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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失憶的第一百零一天 同僚

          “我知道。”

          蘭堂語氣平靜, 仿佛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一來就用亞空間禁錮了兩個人的人不是他:

          “所以,只用告訴我你知道的東西, 亂步, 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所以, 告訴我, 保羅是不是恢復了過去的全部記憶?”

          “不知道!”

          “保羅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

          “保羅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我真的不知道!”

          “……”

          亂步看穿了一切, 但他不想說。

          不過,沒關系, 藏不住的表情就能告訴蘭堂全部真相。

          魏爾倫恢復全部的記憶, 因為過去的往事,不會再回來,還在離開的那一天,在心里就和他分手了。

          這幾天的電話, 不過是為了安撫一無所知的他的情緒, 讓他不至于找過去罷了。

          為什么?

          憑什么?

          在他毫不知情的時候, 魏爾倫要用過去的事情給他判了死刑,選擇舍棄了他。

          復雜到激烈的情緒讓蘭堂胸口來回沖撞,荒謬,憤怒,難以置信……種種情緒融合在一起, 成為疼痛到極致的麻木。

          以前的承諾, 不過在騙他罷了。

          蘭堂想笑,卻忍不住低頭開始咳嗽,認知被撕裂,心臟碾成碎片的劇痛, 喉嚨里仿佛也隨之出現了什么異物,吞不下去,吐不出來,

          咳到最后,蘭堂吐出了一口血。

          在亂步驚悚的目光下,亞空間開始暴動,金色成為整個世界,因為暴亂,到處都是金色的流光,成為步步殺機的死亡之地。

          “這不關我的事!我什么都沒有說!”

          亂步嚇得哇哇大叫,在即將被金色流光吞沒的前一秒,被人抓住胳膊,扯出了危險。

          亂步抬起目光,看到了現在令他安心無比的人,淚眼汪汪:

          “福澤先生——!”

          暴動亞空間的最中心,依然是一片平靜,蘭堂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緊緊攥著胸口衣服的手,緩緩松開,如蛻去了一層舊殼,平靜到近乎詭異,氣質也變得冷漠鋒銳:

          “原來是這樣啊……”

          蘭堂……不,是蘭波輕輕喃了一聲,收回亞空間,下樓,推開破舊的大門,卻在看到門前氣質迥然不同的兩個人時,停住了腳步。

          “嗨,親愛的,”

          金發金眸,服飾繁瑣的人抬起手,笑吟吟地和蘭堂打招呼:

          “好久不見,看來我晚來了一步。”

          蘭波眼底的神色莫辨,最終,手拿下不存在的帽子,放在胸前,微微彎腰,行了一個紳士禮:

          “日安,馬拉美先生,”

          他和魏爾倫過去的聯絡員,斯特芳馬拉美。

          蘭波的目光落在另一個人身上,神情更加陰郁:

          “福樓拜先生。”

          特殊戰力總局行事風格最獨狼,也是神秘到讓他了解不多,更不知道具體異能的超越者。

          組織的人找過來了,在他最關鍵,也是他最不需要的時候。

          福樓拜淡淡地點了點頭,憂郁而具有距離感的長相被灰色的發絲遮擋,只能虛虛可見,唯一的顯眼之處,是發絲也無法遮掩的,充滿閃閃發光的光點的瞳孔。

          “日安,親愛的,真高興你還活著,當時你們的死訊傳來時,我可是感到了萬分心痛,還親自給你們找了一個立墓碑的好位置,值得一提,”

          馬拉美回了一禮,用熱情的態度回答蘭波無聲的抗拒,調侃地對蘭堂眨了一下眼睛,瞳孔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金色:

          “可不可以問一下,你介意和魏爾倫刻在同一個墓碑嗎?”

          蘭波扯了一下唇,沒有回答:

          “馬拉美先生,請告訴我法蘭西目前的戰場局勢。”

          “哦,當然,親愛的,這是我們相遇后的第二件事。”

          馬拉美打了一個響指,蘭堂眼前的場景從腳底一寸寸成為大理石的地板,簡潔的會客廳中,有人拉開椅子坐下,腳步沉重。

          即使沒有人發出聲音,也無法忽略空氣中的沉重。

          “這是四個月前的一次會議,當時,背叛者從巴黎綁走了總統,我們陷入被動處境,正在商討對策,”

          馬拉美做出講解,彎了彎眼睛,語氣輕快:

          “這是所有人都不想回憶的恥辱,如果當時的巴黎有足夠的超越者,他們不會如此輕松的得手。”

          “該死!”

          有人一拳錘進墻里,蘭堂順著聲音看去,看到了吞沒四濺殘渣的黑色火焰,

          蘭堂記得面前的人,維克多雨果,組織的超越者之一,僅次于魏爾倫的攻擊系異能者。

          但與記憶中的不同,幻境中的雨果身上多出了無法遮掩的戾氣,從尸山血海殺出的血腥,讓蘭堂都為之一驚的恐怖。

          但與那燃燒著信仰的紅眸對視,那份恐怖又成為值得信賴的安全感,讓人不由得注意雨果臉上大廈將傾的沉重:

          “那群瘋子!他們究竟把總統綁到了哪里?”

          蘭堂環視了一圈幻境,從會客廳看到不少熟面孔,其中還有他的老師,波德萊爾。

          波德萊爾半闔著眼睛,眼底的黑眼圈濃重,面色疲憊,聞言,閉了閉眼睛:

          “線索在塞納河處中斷,以當時的線索來看,行動人員至少有五名超越者,我們的人沒能攔住他們。”

          “他們的動作很快,還有人專門拖著我,我沒有來得及阻止,”

          莫泊桑雙手抱臂,即使身上沒有傷痕,也能從黑著的臉看出交手時吃了不小的虧:

          “見鬼!竟然來了五位超越者綁架總統,他們怎么不干脆炸了巴黎!”

          幻境中的馬拉美臉上沒了笑意,服飾之前相比也簡潔了不少:

          “我得到消息,英國女王,德國總理,美國總統全都消失了,如果不出意外,應該都是這群人的成果。”

          “什么?他們綁架了各國的首腦,難道是想操控這場戰爭的走向?”

          仲馬錯愕地看向馬拉美,皺眉,一向風流的眉眼充滿憂慮:

          “若是這樣,為了犧牲的同胞取得的榮譽不被辜負,不如……”

          仲馬的臉色更加沉重,停頓一瞬,艱難做出選擇的模樣,卻似乎只是面對了一件小事:

          “再換一位總統,這樣,他們就不能威脅到我們了。”

          此話一出,不說在場的人,蘭波都有些錯愕,

          能夠成為決定戰爭走向的總統,背后的勢力不小,不說那些沒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就是在場,都有不少總統的支持者。

          若是總統回來,這句話傳到他的耳朵,但凡是心胸狹窄一點的人,就會將仲馬趕出權力中心。

          “看呀看呀,終于露出破綻了,仲馬。瞧瞧,我過去怎么說來著,仲馬就是這樣冷酷無情,比魏爾倫還不像人的人,當時怎么就沒有人監管他呢?否則,早就下地獄了。”

          馬拉美開口,似乎在拱火,蘭波卻注意到,此話一出,房間內冷凝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你在胡說什么?仲馬!”

          即使面對過去的好友,雨果也毫不留情,怒聲呵斥道:

          “你忘記總統對法蘭西的付出了?為了一點挫折就要放棄總統,總統沒有死在外人手中,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放棄中,那就是一場讓外人笑掉大牙,自己人感到心寒的笑話!”

          “引導法蘭西前進,付出良多的總統,與在戰爭中奉獻生命的士兵,可以放在天平兩端,但法蘭西的未來呢?也可以放上去嗎?”

          仲馬嘆了一口氣,眉眼間升起不知是對雨果的擔憂,還是對迷茫未來的痛惜:

          “維克多,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但在這種時候,我們更需要冷靜下來,用理智做出決定。”

          “我們不能在失去總統的聯系后,再失去一位同伴。”

          福樓拜微微轉了一下腦袋,他的臉龐躲在散下的頭發,身體被袍子款式的寬大衣服籠罩,似乎這樣,就能讓他與不想接觸的人群隔離:

          “戰爭要緊……剩下的事情,應該等總統回來后處理。”

          “不愧是福樓拜先生,特殊戰力總局的老牌超越者,說的話真有水平,”

          一位令蘭波感到陌生,擁有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的青年開口,眉眼間似乎永遠都含著譏諷意味,嘲諷道:

          “唉,真沒辦法,好壞話都讓你們說了,我都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了,只能夸獎……有些人剛才的表現,足以去娛樂圈當銀幕演員了,很精彩的一場戲,不是嗎?”

          福樓拜皺了皺眉,目光移到羅蘭臉上,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有人一拍桌子站起,連珠炮般炸開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羅曼羅蘭,想借這件事給老師扣帽子?呵,才來幾天,就想趁著總理不在鳩占鵲巢,把我們統統趕到監獄了?”

          莫泊桑的表情似炸裂的火焰,被人踩到底線的憤怒,綠眸中殘留的一絲草木灰敗顏色越發濃郁:

          “也不低頭看看自己,要不是蘭波先生不在,你以為你能坐在這里?”

          “我當然可以坐在這里,”

          羅蘭臉上的嘲諷之色更加濃厚,毫不留情地回敬:

          “這里的位置能者居之,不是身上纏滿裙帶關系的人可以壟斷的。”

          “好了,好了,各位先生們。”

          巴爾扎克拍了拍手,出面緩和氣氛,笑瞇瞇道:

          “現在的情況不明,還是團結一點,保留全部力量對抗外敵吧,我在總統身上的異能還沒有失效,說不定結果會是一個舞臺上的喜劇呢。”

          “戰爭的齒輪轉動,沒有攪碎足夠的尸體,不會停止,除非,有更大的力量阻止。”

          波德萊爾閉上眼睛,低低的聲音宛如在吟唱一首詩歌:

          “但人性的丑惡,總會讓我擔憂未來的方向……即使他們想操控戰場,我相信總統不會讓我們失望。”

          波德萊爾的尾音中,幻境的色彩開始掉落,融為大片的空白與寂靜,馬拉美和蘭堂站立在其中,成為僅剩的色彩。

          第102章 失憶的第一百零二天 心知肚明

          “七個背叛者, 他們都這樣稱呼綁架總統的組織,他們綁架總統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參加和平會議, 停止戰爭。”

          不知國籍, 不知相貌,不知人種的七個超越者組成的組織, 想要用一己之力阻止大戰, 拯救深受戰火困擾的同胞。

          “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能夠猜到, 親愛的,總統他們迫于無奈答應了和平會議提出的要求, 才得以回國, 戰爭的齒輪因此停止了轉動,而今天,是正式停戰的十天后。”

          馬拉美笑著,燦金色的瞳孔深處卻是一片冷凝, 道:

          “我來橫濱的時候, 法蘭西已經和其他大國達成了基本的和平協議, 更細處的利益分割正在討論,國家之間的小摩擦還沒有結束……”

          世界大戰還沒有打出一個勝負,就被強行停止,被迫簽了合同,

          敗局已定、在大戰中艱難求生的小國倒是沒有什么抗拒, 老老實實地賠款割地, 滑跪得十分迅速。

          但那些都覺得自己會成為最終贏家的大國就沒有這么好打發了,在同一個房間時,瞪著彼此的目光都在冒著火星,怎么可能坐下來好好談判?

          只是戰爭結束后, 瓜分利益的標準,都被他們吵了無數次。

          有人建議按戰爭局勢瓜分,但很快就被噴得收回了建議:

          故意示弱,引敵深入,很快就能反敗為勝的局勢怎么算?

          放屁!你說反敗為勝就能反敗為勝?我看你會慘敗,然后滅國!

          ……

          各個大國吵了很長時間,好不容易才捏著鼻子,統一意見,愿意用還活著的超越者人數作為瓜分勝利果實的標準,勉強簽訂了和平協議。

          這也是馬拉美在得到蘭波存活的消息后,連消息都只初步判斷了真假,就迫不及待趕到橫濱找人的原因。

          如果蘭堂現在回去,他們裝傻,還能多扯回來一點利益。

          但再過兩三個月,所有的協議簽訂完畢,那可真是連黃花菜都涼了!

          蘭波的指甲一向修剪得圓潤,劃在皮膚上,不會留下思考痕跡,此時握在手心,卻硌得手心刺痛,幾乎要硌出血。

          “我知道了。”

          蘭波沉默良久,聲音平靜:

          “我會盡快回到法蘭西,為法蘭西爭取利益。”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親愛的。”

          馬拉美笑盈盈道:

          “對了,你的小搭檔又是怎么回事?他離開日本,向特殊戰力總局傳遞你還活著的消息,卻又拒絕回到巴黎……”

          “保羅永遠是法蘭西的一員。”

          蘭波明白馬拉美想聽到的回答:

          “他只是和我鬧了一場別扭,暫時離家出走了。”

          等到一切結束,他就能離開巴黎,尋找魏爾倫。

          “這樣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馬拉美的笑容更熱情了,看了一眼蘭波身后的廠房,輕描淡寫道:

          “里面的兩個人,需要我幫你處理嗎?”

