛焱領著瑤瑤試圖用它烤點心,點心如何還不知道,這會兒三個小姑娘臉上手上全都是黑的。

    反倒是真正住在這庭院里的三個成年人,根本擠不進廚房,只能燒水烹茶坐等晚飯吃。

    “這大概就是璃月人所謂‘多子多福’的意思了吧,年輕人多不管在哪兒都會變得很熱鬧。”

    確實熱鬧,甚至熱鬧得有些炸裂。

    胡桃因為不能與食材共存而被自家客卿請到茶桌旁嗑瓜子,蘇的感嘆讓她粲然一笑:“嘿嘿嘿,蘇姑娘看著年歲也不大呀,怎么,和我那客卿在一處待久了,難不成也被他染上老氣橫秋的毛病了?”

    “欸?”她先是一愣,緊接著摸摸臉也笑開了:“大約是平日太忙,總覺得來來回回經手那么些事兒,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實際上她來到璃月也就大半年功夫,遠遠談不上“久居”一說。

    胡桃是個開朗健談古靈精怪的姑娘,這滿院子里真正的“客人”只有蘇一個,她是須彌人嘛,胡堂主本著“地主之誼”,立刻黏著她問起須彌種種:“我聽說須彌醫療和教育都是不花錢的?這么好?”

    換個人蘇都不一定跟她多說,但是胡桃問,她就照實話講。

    “須彌的實際人口可不比璃月少,堂主可以想想,若是不卜廬的白術先生說打明日起不要錢義診三天,玉京臺都得被住在港內的人擠爆。須彌城內的健康之家就是這樣,別說病床常年滿員,過道上躺的都是人。”

    “醫生的數量嚴重不足,護士也忙不過來。雖說阿彌利多學院有派遣學生實習的規定,但是這事兒也可以花錢免掉。大多數學者寧可花上一筆錢節省時間,大家身上都背著學費和論文的重任,沒太多精力花在義務給人看病上。”

    “至于說沙漠人……額,教令院官方沒有仔細統計過沙漠人口,從喀萬驛向西出了防沙壁就黃沙漫天,生死由不得自己了。”

    實際上免費的醫療正因為其“免費”而變得非常糟糕,在健康之家工作完全靠情緒激勵,物質補償與經濟援助怎么說呢……不是沒有,只是不好說什么時候發。數量少,工資日不確定,很少有人兢兢業業也是能夠理解的情況。

    健康之家的病床上經常能看到老鼠大搖大擺跑過這種事是能說的嗎?

    所以蘇沒有說這個,她轉而聊到須彌的教育。

    “初級教育,額,也就是啟蒙階段是免費的。一共七年,但不是必須每個人都要讀滿七年,這個時間是最長的免費就讀期限,到了七年學得會學不會都要畢業,也有人一兩年就學完了開始考教令院。入學教令院要交學費……挺貴的。”

    她掰著手指算:“帝利耶悉主要還是在學院內上課,所以學費、選課費、書本院服等等雜費是必須的,如果家里住得比較遠還要考慮租房的錢,還有餐費。再一個就是游學的費用,這個必須全部自己掏,所以大家都喜歡互相打聽能不能拼在一處省些路費錢。”

    “入學知論派、因論派和明論派還好些,日常買些紙就行了,資料可以從虛空終端和智慧宮獲取,筆的話……總有能白撿的地方。但是生論派、妙論派和素論派就不行,我們要做實驗做設計,這些費用也得自己出。”

    “等成為陀裟多就可以申請課題拿課題撥款,但是這個錢還不一定能夠推進課題的花費,有的學者最窘迫時不得不打些短工賺錢支撐研究,好慘啊。”

    要不然她也不會是冒險家協會注冊的在役冒險家,這不是,出門游學順手接幾個任務補貼補貼么。

    “正式陀裟多就可以給帝利耶悉上課了,才算是有長期收入,不高但也不必擔心餓死。只有訶般荼以上級別的學者才真正意義上不用為生計操心。”

    所以,總得來說,在須彌求學并不是件想象中那樣便宜的事兒。而且半大的孩子已經可以作為勞動力幫家里做很多活計了,不少家庭也不愿意花費那筆支出供孩子上學。免費的教育完成后大多數人回家自謀生路,甚至還有免費學堂也進不去的倒霉蛋們。

    胡桃聽得津津有味:“蘇你呢?你讀書時是什么樣?”

    提到這個,蘇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垂下視線看著桌面笑。

    “我不是導師喜歡的那種乖巧學生啦,家里比較縱容我,所以我在教令院想學什么就學什么,不用考慮畢業和就業的問題,學的東西也比較雜。而且我入學時年齡比其他孩子稍大,也就占了個基礎教育沒怎么花時間的便宜,比我晚一級畢業的提納里才是真的聰明。”

    她沒說自己報考教令院時正值法拉娜女士的丈夫意外去世,養母與兄長的狀態都說不上很好,實際上是沒人管。

    鐘離給她添了些熱茶,正要開口說話廚房里突然竄出來個少年——重云拎著他的大劍非要給人表演,行秋跟在后面捂臉。

    香菱控訴的聲音院子里都能聽到:“重云吃了塊糖,就是鐘離先生剛才給的那個……香辛果口味……”

    鐘離:“……”

    “額……”蘇停下鼓掌鼓到一半的手,“不是專門安排的節目嗎?”

    若陀笑得地動山搖。

    第133章

    重云結結實實表演了一整套方士一脈流傳已久的滅邪招式才停下來。他是天生的純陽之體受不得刺激,平日好友行秋偶爾會在這個問題上開點玩笑,比如說攛掇他吃絕云椒椒或是偷偷替換掉他杯子里的飲料。

    一來二去重云自然而然對入口的東西格外警惕,也因為這樣的原因出門在外時避免了很多麻煩。只是萬萬沒想到,今天他們誤判了一顆小小的糖果,誰知道香辛果口味的糖居然會是甜辣的啊?就因為那入口時濃厚的甜才讓少年降低警惕,等察覺到不對勁也來不及收拾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蘊含著冰元素力的招式大開大合,攪動冰凌的少年笑得異常爽朗。

    “好厲害啊!”

    蘇鼓掌鼓得真誠又熱烈,這孩子武藝精湛,一把大劍舞得虎虎生風,為什么不鼓掌?

    “……”

    半小時后恢復正常的重云捂臉呻1吟,恨不得用腳趾摳出個層巖巨淵躲進去:“蘇姑娘……”

    好丟臉……周圍好死不死的還有一群發小瘋狂起哄。

    “哎呀!我聞到香味了,是不是可以吃飯了?你們不餓嗎?”

    胡桃拍著桌子喊餓,成功轉移走所有人的注意力,重云偷偷喘了口氣,小心翼翼朝胡堂主握拳拱拱手。

    堂主高義!不僅沒跟著那群家伙架秧子,還就他于水火之中,既意外又感動!

    香菱從廚房里和鍋巴一起探頭出來:“準備開飯!”

    大家顧不上再繼續揶揄重云,一群年輕人抬桌子搬凳子,手腳麻利動作靈活。巖偶們找不到事做,只能幫忙安排杯盤碗筷,然后找地方縮起來等著收拾善后。

    藤仙庵巷最深處的院子里充滿歡聲笑語。

    直到夜色沉沉少年們才告辭離去,順手帶走了制造的垃圾。院子里恢復往日的安靜,巖偶們在廚房里嘩啦嘩啦洗盤子,若陀在樹下揉耳朵:“我腦仁子都快被這群小東西鬧勻了,幼崽原來是這么吵鬧的!”

    可是蘇崽小時候就很安靜,還會兇巴巴翻白眼,把跟著她出門交換物資的人類使喚得團團轉。其他仙人收養的幼崽也都一個比一個話少,今天這樣的經歷對龍王來說實在罕見。

    已經在璃月港生活了一段日子早就習慣這種熱鬧的鐘離動手給他斟了杯茶:“年輕人也是好意。”

    人家愿意結伴上門來拜年是看得起他這個“往生堂客卿”,這份尊敬與巖王帝君無關,單純就是少年們的善意。作為不管從哪個角度上來講都是長輩的人,他甚至有點擔心自己沒有招待好他們。

    蘇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含含糊糊跟著點頭:“嗯。”

    她困得要命還非要硬挺著的樣子就像只搖搖欲墜的水豚,見狀鐘離與若陀也不再多聊,叫醒她回房間洗漱休息。明天就是海燈節,港內準備了太多游樂項目供居民休閑,難得碰上這樣的節日,不好好游覽一番實在可惜。

    第二天蘇一口氣睡到日上三竿,睜眼就被陽光刺得縮回被子蒙住頭。

    “困……”

    賴了五分鐘床,她掀開被子起身打理好自己,拉開門就見鐘離和若陀兩個人在院子里過招。

    不是打架,就是那種……早上起來吃飽了沒事做閑得慌鍛煉身體一樣鬧著玩的拳腳來往,悠閑的不得了。連她都能看清楚那些出招的軌跡,這不是鬧著玩是啥?

    “起來了?用過早飯一起去碼頭各處看看熱鬧。晚間堂主定了包間請大家小聚,今夜要守歲放飛霄燈。”

    蘇一出現鐘離就停下動作,抬腳恰到好處絆了若陀一下躲開他的拳頭:“對了,我有樣東西給你。”

    他把老朋友扔在院子里轉身回房,不多時拿著個蘇很眼熟的扁盒子出來:“新年新氣象,壓歲錢。”

    蘇:“哈?壓、壓歲錢?”

    璃月這邊的風俗是長輩要在海燈節這一天給拜年的孩子發紅包,年長的人給年輕人發,老板給員工發,總之必須要高高興興辭舊迎新才行。紅包就是一個紅色的紙包,里面通常裝著幾個摩拉取“壓祟”之意,經過漫長的歷史演變后最終變成了“壓歲”。

    看著鐘離發給自己的“壓歲錢”,她一時有些想笑又有點惱火。

    暗搓搓占我便宜是不是?

    她接過盒子打開,里面還是那個項圈和長命鎖。經過第三次修改水膽水晶外沿包了層金邊多了個金底,大了不止一圈,金絲在金邊上纏繞出抽象流暢的獸形,尾巴剛好是朵祥云。這還不是最夸張的,最夸張的是項圈上鏨刻了盤旋蜿蜒的龍形圖案,鱗片須爪無不精雕細琢栩栩如生。

    這條“龍”纏繞在項圈上,就好像隨時會飛起來一樣。

    蘇:“……”

    這東西應該擺在博物館里,不應該戴在脖子上,我怕我的脖子不配。別說什么銅材質,這分明就是融化后重鑄的摩拉!

