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所以他對鐘離究竟是抱有什么樣的看法?
工位上,伊戈爾盯著新送到北國銀行內報銷的賬單止不住對自己發問。
這份新賬單上記錄著鐘離為巖神舉辦送仙典儀采買東西的花銷。
雖然伊戈爾拒絕了鐘離邀請他去往生堂,達達利亞也只是請他幫忙留意鐘離的動向,沒有將他拉入亂局中,但他卻以另一種方式全程跟進了整場混亂。
因為工作的性質,他看到了所有與送仙典儀有關的賬單。
比如這一份,消費二百九十九萬摩拉購買永生香。
伊戈爾看著賬單上的金額,皺起眉頭。
要是他沒有記錯,根據往生堂列的清單,這應該是最后一份與送仙典儀有關的賬單了。
這意味著鐘離表面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要為巖神舉辦一場送仙典儀。
那么鐘離作為巖神那一面計劃又實現了嗎?伊戈爾默默地想,以他的視角來看,肯定是沒有實現。
當前的璃月七星僅是勉強穩定了璃月的局勢。
接下來如果他們處理不好與仙人的沖突,那么璃月很可能陷入動蕩。
正如達達利亞那天所說,仙人是與巖神簽訂了守護璃月的契約,如今巖神離去,仙人們有足夠的資格,在混亂中對七星發號施令,要求他們以自己的方式維持璃月的秩序。
但這是鐘離想看的場面嗎?
伊戈爾想到這里,又生出新的疑惑。
這次不等他想清楚,同僚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哎呀,這不是送仙典儀的賬單嗎?”同僚說話間,湊到伊戈爾面前,念出賬單上購買的東西,“永生香,聽說原價三百萬摩拉,是公子大人打價到二百九十九萬。”
“嗯?你怎么知道?”伊戈爾下意識地問。
在他的印象里,這名同僚一直很自覺地不接觸執行官,防止知道什么不該知道的東西。
這樣的人,怎么會對達達利亞砍價這件事如此熟悉?
同僚也知道自己最近的表現,她想了想,解釋道,“其實是我朋友是愚人眾,那天她正好出任務,在賣香的地方聽到的,回來對了提了一句,我就記住了。”
“我沒有特意打聽。”同僚講到最后不忘強調。
打聽執行官的行動算是大忌,萬一以后執行官的行動不順利,經過徹查,她成為懷疑對象,就麻煩了。
伊戈爾也知道她的擔憂,于是特意回復,“沒關系,現在我也知道了。”換言之,如果他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
聽出伊戈爾潛臺詞,同僚松了口氣。
接著她不敢再和伊戈爾聊送仙典儀的賬單,轉而說起剛剛得到的消息。
“對了,差點忘了,我來告訴你,今天提前下班,璃月港戒嚴了。”同僚壓低聲音,“仙人到了。”
北國銀行雖是金融機構,但終究與愚人眾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不論是同僚還是伊戈爾都接受過相關的培訓,對長生種的力量有具體的概念。
這也正是本國銀行要讓員工提前下班的原因。
“璃月有句話古話叫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誰也不知道,如果仙人和七星談不攏會做出什么事。”同僚搖了搖頭,“希望不要鬧得太狠吧。”
伊戈爾聽著同僚的感慨,沉思片刻,隨后試探著問,“往生堂知道這個消息嗎?”