          “不用了,”

          蘭波垂下睫毛,一步一步向自己曾經的家走,嗓音倦怠:

          “戰爭結束,我的存在,已經不再是秘密。”

          “說得不錯,親愛的,現在可是一個好時候,香煙美酒,權力佳人……只要你想要,就能得到。”

          馬拉美打了一個響指,兩人的身影如云煙,消散不見,只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

          “我們會在橫濱的最高點等你。”

          與此同時,橫濱的另一個角落,略顯破舊的咖啡店,角落的位置坐著兩道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身影,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視。

          “這家店的咖啡豆質量好像不太好,做出來的咖啡應該沒有魏爾倫店內的好喝,”

          馬拉美雙手疊成塔形,抵著下巴,饒有興致道:

          “唉,真可惜,早知道戰爭剛結束,就來橫濱放松心情了,說不定可以喝一杯獨特的咖啡。”

          福樓拜喝了一口咖啡,表情不變。

          馬拉美興致勃勃地繼續道:“你說……魏爾倫開的咖啡店,是不是一直在虧本呢?”

          福樓拜:“……”

          馬拉美不介意冷場,反而隨性發揮,想到哪里說到哪里:

          “真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我還以為會得到阿蒂爾為愛叛逃,不顧一切的結果呢。”

          福樓拜終于開了口:“……你* 不應該挑選我,雨果先生,波德萊爾先生都比我更合適。”

          “親愛的,我們又不是來打架的,只是來確定一下阿蒂爾的傾向,更何況,”

          馬拉美對福樓拜眨了一下眼睛,熱情道:

          “沒事多出來玩一下嘛,總在家里待著,我都有點擔心你的精神狀態了。”

          福樓拜:“……假的。”

          馬拉美攤了攤手:

          “好吧,坦誠一點,當時我是抓鬮選擇的你,看到是你的時候,我也很意外。”

          福樓拜眨了一下眼睛,瞳孔的光點流動,看起來如旋轉的星空:

          “……謊言。”

          “好吧,你怎么知道我是為了報復莫泊桑?實話實說,當時他眼睛都要噴火,卻不得不忍耐的表情,真是令我心情愉快。”

          馬拉美唉聲嘆氣,一副不得不說的模樣:

          “別這么看我,親愛的,我只是小小的報復了一下,實話實說,他當時那樣指責我,真的很損我的面子。”

          巴黎敵對勢力特意針對福樓拜的刺殺,如今被打亂了計劃,不知道又會看上哪個倒霉的同僚?

          馬拉美惡趣味地想:

          所以,他要不要開一個和自己的賭局呢?

          如果他們看上了波德萊爾,他可以在下個星期二舉辦沙龍慶祝一下。

          福樓拜不再說話,似乎接受了這個結果。

          “高興一點,親愛的,跟我來一趟,你又沒有損失,反而有收獲呢,”

          馬拉美笑盈盈,打了一個響指:

          “比如現在,我突然想邀請你參加我的專屬沙龍。”

          福樓拜依舊沒有說話,看著自己眼前的景物被熱鬧的宴會覆蓋,怔怔地看著其中之一的靚影:

          十五年前,他曾經被她用年齡拒絕,如今,他終于和她一樣大了。

          蘭波一步一步回到了家,手拂過他和魏爾倫一起設計的裝飾,一同購買的家具,二樓的床頭,還放著由兩人的發絲組成照片的裝飾物。

          蘭波拿起相框,隔著玻璃觸摸里面的發絲。

          他和魏爾倫做了四年的親友搭檔,三年的戀人,自以為和魏爾倫感情深厚,現實卻告訴他——

          他們之間的感情薄到恢復記憶的魏爾倫都不會向他坦誠相待!

          蘭波諷刺地低笑一聲,握緊相框,任由復雜的情緒沖上心臟,用各種理由拉扯向不同的方向:

          一直瞞著他,哄著他,騙著他,直到塵埃落定,所有的事情成為定局!

          不、不,不能怪保羅,保羅也是為他著想,還愛著他……

          ……真的愛他?

          那他為什么沒有看到魏爾倫的行動,只看到了一次次的拋棄?

          不過是胡亂拼湊在一起誘導問題,就能判下他的死刑,毫不留情地拋下他,讓他傻乎乎地守在這座城市,等待被人接收押送的結局?!

          但若是保羅真的在現在的特殊時刻瞞著他,他真的會開心嗎?

          會……怎么可能不會呢?

          即使監管,即使操控,即使囚禁,即使一輩子不能恢復記憶,那也是保羅對他的愛啊……是保羅愛慘了他,才會不得不這樣行動……他怎么會怪保羅?他怎么舍得怪保羅?

          不、不,他不能這么想,國家大事遠比私情……同樣很重要,他不能拋棄他的母國……

          蘭波腦中跳出各種亂糟糟的想法,將心臟撕成碎片,燒為粉末,又被送入冰山的最中心:

          過去越甜蜜,現在就似乎越痛苦。

          但好像無論哪一次,魏爾倫的選擇都不會是他。

          蘭波閉了閉眼睛,口中的血腥味越發濃郁,按下了爛熟于心的號碼。

          電話“嘟——嘟——”兩聲,再次被人接通了。

          “保羅……”

          蘭波啞聲喊了一聲,在彼此變得心知肚明的沉默中,艱澀道:

          “來巴黎找我。”

          他不想再聽魏爾倫的言語承諾,只想看到魏爾倫用行動闡明對他的愛,

          只要魏爾倫愿意冒著風險找他,來到巴黎邊緣……

          不,哪怕是法國邊緣,他都愿意遺忘這件事,與魏爾倫和好如初。

          擔心自己再次因為魏爾倫的一兩句動搖,蘭波掛斷電話,取出電話卡,怔怔地對著漆黑的屏幕發呆。

          “哥哥!”

          孩童清脆的聲音驚醒了怔怔拿著手機的魏爾倫。

          中也抱著一袋面包跑向魏爾倫,來到魏爾倫身邊坐下,但因為小小的身高,坐在符合歐洲人尺寸的長凳上,兩只腳碰不到地面,只能微微晃著腿,抬頭看魏爾倫,擔憂問道:

          “哥哥怎么看起來不開心?”

          明明過去哥哥和蘭堂先生打電話的時候,哥哥的情緒雖然有些復雜,但終歸究底都會露出微笑,感到喜悅。

          魏爾倫眨了一下眼睛,徹底回神。

          魏爾倫下意識露出微笑,想要回答一聲“怎么可能呢?”卻聽到中原中也沒有絲毫停頓,肯定地說:

          “不!不是不高興,而是很傷心!”

          在剛開始旅游時,中也就在困惑蘭堂先生為什么沒有和他們一起離開橫濱,接下來,中也很快發現,

          這次的旅游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他的哥哥一直在心不在焉,站在人群中,看著熱鬧,也好像心口被什么重物壓著,完全無法呼吸一樣。

          在打電話的其他時間,他的哥哥也一直刻意避開提及蘭堂先生,還帶著他不停地換乘交通工具,帶著他來到英國,還始終焦躁不安,仿佛在躲避什么人一樣。

          中也并不傻,很快就能猜到:

          哥哥和蘭堂先生之間的感情出問題了,還不是一般的問題。

          第103章 失憶的第一百零三天 自由

          令中也難以置信的事實, 但他也能想到,

          連身為旁觀者的他都無法接受,作為當事人的哥哥和蘭堂先生, 一定會更難過。

          “哥哥不想告訴我, 我就不追根問底了,但是, 我想告訴哥哥, ”

          中也深吸一口氣, 將接下來的話語在心里過了一遍又一遍,放下懷中的袋子, 踩在長凳上, 給了魏爾倫一個大大的擁抱,露出幼時撒嬌的模樣:

          “不要悲傷呀,哥哥,無論未來將會遇到什么, 哥哥又會做出什么選擇, 我都會陪在哥哥身邊, 永遠不會離開哥哥,哥哥可是我最重要的人哦。”

          中也一直將哥哥對他的付出看在眼里,如今到了特殊時候,自然不愿意自己會在無意間做出令哥哥心寒的事情。

          魏爾倫愣住了,微微睜大眼睛, 痛苦的情緒仿佛平復了一些, 又似乎翻涌得更激烈了,某些傾訴幾乎要脫口而出,

          最終,魏爾倫的唇顫了顫, 只含糊“嗯”了一聲,將所有不適合小孩子聽的東西咽進肚子里,留下自己一個人消化。

          沒關系,只要家人在身邊,他就不會后悔,

          未來還有很長時間,平靜而漫長的時間將會成為消磨感情的磨盤,終有一天,他會選擇放下,讓情緒得以平復。

          蘭波只有短暫的平復時間,幾個呼吸后,就不得不收起所有的脆弱模樣,站起身,將所有的物品收入亞空間,就要去找他們了。

          最高的地方,

          除了港口黑手黨的本部大樓,還有其他地方嗎?

          “除了阿蒂爾工作的地方,還能有其他的地方嗎?”

          馬拉美打了一個響指,驅散了幻境,眼看福樓拜依舊在晃神的模樣,不由得有些無奈:

          “親愛的,這么多年,你可以有點長進嗎?不要只看到一個幻境,就會傻乎乎地愣在原地了。”

          否則,他也不至于在剛查到他們的“秘密武器”,就火急火燎地帶著福樓拜離開了巴黎。

          按照常理說,這么明顯的缺點,馬拉美早就應該用自己的異能幫助福樓拜脫敏,可偏偏——

          福樓拜患有憂郁癥,馬拉美擔心自己把人刺激得殉情了。

          到時候,先不提他怎么向特殊戰力總局交差,莫泊桑絕對能沖上來跟他同歸于盡的。

          “……”

          福樓拜的瞳孔恢復焦距,離開咖啡廳,看向不遠處的顯眼建筑,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徑直走去。

          “也不知道阿蒂爾對這個組織的態度如何,是想留下一個震撼的離場,還是悄無聲息地離開。”

          對于熱鬧,馬拉美從來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興致勃勃道:

          “但不管怎么說,阿蒂爾好歹是我們的同僚,在離開之前,我還是大發善心,幫阿蒂爾抹去這些黑歷史吧,真是難得的大工程啊。”

          是和抹去包貝爾夫人存在痕跡一樣的操作。

          福樓拜不喜地蹙了蹙眉,抬腳,踩著無形的空氣,一步,就能離開百米遠,一言不發地拉開距離,恢復了以往的獨來獨往。

          一路上,蘭波面無表情,無視打探消息的同僚與攔路的下屬,聽著他們從尊敬疑惑再到懷疑驚怒:

          “不知蘭堂大人有什么吩咐?”

          “蘭堂大人,是有什么需要通知首領的要事嗎?”

          “蘭堂大人,首領并未同意召見你。”

          “蘭堂大人,不要為難屬下。”

          “蘭堂!首領有命令,再往前走一步,就視你為叛徒!”

          “蘭堂!你要謀逆嗎?”

          “蘭堂是失心瘋了嗎?”

          蘭堂、蘭堂、蘭堂……

          數不清的聲音融為一團分不清音線的竊竊私語,到最后,竟成了魏爾倫的聲音:

          再見,蘭堂。

          會再見的,保羅。

          蘭波目光抬起,入目的皆是蜂擁而來的黑手黨,里面的臉色有恐懼、有震驚、竊喜,

          無非是在心底琢磨著踩他上位之類的算計。

          蘭波突然覺得乏味至極,亞空間推開蜂擁而來的人群,洞穿墻壁,簇擁著異能者,來到頂峰。

          在這里,過去的同伴早就等候多時了。

          “來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啊,親愛的。”

          馬拉美坐在護欄上,單手撐著下巴,看到蘭波,揮了揮手,瀟灑笑道:

          “不用和失憶的朋友聊聊天嗎?好歹是相處三年的同僚啊。”

          蘭波恍若未聞,抬起目光,看向天空。

          天空一角,印著鳶尾花的直升機轟隆隆地飛近,囂張無比,

          但用來迎接三位超越者,又似乎排場太小了。

          “可以動手了,馬拉美先生,”

          蘭波對馬拉美的想法心知肚明:

          “否則,時間就要來不及了。”

          即使馬拉美是超越者,修改那么多人的記憶,也需要不短的時間。

          “真是無趣的反應啊,簡直和過去一模一樣,我還以為在這個小地方待了三年時間,能讓你稍微變得有趣一點呢,阿蒂爾。”

          馬拉美撐起身體的動作頓住了,無聊地撇了撇嘴:

          “真的沒有半分不舍嗎?阿蒂爾,我可是發現,有一位小小姐對你……哦,對你們三個人的感情都很深厚哦,真是奇怪,明明在她的記憶里,和你相處的時間不是很多。”

          說到這里,馬拉美的聲音頓了一下,看向頂樓的正常通道,臉上出現了饒有趣味的笑:

          “哎呀,小小姐來了。”

          蘭波的眉心微皺,正要開口,卻聽到急促的呼喚聲:

          “蘭堂大人!”