    “戴上看看?”

    鐘離就覺得若陀審美有問題,金燦燦的金鎖不好看嗎?他作為貴金之主從來都覺得金色才最好看。

    若陀偷偷撇嘴,摩拉哪有水膽水晶好?分明就是老友小氣!

    鑒于上次拒絕這件東西險些造成嚴重后果,蘇到底還是接受了這份饋贈。她戴上項圈調整了一下長命鎖下方垂著的流蘇:“好不好看?”

    那必須好看。

    耀眼的金色襯得她整個人都有種恍惚感,多了幾分仙家氣派。

    鐘離挑剔的看看這件與武器截然不同的作品,勉強點頭:“尚可。”

    能發揮的余地太少了,體現不出技術含量。

    “快去吃飯,吃完飯出門!”若陀吆喝了兩聲,特別想去看看碼頭都有些什么新鮮玩意兒。

    要論娛樂,仙人是不如人類的,人們為了玩能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竭還樂此不疲,玩出的花樣自然也越來越多。

    蘇遂了他的意,也不等巖偶跑來,自去廚房端了早飯吃。

    因為是正經假日,大家都懶懶散散的晚起,等到快中午了才出門往碼頭主會場去。藤仙庵巷的左鄰右舍都差不多一個時候動身,鐘離走在前面見人就微笑著寒暄,儼然一副普通璃月青年的模樣,看得若陀張大嘴巴滿臉不可思議。

    “……不是,”他揉揉眼睛,又揉揉耳朵,“我沒聽錯吧,他怎么見人就稱兄道弟,連叔都喊上了?”

    “有什么問題?”蘇不理解他的驚訝,在她眼里“摩拉克斯”更像個傳說,“鐘離”才是活生生的人。

    若陀龍王默默閉上嘴巴,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啊,沒問題,他已經是個人了呢。”

    巖石失了神之心,但他有了顆人之心。

    經過精心裝飾的碼頭主會場熱鬧非凡,早就搭建好的小攤今天終于正式營業,圍繞著巨大的仙鹿燈山,游樂和小吃的攤位最搶眼。

    “那個,是什么?”蘇指著掛了一排宵燈的攤子問鐘離,后者看了一眼就告訴她答案:“是燈謎,猜對了可以獲贈同款宵燈。”

    她立刻想到若陀沒有宵燈,因為自己只扎了兩只。

    “去看看!”她還是像過去那樣把想法都寫在臉上,鐘離知道蘇是怕晚上若陀沒有燈玩會很尷尬,當下拉著她破開人群往燈謎攤位處走。

    擁擠的人海里忽然被人拉住手,不是手腕也不是袖子胳膊,蘇悄悄紅了下臉。

    來到燈謎攤位前,不等開口負責運營攤位的老板就笑了:“鐘離先生新年好?您和朋友一起來玩兒呢?”

    “兄臺過年好,可否猜幾個謎語玩玩?”他拱了下手,老板卻拿著個衣叉一樣的細棍擋在自己的等前面:“您要是猜,我勸您別猜,看上哪個燈直接拿就是了,反正也沒有您不知道的事兒。”

    燈謎的精髓就是“猜”嘛,直接拿走宵燈他還不如花錢買了呢。

    蘇笑嘻嘻的上前打圓場:“是我猜哦,請問我能選個比較擅長的范圍嗎?”

    別人很和氣的給自己留面子,老板也不好不接,馬上滿臉堆笑:“蘇姑娘啊,行,您請!”

    蘇就選了看影子猜物品的大類,又從中挑出“動植物”這個主題。

    “……”

    “……”

    “……”

    “這是您的燈,拿好了。”

    十分鐘后蘇得到了攤子上最大的宵燈被老板恭敬送走,她馬上把燈送給若坨:“新年快樂。”

    “……你也快樂。”

    這東西就是紙糊在竹篾架子上,核心里點火加熱就能緩緩飛上天空。但是對若陀而言,卻是他陷入癲狂數百年來得到的最珍貴的一件禮物。

    它緬懷了他的過去,也召喚著對明天的希望。

    “走走走,看看后面還有什么。”

    他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現下的表情,隨便找了個理由碎碎念:“那個鹿是誰?哦,移宵導天啊!”

    鐘離捏捏蘇的手,兩人很有默契的一塊把臉扭開。

    “那邊有爿不錯的小吃店。”

    “欸?你都說不錯,一定要試試。”

    “招牌酥餅極有特色。”

    “這樣啊……買回去晚上當宵夜?”

    “可以,但我好像忘帶摩拉了。”

    “額,好吧,我帶了。”

    若陀:“……”

    我是不是真的該搬家了?

    第134章

    冬季日短,蘇只覺得每個攤子上就停了一小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天色就暗了。鐘離把手里提的東西分開交給巖偶,有的帶去見胡桃,有的直接送回藤仙庵巷。

    往生堂在和裕茶館的二樓有個固定包廂,平日招待客戶的親友,年節時堂主自用。

    “新年好新年好。”蘇跟著鐘離和若陀在璃月港結結實實逛了一下午,自認為對海燈節知識的惡補已經到位了。

    一見到胡桃她就塞了壓歲錢給她,還掏出糖果和蜜餞盒子堆得胡堂主撒不開手。

    胡堂主是客卿的老板但不是她這個學者的老板,所以蘇快刀斬亂麻的直接按照年齡進行判斷,痛痛快快給年輕的晚輩發紅包。

    胡桃:“?”

    “又添新歲,賀喜堂主大吉大利。”客卿先生說話總是那樣文縐縐的,不緊不慢,一副脾氣好的不得了的模樣。

    胡桃:“……”

    我的個巖王帝君在上!這是終于看見回頭錢了?

    “咳咳!嗯!甚好甚好啊。客卿新年好,蘇姑娘新年好,若陀先生新年也好,快來坐快來坐~”同樣是和朋友們出去玩了一下午,胡桃一眼就看出鐘離帶來的小禮物里好幾件都出自樓下的游樂攤子。

    這樣也不錯哦,大人和大人一起玩,小孩子和小孩子一起玩。

    她抓起一個魯班鎖拆得稀里嘩啦,已經玩過一遍進階高端玩家的蘇很快湊到她身邊輪流拆裝。一分鐘后若陀擠到胡堂主另一邊,興高采烈的和兩個姑娘講起“榫卯”這種結構的妙處所在。

    “要這樣扣在一起,有順序有講究的……”

    “欸欸,這是個翻過來的‘籠中取珠’,從外面看看不見里面藏了什么,搖一下又有聲音,一定得按照步驟找到關竅才成。當年歸終做過一套……”

    可惜沒能送出去。

    “歸終?我知道我知道!”胡桃邊磕蜜餞邊抽出“鎖芯”,“是興建歸離集的魔神之一嘛,天衡山腳下還有她留下的古代機關,之前海里出事的時候凝光和刻晴她們在群玉閣上裝了仿制的歸終機,可惜砸了。”

    天衡山腳下那兩架歸終機現在已經不允許人隨便靠上去摸了,它一直都有很好的履行自己的職責,結果就是因為太盡職盡責了以至于被一群鉆空子的盜寶團盯上故意損壞,還好后來被金發旅行者給修好了。

    這件事還是客卿先生最先發現并舉報的呢,事后月海亭專門派人給往生堂送了錦旗來著。

    “天衡山腳下的那片防御工事原來是古代遺跡?哇,營建的人很用心哦,不光是建造和使用,連后期維護也提前考慮到了。”

    蘇把胡桃拆開的魯班鎖重新裝回去,看上去好像只是指尖輕輕點了幾下,木頭牢籠堅固且穩定。

    “……”

    若陀沒說話,為了顯得自然些他往嘴里塞了塊糖。

    和裕茶館為客人們準備了重量級嘉賓的表演,云老板一開嗓四周都是叫好聲。

    海燈節是個重要的節日,因此曲目選得也是吉祥如意花好月圓的主題。云堇換了鮮艷裝扮,臉上用油彩勾勒出角色的典型特征,唱詞雅正,曲調婉轉,不愧是璃月港內最頂尖的名角。

    這樣古典的藝術形式蘇有點看不太懂,鐘離端著茶盞壓低聲音慢慢講給她聽。

    “云老板演的這出乃是璃月最經典的神仙戲之一。講得一個商人出門做生意多年音信全無,家中還當他路上遭遇不幸。商人的妻子與丈夫情深義重,不忍改嫁,獨自支撐家業十年之久。原來那商人運貨途中遇上劫匪為仙人所救,為報救命之恩與仙人做了十多年苦力,待十年之期已到,仙人便以仙法送他歸鄉,又賜予珍寶仙丹。商人近鄉情怯,又怕妻子早早改嫁,因此生了試探之心。兩人一番斗智斗勇后商人得知妻子在家奉養老人撫育兒女屬實不易,長跪求得妻子原諒,結局便是闔家團圓富貴到老。”

    這是出很符合節日氣氛的熱鬧團圓戲,商人數次試探都被妻子罵回來,打打鬧鬧詼諧有趣最后又能冰釋前嫌破鏡重圓,老璃月人就愛吃這口。

    蘇摻著他的講解仔細觀察云老板身上的裝束,忽然指著重工刺繡的彩衣道:“她衣服上的花紋好像鎖鏈啊,是想指代被家庭和婚姻給鎖住了嗎?”

    其他人定睛一看,條條絲絳與瓔珞連在一處還真有點繩索的意思。

    “以普遍理性而論,確實。”鐘離放下茶杯表示同意。

    戲曲演員的服裝也不是隨便穿的,什么戲,什么角色,衣著各有不同,哪怕一朵花也是有講究的。

    老百姓的記性好著呢,哪怕你權勢滔天堵得人有口不敢言,傳唱在戲曲里鼻梁上也少不了那道戲謔的白色。

    “噗,”胡桃捏著蜜餞笑出聲:“今兒行秋才給我講了個笑話,叫做‘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與‘來世做牛做馬必然報答’之間的神秘關聯。”

    蘇:“……”

    鐘離:“……”

    若陀:“……”

    在座沒有傻子,誰聽不出來她的揶揄?