“不知道,我來的時候,經理還問愿不愿提前下班,去往生堂跑一趟。”同僚回憶著說,“要不是我報表還沒做完,我就去了。”
說到這里,同僚的視線落到伊戈爾手中的賬單上。
等伊戈爾審核完,接下來就該交給她了。
伊戈爾察覺到同僚在看什么,他立刻回復,“我去往生堂吧,我的工作都做完了。”他正好找個理由過去。
“那可太好了,要是咱們這邊抽不出人手,就該愚人眾去,到時候往生堂更被懷疑,萬一送仙典儀辦不成,我們成本都難收回來。”同僚撫了撫胸口。
“嗯?成本?”伊戈爾愣了愣。
資助送仙典儀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賠本買賣。
同僚見狀,趕緊補充,“是打廣告,因為愚人眾資助送仙典儀,北國銀行提供的資金,所以我們擁有了所有廣告位。”
“光賣這個就能回本。”
在回本上,同僚加重音。
伊戈爾沉默了,他怎么感覺這像是潘塔羅涅的手筆。
這個猜測伊戈爾不好對同僚講出,于是他將話題轉移到工作上。
做好交接工作,伊戈爾沒有耽誤時間,去找經理告知他下午有空,可以去往生堂傳遞消息。
經理對伊戈爾愿意主動去往生堂傳遞消息非常驚喜。
在他看來,伊戈爾本來就和往生堂關系不錯,由他去正合適。
因此不用伊戈爾多說,經理便準許他提前下班。
“伊戈爾,你別忘告訴胡堂主他們這段時間要低調行事,七星盯他們盯得很緊。”經理在伊戈爾臨走前不忘叮囑,他也不想到手的廣告收益沒了。
伊戈爾一眼看透經理的心思,這讓他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真實感。
神明的死亡,隱居仙人的到來,執行官的計劃,無數充滿影響力的存在登場,但對經理和同僚這樣的普通人而言,都不比明天的工作,一則廣告收入更重要。
想到這里,伊戈爾在真實感之余又體會到了安心。
前不久鐘離的坦白,未來和過去的糾纏,令他如夢似幻。
今天經過這一點小事,他卻發現比起過去和未來,對人類而言,現在或許更加重要。
正因為現在,未來好過去才能存在。
他所做的,也不過是從現在出發罷了。
只要向前走,自然會有答案。
伊戈爾得出這個結論,隨后他對唉聲嘆氣,生怕仙人的到來會影響送仙典儀的經理保證,“我會如實轉達給胡堂主。”
“好,那你快去吧。”經理大手一揮,就讓伊戈爾趕緊下班。
沒有任何留戀,伊戈爾在向經理道別后馬上離開北國銀行,直奔往生堂。
伊戈爾在去往生堂的留心觀察街道。
果不其然在街上多了很多千巖軍。
考慮到自己和愚人眾的聯系,伊戈爾為防止被千巖軍攔住,他當即選擇和達達利亞一樣選擇抄小路。
這時伊戈爾很感激達達利亞一起切磋和聊天時,偶爾會向他講起自己做過什么。
不然他都不知道從北國銀行到往生堂有那么多路。
無聲地感嘆著,伊戈爾順利地從往生堂旁邊的小胡同里走出來。
守在門口的往生堂儀倌見到伊戈爾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我是來告訴胡堂主,仙人已經來了璃月,七星要戒嚴。”伊戈爾開門見山地對儀倌講出來意。
得知仙人來到璃月,儀倌吃驚地睜大眼,“這么快,鐘離先生臨走前還說明天可能才到。”
“可能是仙人比較急迫。”伊戈爾下意識地為鐘離估算出錯誤找借口。
好在儀倌覺得這話有道理,不再追問,請伊戈爾和他一同回到往生堂內告訴胡桃。
得知此消息的胡桃眨了眨眼,隨后她說出和儀倌一模一樣的話,“仙人竟然到得這么快?鐘離不說是明天嗎?”