          十三歲的少女一身粉色和服,奔跑時,像怒放的花,又像破繭成蝶的蝶:

          “蘭堂大人,”

          迎著蘭波冰冷的目光,紅葉緩緩停住了腳步,看向蘭波身邊多出的兩個人,心中隱約明白了什么,卻又無能為力:

          “妾身、妾身……”

          自從在走廊看到一瞬蘭波的身影后,記憶里與蘭波有關的記憶飛速從紅葉腦中浮現,惡趣味又光明正大地緩慢修改,抹去,

          認知被修改,記憶被抹去的慌亂感逼得紅葉不顧往日的顧忌,來到了他們驚呼的樓上。

          眼前的人變得越來越陌生,紅葉的聲音多了一絲泣音:

          “求您,把妾身的記憶還給妾身,”

          她不會多說的。

          明明、不應該是這樣。

          即使蘭堂大人想要離開港口黑手黨,也不應該如此,連她的記憶都要修改,只留下困在港口黑手黨的記憶,

          真是,何其冷酷!

          “求您、”

          紅葉將下唇咬得鮮血淋漓,終究忍不住,淚流滿面:

          “請不要改變妾身的記憶……”

          福樓拜面露不忍,

          馬拉美依舊笑意盈盈,語氣夸張的詠嘆,似乎修改記憶并不是他的手筆:

          “可憐的小小姐,人生中唯一的明亮記憶就這樣消失了,難怪會哭得這么慘,唉,可憐,真可憐啊。”

          “馬拉美先生,”

          耳邊的轟鳴聲更大,直升機拋下軟梯,蘭波毫不留情地回頭,踩著亞空間登上直升機,聲音清晰:

          “請你、”

          好的,閉嘴。

          馬拉美已經猜到了蘭波無趣的后續話語,毫不意外地微笑,右手在唇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

          “同樣抹去紅葉在港口黑手黨的痕跡,”

          蘭波的目光落在跪伏于地,絕望哭泣的紅葉身上,食指一彈,從指間飄落的亞空間籠罩了紅葉,如一片落葉,從高樓飄向其他地方,屬于未知的新區域:

          “讓她得到自由,不會被過去的事物打擾。”

          “欸?”

          馬拉美眼底劃過一絲錯愕,眨了一下眼睛,冰冷的金色映出蘭波的身影,慢悠悠地拉長聲音:

          “阿蒂爾,你心軟了。”

          蘭波不躲也不避:

          “失憶了三年,難免會有些改變。”

          馬拉美的笑容消失一瞬,下一秒,盛開得更大了:

          “哈哈!”

          馬拉美幸災樂禍地笑,隨手一拍,回收少女腦海中修改到一半的精神標記,為蘭波留下了一個小小的驚喜彩蛋:

          “引以為傲的學生變成這樣,波德萊爾一定會不高興很長時間。”

          老師……

          蘭波的目光失去焦距了一瞬,臉上依舊沒有一絲改變,平靜地等到馬拉美覺得無聊,不笑了,才道:

          “馬拉美先生可以告訴我巴黎故人的近況嗎?讓我有一些心理準備。”

          “可以,”

          馬拉美用食指卷著額邊的碎發,百無聊賴的模樣:

          “你們離開了三年七個月……唔,應該是七個月吧,巴黎差不多還是老樣子,不老實的反政|府勢力,蠢蠢欲動的敵國間諜和那些——有趣的同僚。”

          說到最后一句,馬拉美的聲音一變,充滿了愉悅:

          “你剛才看到了嗎?我們組織一年前來的新人,羅曼羅蘭,性格比異能還獨特,他剛到特殊戰力總局的第一天,罵莫泊桑是一個沒有斷奶的孩子,第一個月,嘲諷波德萊爾和仲馬是兩個假人。”

          馬拉美笑吟吟,語氣夸張的喜愛,滿是遮掩不住的惡趣味:

          “上帝啊,我簡直愛死他的性格了。”

          在日漸無趣的組織里,羅蘭的出現為他帶來了不少的歡樂。

          “羅蘭也說過,”

          福樓拜突兀開口,聲音不大,卻能被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馬拉美先生是一個連頭都不敢露的膽小鬼,每日興致勃勃地編排謠言,說不定是有什么怪癖。”

          空氣詭異地安靜了一秒。

          蘭波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改變,此時,無論聽到什么消息,都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更不能說改變他的糟糕心情。

          “哎呀,饒了我吧,福樓拜先生,是我疏忽這里還有你在場,”

          馬拉美的臉上依舊是盈盈的笑意,舉起手投降:

          “跟你們的師徒情深比起來,我都要懷疑波德萊爾和阿蒂爾的師生情分是不是摻雜水分了。”

          第104章 失憶的第一百零四天 法蘭西

          福樓拜只說了一句話, 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緒,不再開口。

          蘭波不想為這些無聊的事情白費口舌,同樣沒有開口。

          一時間, 無人接話, 氣氛再次冷凝下來。

          “你們的消息傳回來時,波德萊爾當時很平靜地接受了, 但一夜之后, 模樣突然憔悴了很多, 讓我差點以為莫泊桑控制不住自己,開始對同事下手了。”

          莫泊桑的異能《歸來》, 可以強行控制, 剝奪他人維持生命的能量,轉化為治愈自己與他人的生命力,

          是與馬拉美的幻境異能《希羅狄亞德》不同,卻同樣危險強硬的異能。

          “實話實說, ”

          察覺到福樓拜默默轉向他的目光, 馬拉美若無其事地繼續開口, 咋舌道:

          “我當時也很錯愕,那項任務的難度系數的確不低,但以你們的實力,不可能會全軍覆沒。”

          雖然諜報員在執行任務時,需要隱瞞身份與所屬國家, 盡量不使用異能,

          但真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怎么可能會為了鏡花水月般的名聲放棄自己的生命?

          更何況,任務地點不過是一個連超越者都沒有的鄉下小國罷了,

          只要他們一口咬定他們的兩個超越者只是想去租界“散心”, 難道他們還敢在明面上和法蘭西叫板?

          “我查了很多遍,沒有查到敵國動手的痕跡,又派人去了橫濱,但橫濱的痕跡實在抹除得太干凈,又被各種氣息混雜,你瞧,擂缽街,看起來真是……”

          馬拉美示意兩人去看從空中看,異常明顯的半圓形地貌,薄唇微張,笑吟吟道:

          “爛透了,它們對它的態度堪稱掩耳盜鈴,真是令人奇怪當時做人|體實驗的勇氣去哪了?”

          就算魏爾倫的身世再特殊,那也是法蘭西的超越者,大國的尊嚴不容侵犯,就算一時被戰爭絆住了手腳,但只要騰出手,就能讓他們為此付代價。

          “這個租界住起來還合心意嗎?阿蒂爾,”

          馬拉美輕飄飄地笑著,兩只手圍成一個圓圈,將橫濱的土地圈在手指之間:

          “你覺得我們建在這里的自治區需要多少地方?一半怎么樣?”

          蘭波眼都沒抬,也沒有說話,拒絕接收這份聽起來就很麻煩的“誠意”。

          “好吧好吧,親愛的,本來我還想說,如果你喜歡,它就歸你了,但你現在的態度,我只能找喜歡它的主人了。”

          馬拉美唉聲嘆氣,看起來對此十分遺憾,話鋒卻猛地一轉,滿是好奇的無害,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對了,剛才差點忘記問你,當時究竟發生什么了?”

          終于來了,這場重頭戲的真正目的。

          蘭波目光微動,明白現在的坦白幾乎不重要,也可以稱得上為至關重要:

          以現在的特殊時期,只要他愿意作為法蘭西的一員回去,前塵往事的一點小麻煩,根本不會追究,只要他在表面上做出合適的表態,這件事就如翻開一張紙,輕飄飄地就能掠過。

          但是,離開了將近四年時間,若是他再對特殊戰力總局表現出隱瞞甚至抗拒的態度,他和魏爾倫將會徹底失去親朋好友的援手,被排斥出權力中心,只能成為明面上的“吉祥物”。

          蘭波對權力不感興趣,但是,魏爾倫耿耿于懷,成為心病的身世,只有得到他們的援手,才能得以解決。

          “是我輕敵了。”

          蘭波想到了流浪在外的魏爾倫,心口依舊隱隱作痛,同樣想要給魏爾倫留下一條后路,低聲道:

          “我讀取了荒霸吐載體,導致荒霸吐暴走,我們因此重傷,失去記憶,流浪在外。”

          馬拉美“唔”了一聲,換了一個坐姿:

          “荒霸吐載體……那個名為中也的孩子?可以說得更清楚一點嗎?親愛的。”

          “保羅將荒霸吐載體視為親弟弟,在任務過程中,他投入了感情,做出了不理智判斷,與我發生爭執,”

          蘭波閉了閉眼睛,聲音冰冷:

          “他希望我可以讓荒霸吐載體作為一個普通的孩子長大,還自認為自己的身世是不被上帝祝福的出生,會讓心處于漆黑到看不到月光的谷底,孤獨到不被任何人理解。”

          “哦,我的上帝啊,”

          馬拉美忍不住和福樓拜說“悄悄話”,義正詞嚴道:

          “這不是波德萊爾諷刺魏爾倫的原話嗎?瞧瞧,蘭波可憐的小搭檔當真了,人生都被毀了,我覺得波德萊爾應該為此承擔責任。”

          “我拒絕了他,但是保羅不肯放棄,而只要荒霸吐載體一直存在,保羅的不正常狀態就不會改變,這是我不愿看到的,”

          蘭波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馬拉美的聲音,繼續訴說:

          “所以,在追兵追上來的時候,我第一個想法是使用荒霸吐的力量,并付出了行動……”

          “等等,親愛的,”

          馬拉美往后仰了一下身體,表情處于“天吶好大一個瓜!”和“等等我聽到了什么?”之間,語氣難得猶疑:

          “你是說,你因為魏爾倫對任務目標有了感情,違反了你的預料,所以,你要殺了魏爾倫心中的親弟弟?”

          哇哦,這可真是……

          馬拉美有些無法理解,但想想面前的人是波德萊爾引以為傲的學生……嗯,瞬間感覺蘭波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會意外了。

          不就是殺一個任務目標嗎?

          任務期間,魏爾倫不服從安排,反抗太激烈的話,被打斷四肢都不奇怪。

          馬拉美嘖嘖稱奇,已經想好報告怎么寫了:

          難怪魏爾倫在恢復記憶后會跑得飛快,連特殊戰力總局都不愿意回,原來是擔心失而復得的“弟弟”再次慘遭蘭波和波德萊爾的毒手。

          “是又如何?”

          蘭波冷漠道:

          “組織并沒有要求帶回去活體,那個孩子的安危,只有保羅才會在意。”

          “別這么說,親愛的,特殊戰力總局不是罪犯集中營,”

          馬拉美露出虛情假意的微笑,假惺惺道:

          “來,跟我念:孩子是無辜的,即使是敵國的孩子,內心也是純白無辜的,我們怎么能在明面上傷害孩子呢?”

          蘭波:“你應該回到三年前,和出任務前的我這么說。”

          “好主意,等法蘭西擁有可以回到過去的異能者,我一定不會忘記這樣做,”

          得到一個大瓜,馬拉美的心情很好,笑容也更熱情了:

          “所以,現在應該怎么辦呢?親愛的,你可憐的小搭檔已經跑得連我都找不到了。”

          蘭波沉默了,神色更加陰郁,枯草色的眸子注視著馬拉美,片刻后,才低聲道:

          “保羅會回來找我,為選擇拋棄我而道歉的。”

          “可能?”

          馬拉美露出不贊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語氣微妙了一瞬,恢復輕快:

          “你們的感情一向深厚,又沒有分開過很長時間,我相信魏爾倫會有三成可能回來找你。”

          蘭波更沉默了:“你輕視了保羅對我的感情。”

          馬拉美:“這不是輕視,親愛的,這是理性推斷。”

          “保羅很愛我,會回來找我的。”

          蘭波打了一個哆嗦,畏懼寒冷般,將自己的下半張臉瑟縮著埋在圍巾里,低聲重復道:

          “他會的,他一定會的……”

          “嘿、嘿、親愛的?”

          馬拉美喊了兩聲,見蘭波一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忍不住頭疼道:

          “上帝啊,這幅表現可真嚇人。”

          馬拉美通過從紅葉那里得到的記憶知道蘭波此時為什么古怪,但也看到了魏爾倫對中也的重視,

          而戀人和家人之間,這還用選擇嗎?