    須彌姑娘低頭悶笑,說話聲音都有些走形:“鐘離先生走出去大概會被一整條街的人撲上前大喊要以身相許吧。”

    大大小小兩個姑娘明目張膽交換了一個眼神,“吃吃吃”的笑聲不絕于耳。緊接著若陀也笑得跟漏氣一樣,客卿先生輕輕用手指敲敲桌面,室內瞬間變得嚴肅又正經。

    “差不多快到燃放煙花的時候了。”

    戲臺上“妻子”正指著“商人”的鼻子破口大罵,一連串臺詞猶如憾珠跳玉酣暢淋漓,接下來兩人就要重歸于好,時間卡得非常準。

    一行人從門口轉移到窗口,包間門一關咿咿呀呀的音樂聲瞬間變小,胡桃干脆趴在窗臺上,向后翹起小腿來回晃。

    “大丘丘病了,二丘丘瞧;三丘丘采藥,四丘丘熬;五丘丘死了,六丘丘抬~欸……呼。”

    荒腔走板的曲調配合著意義不明的童謠,非常符合往生堂堂主的身份與氣質。

    蘇反應了一會兒,扭頭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鐘離:“是不是快到放飛霄燈的時候了?”

    回應她的是四只舉著霄燈跑出來的巖偶,其中兩只稍稍小些的明顯能看出是新手所做,另外兩只大一點,轉角和提在白紙上的字跡幾乎一模一樣,看來扎制它們的工匠是同一人。

    “我要第一個寫!”胡桃從窗臺上跳下來,提起準備好的墨筆在素白紙條上寫下對新年的祈愿——客戶來客戶來,客戶四面八方來。

    嗯……考慮到往生堂的業務范圍,這句祈愿雖然很好,但好像又沒有那么好。

    若陀從她手里接過筆想了想,老老實實寫下“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八個字。他寫完就把筆遞給鐘離,側頭看他寫什么。

    朝朝暮暮,年年此期

    “為老不尊。”他只做了口型沒發出聲音,鐘離理都不理他,把筆放在蘇手上:“不一定非要用璃月文字寫。”

    不少外國友人都曾在這種時候鬧過文化差異帶來的小笑話,比如說不小心用了看上去好像是褒義實際上卻是貶義的詞匯。

    蘇看似漫不經心的視線劃過他眼尾那抹紅痕,提筆在專門留好的位置上寫下一串古代赤王文字。

    它就像是一串密碼,牢牢鎖住藏在其中的秘密。

    第一輪煙花飛上九霄,無論是站在大街上還是坐在包間里,所有人幾乎同時點亮了手里的霄燈。隨著第二輪煙花震耳欲聾的噴發,點點火光在這昭示著盛世的火樹銀花中緩緩升空。燈山上昂首挺立的移宵導天真君像化作最大的煙火領著猶如尾羽般的如雨落星直沖天際。

    夜間放燈,來自背后的山風將期盼征人歸還的瑩瑩祈愿吹向海面,最后一輪煙花謝幕后午夜已過,人群開始慢慢消退。

    “萬事順心!萬事順心,新一年也要辛苦客卿啦!”胡堂主快人快語,鐘離朝她拱拱手:“堂主吉祥如意,平平安安。”

    若陀跟貓一樣舉起手伸了個大懶腰,心滿意足回家睡覺:“還真別說,這海燈節整挺好,一年忙到頭了是該好好玩一玩歇一歇,畢竟新一年還要繼續忙碌。”

    “你去年有很忙?”有工作的客卿先生理直氣壯擠兌沒工作的閑散街溜子,實際上他更像反問——你過去幾百年有很忙過嗎?

    “哈!等春天水漲起來我就要混進冒險家隊伍里去沉玉谷實地考察啦!”若陀愉快的告訴好友這個被他捂了幾天的好消息。

    實際上早就已經知道,但裝作不知道的鐘離先生演技飆升。他抱著胳膊側過視線,努力讓自己顯得更加驚訝些:“是嗎!”

    成功看出破綻的若陀反過來假裝自己啥也沒看出來:“可不是么!剛好從輕策莊上去,我去看看歸終,和她講講最近那些有趣的見聞。”

    絕殺。

    鐘離:“……”

    路兩側的商販陸陸續續收拾著沒能賣完的貨物,蘇的注意力被對面掛在招牌邊上的一只玩偶給徹底吸引走了,沒有分心去聽兩個無聊的男人打嘴仗。

    那是一只仙祖法蛻的玩偶。

    小而圓黑而亮的眼睛,圓肚子長尾巴,軟綿綿的角和軟綿綿的四個爪子,尾巴上墜著朵祥云。金棕色的它看上去就像個大號紅薯,蘇特別想知道手感如何。

    “您好!”須彌姑娘發現鐘離抱著胳膊和若陀說話并沒有看這邊,迅速提起裙擺溜到攤位前指著那只大號玩偶詢問價格:“多少摩拉?”

    它自己一個玩偶掛在冬季的夜風里搖來蕩去,實在是可憐。

    “這個嗎?掛了一天了樣品便宜賣,一千五百摩拉。”老板舉起衣叉戳戳玩偶的屁股。

    反正要收檔了,如果客人要就取下來賣掉,客人不要還是得取下來打包,璃月人可不會隨意亂扔巖王爺的玩偶。

    “您,麻煩您輕點兒。”蘇爽快摸出摩拉結賬,接過老板遞來的玩偶抱了個滿懷。

    柔軟,而且非常暖和。

    第135章

    雖然正和若陀說話,鐘離的注意力還是在蘇身上的,只是看著背對她而已。所以當她抱著好大一只仙祖法蛻玩偶回來時他一時失語,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

    有種莫名其妙的奇怪羞恥感。

    若陀慢了一步看到抱著玩偶從路對面慢慢走回來的蘇,她似乎很擔心會把玩偶的尾巴拖到地上弄臟,因此走起來格外小心。

    搬家的沖動再次浮現,然后被囊中羞澀的現狀狠狠暴擊。

    當年怎么就沒看出還能有今日這一遭吶?!

    這個背光的街角安靜了一會兒,鐘離打破沉默:“走吧。”

    還能怎么辦?總不能蘇買一只玩偶他也要管東管西,那可就真的討人厭了。

    朝朝暮暮,年年此期,你可愿意?

    她的回答是一串藏在沙漠里的秘密。

    第二天無一例外地,所有人都起晚了。有的人明明早就醒了但是為了保持隊形硬是假裝自己沒有醒這種事就不必要專門拿出來講了,總之早飯和午飯親親秘密貼在一處是不爭的事實。

    “哈——呼——下午,啊,寫信、委托……還有方案的修改……”

    在蘇看來“放霄燈”活動一結束海燈節也就過得差不多了,允許自己放縱最后半個假日后她開始計算“死線”的位置。

    “這次修好的文物歸還后我暫時就不接受下一批了,穆法赫他們會和我一起回須彌,得幫他們買些物資。”

    為了能把這些物資平安妥善運送到做需要它們的地方,她必須提前給賽諾寫信詢問一條不會被查到的線路。

    穆法赫他們采購的只會是民生物資,量也算不上太大,自用尚且不夠都不用去想出售的事,與“走私”無關。實在是駐守喀萬驛的三十人團盤剝得厲害,不管什么東西從那兒進沙漠不刮掉三四成絕不松口。

    他們拿著教令院的雞毛當令箭,為了扣押物資而捏造借口都不需要思考的,張嘴就來。同樣都是缺乏物資,三十人團的情況可比穆法赫他們那個阿赫瑪爾之什么什么的小傭兵團要好上太多,實在沒必要如此。

    這也是為什么這事兒明明有擦邊嫌疑蘇還敢直接捅到大風紀官面前的原因。

    賽諾同樣對三十人團的苛刻不滿,但對方的苛刻正是在教令院授意之下,律法上并沒有明確界定。眼下沙漠和雨林之間的鴻溝深到能把教令院倒過來塞進去的地步,沙漠人自己正經打工賺錢買點急缺的民生物資……他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者兩只眼都閉上。

    糧食、藥物,這些就是沙漠人需要的東西。

    須彌當然有能力讓自己的子民吃飽,可惜數量不詳的沙漠人似乎不在教令院的人口登記冊上。

    “有需要隨時告訴我。”作為月海亭特聘的使團顧問,鐘離有一堆手續要辦。反倒是向導本人在這方面特別輕松,“理論上沒有,璃月這邊辦事效率高,有些手續平時順便就辦過了。”

    她從未觸犯過教令院的禁令,只是學術分歧阿扎爾也不能蠻橫簽署通緝或驅逐的命令。

    ——最多授意手下人沒事就去找找麻煩,故意在課題的各個流程制造困難,順便再拖延拖延經費,他也只敢搞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

    問題在于絕大多數學術分子是真的文弱,他們只能靠課題撥款過活,生活費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各種理由被拖延,再熱愛也不得不考慮考慮生存危機。

    倒霉催的陀裟多想要轉正就必須完成兩個合作課題,早先卡維組的那個課題組毫無疑問以失敗告終,蘇也沒比兄長好到哪兒去。每次都遇到因為拖欠經費而導致課題失敗,用不了幾回她就弄明白怎么回事,反正陀裟多轉正這件事的可能性在阿扎爾任內成功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她索性公開以辯論的形式狠狠罵了大賢者一頓,然后卷鋪蓋就跑,一路從奧摩斯港坐船去了荊夫港輾轉抵達蒙德城。

    不是罪犯也沒有被明令驅逐,嚴格來講蘇這一趟算是回家。

    “我還要給麗莎寫封信告訴她和琴我的去向……”和麗莎的通信就沒有停過,大約每個月都有一兩封信往來,等她回到須彌這個頻率就很難保證了。

    算下來一看,哪怕立刻完成手頭上的委托也不會想象中那樣輕松,

    “我已經做好出發去沉玉谷的準備了。”若陀對那個地方可謂印象深刻,說起它不由自主看了鐘離一眼,后者不為所動:“量得仔細些。”

    不使用魔神之力而是單純的混在人類隊伍之中,以人類的手段改造腳下的大地,這樣的事不論鐘離還是若陀都是頭一次做,他們認真得就好像當年湊在一起商量究竟找誰結盟。

    拿出趕論文死線的速度,蘇終于在若陀的鼎力幫助(提供寶石)下,在海燈節的七天假期結束又過了三四天后順利完成冒險家協會委托的文物修復工作,換來一張金額相當可觀的支票。

    她通過北國銀行將支票兌換成摩拉,按照市場價格支付若陀龍王寶石的費用,又以個人名義贊助穆法赫十萬摩拉的糧食與救急藥物。

    不能給太多,否則會傷到穆法赫他們的自尊心。

    節后螭虎巖那些好心街坊捐贈的舊衣通過總務司劃也到了穆法赫和他兄弟們的手里,這些沙漠傭兵完全沒想到只是句街頭隨口的許諾璃月人居然認認真真給實現了,當場感動到恨不得給自己兩刀對天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搶璃月人的商隊。

    順手幫忙安排此事的客卿先生:“……”這份愛憎確實夠鮮明也夠極端,一般人都扛不住。

    謝完神明謝完好心的璃月人,穆法赫繼續感謝蘇。

    “蘇大人一定是阿赫瑪爾從阿如之中派遣來拯救沙漠人的賢者!雖然她自己不肯承認,但我們都知道她是!”