不過這次不用伊戈爾再說仙人比較急,胡桃就擺了擺手,讓儀倌通知鐘離。
“這消息必須告訴他一聲,那可是仙人,他們不許舉辦送仙典儀,七星也沒有辦法。”說話間,胡桃感知到什么,她的視線投向門外。
幾名千巖軍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還真是說到就到,伊戈爾,你也一起去吧,看見你來了,鐘離一下子就知道事情有多緊迫。”胡桃順勢把伊戈爾也安排上。
伊戈爾雖然不清楚自己跟著去和緊迫有什么關系,但他也知道作為北國銀行的員工,他留下或許不太好。
因此他默認了胡桃的安排,與儀倌一同去進入璃月港的必經之路準備守株待離。
說來也巧,他們剛到,旅行者和鐘離就抱著琉璃百合出現在他們的視野內。
“是你們。”鐘離最先看見他們。
“鐘離先生,仙人來了,七星戒嚴,千巖軍都來到往生堂了。”儀倌沒有寒暄,急切地告知鐘離現在。
然后伊戈爾看見鐘離也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
似乎他也不知道仙人會來這么快。
伊戈爾這下感覺,仙人前來可能在鐘離計劃之外。
所以他才沒有算準日期。
這讓他止不住擔憂起鐘離的計劃會不會受到仙人這一變量影響,最終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但很快伊戈爾看到鐘離眼中的驚訝消失。
接著鐘離游刃有余地回復,“我會盡快回去,你且告訴堂主,我不會留她一人應付。”
“好,這就回去。”儀倌不疑有他,立即應下。
伊戈爾眼看儀倌留下自己跑遠,名為空的旅行者和他的向導派蒙都望向他,只好自我介紹,“你們好,我叫伊戈爾,是鐘離先生的……朋友。”
“鐘離還有朋友。”派蒙一臉震驚。
而這也是空的心里話,在與鐘離采購送仙典儀需要的物品這些天,他們都沒有看到鐘離的朋友出現。
今天突然出現一個人自稱鐘離的朋友,空和派蒙竟然有些不適應。
至于伊戈爾見到他們這副樣子,沒忍住解釋道,“鐘離先生在璃月港人緣挺好的。”
“確實,他買東西從來不講價,我是店家,也愿意和他做朋友。”派蒙犀利的回復。
伊戈爾嘴唇動了動,他還想辯解,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因為派蒙說的沒有錯。
這段時間,不論公私,他都一直在處理與鐘離有關的賬單,可以說,雖然鐘離出門不愛帶錢,但是他花錢很大方。
而伊戈爾的沉默被派蒙和空當作默認。
派蒙轉頭就對鐘離認真地說,“你看,你的朋友也是這么想。”
對于派蒙的說法,鐘離沒有惱怒,他同樣認真地回復,“我是應當考慮在日常生活中做出改變。”
說話時,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到伊戈爾身上。
這讓他明白,鐘離是說給他聽到。
意識到這一點,伊戈爾莫名感到些許不好意思,覺得鐘離是在暗示他們的關系不僅僅是朋友那么簡單。
并且這個暗示只有他能聽出來。
當弦外之音只有自己能聽懂的念頭一浮現,本就難為情的伊戈爾當機立斷做出決定,不能再慢下來。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往生堂。”如能讀心一般,鐘離先一步向空和派蒙提出回去。
伊戈爾聞言將到嘴邊的話咽下去,附和道,“是不能讓胡堂主等急了。”
“好,那你們先回去,這些琉璃百合你們也帶回去。”派蒙說著就要把手里的琉璃百合都交給鐘離。
可是鐘離同樣也拿著琉璃百合,他一時間騰不出手。
伊戈爾見狀迎上去,從派蒙手里接過那些花。
看到伊戈爾過來幫忙,空也將新采集到的琉璃百合遞了過去。
將所有的琉璃百合都拿好,伊戈爾向空和派蒙道別。
空似乎還有事做,在說完再見后,立即叫上派蒙就走了。
目送空和派蒙的身影消失,伊戈爾覺得他們也不該耽誤時間。
可和剛剛一樣,不等他說出來,一旁的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對他問道,“要不要與我去一個地方。”
伊戈爾沉默了幾秒后同意了。
“好。”
他沒有問鐘離要去哪里,更沒有問對方要做什么,在同意后,便一言不發的跟著他,前往了一處能夠眺望璃月港的高坡。
登上高坡,大海和港口以及落日皆一覽無余,這時伊戈爾才意識到,夜晚要降臨了。
“伊戈爾,你是否想要留下?”