          愛情可不是失去就活不下去的東西。

          馬拉美滿肚子的吐槽欲與分享欲幾乎要脫口而出,但看看身邊的兩個人:

          嗯,一個賽一個的戀愛腦,不用問都知道和他的想法不一樣。

          馬拉美被迫閉嘴,將自己憋了個夠嗆:

          唉,他的確不應該拉福樓拜來,就算在場的另一個人是應該下地獄的仲馬,地獄也比這里熱鬧。

          機艙陷入詭異的安靜,

          蘭波和福樓拜陷入各自的思緒,都不說話,

          馬拉美只能自娛自樂,用他人的記憶,為自己的沙龍再添一位新成員,

          希望這位新成員未來也能加入特殊戰力總局……有蘭波在,一定會的,不是嗎?

          “不一定,如果哥哥不希望我加入特殊戰力總局,我不會讓哥哥傷心,但蘭堂先生……”

          虛幻的橘發孩童滿臉為難,擔憂地看向對他的出現毫無察覺的蘭波,小聲道:

          “我希望哥哥能快點和蘭堂先生解除誤會,和好如初。”

          真是可愛的,討人喜歡的乖孩子,快點加入永不停歇的宴會吧,不會再有憂愁、煩惱,縱情享樂,永不離散。

          馬拉美笑吟吟,滿意無比地看著橘發孩童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腳步輕快地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機艙里的安靜一直持續到了地面出現了法國的土地,蘭波才有了新的動作,頭靠在玻璃窗,用目光描繪法蘭西的邊防線:

          “馬拉美先生,我想仔細看看這片土地。”

          馬拉美笑道:“小問題。”

          直升機飛行的速度緩緩變慢,在原地轉了一圈,開始降落,

          蘭波盯著地面,看著暗色的色塊緩緩放大,出現更為細小的建筑,

          瘡痍滿目,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破敗,倒塌的建筑中,行走著比螞蟻還要細小的人影,蜿蜒成一條細線,離開了邊界線,圍在更大更漆黑的建筑邊緣,似乎要搬起這粒更大的糧食,儲存過冬。

          等等?

          蘭波皺了皺眉,敏銳地發現了異常,仔細去看,還沒有看清,身旁的艙門卻驟然被打開了,

          呼嘯的風聲中,一聲冷喝在其中異常明顯:

          “福樓拜先生!”

          馬拉美的異能范圍較廣,已經明白了下面軍事活動的目的——

          搶奪敵國的要塞!

          第105章 失憶的第一百零五天 紀德

          “明白。”

          安靜的聲音響起, 灰色的身影不知何時來到了打開的艙門前,平靜地向前踏了一步,在空氣的簇擁下, 飛速跌向地面。

          “!”

          蘭波的神經猛然繃緊, 下意識跟隨同伴,同樣跳下了飛機。

          失重感驟然出現, 凜冽的空氣如刀般切過皮膚, 鉆入衣服, 卷走僅剩的溫度,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 眼前的景色卻越逼越近, 即將擁人入懷,直逼死亡的溫柔。

          異常熟悉的,出任務的場景,幾乎和四年前一樣。

          蘭波恍惚了一瞬, 下意識想要尋找身邊的熟悉身影, 卻找了一個空。

          ……是啊, 魏爾倫已經離開了他,現在也不是過去了。

          蘭波的注意力重回眼前,眼前的景色清晰無比,連人影臉上的錯愕,與下意識移向他們, 扣動扳機的槍口都一清二楚。

          亞空間攔截了半空中的子彈, 同時,距離已經夠了。

          蘭波調整自己的落腳點,想用下面的亞空間作為緩沖卸力,卻感到身邊的空氣化為了實質, 溫柔地托了他一把,卸下了他身上的沖擊力,讓他得以停滯在半空。

          這是?

          蘭波下意識看向福樓拜:

          同伴的異能?

          福樓拜對蘭波點了點頭,在蘭波踩穩亞空間的下一秒,收回自己的異能,落在角落,存在感消散于空氣間,靜悄悄地圍觀事情的發展。

          蘭波同樣想要遮掩身影,卻發現,不需要他再偽裝,馬拉美就已經修飾了一切。

          塔狀的要塞依舊靜悄悄,穿著黑袍,拿著“灰色幽靈”手槍的人來回走動,粗略估計,只在外面巡邏的人不少于百人,對身邊的“突襲”眼瞎耳聾般一無所知。

          穿著熟悉軍裝,面露錯愕的人,只在警惕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用槍威脅著不存在的東西,只有領頭的人手中的槍口游離,似乎發現了不對,

          而周圍趕來支援的人,竟然只有四十人。

          馬拉美在落地的下一秒,后退一步,用層層幻境模糊了自己的所處位置,才發出聲音,重歸活躍:

          “安德烈紀德,我記得你,”

          馬拉美不僅是蘭波的聯絡員,應該說,前者現在只是他的副業,而掌管組織內外輿論與情報的主職讓他對組織內外的消息如數家珍,更不要提國內潛力巨大的異能者:

          “很有天賦的異能者,曾經保護了無數的同胞,立下無數戰功的英雄,雨果也和我提起過你,稱贊你的能力與你守護祖國的信念,”

          真正發怒時,馬拉美的表情依舊是在笑著的,讓人不自覺卸下防備的熱情關懷,就連聲音也不會帶著怒意:

          “所以,現在,請你告訴我,究竟是誰的命令,才會讓你帶領你的部下,在簽訂了和平協議之后,攻占他國的要塞?”

          如果是前半部分的話還讓滿臉戒備的人半信半疑,但后半部分,輕易讓僅僅只有四十人的軍隊陷入了慌亂。

          “什么?”

          “和平協議什么時候簽訂了?”

          “這怎么可能?”

          “這可是貝當上將給我們的命令!”

          敢用四十人的隊伍沖擊有數百人駐扎的要塞,站在這里的人無疑是精英中的精英,也全都明白,都明白簽訂了和平協議后,任何主動開槍的行為,都是被人唾棄的戰爭犯罪!

          慌亂的隊伍不自覺地看向他們主心骨,被馬拉美提起,站在最前方,白發黑皮的男人。

          “感謝閣下的及時告知與阻攔,”

          在《窄門》預知的未來中,紀德已經死了好* 幾次,或被幻境迷惑自殺而死,或被亞空間洞穿心臟而死,或被無形的空氣排斥窒息致死,

          但所有能看得到的死亡方式,都沒有馬拉美的最后一句話更令他恐懼!

          若是和平協議真的已經簽訂,若是剛才射出的子彈殺了面前關塞里的任何一個人,若是此次行動沒有人阻止……

          想到這里,紀德身體一陣發冷,握著手槍的手都沁出了冷汗,緊緊咬著牙,才讓自己不至于露出令隊伍動搖的軟弱神情:

          “如此大恩大德,不知閣下可否留下姓名?”

          “特殊戰力總局,情報部部長,斯特芳馬拉美。”

          馬拉美隨手拋出去一枚徽章,以此證明自己的身份,徽章表面的金色鳶尾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沒有一絲污漬:

          “多虧了完成任務回國的同伴,阿蒂爾的提醒與福樓拜先生的協助,才得以阻止這場卑劣的算計。”

          “是,再次感謝你們的好意,我必會牢記于心,”

          紀德伸手接住,在上面看到了特殊戰力總局的特殊印記,徹底放下了心:

          “等到一切結束,我會帶領屬下親自上門拜訪,以表謝意。”

          紀德不害怕為了祖國而死,但因為自己人的卑鄙算計,連累整個隊伍成為戰爭的罪犯,卑鄙的叛徒,沒有國家的軍隊,

          他就算是死幾百次,都無法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過錯!

          “不用客氣,親愛的,”

          馬拉美的笑容熱情,卻莫名令人渾身發冷:

          “多虧看到了你們,我才能找到篡改組織上交的超越者資料,為了一己私欲損害法蘭西利益的罪人。”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自然不能說走就走。

          紀德帶著屬下撤退,蘭波他們跟在后面,一同靜悄悄地回到這里的總部,

          在蘭波的讀取與馬拉美的幻境下,事情很快查了一個水落石出。

          借此機會,蘭波通過讀取到的記憶,大致明白了國內的局勢,是比四年前的局勢還要嚴峻的情況,不久前和英國之間的戰役堪稱節節敗退,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紀德的“戰爭犯罪”是他們總部的陰謀,原因竟然只是為了奪取敵國的交通網——

          組織內部的“叛徒”攻擊奪取了敵國要塞,作為被背叛的原組織,自然有權討伐成為“叛徒”的紀德,還可以順勢將位置易守難攻,重要交通節點的要塞收入囊中。

          而這個重要交通節點,被敵國借此建立交通網的要塞,原本是屬于法蘭西的東西。

          制造這場陰謀的叛徒,阿克塞爾貝當上將,同樣是曾經的英雄,如今卻為了奪回領地不顧一切,甚至為此算計手下部將,背叛軍人的叛徒。

          “真是恥辱,”

          福樓拜低著頭,難得開口,渾身氣質憂郁宛如頭頂下了一場暴雨:

          “即便如此,戰爭結束,愿賭服輸,他們……他們也不應該如此行動。”

          蘭波陷入沉默,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發呆,

          此時,糾結猶豫的私情在國家大事面前,竟然顯得無比渺小:

          都是他的錯,若不是當時的他太過傲慢,手段過于強硬,自以為是讀取了荒霸吐,

          祖國不會失去兩位超越者,也不會在戰場中陷入如此劣勢。

          蘭波:“是我回來得太晚了。”

          祖國需要他,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需要。

          “還是我太弱了。”

          福樓拜彎腰,環抱著自己,似乎這樣,就能擺脫所有的人際關系,隔絕人群,躲入只有自己的空間,聲音微微顫抖,完全陷入了過去的思緒:

          “實力與名聲無法成為正比,只會招致災禍,摧毀重視的一切,是如此,一直都是如此……”

          在福樓拜遙遠的過去,他擁有一個勢力不大也不小的家庭,

          沒有大到令人畏懼、不敢算計,也沒有小到福樓拜因為追求大他十五歲,聲名狼藉的少婦,而被趕出家門,斷絕關系時,選擇放過福樓拜。

          他們在福樓拜身上找不到破綻,所以,盯上了福樓拜癡情的少婦。

          好不容易被打動,想要開啟新生活的少婦被算計,背上大筆債務,在流言蜚語中絕望自殺。

          福樓拜看到心上人的自殺現場,悲痛欲絕之下,才覺醒了自己的異能——《包貝爾夫人》。

          是異能的名字,也是他錯過時間,被無情現實壓垮,始終無法觸碰的戀人。

          “夫人……包貝爾夫人,若非被我糾纏,你何至于死去?”

          隨著情緒的波動,福樓拜身邊的空氣仿佛化為了實質,將福樓拜團團包裹,似戀人溫柔的懷抱,也似排斥整個世界的防線。

          馬拉美快速敲打著鍵盤,將收集到的證據與編輯好的資料,一一上傳,發送給總部,抬頭,就被房間內的氣氛嚇了一跳:

          “上帝啊,可不要告訴我,你們已經約好一起去殉情了。”

          福樓拜沒有任何反應。

          蘭波抬頭,神色恢復如常:“并沒有,馬拉美先生。”

          就算要殉情,他也不會和除了魏爾倫之外的人一起殉情。

          “開個小玩笑,”

          馬拉美莞爾,鼓掌,用清脆的掌聲驅散房間內的沉悶:

          “親愛的,何必為殺雞取卵的蠢貨傷感呢?不如想想,這個蠢貨被拉下馬后,會留下多少能被我們瓜分的東西呢?”

          這可是好不容易從那些自稱為普通人,認為應該在異能者面前擁有特權的貴族手中撕下來的勢力,

          就算他們用不上,也不能重新落入眼高手低,壟斷了高位的貴族手中。

          “可惜我不喜歡待在戰場,所以,這些東西對我來說無用……雨果手中的東西也沒有令我感興趣的,所以,只能遺憾放棄了,”

          馬拉美含笑的目光,落在蘭波身上,道:

          “你呢?阿蒂爾。”

          似乎只是普通的討論,蘭波卻明白,這是馬拉美對他的提醒與對他的傾向的試探:

          提醒他可以用這次事件和雨果換一個人情,或者,干脆一點,換到能讓他直接掌握,在特殊戰力總局重新站穩腳跟的權力。

          若是他有留在巴黎,重歸舊位,為國家效力的想法,這是意外之喜的捷徑,自然會“感興趣”。

          若是他只是想在巴黎露一面,向世界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后“罷工”,自然是“不感興趣”。

          第106章 失憶的第一百零六天 莫泊桑

          蘭波問道:“雨果先生現在在軍部嗎?”