    他跪地朝著赤王陵的方向連哼帶唱,感謝阿赫瑪爾的庇護。

    須彌三神中的一個,自天空島而來的高傲神明啊……

    鐘離本人對赤王并沒有明顯的個人好惡,不管觀感如何赤王是早就已經板上釘釘的無了,死者只能被評論,沒法參與評論,他們變得不再那么重要。但穆法赫直接把蘇定義成沙漠人的話多少讓他有點不大喜歡。

    我們璃月不管領土還是人,都不能讓的!

    “你們且去收拾行囊,等具體時間定好我自安排人通知。”

    他淡淡留下這么一句就不再多管這些須彌來的沙漠傭兵了,也懶得去想這些人在這種季節跪地上朝拜難受不難受。

    想必心里是不難受的,難受就不跪了。

    由于年前就向周邊接壤的鄰居發過堪定國界的正式公文,海燈節剛過去蒙德與楓丹的使團就到了。既然是兩國協商各自的國境線,璃月出了數據另一邊就也要派專業人士同樣出一組數據互相對照。

    楓丹隨團來訪的是位供職于科學院的陌生中年學者,蒙德來的是蘇的熟人,帶徒弟蒂瑪烏斯出門見世面的煉金術士阿貝多。

    璃月堪定國界的事兒蘇不好摻和,因此她是在私人場合遇上的阿貝多,說白了就在冒險家協會門口,一個要下送信送物的委托,另一個純粹是找了個人多的地方觀察“物種多樣性”。

    “蘇小姐?見到你痊愈如初真讓人高興。”少年的聲音自帶一種靜謐的氛圍感。

    哪怕他們此刻置身于熙熙攘攘繁華喧鬧的街市路口,也有種時空倒錯仿佛回到騎士團圖書館的錯覺。

    蘇對于他的出現很是意外,她只是帶著幾封信和一些最好提前寄回去的東西走過幾層臺階,突然之間就看到了一身蒙德裝束的白堊之子。

    “您好,好久不見。”她扣著冒險家協會的柜臺回應。

    確實有段距離,上次與阿貝多交談還是一年以前。

    少年安靜的望著她,幾分鐘后笑得溫和:“看來短期內你不會再回蒙德了。”

    有那么一點點遺憾。

    “啊,我本來是打算在蒙德久住的,沒想到遇上那么大一場意外。說來還沒感謝過你……”

    提起千風神殿探索事故,阿貝多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不必在意,那是我的本職工作。”

    本就是騎士團的疏忽才讓愚人眾執行官成功假扮成醫生混到蘇身邊,事后補救理所當然也是騎士團的責任。

    “一定要感謝的,您救了我的命呢。”

    蘇話音剛落,阿貝多再自然不過的接住下一句:“那就給我當一回模特怎么樣?”

    他抽出自己的速寫本翻開,話都已經說出去的蘇只能硬著頭皮保持好姿勢與表情。

    你畫!趕緊的畫!

    難道這就是獨屬于天才的怪脾氣?

    少年沙沙的筆尖在那個山巖一樣的男人出現時停了下來。他走到蘇的身邊和她說了一句什么,兢兢業業凹造型的須彌姑娘人沒動,臉上卻是酒窩都出來了。

    仿佛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情就會特別好,就像明明約定四點才見面但是從三點就開始期待的狐貍。

    因為是你,所以哪怕只是句簡單的寒暄也會讓我浮想聯翩。

    第136章

    月海亭籌備了一支十人隊伍,加上顧問與向導一共十二人,具體出發時間則是定在了夏初。由于有熟知須彌沙漠的小型傭兵團隨行,安全上的問題基本無需顧慮。

    穆法赫他們從須彌牽了八頭毛毛馱獸來,平日都放在璃月港外涼快些的地方喂養,臨出發前才把它們牽到總務司門外的貨棧街上,然后就被大家當成珍禽異獸給圍觀了。

    馱獸們要跟著人一起登船從海上走一段,預計的路程是從璃月港乘船到奧摩斯港然后北上。沉玉谷的遺瓏埠也能向西去但中途需經過楓丹拐一大圈才能輾轉抵達須彌的無郁稠林,又不是科考隊屬實沒那個必要。至于說陸路……此行目的是國家間往來,從層巖巨淵翻過去也好鉆過去也罷不管怎么看都顯得過于小家子氣了,安全不安全另說,主要是臉不能丟。

    承接這項重要運輸工作的船隊是由天權星凝光安排的,南十字星,璃月最大也是最強的海上武裝商隊。其中的旗艦死兆星號目前正在稻妻附近洋面活動,剩下這半支南斗編號的隊伍則傾巢出動護送使團去須彌。

    “北斗船長另有要事在外一時趕不回來。不過沒關系,等你們完成勘界任務后她就能和死兆星號一起去接諸位回璃月了。”

    出發前凝光親自出面為使團送行,一番觥籌交錯是少補了的。蘇作為向導安靜的坐在顧問身邊吃東西,后者完美的替她擋住太多好奇與探究的視線。這種場合下她一個須彌人說什么都不太合適,盡量降低存在感才是上選。

    “空好像前段日子也去稻妻了,聽說那邊對人員流動的管理比較嚴格。”

    大家都在熱烈的敬酒聊天,蘇輕輕拉拉鐘離衣角和他談起旅行者的行蹤:“也不知道他和派蒙能不能適應。”

    “稻妻的社奉行早已派人與璃月接觸過,想來有三奉行之一暗地保駕護航,他們在那邊不至于太難熬。”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各國自然也有各國不同的社會矛盾,旅行者那樣熱心腸又有實力的人無論走到哪兒都不會被忽視,他是個天生的英雄。

    蘇點點頭。

    事實上,從旅行者抵達蒙德解決了風龍之災后,他在提瓦特大陸上就已經是個很有名的人了。別說冒險家們不八卦,冒險家們八卦起來才能讓你知道什么叫做“消息傳播的速度”。哪怕他扎了個什么樣的霄燈這種小事,隔天一早整個大路上所有在冊冒險家們想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那個金發少年一出手介入的就是魔神遺留下的難題,此后又在璃月的送仙典儀前后大放異彩,七星早已放出話去,為難旅行者就是不給璃月面子,想來在異國他們最多也就受點氣,不會遇到生命危險。

    鐘離沒說話。

    七星釋放庇護之意的同時空必不可免會進入有心人視線,而且稻妻目前正在內戰,現任雷神的脾氣又有點執拗單純,很難說那個性子赤誠的旅者會不會遭遇精神上的連番暴擊。

    但愿他能扛得住未來那些可以預見到的種種糟心事。

    整個歡送會的飯局上凝光一直在不著痕跡的觀察鐘離與蘇,看完就開始沉思。

    這位須彌來的學者小姐……無論模樣還是行事風格,這么久了越看越不像個須彌人。

    有關她的身世與背景,不光玉衡星,七星中其他的幾位也或私下或集體調查過好幾輪。目前可以確定她肯定不是出生在須彌,確系幼年時期遭遇歹徒拐賣的受害者。

    不是納塔人,不是楓丹人,不是至冬人也不是蒙德人,再往后查就要動用埋在至冬的釘子了。她是被愚人眾里收集“孤兒”的成員給帶到須彌的,當初的具體記錄只能說理論上可能存在。

    另外,咱們璃月人辦喜事講究還是挺多的,先生您能早些給我們個日程不?

    飯局在一片祥和圓滿的氣氛中結束,蘇跟在鐘離身后向凝光道別,后者看著往生堂客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此行辛苦您了,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若是碰上不講理的……”

    要是別人她肯定說“先忍著,回來璃月給你出頭找場子”,但是面對這位,“忍”字實在說不出口。誰愿意讓他忍別人?他自己忍得了七星以及千千萬萬璃月人都忍不了。

    “您只管動手,咱不受那個氣,不論怎樣都有我們兜底。”

    鐘離:“……”

    蘇:“哇哦!”

    客卿先生回手揉揉她的頭頂。

    別跟著瞎起哄!