鐘離停下腳步,在太陽的余暉中,他突然向伊戈爾問出那個他們都知道答案的問題。
凝視著鐘離,伊戈爾明確的回復,“我現在可以留下,但我的未來,暫時不能留下。”
這個答復令鐘離點了點頭。
下一秒,一陣海風吹來,隨之一同而來的是烏云。
伊戈爾頃刻間看到天色變了。
這令他本能地認為是鐘離心情變得不好,才引起了天氣變化。
可很快翻滾的海浪告訴這些變化與鐘離無關。
與此同時,一滴雨落在伊戈爾的皮膚上。
不用伊戈爾用冰元素力凝結出傘擋雨,一道金色的巖元素力屏障將憑空出現,將雨滴盡數隔開。
“他要現身了。”鐘離淡淡地說道,他懷中的琉璃百合不知何時收起來了。
伊戈爾沒有注意到琉璃百合不在的細節,他只顧著跟隨鐘離,一起望向大海。
旋渦自海面升起。
看著那些旋渦,伊戈爾先前所有與鐘離計劃有關的擔憂全數消失。
仙人與七星的拉扯也好,愚人眾的推波助瀾也好,都只是前奏。
對七星而言,真正的考題是從海里升起的漩渦,以及操縱那些旋渦的主人。
鐘離早就把怎么接手一個國度的答案交給七星。
想要接手璃月,就要讓璃月子民以及提瓦特的各國看到,七星有足夠的決心和勇氣,愿意舍棄一切面對危機。
他們不是坐在高位,不沾凡塵的人。
他們和萬民一樣。
取得這樣一場足夠矚目的勝利,就能夠穩固地位。
如果七星連開卷考試都能答錯,那他們確實沒有資格再在那個位置上坐下去。
伊戈爾深吸一口氣,他忽然好像有些明白鐘離為何要問他是否留下。
他希望有人能和他見證這一切。
不是作為神明,而是作為鐘離本身。
這個猜測的誕生讓伊戈爾笑了,下一秒,他抱著琉璃百合走向鐘離,與他站在了一起,等待屬于神明的計劃結束。
從那以后,提瓦特將不再有巖神,只有名為鐘離的往生堂客卿。
伊戈爾想到這一點,悄悄扭頭去看鐘離。
察覺身邊投來的視線,鐘離也轉過頭。
兩人的眼睛一瞬間對上。
面對鐘離那雙金色的眼睛,伊戈爾生出一種沖動,他想要擁抱他。
可惜那些花占據了伊戈爾的懷抱,讓他無法付諸實踐。
但他馬上發覺自己也許可以換個方式。
更為大膽的方式。
伊戈爾想到他要做的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好在嘣嘣作響的心臟演奏的不是退堂鼓,伊戈爾的沖動沒有消減,他在鐘離平靜的目光中,微微抬起頭,隔著懷中的花吻了過去。
鐘離微妙地怔住。
但那也只是短暫的一瞬,鐘離就反客為主。
當親吻變得激烈,呼吸開始急促。
伊戈爾才伸手推了推鐘離,結束了這個吻。
“這是我拒絕您的補償和理由。”伊戈爾平緩著呼吸說道,“我不能因為過去留下,那對您和我都不公平。”
“我明白。”鐘離說著笑了笑。
接著他又看向海面,漂浮在天空中,屬于天權星凝光的樓閣燃起火光,如流星一般砸向操控旋渦的魔神。
兩股力量相撞產生的沖擊波襲來。
饒是有屏障遮擋,伊戈爾還是能感受到那股強大的力量。
然而僅僅過了十幾秒,力量便消散。
與力量一起消失的還有天空中與旋渦同時冒出來的烏云。
而天上沒有了這樣,一輪銀白色的月光落了下來。
“都結束了。”伊戈爾松了口氣。
“嗯,回去吧,若是你我再不回去,胡堂主怕是要和儀倌一同去找千巖軍尋我們了。”鐘離用平淡的語氣說,好像那個吻和那場沖散烏云的爆炸都不存在。
他和伊戈爾來這邊,僅是為了看看海,欣賞月光下的璃月港。
“我就不和您回去了,我想回一趟北國銀行。”伊戈爾第二次拒絕了和鐘離一起回去。
預感告訴他,被放出來的魔神很可能和愚人眾有關系。
而伊戈爾因為前幾天偏心鐘離,沒有對達達利亞透露他的身份,多少還是很愧疚。
所以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彌補。
鐘離看出他的想法,他沒有勉強,只是對伊戈爾伸出手,要接過了那一束琉璃百合。
看著鐘離伸向自己的手,伊戈爾心里有了一個新的答案。
下一次,鐘離再問他是否要留下,他會給出不同的回復。
那時他一定會留下。
因為這是每一個未來的他的選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