          “沒錯, 六個月前,雨果被軍部調走,投放進了戰場, ”

          馬拉美對蘭波眨了一下眼睛, 一副分享悄悄話的親昵模樣:

          “可惜啊,如此矜矜業業、努力工作的雨果, 卻在戰爭結束后, 要被軍部退貨了。”

          馬拉美對此并不感到意外,

          當時軍部想要從特殊戰力總局調超越者前往戰場時,只強調了要殺傷力強大的超越者, 并沒有指明具體是誰, 也沒有說清具體的待遇,一副來抓冤大頭的模樣,

          他們原本是想放著冷一冷,等到軍方著急了再談條件,

          誰知道雨果那個莽夫, 知道這個消息后, 毫不猶豫地就響應號召,連待遇都沒有問,就去了戰場拼命,

          現在好了,戰爭結束, 雨果自然是什么都沒有, 就要被打發回來了。

          幾乎在瞬間,蘭波就想到了雨果身上如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戾氣,與千里迢迢趕回來參加會議的行為,

          他原本以為, 這是由于雨果同樣是法蘭西的超越者之一,不能缺席,現在看來,是另有隱情。

          蘭波和雨果共事過一段時間,聯想到雨果的性格,就將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

          “雨果先生沒有反對。”

          雨果并不愚蠢,只是一腔愛國之心,外加沒有爭權奪勢的想法,讓他愿意無視這些“小小”的算計,以身填坑,燃燒自己為同胞指引方向,照亮前往未來的路,

          現在得到回到特殊戰力總局的消息,說不定還會為可以再次發揮自身能力而感到高興。

          “雨果不就是這樣,哪里有麻煩就往哪里去,活脫脫一整個冤大頭,怎么可能會不同意呢?”

          但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源自軍部對超越者的輕視。

          想到這里,馬拉美的笑容帶上了不高興的意味,眨眼間,化為無形,消失不見,幸災樂禍道:

          “這件事爆出來,軍部的麻煩可比特殊戰力總局的麻煩大多了,雨果說不定不會再回來了。”

          在雨果眼中,所有為國效力的同胞都是同胞,不應該因為身份上的不同而區別對待,對疑似背叛法蘭西,背叛同胞的行為更是深惡痛絕,

          現在知道了這件事,以雨果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絕對會鬧得軍部天翻地覆才會停止,

          而只要他稍微往“異能者投身軍部為國效力,卻被頭頂的貴族勢力帶頭歧視陷害,軍功沒有與付出成正比,處境堪憂”的方向引導,不愁雨果不會為此留在軍部。

          畢竟,這可不是造謠,

          異能者的出現毫無規律,身世大多普通坎坷,在戰場上的殺傷力又強,而那些把軍部視為自己家的貴族們,怎么可能讓下面的“泥腿子”走上來,動搖他們的地位呢?

          蘭波跟上了馬拉美的思路:

          “軍功足夠嗎?”

          “差不多,雖然雨果在軍部的時間不長,但工作一直十分努力,再加上一點小小的壓力,這件事就能成了。”

          他們異能者里面,也應該出一位上將了。

          馬拉美在心底盤算著如何鼓動組織內所有超越者聯合向軍方施壓,伸懶腰,對蘭波眨一下眼睛,笑道:

          “好了,親愛的,在這里耽誤了這么長時間,我們快點回去吧,不要讓他們久等了。”

          馬拉美沒有在意蘭波對試探的逃避,

          反正,等到蘭波到巴黎后,波德萊爾會主動承擔這項任務,為他失憶四年的倒霉學生做打算。

          接超越者的直升機在荒地上停了三天,終于,再次轉動旋翼,緩緩上升,向原本的目標飛去,一路上,不再有什么阻礙。

          特殊戰力總局的建筑依舊和記憶中的一樣,只是多了四年的歲月沉淀。

          門口進出的人腳步匆匆,偶爾會停下,簡單地低聲交談幾句,告別離開,腳步堅定地走向心中的目標。

          異常熟悉的場景,

          蘭波不由得有些晃神:

          他曾經也是里面的一員。

          剛踏入特殊戰力總局,蘭波便聽到了一聲急匆匆的呼喚:

          “老師!”

          福樓拜的表情有了溫度:

          “居伊。”

          “老師!”

          莫泊桑快步走來,越過馬拉美和蘭波,直接來到最后面的福樓拜面前,才露出了提起來的心臟終于落到肚子里的表情,不斷問道:

          “你還好嗎?和蘭波先生相認的過程順利嗎?有沒有動手?身體有沒有受傷?”

          雖然莫泊桑相信蘭波不會背叛特殊戰力總局,但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他依舊會擔憂老師會不會因此受傷。

          尤其,把老師帶走的人是馬拉美,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

          以馬拉美的性格,可是很有可能會因為覺得好玩,唆使他的老師和蘭波先生打架!

          就算沒有唆使他的老師和蘭波先生打架,說不定也會不斷用流言蜚語……哦,不對,是自己編造的流言荼毒老師的精神,給老師帶來極大的精神壓力。

          莫泊桑這樣想著,也就直白地說了:

          “和馬拉美一起待了這么長時間,你的精神狀態還好嗎?需不需要先睡——不,還是檢查了身體再休息吧。”

          莫泊桑越說越擔心,拉著福樓拜的手腕,就想將人拉走,做一個全身檢查:

          “我已經在醫療室準備好了床鋪,老師直接去那里睡覺就好,其他的雜事,就交給我吧。”

          突然聽到他們談起自己的馬拉美:“?”

          “上帝啊,瞧我聽到了什么,沒想到我剛出生入死地完成任務回來,迎接我的就是這種人格攻擊的話,天吶天吶,真是令人心寒,親愛的——醫生,”

          馬拉美捂著自己心口,看著臉色從憤怒一秒變為強行微笑的莫泊桑,虛弱道:

          “我的身體好像有點不舒服,心跳紊亂,精神疲憊、低落,好像受到了某種精神攻擊,你介意我一會兒去你的醫療室做一個全身檢查,順便睡一覺嗎?”

          “十分介意,”

          莫泊桑停住腳步,轉身,下意識為福樓拜擋住他人的視線,臉上掛著面對病人的標準友善微笑,目光卻不怎么友善,拒絕道:

          “若是馬拉美先生愿意以真身前來,配合我的檢查,我當然會為馬拉美先生做全身檢查,但若還是幻境,請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莫泊桑和馬拉美的關系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但這種平靜在馬拉美用幻境耍了莫泊桑一次后,蕩然無存,

          沒錯,是耍,不是逗!

          莫泊桑最討厭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將馬拉美的惡作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對他的迫害化為一句無傷大雅的“逗小孩的玩笑”!

          “哦,這可不行,有一句話不得不說,親愛的。”

          馬拉美露出了抗拒又帶了幾分懷疑的微笑,專門露給莫泊桑看的表情:

          “真正的醫生能從幻境中看出我到底生了什么病,但是你……親愛的,有沒有改行的想法?不要誤會,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的異能可是特殊戰力總局的一大利器呢。”

          “你——!”

          莫泊桑的目光頓時憤怒到像是想要把馬拉美砍成十八塊,在即將變臉的前一秒,卻聽馬拉美又道:

          “對了,醫生,我突然想到我的癥狀并不怎么嚴重,還是給我身邊的重病患者看看吧,他的心丟了……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拖著沒有心的軀殼堅持到了這里,可能有的人生來就比常人更會忍痛,也容易被人忽視吧。”

          “沒有心?”

          莫泊桑眉毛微皺,下意識覺得馬拉美又在胡說八道,

          馬拉美的異能即使能扭曲他的視野,也改變不了他對每個人的生命力的感知,而他沒有在這里感受到垂危的生命力。

          沒了心的人不可能活下來,即使異能特殊,也會元氣大傷,不會生機旺盛。

          莫泊桑眸中的綠意盎然,幾乎壓過了那抹草木灰敗的顏色,細看片刻,才擺脫了馬拉美的異能干擾,認出了蘭波,驚喜道:

          “蘭波先生!”

          “是我,”

          蘭波點頭,枯草色的瞳孔死寂,卻又有一種時光將他遺忘,孤身一人停留在原地的孤寂與恍惚:

          “莫泊桑醫生,我回來了。”

          比他還小一歲的稚嫩超越者,如今過了四年,也變了一副模樣,只是,性格好像依舊不變。

          蘭波依稀記得,

          六年前,莫泊桑也和現在一樣,在他和保羅完成任務回來時,突然沖上來就對他們說:

          “我覺得你們挺適合我的,要不然我加入你們吧。”

          當時的他閱歷還不算太豐富,任務期間之外也沒有壓抑感情,當時直接因為錯愕愣住了,

          他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原來是莫泊桑看中了他和魏爾倫的異能,也覺得自己的異能無可替代,剛好能補足他們無法自我治愈的短板,就想擠進他們的組合。

          被他們拒絕后,莫泊桑遺憾了很長時間,卻對他們的態度不變,每次相遇時,都會熱情地為他們提供幫助。

          現在,這份熱情,似乎依舊沒有改變。

          “上帝保佑,蘭波先生,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面對蘭波,莫泊桑就有禮貌多了,微微鞠躬,對蘭波行了一個紳士禮,面露欣喜:

          “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務必直接告訴我,蘭波先生,只要不危害特殊戰力總局和老師,我愿意支持你所有的想法和決定。”

          他還指望著蘭波回歸正常工作后,還能看在他們過往交情的份上,和過去一樣給他帶完好無損的敵人“血包”回來,可不能被別人阻礙了!

          馬拉美“哇哦”了一聲。

          來自過去親朋好友的援手啊……

          蘭波的眸光微動,痛苦到死寂的心湖泛起一絲波瀾,這點波瀾卻并未讓他感到輕松,反而將他拉入了更深一層的痛苦,連舌尖都仿佛蔓延上了苦澀:

          只要他利用得當,就能推動關于保羅和中也身世成為最高層的機密,頒布針對魏爾倫和中也身世的禁口令,再也不用擔憂他們的特殊身世流傳得到處都是,

          但是,他知道過去親朋好友對他伸手的期望是什么,為了特殊戰力總局,為了法蘭西的未來,為了被戰爭摧毀,百廢待興的母國,

          只是,現在的他……

          蘭波強迫收回雜亂的思緒,回了一禮:

          “感謝你的好意,莫泊桑醫生,若是有需要,我一定不會客氣。”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

          見蘭波收下了他的好意,莫泊桑放下了心,爽朗笑道:

          “現在好像不是敘舊的好時候,等到事情平息之后,我一定會帶著禮物前去拜訪,慶祝你的回歸。”

          第107章 失憶的第一百零七天 波德萊爾

          蘭波勉強彎了一下唇角, 禮貌地寒暄道:

          “到時候,我會準備好適口的茶水點心,招待莫泊桑醫生。再見, 莫泊桑醫生。”

          “再見, 蘭波先生。”

          莫泊桑轉身,帶著福樓拜一起離開, 聲音也逐漸遠去:

          “對了, 老師, 我聽說你回來的時候遇上了一點麻煩……不,我說的不是身體, 而是老師你的感受, 真是委屈老師和這么多人打交道了,可惜在我聽到這個消息時,你已經登上了回巴黎的飛機了,沒能……”

          沒有需要應酬的對象, 蘭波的表情重歸陰郁, 甚至, 由于雜亂的思緒,比過去還要難看,一看就知道心情極其不好。

          “哎呀哎呀,每次看到他們的相處方式,我都會感到驚訝, 老師不像老師, 學生不像學生,明明剛開始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

          馬拉美似乎沒有看到蘭波改變的臉色, 打了一個響指,蘭波眼前的大廳瞬間變為了簡陋的病房。

          病床半坐著的,十二歲左右的少年眉眼熟悉,正是剛才離開的莫泊桑,

          幻境中的莫泊桑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雙目無神,低著頭,不斷地摳挖著雙手,雙手摳出一道道血痕,鮮血淋漓也沒有停止,臉上滿是崩潰之色,嘴唇翕動,似乎在說著什么。

          坐在一旁,安靜到近乎凝固的人,福樓拜的模樣倒是沒有怎么改變,只是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剝奪了生機的虛弱,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勸解,眼中卻滿是憐憫,仿佛在看過去的自己。

          直到窗外的光線緩緩下移,窗臺上的花盆在房間內拉長了影子,福樓拜才有了動作,

          由于虛弱,福樓拜的動作也是慢騰騰的,緩緩落在莫泊桑的頭上,拍了兩下,嘴唇微張,不知道在說什么。

          莫泊桑沒有任何反應,依舊低著頭,自顧自地傷害著自己。

          蘭波看了看周圍的默劇,眸光微轉,看向了馬拉美。

          “別這么看我,親愛的,”

          馬拉美聳了聳肩:

          “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聊了什么,這點東西還是我前段時間好不容易挖出來的。”

          挖出來,就迫不及待地分享給其他人了嗎?