    接下來整個春天都是緊鑼密鼓的整裝時期,十二個人出發去須彌,從著裝到食宿樣樣都需要操心。況且他們又不是去旅游的,勘定璃月層巖巨淵與須彌道城林香醉坡之間的“地上”分割線,不用說也會是件消耗心神的麻煩事。

    ——不麻煩須彌那邊就不會裝死了,蒙德使團和楓丹使團來了一個月事情就談得差不過,本來大家之間就心有靈犀也有默契,無非重新申明一下公之于眾走個流程。只有須彌,看地面那片區域就是一座山的AB兩側,地下的話……誰也不知道層巖巨淵地底下究竟有多大空間。

    “干凈的水,簡易過濾設備,炊具,急性腹瀉用藥,驅蟲藥,退燒藥。食物反倒不那么要緊,帶作為主食的干糧就行,須彌滿地都是可使用蕈類以及動植物。不過你們最好先閱讀一下相關書籍和論文,不小心吃到有毒蕈類就糟糕了。”

    蘇把在須彌野外生存必備的物資告知使團成員后就撤了,公用的東西會有月海亭準備,每個人只需要收拾私人用品就行。蘇自己只帶了幾身換洗衣服,剩下全都是鏟子繩索以及取水覓食的工具,哦,還有她現從北國銀行辦的票本。

    “毛毛馱獸很溫順,負重能力極強,無論沙漠還是雨林都能見到它們的行蹤,物資和人員都可以交給它們馱著。到達奧摩斯港后先更換內陸河道上的船向北走一段,不得不徒步了再走陸路。”

    不是她總說自己家的壞話,實在是,須彌的陸路不好走。

    死域、鍍金旅團、盜寶團、蕈獸,以及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半路上隨便跳出來個什么都不奇怪。

    將所需要準備的一切告知使團后,蘇通過碼頭夾層里南北鋪子的老板博來給穆法赫牽了條線——沙漠人不追求什么當年新糧,對糧食的品種更無需求,量大管飽才是最重要的。甚至藥品也不需要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生長期,能治病,或者退上一萬步講吃不死人就萬事大吉。

    這種要求放在璃月,哪怕奸商都不好意思不表現得更忠厚老實些,生怕苛待這樣的人要遭天譴。要么怎么說真誠才能打敗一切呢,穆法赫在港口跑了一圈,收購到的物資不管價格還是數量質量都遠超預期。

    傭兵小團體的頭子再次被感動得當場叩謝阿赫瑪爾庇護,看得在場的璃月人無不心酸感慨。

    有的人出生在羅馬,有的人出生是騾馬,個人的努力能不能取得成果確實極受環境影響。要是換了大家托生在沙漠里頭,怕是早就揭竿造反天下大亂了,哪兒還能像現在這樣安穩太平做生意。

    春末時分若陀拿了蘇的介紹信去冒險家協會注冊了個冒險家的身份。他的名字原本很有辨識度,但如今已是五百年過去,璃月人關于“南天門下鎮壓的惡龍”早就淡忘得差不多了,誰也不知道這個若陀和傳說中的“什么肉什么坨”有什么關聯。

    再者一些冒險家在冒險之證上寫的也不是本名,以代號互相稱呼在冒險家之間不算稀罕事,所以若陀就算真撞到對古代文字古代歷史很有研究的人也沒關系。

    總之他只要不是在自己的冒險之證上寫“摩拉克斯”四個大字,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有了這個證件很多地方就都可以打著冒險和探索的名義進去了,需要幫助就按地圖去找當地的分支機構,能解決很多小麻煩。”

    蘇全程陪同若陀辦理證件,有她在嵐姐很給面子,簡單問過幾個問題就算通過,然后若陀就可以毫無痕跡的絲滑混入人類冒險家行列出發前往沉玉谷。

    勘探測繪的冒險家隊伍倒是比使團出發得還早,蘇驚喜的發現志瓊居然也在這支隊伍里。

    “有段日子沒見你忙了些什么呀?”

    舊友重逢,大家都很高興。志瓊拉了蘇一塊出去吃冰碗,從緋云坡往螭虎巖走的半路上他們遇到結伴而行的三個人。

    “……我聽……那丫頭說……要重建荻花州……”

    鶴一般挺拔秀麗的女子抱臂托著紅框眼鏡碎碎念,“難道要等……問起你們再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事嗎!”

    頭發里帶著縷縷黃色挑染的男子滿臉難色:“不是,我們也得先有個由頭才好登門吧,就這么貿然出現……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

    “是也是也!”另一個頭發里帶紅色挑染的男子點頭贊同好友的話。

    然后他們兩個一塊被那位女士叮得滿頭包。

    “憊懶!懈怠!成何體統……”

    志瓊走過時順帶聽了一耳朵,心有戚戚焉:“那位姐姐好像書塾里的先生啊!看到她我就下意識開始反省自己最近有沒有做錯事。”

    “可是老師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為學生點明道路指出錯誤嘛,”蘇笑嘻嘻的和她互相挽著胳膊邊走邊聊,“再說了,這世上哪有不犯錯的學生,犯錯也是學習的重要組成部分。”

    志瓊深以為然。

    第137章

    削月筑陽真君與理水疊山真君被留云借風真君叮得滿頭是包,兩人不停交換視線絞盡腦汁想法子給自己開脫——實在不是他們不愿意再為璃月出一回力,主要是先前剛剛同意放手由人類自治,這才幾天就巴巴的回頭趕過來……總覺得不是滋味兒。

    是啦是啦,他們主要是看在帝君和蘇崽的份兒上,但是也不能沒名沒分的白打工,沒這個道理。

    再者,蘇崽……

    等等,蘇崽?

    “額……留云,那個……”理水猛然轉頭盯著從旁邊走過的兩位姑娘,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你你你,你快看!”

    “看什么看!隨便盯著女孩子看不覺得失禮嗎!欸?!!”留云撇了一眼就確定黃衫綠裙的姑娘是誰,而且吧,她戴的那個項圈……

    那個造型!那個技巧!那個工藝!那個手法!

    很眼熟啊!

    “是蘇崽吧!”削月不好意思使勁看個年輕姑娘,匆匆瞄了一眼就側過頭去和理水打商量,“她和人類走這么近的?”

    “就是蘇崽,留云不是轉述過么,帝君告知她蘇崽不記得過去了。我估摸著,這或許是種避開磨損的有效手段。”

    理水正兒八經的胡說八道:“看來歸終不日也該醒了,南天門那邊……”

    “就是就是,果然還得是妙法化生真君,龍王都已經到了那般地步……”

    竊竊私語,竊竊私語。

    “哦,你們說來聽聽,南天門那邊到底怎么了,龍王到了什么地步?”身后傳來一道甚是和藹的聲音,理水和削月想也不想:“你老糊涂了?當年帝君和龍王在層巖巨淵打得險些神州陸沉,后來兩人又一路纏斗到南天門……”

    兩人邊說邊回頭,就見人形的若陀笑瞇瞇揣著袖子站在后面:“嗯,接著說,我聽著呢。”

    留云借風真君望天中。

    來不及撈,實在是來不及撈,這兩個家伙講小話講得太投入了。

    削月筑陽真君:“……”

    理水疊山真君:“……”

    帝君!救救!救救!

    半個時辰后,一鹿二鳥垂頭喪氣站在藤仙庵巷底的宅子里,面前坐著悠閑喝茶的鐘離。

    “難得諸位老友賞光探望,不如找個清凈館子小坐片刻?”眼看使團出發之日將近,他本就打算尋訪眾仙安排一番境內之事,剛巧他們自己就送上門來,那當然就不客氣了。

    “不敢當不敢當。”削月和理水苦著臉互相看看對方:“您隨意安排。”

    “欸!我現在是往生堂中的客卿,名叫鐘離,璃月港內一閑人罷了。”他笑著擺擺手,起身拍了下若陀的肩膀,龍王翻了個白眼:“走走走,別等會兒撞上蘇崽嚇到她。”

    對于歸終的姊妹魔神,大家多是遠遠暗中觀察。一是歸終看她看得緊,寶貝的不得了。二是她板著小臉每日忙得腳打后腦勺,誰都不好意思上前打攪。畢竟她和塵之魔神才是荻花洲真正的主人,之后隨著結盟遷來的仙眾們深感自家多有叨擾,行事自然收斂,生怕惹了主家煩。

    可以說是大家都認識蘇崽,只有蘇崽自己單方面覺得和誰都不熟。

    削月筑陽和理水疊山沒有多想,立刻起身跟著鐘離若陀向外走,只有心細如發的留云借風真君發現端倪——龍王擔心大家留在此地等會兒嚇到蘇崽,也就是說蘇崽住在這里?

    但這里不是帝君的居所么!

    “……”

    歸終,問題有些嚴重了……

    拋開蘇崽的事情先不談,她跟在最后默默觀察。從緋云坡到螭虎巖,沿途多有民眾大大咧咧自在隨性的與帝君寒暄打招呼,“摩拉克斯”的形象漸行漸遠,更多的還是“鐘離”這個普通璃月青年。

    以人類的視角重新認識璃月以及璃月的人,好像……有點意思。

    她決定回去再勸一回小徒弟,不要辜負了這萬丈紅塵中的好風光啊!

    還好今日萬民堂人不太多,卯師父專門給客卿先生和他領來的朋友們開了個單間坐著,擺了一桌子菜愣是沒人動筷子,削月筑陽和理水疊山還在眼神交流加密對話,若陀抱著胳膊似在走神,留云借風的心神已經都在徒弟們身上了。

    叮當。

    鐘離碰碰面前的盤子:“近來月海亭出面暫時雇我做了個使團的顧問,不日即將隨團出發前往須彌商討兩國邊界之事。諸位此來可是已有耳聞?”

    哪怕是老友登門,也不能一上來就使喚人家的嘛。

    “啊?”三位仙人實力演繹什么叫做驚訝。

    講個笑話,摩拉克斯和人“商量”領土紛爭……說去出去能笑死三分之一人,嚇死三分之一人,再氣死三分之一人。

    他一向都是直接提槍堵到人門上和人“商量”的呢。

    “不是,那什么,您這次出征……打算帶多少人?”

    理水疊山真君開始計算須彌眼下的領土面積,還能打的魔神都有誰,“五百年前草神之位易主,新主年幼,主少國疑,確實是動手的時機。人類這邊可能追上您的腳步?軍需……”

    鐘離:“……”他就是再不講究也不至于去欺負一個才五百歲就已經被人關了五百年的孩子!

    “帝君,可是要將妙法化生真君送上草神之位?”削月筑陽真君已經在思考打下須彌后該如何撫恤歸化之事,“若要走這一步棋,還需將塵之魔神喚醒,有她在方可與妙法化生真君互為表里定國安邦。”

    鐘離:“……”你們是不是退休了沒事做閑得慌?

    “咳咳,咳咳,”他想說蘇是使團的向導,會帶領隊伍前往須彌。但是再一想這么說不是剛好和削月筑陽的想法對上了嗎,還不如不說。

    “蘇給了若陀一份荻花洲重建方案,你們若是有空就去看看。”

    做點正事吧!別盯著須彌那一畝三分地了!

    留云借風真君松了口氣,她就說七星為什么忽然想起撈荻花洲,還是荻花洲的舊主人念著它。

    “是,我從甘雨處得知璃月從楓丹和至冬進口了不少機械,正打算來參詳參詳。”她頓了一下,“以人類之姿入世未嘗不可,將來多要煩擾帝,額,您了。”

    理水疊山和削月筑陽:“欸?欸欸?你什么時候做的打算?”

    這么好的主意怎么不和大家分享一下呢!

    “如此也好,舊友重逢,乃是上好的兆頭。”鐘離也松了口氣——他真的更愿意和人講道理而不是動手,而且這回去須彌也是公事私事都有,不打算太過高調張揚。

    若陀松開手:“蘇崽做的方案月海亭有一份,我那里也有一份,咱們回頭慢慢看。另外我明日就要出發去沉玉谷,你們最好搞個正經的人類身份也去瞧瞧。”

    理水疊山和削月筑陽對視一眼:“龍王所言甚是。”

    “那我今后便是個名為侯章的人了,”削月筑陽看向好友:“你呢?”