          蘭波抽了抽唇角。

          幻境的默劇是正常流速,窗外的風景卻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又似乎只過了短短一剎,病床上的莫泊桑轉頭看向福樓拜,眸光有了色彩,卻是得到發泄通道的痛苦與崩潰之色,躲進福樓拜懷里,號啕大哭,

          蘭波注意到,病床上的被子被掀開,胡亂地堆在病床一角,露出了莫泊桑的身體,

          而莫泊桑小腿以下的部位,竟然空空蕩蕩!

          “斷肢重生需要的生命力自然不是一星半點,”

          馬拉美注意到蘭波錯愕的目光,食指微彈,再次換了一個場景,毫不在意地解釋:

          “說起來,當時的莫泊桑也是倒霉,異能無法控制,又被當地的警察當成了恐怖分子,不僅沒有得到救助,還差點被當場射殺,若不是福樓拜先生剛好路過,恐怕我們現在已經失去了一位強大的同伴。”

          蘭波動了動唇,卻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只能看新出現的場景:

          是兩人在鄉邊小路散步的場景,

          福樓拜正常行走,莫泊桑則落后了很多,追趕在福樓拜身后,

          幻境中的短短幾分鐘,莫泊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模樣也從雙手推著身下的輪椅,到拄著拐杖單腳蹦蹦跳跳,再到踉踉蹌蹌地雙腳行走,最后成了小步快跑,拉住了福樓拜的衣角。

          “老師!”

          幻境終于有了聲音,莫泊桑還處于少年時期的嗓音清亮,滿是親近與活力,眼中也有了光,是對庇護他的大人的正常孺慕與信賴:

          “等等我!”

          福樓拜停住了腳步,側身看向莫泊桑,仔細觀察了一遍,確定了莫泊桑身上沒有什么不妥,依然點了點頭。

          朝陽下,莫泊桑笑了,臉上的光彩也有了幾分現在的模樣。

          “不得不說,福樓拜先生可是十分護短的呢,”

          馬拉美彎腰,從路邊摘了一朵野花,嗅了嗅,又不感興趣地丟棄:

          “明明早就撿到了莫泊桑,卻始終一聲不吭,直到莫泊桑十五歲,才送到了特殊戰力總局,還用自己的權力,給莫泊桑謀了一個好差事,真是一位好老師啊。”

          為什么在戰力緊缺的時候,實力強大的莫泊桑想當醫生就能當醫生,除了異能沾邊,最重要的一點也是因為背后有人!

          蘭波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莫泊桑的場景,心中浮現一絲恍然:

          “難怪……”

          難怪他第一次看到莫泊桑的時候,會感覺那么奇怪——

          明明是第一次出現在特殊戰力總局,工作時卻不見被抹除社會身份的負面情緒,反而隱隱帶著興奮與驕傲,對他們的身份更是熟悉到了看一眼就能喊出代稱。

          當時他只以為莫泊桑是自來熟,外加不常接觸,才沒有更深一步地思索,更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原因。

          “可惜波德萊爾就不一樣了,你也知道他的性格……”

          馬拉美唏噓,遞給蘭波一個心照不宣的目光,揮了揮手,驅散了眼前的幻境:

          “好了,最后一站已經到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幻境消散,蘭波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入了特殊戰力總局深處,正站在一扇大門前,

          而他的身邊早已空無一人,馬拉美不愿與波德萊爾碰面,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在他耳邊留下了一句:

          “進去吧,親愛的。”

          這扇門對于蘭波而言很熟悉,年幼的他推開了無數次,里面的人是他的老師,波德萊爾。

          蘭波閉了閉眼睛,壓下胸口的種種情緒,強行讓自己保持理智狀態,推開了面前的門。

          但強撐的理智,很快在看到里面略帶憔悴,閉目小憩的人時,土崩瓦解。

          “老師!”

          蘭波快步了幾步,逐漸接近時,緩緩放慢了腳步,半跪于地,垂首,苦澀道:

          “我回來了。”

          波德萊爾睜開了眼睛,露出了里面宛若小型黑洞的漆黑瞳孔,目光先落在蘭波身上,仔細地反復打量,

          最開始,“特大爆炸”產生,蘭波和魏爾倫失蹤死亡的消息傳回巴黎時,

          波德萊爾并不想相信,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任務的危險程度——

          不止整個偏遠小國的勢力反撲,還來源于任務目標,

          和魏爾倫一樣的天災,世界的災厄,不應該出現在世界上的東西。

          若是荒霸吐果真暴走,猝不及防下,兩人都有可能會吞噬。

          不過,但凡有一人的消息傳出,波德萊爾就不會相信另一人會死去。

          但是,兩人都不見了,

          以兩人的性格,只要存活,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

          波德萊爾不得不信,

          他最驕傲的學生、最欣賞的藝術品被那個偏遠小國吞噬,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現在,果然、還好是個誤會。

          波德萊爾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坐直身體,將眼前凌亂的銀發撥到耳后,平靜道:

          “回來就好,先去休息一會兒吧,阿蒂爾。”

          似乎只是蘭波往常執行任務回來時的場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蘭波的情緒更加苦澀:

          “老師,我已經休息得夠久了。”

          “的確,已經休息了四年,你的狀態卻下降得一塌糊涂,連原來都不……”

          波德萊爾的話說到一半,頓住了,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聲音帶上了疲憊:

          “回去吧,阿蒂爾,你知道我的性格,接下來的話,你一定不想聽到。”

          波德萊爾在旁人面前,還能維持紳士的禮節,話語也能做到彬彬有禮,但在熟悉的人面前,毒舌的本性會毫不遮掩,能把人嘲諷得懷疑人生。

          波德萊爾能看出蘭波此時糟糕的狀態,所以,先離開吧,

          等到蘭波狀態穩定,再來找他,到時候,無論他的學生想法如何,他都會提供幫助。

          “不,老師,現在的我,停滯于分叉路口,徘徊不定,猶豫不決,”

          蘭波抬起頭,枯寂的枯草色瞳孔與波德萊爾對視,含滿了悲痛與迷茫:

          “究竟什么是對,究竟什么是錯,哪方對我來說最為重要?我分不清,我已經無力分清了,仿佛我無論選擇哪一項,另一項都會成為后半生的遺憾,揮之不去的心病……我需要老師的指點。”

          此時,安慰的話對蘭波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有深達內心的嘲諷,才能讓蘭波不再困于迷霧,找到一絲前進的方向。

          “既然如此,那就先看看你的內心吧。”

          波德萊爾直直地看著蘭波,對蘭波伸出手,瞳孔中的小型黑洞緩緩轉動,散發著微弱的,屬于異能的光芒。

          蘭波的喉嚨開始癢了起來,仿佛有異物在其中生長,盛開。

          蘭波彎腰,低著頭,捂著唇,悶咳了起來,從口中嘔出,指縫溢出了色彩斑斕的大片花瓣,宛如凝結于心底的一攤血跡

          “鈴蘭花,玫瑰,幽靈花,大型三色堇,酢漿草……”

          波德萊爾一一念出花瓣的種類,平靜地看著雙手撐著地面,怔怔發呆的蘭波,神色只是微動,就多了洞察一切,身居高位的俯視與漠然:

          “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理智?什么是錯過再也無法挽回的事物?什么是你人生最重要的存在?你是真的無法做出取舍嗎?阿蒂爾。”

          波德萊爾的聲音冰冷,是屬于組織‘洞察者’的尖銳鋒利:

          “怎么了?四年的底層生活已經磨滅了你的脊骨,順帶消除了你屬于超越者的底氣了嗎?voyante(通靈者),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蘭波緩慢地抬起目光,啞聲道:

          “我記得,那是我加入組織的第一個名字。”

          voyante(通靈者),是波德萊爾為失去社會身份,尚且還被稱為魏爾倫的他取的第一個名字,寄予著波德萊爾對他的期望與祝福。

          即使后面遇見了魏爾倫,換了一個新名字,這個名字也作為對外的代號存在著:

          法蘭西的通靈者,最強的異能諜報員,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過去的他沒有辜負這個名字,也沒有辜負波德萊爾對他的期待,一直將感情理智區分得很清楚,從未陷入猶豫遲疑。

          即使四年前的魏爾倫對他舉起了槍,他也從未迷茫,很平靜地便能做出取舍,下定決心。

          但一場失憶,所有的事情都亂套了。

          感情不再被理智抑制,成長為動搖理智的程度,輕松將他拖入感情的漩渦,陷入迷茫,失去方向,呆愣在原地,猶豫不決。

          現在的他,令所有人都失望了。

          第108章 失憶的第一百零八天 枯萎

          蘭波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波德萊爾的辦公室, 茫然地在走廊中行走,耳邊仿佛還回蕩著波德萊爾的聲音:

          “你的大腦亂成了一團糟,所有的想法纏成一團, 比貓咪的毛線團還混亂……如果要我建議, 那我建議,收起你的充沛感情, 或者, 徹底放棄你的理智, 阿蒂爾。”

          全部交給理智,或者交給感情嗎?

          他真的能夠做到嗎?

          蘭波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 直到一道聲音響起,才令他回神。

          “蘭波教官!”

          陌生又熟悉的人迎面走來,在與他不遠不近的距離站定,臉上出現了尊敬的神色:

          “您……是出任務回來了嗎?”

          蘭波的大腦的記憶翻涌, 緩緩涌出有關面前人的記憶,

          是他經過魏爾倫的啟發, 對培養后人產生興趣后,教導的其中一位學員* 。

          蘭波還記得,

          面前的人有一位同樣優秀,有心靈感應的孿生兄弟,兩人密不可分, 一模一樣, 唯一區別兩人的方式是不同的名字與耳邊的吊墜,

          哥哥戴在左側,弟弟戴在右側,

          但是, 面前的人,

          蘭波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人的耳朵上,一左一右,都戴著耳墜,銀灰色,老舊的款式,他記得是對方父母的遺物。

          “啊……”

          注意到了蘭波的目光,面前的人下意識摸了摸左側的耳墜,主動解釋道:

          “這是他的遺物,教官,以后就稱呼我為克洛伊吧,反正,再也不會有人跟我搶這個稱呼了。”

          是孿生兄弟共有的姓氏,只剩下一個人后,前面的名字是什么好像都無所謂了。

          “……”

          蘭波陷入沉默,

          似是巨石滾落的最后一點推力,又似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蘭波再次推開波德萊爾的辦公室時,目光深處的迷茫已消失不見,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老師,請安排我和雨果先生見一面吧。”

          蘭波回到了特殊戰力總局,并沒有驚起多少動靜,

          只是法蘭西以“篡改組織上交的超越者資料”的叛國罪落馬了一大批官員,順便換了一批談判的政客,拉長了簽訂時間罷了。

          大國之間勢力涌動,表面風平浪靜,暗地里風起云涌,卻與底層的大多數普通人毫無關系。

          戰爭結束,普通人們緩過來了一些,便將被戰爭耽誤的事情重新放進日程,頑強如路邊的野草,重歸了熱鬧。

          但這一切,與魏爾倫毫無關系。

          魏爾倫的時間仿佛停留在了與蘭波撥打最后一通電話的那一天,

          恢復記憶的蘭波想要讓他重歸巴黎……很正常,失憶前的蘭波也在這么想。

          只是被失憶前的他拒絕,并成功打了起來,

          但以當時他們之間的距離,絕對打不起來,只能放兩句狠話……

          是的,往好處想,至少他和蘭波沒有任何流血沖突,就解決了這次分歧,

          不過是冷戰罷了,不過是蘭波要和他分、分分分……冷戰罷了。

          不過是想用冷暴力脅迫他退讓,讓他繼續聽從蘭波的命令罷了。

          就和三年前,他和失憶的蘭波鬧分歧的那段時間。

          沒錯,現在的他就是那段時間的心情。

          所以,他怎么可能會退讓?讓自己和弟弟重歸牢籠呢?

          魏爾倫盯著中也發呆,一遍又一遍地心底重復:

          只要有家人在他身邊,只要弟弟會和他一起旅游,他就不會后悔,

          現在的生活是曾經的他夢寐以求的未來,他絕對不會后悔。

          但當整個天空成為黑色,周圍的一切陷入寂靜時,魏爾倫又會無法入睡,只能來到陽臺看星空,一看就是一整晚。

          恍惚間,魏爾倫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的晚上,同樣陷入希望彼此退讓的僵持,不知道對方的想法,

          不過,那天的子彈在蘭波的肩膀上,現在卻在他的身上。

          如果蘭波還愛他,為什么不與他聯系?

          如果蘭波恨他,為什么沒有對外宣布他叛逃?

          魏爾倫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感情與理智亂成一團,幾乎要將心焚成焦炭,又如螞蟻細細啃咬心臟:

          難道這就是蘭波對他的懲罰?

          很明顯,蘭波成功了。

          他的痛苦沒有他想象中的猛烈,卻更苦澀綿長。

          中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更擔憂了,忍不住再次問道:

          “哥哥,你還好嗎?”

          “當然,”

          魏爾倫想要真正偽裝一件事情時,幾乎沒有不成功的,眼中的情緒慈愛又滿足,說著在心底重復了無數遍的話:

          “再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生活了,這簡直是我夢寐以求的未來。”

          背后沒有追殺,他和弟弟一起旅游,不用急切,可以慢慢觀察并享受這個世界,

          曾經的他一直期待的事情。

          中也注視著魏爾倫,臉上常見的笑容都不見了,鈷藍色的瞳孔充滿了擔憂:

          “可是……”

          “是我這段時間遇到了一點小麻煩,所以,讓你誤解了,中也。”

          魏爾倫打斷了中也的話,將中也抱起,側臉蹭了蹭中也的頭發,閉了閉眼睛,下定決心不讓中也摻和進這件事里:

          “事實上,我沒事,蘭堂也沒事,我們都找到了彼此心中的目標,并在為了目標而努力,只是,需要暫時分開一段時間。”

          一個月是暫時,一年是暫時,一輩子也可以是暫時。

          等到中也習慣了沒有蘭波的生活,就不會去想蘭波了,

          他也一樣。

          中也的眼睛重新亮了:

          “真的嗎?”

          “真的。”

          魏爾倫抱著中也,行動迅速地帶著中也來到了附近最大的游樂場,買了一根棉花糖,抵在中也唇邊,溫柔道:

          “很抱歉,是我這段時間忽視了你,才會讓你產生這樣的誤解,作為哥哥的補償,在這里盡情游玩吧,中也。”

          中也咬了一口棉花糖,重新露出了燦爛笑容,重重點頭:

          “嗯!”

          中也安心了一段時間,很快,又發現了不對,

          魏爾倫的行動的確很完美,來到新的地方會為他購買當地的特產,介紹當地的有趣歷史,帶他去看絕美的風景,

          但在完美無缺的外表下,中也的直覺卻感到了,魏爾倫唇角的笑容一天天變得虛假,眼底深處的情緒重歸死寂,仿佛靈魂在逐漸枯萎。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中也下定決心,偷偷離開了魏爾倫,用路邊常見的電話亭給蘭波打電話:

          哥哥會因為擔憂不告訴他事情真相,但是蘭堂先生一定不會的!

          中也將耳朵貼在聽筒上,目光警惕地觀察四周,認真地聽里面的聲音。

          “嘟——嘟——嘟——”

          單調又乏味的鈴聲拉長了聲音,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耳膜上,中也逐漸緊張起來,小腦袋不斷四處亂轉,看起來和做賊一樣。

          “你好,這里是蘭波。”

          從未聽過的冰冷聲音響起,讓中也不自覺愣了一瞬。

          “蘭堂先生!”

          反應過來后,中也連忙將魏爾倫這段時間的異常說了一遍,擔憂道:

          “我很擔心,蘭堂先生,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我總感覺,一天之間,仿佛什么都變了。”

          回應中也的不是蘭波的聲音,而是呼呼的風聲。

          另一側,蘭波壓下眼底的恍惚之色,飛快側頭,以失去一縷發絲的代價,躲開了近在咫尺的攻擊,冰冷的金色從眼前升起,攔住了鋒銳的刀尖。

          敵人的反應速度很快,一擊未果后,立刻松手,快速后退,但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將整個世界籠罩的金色。

          亞空間將面前敵人擊飛出去的同時,托著主人來到半空,遠離戰場的高處。

          但這不是終止,下一瞬,狙擊槍的槍聲響起,子彈的目標是站在高處,異常顯眼的蘭波。

          在高處,似乎到處都是冷風,

          空氣原本流動的冷風,被子彈掀起氣流而產生的冷風,踩在亞空間之間轉移陣地,身體與空氣摩擦的錯覺而感到的冷風。

          冷風下,再熾熱的頭腦仿佛都會因此冷卻,恢復理智。

          蘭波重新拿起電話,放在耳側。

          中原中也能聽到的只有呼呼的風聲,等了很久,才等到蘭波的回答。

          蘭波的聲音恢復了往常的溫度:

          “不用擔憂,中也,這是大人之間的事情。”

          中也皺緊了眉,更擔憂了:

          “可是,蘭堂先生……”

          “中也,你們最近的行動在朝哪個方向行動?”

          蘭波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還在英國嗎?”

          “嗯!我們在朝”西北方向移動。

          中也面露不解,乖乖回答到了一半,卻聽到蘭波突兀打斷了他的回答,仿佛在自言自語的聲音:

          “不,還是不要告訴我了,中也,在結果到來之前,過程沒有意義。”

          中也錯愕道:“但是,蘭堂先生以前不是說過,結果不重要,過程才是最重要的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啊,中也。”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氣聲,緊接著,又道:

          “中也有沒有想過來我這里?”

          中也下意識問道:

          “是回橫濱嗎?”

          “不,是巴黎,這里有優秀的師資,充沛的資源和強大的同伴,機遇與風險并存,十分適合你來闖蕩。”

          蘭波的聲音很溫柔,聽上去是在全身心為他們考慮:

          “以及,中也,記得告訴保羅,特殊戰力總局歡迎他的回歸。”

          “可是!”

          中也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了“嘟嘟嘟”的急促鈴聲,是電話掛斷的聲音。

          中也抿了抿唇,忍不住,失落地癟起了嘴,將聽筒重新放回座機上,轉身,看到了隔著玻璃對他微笑的魏爾倫。

          “!”

          中也差點原地蹦起來,整個人被嚇了一大跳:

          “哥哥!”

          第109章 失憶的第一百零九天 卡本

          “原來你在這里, 中也,”

          魏爾倫打開了玻璃門,眉眼彎起, 含著極具有親和力的微笑:

          “我差點以為你跑丟了, 擔心了很長時間,還好現在找到了你。”

          中也小跑幾步, 撲在魏爾倫身上, 將自己心虛的表情埋進魏爾倫的衣服, 又喊了一聲:

          “哥哥!”

          中也大腦快速旋轉,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一會兒哥哥問他, 他可以說是給亂步打的電話,他只是想拜托亂步對他的未來進行占卜。

          沒錯,就是這樣!

          中也直覺告訴他,

          蘭波先生拜托他轉述的話, 哥哥一定不愿意聽到。

          “你剛才的模樣讓我想起了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 那時候的你小小一團, 瘦弱無比,也是這樣,和我隔了一層玻璃,”

          魏爾倫將中也抱了起來,言笑晏晏, 聲音輕快, 完全無視了中也剛才的異樣:

          “我打破了玻璃,將你拉了出來,當時,我在想, 原來,這就是我的弟弟啊,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令人心疼,我一定要保護他,讓他一輩子幸福安康,自由自在……”

          “哥哥,”

          中也越聽越覺得心虛,腦袋蹭在了魏爾倫的臉側,期期艾艾地試探道:

          “剛才……你有沒有聽到什么?”

          “我聽了全程哦,”

          魏爾倫的聲音更加柔和,緊貼著中也毛茸茸的腦袋,道:

          “沒關系,中也,我早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

          魏爾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維持了往日的偽裝,將中也帶回臨時的藏身之處,又在中也熟睡之后,來到了酒吧。

          等魏爾倫反應過來,他已經將一口烈酒吞下了肚,

          酒精在喉嚨的黏膜上燃燒,用痛處向大腦傳遞強烈的辣意,仿佛身體被劈成兩半,又被縫合了外部,留下內部的傷口潰爛的感覺。

          中也給蘭波的電話,撕碎了魏爾倫最后一點的自欺欺人,徹底讓魏爾倫認清了現在的現實。

          蘭波恨極了他,不愿意再與他交流,談判,此時對他的唯一一點情面,恐怕是看在他的超越者實力,對法蘭西還有用的份上。

          曾經設想了無數遍,如今真正面對,卻無法接受的事實。

          “呵……哈哈……蘭波,”

          魏爾倫捂著眼睛,竟然笑了起來,笑聲支離破碎,斷斷續續,輕聲細語道:

          “你以為……我就不恨你嗎?”

          他的靈魂仿佛被生生撕成兩半,剝離其中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又被團成一團,勉強拼湊出人的形狀。

          “我快恨死你了,你給我捆上鎖鏈,挖走我的心,讓我即使在旅游中,也一刻不得安寧。”

          撕心裂肺的疼痛讓魏爾倫死死攥著心口的一塊布料,身體顫抖著微微蜷縮,仿佛醉倒,伏在了吧臺上:

          “你讓我不再自由,成為一具被感情操控的人偶,還不肯給我一個了斷,讓我為你牽腸掛肚、患得患失……”

          魏爾倫瞇起眼睛,升起的水霧讓眼睛變得朦朧,聲音喃喃,似乎醉得一塌糊涂:

          “我恨不得把你的心臟挖出來,一口一口地撕碎,吞進胃里……蘭波,我恨你……恨不得殺了你……”

          法國巴黎,為了防止自己心軟,掛斷中也的電話后,當天晚上,蘭波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大片的血跡與凌亂的背景,

          唯一清晰的感知是胸口的疼痛,無力地靠著墻壁的背,手中握著另一個人的手的濡濕觸感。

          蘭波看向對方,認清了另一個人的模樣,是魏爾倫。

          魏爾倫無力般跪坐在地面上,低著頭,雙手緊握著插入他胸口的刀柄,似乎將全身的力道壓在了上面,

          雖然以夢境中的角度看不到魏爾倫的臉,蘭波卻用上帝視角看清了魏爾倫的臉。

          魏爾倫的表情不是平靜的殺意,而是崩潰般的痛苦,瞳孔似即將破碎的水晶,眼睫一眨,千言萬語的苦澀融成一滴淚,濡濕了兩人交握的雙手。

          “受傷的人是我,為什么是你在哭呢?保羅。”

          蘭波伸出手,想要拭去魏爾倫的眼淚,發出的聲音無奈又模糊:

          “明明……我的軟肋始終在你手上,被你掌握啊。”

          魏爾倫抬起臉,張唇想要說什么,夢境卻就此破碎,眼前的場景片片碎裂,如旋轉的萬花筒,一切歸于黑暗。

          蘭波睜開眼睛,又成了蒼白單調的天花板。

          蘭波坐起身體,看著放在枕側的手機,愣了好長時間,好不容易才點亮手機,回撥了電話,卻只聽到漫長無力的嘟嘟聲。

          用電話亭撥出的電話,即使回撥,也只能響在空蕩蕩的無人街道。

          “叮——”

          玻璃杯與桌面互相碰撞,驚起一聲脆響。

          “晚上好,這位失了心的,可憐的先生,”

          一道陌生的聲音在魏爾倫右側響起,含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介意請我喝一杯雞尾酒嗎?……魏爾倫先生。”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瞬間,魏爾倫直起身體,手中的玻璃杯碎裂,在手中留下了較大的鋒利碎片,身邊的殺意也凝為實質,

          以他的身份,此時能認出他的人,絕對并非等閑之輩,所以,面前的人很有可能是英國的超越者——

          鐘塔侍從的其中一員!

          而被殺意鎖定,針對的目標坦然自若,甚至還有閑心躲開即將漫到他身邊的酒液,幾乎肯定了魏爾倫推測。

          他什么時候被盯上了?

          面前的人究竟是誰?

          魏爾倫觀察了一遍面前的人與他相比,容貌堪稱普通,身上也沒有訓練痕跡的棕發青年,與腦中的情報對比:

          勞倫斯?莎士比亞?狄更斯還是王爾德?

          但是,無論哪一個人的情報特征,都與面前的人不符!

          難道是這四年里,鐘塔侍從新吸納的超越者?

          “噓、噓,冷靜一點,魏爾倫先生。”

          陌生聲音的主人,卡本克里斯沖魏爾倫露出了一個不帶惡意的笑容:

          “我們都是超越者,如今戰爭已經結束,又何必因為一點小事自相殘殺呢?與你的猜測相反,我是來為你解決麻煩的。”

          “是嗎?”

          魏爾倫諷刺地低笑了一聲,卻又真的沒有感到殺意,索性扔了碎片,徑直往外走去:

          “我不感興趣。”

          所幸酒吧的環境吵鬧混亂,光線又昏暗,魏爾倫制造的小動靜,沒有驚動多少人。

          “別走呀,魏爾倫先生,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發現你的嗎?”

          背后的人陰魂不散地追了上來,甚至,由于環境突然變得冷清,聲音也格外明顯,嗓音輕快:

          “又或者,法蘭西的一些動靜,比如,死而復生的阿蒂爾蘭波。”

          蘭波。

          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魏爾倫猛然轉身,情緒引動的異能外泄,碾碎了周邊的較大石子: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是說了嗎?”