    “我可名為接笏。”理水疊山又去看留云借風真君,后者冷冷道:“這些我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今后我便是閑云,一個喜歡鉆研機巧的人。”

    “……”

    “蘇姑娘,您是和鐘離先生約好了要在這里見面嗎?”香菱的聲音伴著敲門聲一同響起,不等室內眾仙反應過來,包廂門開了條縫,蘇背對眾人站在外頭對她道:“不好意思,我是和志瓊他們一起來的,不打擾鐘離先生與朋友們小聚。”

    推門的馬科修斯一愣,慢吞吞縮回去假裝這門是被風給吹開的。

    斯文秀氣的姑娘微笑著搖搖頭阻止了大廚道歉的動作,和自己的朋友走向其他房間。

    留云借風真君忍不住偷瞄,那位長身玉立的貴公子頓住斜著身子向外側的動作,但是目光始終追著門縫里一閃而逝的背影。

    嗯……

    人多少還是有些偏心的,可以預見歸終必然偏心蘇崽,那她稍稍偏心一下帝君應該沒問題吧!

    須彌姑娘進了旁邊的房間,客卿先生的注意力才收回來:“與冒險家們重探沉玉谷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人類的智慧無窮極之處,該正視他們了。”

    幾人紛紛響應,氣氛逐漸變得融洽起來。

    待到結賬之時給閨女幫忙的卯師傅笑著告知鐘離他們這桌已經被蘇姑娘付過了,知曉原因的若陀趴在柜臺上捂臉悶聲狂笑。

    ——知道你不帶錢出門,干脆我給你付了,省得等會兒再跑一趟。

    鐘離:“……”

    行,就當是房租吧。

    三位仙人要回去好生計劃一下如何合理的混進冒險家隊伍,有了新目標精氣神兒都不一樣了,恨不得展開翅膀撒開腿趕緊跑去絕云間收拾東西——搬家是不可能搬家的,璃月港房子太貴,租金也高,他們就是整理些“人類應該帶的”野外物資,然后抓緊時間堵在沉玉谷入口守株待若陀。

    行不行的先湊個熱鬧試試唄!

    留云借風真君一回奧藏山就把小徒弟申鶴抓到面前:“數年前你從璃月港黯然歸來,為師心中甚是擔憂。如今港內氣象一新,可要下山再探?”

    摘了一捧清心打算吃晚飯的申鶴:“啊?”

    第138章

    初夏,璃月再次向須彌致函并派出使團。

    須彌方面還是沒給應有的、負責任的回應。蘇從私人渠道得知如今教令院已經徹底禁絕紙質書籍,智慧宮中的資料絕對不允許外帶,另外風紀官們對于學者私下交換、交易罐裝知識的行為也要采取更加嚴格的限制措施。

    說白了就是只要賢者們(尤其是大賢者)不允許,就不可以將知識輕易傳播給任何人。

    別說蘇摸不著頭腦,連鐘離帶剩下那十名使團成員也一樣費解。

    “不是,那我要是在家里教小兒打個算盤,放須彌教令院就算是違紀違規?”這位明顯一看就很有賬房氣質的成員應當是想開玩笑的,奈何不管怎么聽都更像嘲諷。

    蘇都替阿扎爾臉紅。

    “在一部分教令院學者看來知識也是一種……額,可以掠奪、可以分配的資源。”

    大家無事就靠在船舷上閑聊,主要還是為了抓緊時間對目的地多些了解。

    須彌姑娘側頭想了一會兒努力組織語言。

    “知識就像深不見底的海洋,人類的智慧則是在洋面上行駛的船,帶領我們去探索未知。在這個過程中學習的行為是我們奮力揮舞的槳,承載著前人智慧的書籍是船上的風帆……我描述得還清楚吧?”

    她也不知道這樣的比喻能不能讓人聽懂,忐忑中鐘離將手輕輕壓在她肩頭鼓勵:“栩栩如生。”

    “嗯,賢者們現在的舉措就相當于收走船帆,想要單憑力氣劃槳推動船只前行是很困難的,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蘇在“代價”這兩個字上咬咬牙:“為了獲取到更多的代價,最好船槳也要是爛的。”

    “人們知道得越少就越容易陷入非此即彼的二元思維,更好煽動也更好操縱。禁錮知識,就是要把活人當作耗材的前奏。”

    要不是顧忌穆法赫他們也在,估計她能噴得更狠。

    沙漠人貧困粗魯又野蠻,難道是他們自己想這樣嗎?難道他們天性就不喜歡安定平穩富足祥和的日子,還是說學不會自食其力?

    開什么玩笑,沙漠人又不是赤王額外捏出來的天生和其他人種不一樣。

    那些一面瘋狂掠奪資源一面干涉顛覆唯恐天下不亂,吃飽喝足后擦擦嘴虛偽指責被他們敲骨吸髓之人天生“懶惰”、“愚蠢”的老爺少爺太太小姐們,只需要流下幾滴假惺惺的眼淚,擺出“文明世界”的架子高高在上彰顯優越,就把“斗米仇受害者”的人設給立起來了。

    沙漠人為什么敏感易怒且偏激?用一句古璃月語來說,這就叫做“物不平則鳴”。

    再往下繼續這個話題就很危險了,蘇及時調轉話頭。

    “不過教令院財政困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大約……有這個原因吧。罐裝知識是可以通過正規渠道購買的,只不過那樣的知識經過閹割與整理,價格上也比較,嗯,嚇人。”

    她選了個不那么激進的形容詞,然后嘆氣。

    在虛空終端給學者們設置的框架內,帝利耶悉只能看到帝利耶悉才有資格知曉的知識,陀裟多只能找到陀裟多才被允許學習的知識,以此類推。只有站在“學歷”階層頂端的人才能窺得知識體系的全貌,下面那些普通學者很有可能努力了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一開始就摸錯了方向。

    這道手令無疑強化了禁錮知識的弊端。

    “希望只是針對走私罐裝知識的打擊,畢竟確實也不是什么知識都合適完全公開。”

    反正手令明面上的借口就是這個,哪怕大家都知道這只是張遮羞布,好歹它也能暫時把“羞”給遮住。

    璃月使團的成員們興奮的交換視線,蘇明白他們什么意思——隔壁獲得巨額遺產坐擁大片良田的鄰居是個腦子有問題的蠢貨,換誰誰都會很高興。謝天謝地他們至少體貼的在她面前努力掩飾這種興奮,她只能悶悶的在肚子里狠狠扎大賢者的小人。

    阿扎爾作為大賢者絕不是個笨蛋,縱觀他年輕時做過的課題,也是個旁征博引見識頗深的人。當一個聰明人開始說蠢話做蠢事,你就該知道這里面必然存在特別的原因。

    蘇想起提納里信中的內容。

    教令院與其他國家的科研機構聯合搞了個大工程,賢者們眼里的“大工程”……具體能有多大?

    船隊繞過璃月廣闊的土地,中間經過幾次補給逐漸靠近靠近奧摩斯港,每次靠近陸地停船時看到的動植物都會發生變化,卻砂木森林被闊葉雨林慢慢取代,船隊旁領航的海鳥也換了兩三茬。

    鐘離不是在船頭看風景,就是在船艙里翻書,刷新地點取決于蘇在什么地方出現。他看出越是接近須彌她就越心煩意亂,那股憤怒并非源自于枯燥行程帶來的暴躁,而是更接近對故土“怒其不爭”的無力感。

    蘇崽可以命令整個歸離集內所有人類依照她的想法統一行動,蘇在面對教令院上層時只能把自己氣得像個河豚。

    “今晚會在補給點過夜,可要下船走走?”在船上待久了,整個人都有種隨波逐流的不安定感,能踩在堅實的大地上也算是種心理安慰加休整。

    蘇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點點頭趴得更近些,幾乎靠在他胳膊上:“嗯,去看看風景。”

    黃昏時分船隊果然抵達中途補給的島嶼,船長宣布夜間可以在岸上過后處處都是歡呼聲。

    “蘇大人,這個島上水果特別多!”

    傭兵們對各處交通要道以及補給點的情報都了如指掌,哪怕在海上。穆法赫領著他的兄弟呼嘯而過散落無蹤,船長都來不及說第二句——天亮前就要集合登船。

    “不用管他們,放心吧,要帶回沙漠的物資和毛毛馱獸都在船上呢,穆法赫他們絕對比誰都守得緊。”蘇及時為他挽了下尊,船長咧嘴笑笑,算是放過這一節。

    此處補給點是個面積挺大的島嶼,看上去徒步環島一圈得走上八、九天的光景。島上有常住人口,距離陸地不算遠四周水深也足夠,種種條件疊加下成為每支船隊幾乎都要停一下的地方。

    天色擦黑穆法赫他們就帶著收獲回來了。船員和乘員都不想離船太遠,傭兵們也是這么想的。于是大家在沙灘上生起篝火,愿意坐了圍火坐著,不想坐三三兩兩就近散步。

    “附近的海底有硨磲貝……還不少。”蘇沿著海岸慢慢溜達,鐘離走在她身后,見她時不時彎腰撿起一枚被海水打磨光滑的貝殼,他伸出手劃出一個巖牢:“我來提。”

    巖牢成功承擔起容器的重任,只要蘇想,整個沙灘上所有長了貝殼的東西她全都能帶走。

    夜間的海岸寂靜平和,銀河將夜空分割成兩半,洋面上倒映著繁星的影子,海浪反復拍擊著陸地,規律的聲音仿佛永遠也不會止息。

    “謀劃請仙典儀種種之前,我曾在街頭聽到一個商人對他雇傭的伙計說……”鐘離的聲音從容且沉穩,講起故事也是娓娓道來:“他對他的伙計說,你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職責,該去休息了。”

    “你在須彌的職責是否已盡?”蘇看著他攤開的手掌,一枚異形珍珠隔著手套躺在掌心,“不必替旁人承擔責任,那樣于你而言不大公平。”

    如果蘇是教令院的大賢者,須彌如今這幅烏七八糟鬼迷日眼的樣子她當然得負主要責任。可她只是個見習陀裟多,盡力就好。

    人總是偏心的,他在心底暗暗沖自己搖頭。

    “……”蘇盯著那枚異形珍珠看了一會兒,腦子里亂糟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她長長吐出口氣:“呼——”

    “所以,你就是因為這句話的頓悟,才決定從神像的柱子頂上走下來?”