          昏暗的燈光下,卡本堪稱幼稚地踩著自己的影子,向魏爾倫走近,停住腳步,抬頭燦然一笑時,自帶雌雄莫辨的旖旎,是與此時的普通青年外表格格不入,卻莫名和諧的笑容:

          “我是來為你解決麻煩的。何必對我警惕呢?魏爾倫先生,我不是攻擊型異能者,只要你不愿意,我可是——”

          卡本拉長了聲音,遺憾地嘆道:

          “無法對你造成傷害的哦,所以,為何不選擇留下來,用聽我說一段話的時間,來觀察我身上的弱點呢?說不定,你就可以徹底解決我這個麻煩,怎么樣,是不是很劃算?”

          魏爾倫的眸光變冷,心知這里是他們的地盤,即使他現在一走了之,過不了多長時間,他們也會被找上門來,還不如現在就解決了這個麻煩!

          但若是現在暗殺了對方,先不提他不清楚對方的能力與底牌,就算僥幸成功,

          在英國的地盤暗殺屬于鐘塔侍從的超越者,絕對屬于將大國臉面放在地上踩的恥辱,只有血的代價可以洗清。

          若是此時的他孤身一人,他自然不畏懼,但他的弟弟還在不遠處的藏身之處沉睡,萬一有了三長兩短……

          魏爾倫毫不客氣地冷聲質問:

          “你為什么會踏進那家酒吧?”

          他必須弄清面前的這個家伙是誤打誤撞發現了他,還是跟著他前往了剛才的酒吧!

          “這個嘛……”

          卡本雙手握在一起,臉上浮出了期待與向往之色,

          不需要魏爾倫仔細去看,都能從這個姿態看出屬于少女的嬌俏。

          等等,

          魏爾倫突然意識到:

          若是眼前棕發青年的模樣只是偽裝,那么,偽裝下的人,究竟是男是女?

          “是為了尋找我命中注定的戀人哦。”

          卡本沒有撒謊,他踏入酒吧的目的是真的為了找到一位膽大放縱的新戀人。

          原因也很簡單,可能是他過去相遇的戀人們有些過于保守,所以,他每一段戀情的告終方式不是他的嗓子差點劈叉,就是差點被撓的滿臉開花,害得他不得不養很久。

          卡本沒有其他辦法,才會另辟蹊徑,嘗試新的可能。

          卡本:“只是,魏爾倫先生的殺意很特別。”

          特別到他一踏進酒吧就能感受到,是只有被酒精沖昏了頭腦的普通人無法感受到,屬于頂級暗殺者的漆黑殺意。

          卡本原本是以為哪位同僚,或者哪個膽大包天的通緝犯在這里買醉,沒想到走近一看,發現了一個“大驚喜”——

          傳說中法蘭西的災厄,特殊戰力總局的超越者,通靈者的搭檔,死而復生、情報中不知道在哪里隱居,如今卻在利物浦出現的保羅魏爾倫。

          他還特意回到鐘塔,將自己能查看的資料全部翻開,對比了好幾遍,才確定了面前被愛情傷透了心,失魂落魄的人真的是魏爾倫!

          第110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天 蠱惑

          幾乎在下一秒, 卡本便想到了與魏爾倫有關的國際局勢。

          法蘭西新上來的政客拒絕承認以前簽訂的文件,還裝作寬容地原諒了他們在文件中“無意間遺漏”了兩位超越者,要求按照現在的情況重新分配大戰后的勝利果實。

          但別看兩個超越者的人數不多, 但法蘭西原本提供的只有八位超越者名額, 此時多了兩位,有些東西頓時多了將近四分之一的資源!

          剛到手還沒有捂熱的東西, 誰愿意吐出來?

          上帝知道究竟是誰眼瞎了才會遺漏兩位實力不弱的超越者,

          而且, 那個回來的人你說是蘭波就是蘭波?

          他們還說路邊的這個路人是他們國家早就為國捐軀的超越者呢!

          誰知道他們只是試探了一丁點。

          法國的政客就嘴臉一變,拿著確鑿的暗殺證據, 指責他們故意針對他們法蘭西, 原本的政客算錯超越者數量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的插手與賄賂,一副站在道德制高點指指點點,一言不合就要扣帽子的模樣。

          這也讓不少人重溫了法國通靈者的可怕之處,連死亡都無法擺脫背叛母國下場的極端恐怖。

          該死的, 既然已經死在了異國他鄉, 還活著回來干什么?

          不少人恨得牙癢癢, 卻又不得不捏著鼻子忍下來,同意重新瓜分勝利果實。

          但是,瞧瞧,他看到了什么?又聽到了什么?

          若是這些歌頌愛情的法國人知道自家多出一位為愛叛逃的超越者,又或者, 為愛情自相殘殺了的兩位超越者……

          哈, 這一定是世界上最有趣的游戲!

          “所以,我發現了魏爾倫先生,”

          卡本的聲音很輕快,似乎是每一位精神系異能者都有的天賦, 讓他能夠利用花言巧語,引誘魏爾倫的思緒來到他期望的地方:

          “在我看來,每一位超越者都是世界的珍寶,奇跡中的奇跡,若是因為一點感情糾紛失魂落魄,陷入黯淡,那也太令人可惜了,所以,我決定幫助魏爾倫先生解決一點小麻煩。”

          魏爾倫自動忽略了對方的上半句話,冷笑道:

          “就憑你?”

          “當然,若是超越者沒有超越者的實力,那還能被稱為超越者嗎?”

          卡本露出符合外表的陽光笑容,看了看四周,道:

          “這里好像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不如,我們換一個地方再聊?”

          沒有意義的談話。

          魏爾倫腳尖微移,正想離開,卻被卡本的下一句話攔住了:

          “或者,明天我去登門拜訪?到時候,我們再仔細聊一聊……真不知道你究竟喜歡什么禮物?”

          登門拜訪!

          魏爾倫想到還在家中沉睡的中也,毫不遲疑地后一句話是對他的威脅!

          盡管在現在的局勢下,在他對英國超越者下手之前,對方也無法對他們下手,除非想要背負主動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惡名,或者,被國家除名,視為叛徒的下場,

          但是,如果他沒有在今晚解決這個麻煩,那么,這個麻煩便會跟著他出現在中也面前,

          面前的人毫無顧忌,誰知道會在中也面前說出什么亂七八糟的言論!

          “我選擇前者!”

          魏爾倫的心情越不好,臉上的微笑越為虛假,將恨不得將面前的人碎尸萬段的想法掩蓋在心底最深處。

          “真是明智的選擇,有的時候,只有搶先一步,才能在接下來的事情中占據優勢,”

          卡本抬手,拍了拍,下一秒,一輛轎車靜悄悄地駛來,停在了他們身旁:

          “請跟我來吧,魏爾倫先生,”

          卡本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

          魏爾倫看了一眼有司機的駕駛座,拉開了后面的門,

          里面的空間比他想象中的大,布置得如小型會客室,而在最深處,穿著重型洛麗塔,容貌妖艷的少女睜開了寶石般的眼睛,對他露出了嬌媚的笑容,語氣和剛才的棕發青年一模一樣:

          “對我們來說,路上的時間也是時間,不是嗎?”

          魏爾倫的動作一滯,下意識瞥向副駕駛座,只見臉上帶著雀斑的棕發青年閉上眼睛,早就睡熟了。

          這是對方的異能?

          幻境?還是操控人偶?

          魏爾倫坐上了后座,距離面前少女最遠的地方。

          “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是卡本克里斯,一年前加入鐘塔侍從,成了里面的一員,初出茅廬,還請您多多指教,”

          卡本拿起手邊的折扇,嬌俏又優雅地抵在涂著口紅的唇前,看起來如精致的玩偶:

          “您呢?魏爾倫先生。”

          魏爾倫沒有回答,現在的他,只有臉上還掛著笑容,眸中的色彩冷到能凝出寒冰:

          “不要故弄玄虛,我沒有心情看你做這些。”

          “好吧,好吧,那就跳過無聊的寒暄與交流,直接來到重要劇情選擇點,”

          說到這里,卡本的笑容收斂了一點,顯得認真慎重了許多:

          “魏爾倫先生,你沒有考慮過換一位新戀人?或者,加入鐘塔侍從呢?”

          若是魏爾倫愿意加入鐘塔侍從,那么,無論什么樣的條件,他都愿意代為許諾。

          魏爾倫身邊的氣勢更冷了:

          “都沒有興趣。”

          “真的嗎?魏爾倫先生,你真的不希望報復你的前搭檔,讓他對你追悔莫及嗎?”

          卡本的手指微旋,打開了裝飾著蕾絲與羽毛的扇面,虛掩著臉,只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眼波流轉,輕輕一瞥,自帶了妖冶艷麗的蠱惑之意:

          “若你的搭檔對你尚有情誼,如此殘忍,無非是認為你逃脫不了他的手掌心;若是沒有情誼……那就有意思了,你在這里痛苦不堪,說不定蘭波先生已經在巴黎挑選好了下一任戀人的預備役了呢。”

          空氣安靜了一秒,下一刻,卡本的右臂憑空斷裂,涌出的鮮血將身上的紅色布料染得越發血紅,空氣中也彌漫出了嗆人的血腥味。

          “哎呀呀,說兩句玩笑話,魏爾倫先生怎么就惱羞成怒了?”

          卡本毫不在意,連止血的動作都沒有,反而掩唇笑道:

          “別的不提,你們國家的仲馬先生,曾經不也是對一位小姐一往情深,癡情不已,但現在,哈,情人多到兩只手都數不過來,歌唱愛情的法國人啊,腳劈成八爪魚我都不覺得意外。更何況,超越者之間,怎么可能會存在純粹的愛情呢?”

          這個世界上有70億人,即使是萬里挑一的天才,也有70萬人,而超越者的存在就是這群天才中的萬里挑一。

          每個超越者的性格不同,但唯一的相同點就是高傲,

          說好聽點是自信心爆棚,說難聽點就是極端的以自我為中心。

          畢竟,能摧毀一個城市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是認知正常的超越者,都不會感到自卑。

          因此,超越者與超越者之間的相處通常是有點感情但不多,王不見王的模式。

          因為相同的高傲讓在他們相處碰壁時,不會反思自己,而是等待對方的退步。

          至于對方不退?

          那就去找其他人唄。

          這個世界不會少一個人就停止轉動,總會有其他吻合自己性格的人。

          至于生死大仇……除去國家仇恨,除非有超越者神經病發作,非要踐踏另一個超越者的底線,逼得人家不得不動手,否則,很難發生,就和核彈不會主動招惹另一個核彈,試試誰爆炸的威力更大一樣。

          “與愛意相比,恨意才會更綿長悠久。不過,若是魏爾倫先生不想撕破臉面,還想舊情復燃,也不是沒有辦法。”

          卡本眉眼彎起,含著風流多情的甜蜜笑意,甜言蜜語地說著蠱惑之語:

          “比如:算計好的獵物離開了原本的軌道,遇到了新的戀人,未來只能得到一場空,其中的落差感難道不會讓蘭波先生想起曾經相愛的時光,追而不得后,再對你的回頭感激涕零嗎?”

          魏爾倫的目光毫無波動,毫不遲疑道:

          “我沒有興趣!”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通過低劣算計得到的愛情,隨時都有可能因為這種算計失去。

          更何況,魏爾倫只是想一想若是蘭波用這種手段挽回他,

          他只會又氣又惡心,想把蘭波和他的“新戀人”大卸八塊,從這個世界消失,而不是追悔莫及。

          “別這么快下定結論,魏爾倫先生,別的不提,就算是你的前搭檔因此對你產生恨意,后半生提起你便咬牙切齒,與遺忘相比,不也同樣是一個好結果嗎?”

          卡本的另一只手觸碰上臉,由于失血導致的蒼白,唇上的紅色越發濃烈,對比之下的色彩沖突,是比之前更加濃墨重彩的美感:

          “提醒一點,若是‘新戀人’沒有勝得過舊戀人的地方,您這次的行動,可是會貽笑大方呢……幸好,我愿意好人做到底的哦。”

          卡本對自己信心滿滿,與蘭波相比,他更年輕,也更漂亮,還性格好,與魏爾倫一同出現,絕對會將蘭波氣個半死。

          不過,卡本內心的想法與口中的話語完全一致,不打算真的和魏爾倫發展什么關系——

          因為自身的異能與性|癖,卡本只敢和普通人或實力微弱的異能者談戀愛,還不敢玩到超越者頭上,尤其是可能成為同僚的超越者。

          而且,那些家伙也沒有長到能讓他一見鐘情,緊追不放的地步。

          魏爾倫冷笑,反感之意溢于言表:

          “你也能比得上蘭波?平時沒有照過鏡子嗎?”

          “欸?”

          卡本一愣,立刻翻出小鏡子,看自己現在的臉,沉吟了片刻,道:

          “……你說得沒錯,這具軀體的容貌的確不屬于頂尖,那么,你的審美是什么?我可以按照你的審美再換一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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