    目前蘇所見過的所有七天神像中……她私心里覺得還是巖神像最好看,踏實、穩重,滿滿的安全感。不是說小吉祥草王就不好看啦,畢竟她是從人的角度去欣賞,看到的也是神明們身上更能滿足人類幻想的那一面。

    也就是說,有刻板印象的因素在起作用。

    “我現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璃月人。”客卿先生一直認為自己在假裝普通人這件事上做的還不錯,甚至還有些莫名的自信。蘇決定不在這里打擊他,“好吧,普普通通的璃月人鐘離先生。你能感受到那種心情嗎,就好比……假設……如果你是個普普通通的赫烏莉亞子民。”

    鐘離:“……”很好的例子,已經開始心塞了。

    “并非憤怒,只是種……悲涼的失望。”她拈起那枚異形珍珠舉到眼前翻轉觀察:“它好像云朵的形狀。”

    兩人默契的一塊把赫烏莉亞忘掉,迅速切換下一個話題。

    “嗯,是生著天然的祥云紋。曉看天色暮看云。*”他收回手,提著小號的巖牢不去看腳下——主要是不看那些被海水推上沙灘的軟體海洋生物。

    古代璃月詩人留下的詩歌能裝滿一整個群玉閣還不一定裝完。蘇停下腳步,很快低頭繼續默默向前走。

    這半句話她曾在一件殘破的瓷枕內部見到過: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朦朧的夜色很好掩蓋住燒紅的臉頰。

    第139章

    “蘇大人,您吃椰子嗎?已經開好了!”

    散步歸來回到篝火旁的蘇一出現,穆法赫就遞上削掉外皮只剩下柔軟椰肉以及椰汁的海邊特產“水”果。

    其他人眼看著他們一層層削掉木質的椰子外殼,疑惑的眼神中充滿了好奇——第一個發現椰子能吃的人究竟經歷了什么?

    “謝謝你們,”蘇從他手里接過白生生的椰子蛋,挑角度咬了個小口先把裹在完整椰肉里的汁水喝掉,然后才慢慢啃著吃椰肉。

    這東西其實不好吃多的,椰肉中蘊含的油脂人類不能消化,吃多了容易導致腹瀉。

    見她還像從前一樣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并不嫌棄,穆法赫高興不已:“自從您離開須彌之后,沙漠里的月亮都變得暗淡了!”

    蘇:“……”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沙漠傭兵們一高興說起話也少了許多顧忌,就算穆法赫不想談沙海中的艱難生活,他的兄弟們不一定能忍得住。確認了蘇還是和他們在一邊,大家拎著酒瓶靠近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訴苦。

    “沒有水。”

    “找不到糧食。”

    “生病受傷只能躺著等死……”

    “孩子長不高。”

    這不是穆法赫一個部落里的情況,生活在沙漠里的人活得相差無幾。

    別的都還好說,沒有水這一點蘇有些不理解。

    “我記得你們部落的駐地里包含有一處泉眼,不應該缺水?”使團成員們稍稍挪遠了些,豎起耳朵聽。

    璃月人的“缺水”是指水不夠滿足生活中一切需要,和沙漠人“缺水”的概念不一樣。

    穆法赫仰頭喝了一口劣質麥酒:“泉眼上冒出來個死域,已經不能進人了。就算冒死闖入,帶出來的水人也不能喝。”

    “隔壁阿赫瑪爾之眼里有人有神之眼,他們開的價我們受不了,兩邊談不攏。”穆法赫身后的年輕人怨氣沖天的朝地面砸了一拳,被首領一掌拍在后腦勺上:“不要在蘇大人面前吵鬧!”

    “他們開了什么價?”蘇表示自己不在意這個,她更希望這個同族抱團的小傭兵團能活下去,“如果是摩拉的話應該不至于……還是說他們要人?”

    使團泛起淺淺的漣漪,璃月這邊的大家根本想不到怎么還能用人做交易。

    穆法赫臉色很難看:“他們要我們把十四歲以上的姑娘全部都送過去。”

    沙漠里很難講究太多倫理道德方面的水準。實際生活中確實會有很多部落交換女性成員,避免后代血脈太近,但那也是建立在部落之間關系良好,年輕人看對了眼自愿的基礎上。像這樣直接張嘴要,甚至連十四歲的小女孩都不放過,嘴臉難免太難看了些。

    “……”蘇的呼吸一滯,坐在她身邊硬是沒動地方的鐘離馬上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她的怒意幾乎具現化。

    “呵,十四歲以上的姑娘。”她冷笑著諷刺:“我是不是該感謝阿赫瑪爾保佑,那群畜生沒有連女嬰都要帶走?”

    “所以我拒絕了,領地內暫時還沒有找到第二處水源,我們只能遷入當初您帶領開鑿的地下隧道里……那些星蕈能從地下汲取水分儲藏,就是量有些少。”穆法赫搖搖頭,死域就像會移動的天災,誰也不知道它出現的規律是什么。

    “還是要想辦法讓泉眼恢復才行。”蘇摸摸下巴思考如何能讓沒有神之眼的人安全清理死域。

    傭兵團的二把手看看老大,沒從他的眼神中看出拒絕之意他才順勢說起阿赫瑪爾之眼的刺殺行動。

    “我們遷進地洞里后地面上就經常被阿赫瑪爾之眼的家伙騷擾,反正那些沙蝎多得殺不完,老大說隨他們去大家也就盡量避開沖突。我記得那是雪后第二天,他們的老大突然帶人來談判,想要我們出幾個人一塊做票大的。”

    沙漠傭兵嘴里“一票大的”,基本上都是法典里的重罪,蘇對此不置可否。

    “沒錯,”穆法赫點頭對他的描述表示贊同:“雪后那天那家伙帶人送了桶水來,太貴重了,我不能避而不見。”

    “他們說從雨林人手里接了個委托,殺一個女人,殺不掉擄走也行,就像[圖特摩斯]當年干的一樣。”

    說到這里他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蘇也一樣。

    [圖特摩斯]曾經是沙海里的霸主,大家對于它的故事多少都聽說過一二。

    她側頭貼著鐘離和他講:“[圖特摩斯]當年圍殺了一支教令院的科考隊,其中有位女性學者被帶走了,就和那個什么丘丘人老板的打算差不多。后來那團里一個年輕領袖還真與她相愛帶著她逃跑了,這么多年[圖特摩斯]氣候大不如前,但還沒放棄追蹤呢。”

    “咳咳,是邱老板。”鐘離為璃月港有這么一家人感到丟臉。

    “那兩個跑掉的年輕人最后去了哪里大家眾說紛紜,但是阿赫瑪爾之眼的人帶來的委托報酬實在不錯,所以我就答應了。等我看到畫片才知道他們針對的竟然是您!真是一群喪心病狂的瘋子!當初他們也一樣蒙受過您的恩澤啊!”

    穆法赫恨得咬牙切齒,蒲扇般的大手緊緊握成拳頭,骨結嘎吱作響:“我和那家伙打了一架讓他滾蛋,緊接著讓小伙子們將有人要對您不利的消息散播出去。感謝阿赫瑪爾沙漠里的蛀蟲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多,大家在阿如村集結后堵死了喀萬驛,我則帶著族人沿途追擊零零散散跑出來的惡棍,一直追進璃月港。”

    “萬幸您平安無恙。”他一笑起來表情尤其兇惡,但眼神卻又分外憨厚純良。

    就像和人親近的狼群。

    如此跌宕起伏蕩氣回腸的沙海恩怨,聽得使團成員們瞠目結舌屏氣斂聲。

    不是璃月的大家不仗義,而是璃月沒有足夠分量的反派,用不上這種大場面。乍聞此等異域傳說注意力一下子全都被引住,甚至有人悄悄尋傭兵們打聽那斯斯文文的向導姑娘究竟在沙漠里都做了什么能讓這么多人自發為了她不遠萬里長途奔波。

    要說容貌……蘇姑娘也不是那種國色天香絕頂罕見的稀世美女,坐在往生堂的客卿先生身邊一比較或許還稍遜幾籌。倒是兩人身上的氣質很有些相似之處,非常容易讓人因才華而忽略掉長相。

    “你問蘇大人都做了什么?”

    埋頭吃肉的沙漠青年放下手里的棒骨,橫過手掌一抹,“蘇大人最開始是跟著她哥哥來我們沙漠的。她哥哥是個很有名的建筑設計師,學者們要做課題嘛,他們去了赤王陵研究建筑什么構還有那些刻在石頭上的花紋。”

    “那叫建筑結構與赤王文字!”同樣放下肉骨的朋友笑罵了一句,“腦子就跟漏勺一樣。”

    “滾滾滾滾滾!”青年伸腳踢了他一下,回頭繼續講,“一幫子學者待在沙漠里天天吵架,吵的沒完沒了。蘇大人也和人吵架,但她吵完了不記恨,還是會給那些人找水找食物找藥材。看我們過得可憐就把謀生的知識傳授給我們,幫我們在沙漠里挖掘地洞藏身,種植星蕈果腹,教我們怎么過濾馱獸尿和水坑里的臟水,還給我們看病,告訴我們什么植物能治什么癥狀……她什么都教!后來他哥哥論文寫不下去走了,她還堅持留下又帶了我們一年多。”

    “這差不多是活命的恩德了吧!”

    湊過來聽他講“故事背景”的使團成員們伸頭看向篝火另一側。穿著白色襯衣和淺棕色長褲的須彌姑娘苗條秀氣、模樣親人,長發編成辮子甩在腦后,干練又利索。

    比起在沙漠里灰頭土臉的教人挖洞,她看上去似乎更適合坐在窗明幾凈的學院里捧書閱讀。但她沒有選擇那些更輕松更體面的工作,前后蹲在沙漠里一待就是幾年。

    “你們也是念恩的好漢。”發出聲音感嘆的人馬上又添了一句找補,特別喜歡這句夸贊的沙漠青年抬手在他身上拍得“啪啪”響,“你是個好兄弟!好兄弟!歡迎來沙漠做客,我們絕不搶璃月人的隊伍!”

    使團成員:“……”

    所以你們這些傭兵團,別是扯塊布往臉上一蒙隨時都能切換職業吧!

    蘇和穆法赫就“阿赫瑪爾之眼”的話題多聊了一會兒,后者又說起近來道上的最新消息。

    “罐裝知識的買賣現在是越來越紅火了,只要膽子大,一筆就能賺半年口糧。另外我們聽說最近市面上出現了神明罐裝知識,據說與阿赫瑪爾留下的寶藏有關,阿赫瑪爾之眼從上家接了刺殺您的委托就是想多賺些錢去買那個。”

    坦白講穆法赫不是沒有心動過,畢竟那是阿赫瑪爾的寶藏!

    但他到底還是選擇了做個人。

    罐裝知識的由來根源還是虛空系統,它是人們利用該系統直接從世界樹上截取并存儲的種種意識,使用后可以讓人瞬間學會并掌握某種技能。由于教令院三令五申不允許學者們私自外帶、交換、低價收購,這才催生出火熱的罐裝知識走私業。

    至于神明罐裝知識……蘇看看鐘離,攤開手。

    這釣竿上干脆連魚鉤魚餌都沒裝,也不知道能釣出來什么。

    第140章

    “給,這個就是我的虛空終端。”

    回到船上蘇取出綠色葉子一樣的裝置遞給鐘離,“一般來說學者們是不能私自反向將知識導出灌裝的,非要私下里這么干也不是不行,別被風紀官抓到把柄。”

    她上次和艾爾海森交易時可沒避著人,實在是大家都習慣了,沒有分歧和爭執時它是個交換情報的好方法。

    “教令院對這東西管理還挺嚴格,只有考入教令院才能得到,更不會發給沙漠人。如果你看到穆法赫他們拿出虛空終端,來源多半比較的……嗯,耐人尋味。”

    看著他把這玩意兒掛在耳側,蘇還幫忙調整了一下方向免得壓住耳骨帶來不適,“聲控開啟,我給你開。”

    對自己的虛空終端動手腳在熟人圈子內也不是件稀罕事,畢竟學者總是先于一切之前學會的懷疑。蘇這枚虛空終端就被改造過,注冊者是她的學籍ID沒錯,但瀏覽權是開放的,不綁定個人——為了更便捷的幫沒有這玩意兒的人調取資料,也是為了更快速的將所得知識進行灌裝。

    “愿吾得以聆聽智慧之音。”

    滴——的一聲長音后,綠色光屏在眼前徐徐展開,密密麻麻全是蘇上次看過還沒有清除的資料。

    《巖溶地貌環境中的地表特色建筑》等等……太多了,鐘離大概掃了一眼,全都是巖溶地貌的針對性分析,璃月西部從翠玦坡到輕策莊再到沉玉谷一線在其中被反復標紅。

    “哦,這是上次讀到睡著了忘記關掉,稍等。”她將手貼在葉片上,綠得人心驚肉跳的長篇論文關閉,虛空終端切換成最基本的識別功能,“你隨便找個東西盯著,看的時候想著‘調取資料’。”

    鐘離依言拿起一本古書,光屏上立刻出現它在智慧宮的哪個區域保存,目前是否在館。

    大賢者不允許學者們將紙質書籍帶出圖書館,所以介紹頁面底端有兩行備注,一是“在館”,二是一行小字提醒拿著它的人別做違規的事兒。

    “這本書不是智慧宮館藏,所以不會觸發警報。”她松開手,客卿先生玩了一會兒把虛空終端摘下來:“便捷是便捷,卻也容易滋生怠惰。”

    房間內只有兩個人他說話就隨意多了,不會去刻意避免批評。

    “沒錯,拿來就用,想也不想,很多年輕的學子都會犯這種錯誤。”學不會懷疑是學者最大的缺陷,有的人一開始就小心翼翼避開,有的人沉浸其中戀戀不舍那份輕松。

    不斷重復詮釋前人留下的那一點點經驗,這么干拿文憑也好所謂的“科研”也好都會更輕松——只需要找個艱澀的角度就行了,資料都不用自己去實地收集的更不必整理數據分析表格,相當于純粹做個篇幅長一些的閱讀理解,能不省力氣么?

    照這樣的論文蘇一晚上能攢出來八篇!

    “你要不要試試看怎么把知識裝進罐子里去?”

    某種意義上來講,客卿先生來操作才是真實且標準的神明罐裝知識,蘇狹促的開了個玩笑,鐘離頓住手:“……未嘗不可,分門別類也好方便后人隨時取用。”

    用這種方式保存那些久遠年代傳承下來的古老技藝似乎是條思路,有心學的年輕人可以先讓自己的腦子和眼睛看懂究竟怎么回事,至于手……回頭再慢慢練習。

    蘇眨眨眼,臉上先是迷茫,進而深思,最后換成肯定。

    在搶救性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方面,罐裝知識可以反復往年輕人腦子里“灌裝”知識這一點實在是絕殺。

    “如果璃月有這個需要……層巖巨淵就必須想辦法回填了。”

    虛空系統和虛空終端都是通過草神權柄連接了世界樹的神造產物,相當于直接把提瓦特最大信息中心“世界樹”給當成了數據庫加服務器,統合所有人的智慧一塊“思考”某一特定問題,這才是大慈樹王尚在時教令院驚才絕艷的根本原因。

    并不是某幾個天才走在前面生拉硬拽著帶領所有人艱難攀登,而是大家集合在一起群策群力。

    如果璃月想要仿制出一個類似的系統,那就必須從手搓個能替代世界樹的巨大知識罐開始。層巖巨淵下面直通地脈,位置也夠,這不妥妥的“資源循環利用”么。

    “有點難,我需要找些專門研究這方面的學者討論,七星挖人最高能出到什么價位?”

    這種事少說二三十年鋪進去也不一定能有明顯成果,但是做好后絕對可以惠及數百年,值得為之花錢。

    鐘離搖頭:“一般來說沒有上限。”

    搶人才這種事老璃月人怎么不熟悉?當年他和若陀滿地挖人墻角呢。

    “看來又是項新工程,論文這種東西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寫完啊!”

    蘇哀嚎得很欠打,還好周圍沒有其他教令院的同僚,“等我先把荻花洲撈出來,然后再找找素論派和妙論派的高手討論這個。”

    鐘離先生說他想要個世界樹那樣的數據庫,那就得給他攢出來一個!

    “對了,我找的人不一定名聲顯赫但都有真才實學,璃月花費不會太高,就是科研周期不能催,催也催不來。還有就是……有的學者擅長從看不見的事物中總結出一般規律,有的學者擅長使用這些規律讓它們具現化,這兩種人都很重要,缺一不可。”

    她嘴上說著事情得慢慢來,手里已經翻開筆記本寫下一連串人名。

    船隊又走了四天,奧摩斯港近在眼前。

    “蘇大人,我帶著兄弟們下船后就往沙海里去了,您放心,其他部落的朋友們會接替我們藏在您看不見的地方護您周全。那不能在璃月和蒙德都平安無事,回到須彌反而讓您在自己家里過的心頭不痛快。”

    穆法赫舉起拳頭敲敲胸膛,“以阿赫瑪爾之名,沙漠人絕不用恩人換賞金,誰這么干誰就是叛徒和敗類!”

    還在船上他就提前告別,等船舷剛靠岸,立刻就有兩支隊伍上前。

    一支是教令院派來迎接客人的傭兵小隊,一支是穆法赫留在須彌接應的族人。他把毛毛馱獸都留給璃月使團自己待著兄弟們將物資混在一處搬下船,趁人不注意打了個呼哨就消失了。來接他們的傭兵小隊長笑著朝蘇擠擠眼睛……這也是個熟人。

    “法拉?”松松垮垮的散漫傭兵在被點到名字后立刻昂首挺胸站得有模有樣,“真好,您總算是回來了!”

    法拉的長頭發編成一根又一根細辮又抓在一處扎了個高高的馬尾,他身上代表三十人團的綠色衣服太新了,以至于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早上現領來的。

    蘇打了個招呼就不再多話,看到穆法赫已經溜得無影無蹤了回頭和使團領隊道:“路上護送咱們的屬于私人傭兵團,回頭按須彌標準把錢給他們劃過去就成,不必再見。面前這幾位教令院下雇傭的老牌組織三十人團的成員,須彌城、奧摩斯港等重要城市都由他們守衛。”

    要不是在海上就已經知曉須彌不設軍隊,大家非得露出震驚的表情不可。

    不是,你那么大一個國家沒有常設軍隊,怎么好管理呢?

    須彌自有國情在此,教令院的管理就是不管。

    非要糾結這個話題賢者們理由也很充分——教令院是學術機構不是行政機構,怎么好養軍隊?養軍隊又是為了針對誰?文弱的學術分子們還用軍隊鎮壓?雇個傭兵團夠用就行了。

    使團領隊馬上笑著和法拉聊起來,其他人收拾好個人用品下船,看著傭兵們把物資堆到毛毛馱獸背上去。

    “從奧摩斯港北上,晝夜不停走到須彌城還需要三天時間。諸位不必擔心,你們只管坐在馱獸背上,路由我們走。除非撞上死域,雨林這邊大家都得賣這身皮幾分面子。”

    青年拍拍身上的制服,笑容里有幾絲得意。他邊說邊朝蘇走動的方向看去,馬上瞪大眼睛。

    她仰著臉和一個璃月男人說話,表情放松態度親昵,那人居然還敢把手伸到她頭上。

    法拉:“……”他決定討厭那個穿著金棕色長袍的貴氣家伙!

    鐘離察覺到背后有人在盯著自己,幫蘇把炸起來的頭發撫平后他稍微彎下去些腰貼近些和她說話:“這位法拉先生,原本不是教令院的雇員。”

    很好,不是錯覺,那孩子眼睛里都快冒火了。

    “他確實不是,不過三十人團愿意接納他也不奇怪。有火系神之眼的傭兵在須彌很吃香,比較能打嘛,大概是最近才找門路混進去的。”

    蘇抬起眼睛時法拉立刻調整表情笑得陽光又燦爛,她心情很好的收回視線看著面前的客卿先生:“三十人團內部人員流動比較大,幾百年過去他們不可能還和名字一樣保持三十人的數量。除去核心成員來自相鄰幾個大型部落聯盟外,其他下屬小隊天南海北哪兒的人都有。”

    “明白了。”鐘離大概掃了眼那個對自己充滿敵意的青年,若無其事移開視線。

    大人怎么能和小孩子計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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