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施長淵聽見了伴侶這個詞，終于明白了自己先前那些不對勁的地方是哪里了。
他想要他的種子，他的小花，成為他的伴侶。
他看到了人類社會關系中，更加親密的關系，他無可遏制地想要同他的小花更近一步。
他們彼此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他們密不可分。
鄰居、朋友、家人、伴侶，無論什么身份什么關系，都應該是他，也只能是他。
施長淵剛想要開口，他就聽見小花更搶先一步開口。
“可是我們只是家人！”小花幾乎是脫口而出，耳根有些泛紅地反駁，而且聲音超大，似乎是想要掩蓋掉語氣中的其他情緒。
深淵愣了一下，并沒有注意到林泠話中的那些其他情緒，他垂下眸子，想要說的話在嘴邊打了一個轉，就又咽了回去。
他的小花好像不這樣想。
施長淵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樣，不停地壓縮、一陣陣的酸澀。
“那、那都是人類他們自己誤會的�！毙』ㄓ糜喙馄擦似惨慌缘氖╅L淵，然后干巴巴地說道，“都怪他們！”
小花干巴巴地解釋，深淵也干巴巴地“嗯”了一聲，兩人之間的氛圍一下子就變得古怪起來。
“原來你們還不是情侶關系呀？”陸佳佳有些吃驚，她的視線在兩人之間的游轉，一下就看明白了林泠完全沒有開竅。
至于后面那個，她估計就算沒有開竅，剛剛那一下也足夠開竅了。
陸佳佳笑了笑，看向林泠，故意道，“哎呀，是大家弄錯了，不過林泠也是該找對象啦，不知道林泠的擇偶標準是什么樣的？”
“我、我沒有想過哎�！�
林泠像是被問住了，回答得有些遲疑，他看向了深淵試圖求助，希望對方找個借口什么的跳過這個話題或者離開。
但這一次，深淵也站著原地一動不動，聽得極其認真，他似乎對這個話題也極其感興趣。
“那現在想想嘛。”陸佳佳步步緊逼，“林泠是喜歡男生還是女生，這個總該知道吧？”
小花愣了一下，下意識就再次看向了施長淵，磕磕巴巴地答道，“男、男生……吧？”
“那林泠是喜歡高個子還是矮個子？”
“高、高個子？”
“那是不是還喜歡穿黑衣服的，外冷內熱，比較會寵人類型的？”陸佳佳幾乎是按著施長淵的模子說的。
小花剛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先是點了點頭，然后視線再次撇向了自己身旁的深淵，后知后覺“轟”地一下，羞得渾身都開始泛紅。
陸佳佳見林泠反應了過來，立馬道，“哎呀哎呀，你們雖然是一家人，應該沒有血緣關系吧？而且肯定不在一個戶口本上，談一段戀愛也沒有什么關系的。”
陸佳佳看著兩人其實很想說有血緣也沒關系，末世里搞骨科的人多了去了。
“但是，如果你們不是伴侶的話，現在的狀態也太過親密了，最好保持距離哦。”陸佳佳話頭一轉，半真半假地說道。
“人類可是很強調邊界感的，未來的伴侶可能介意你們之間的關系，可是會很難辦的呢，說不定最后會鬧到分家的程度�！�
“甚至反目成仇的也不少，你們可千萬要把握好分寸呀。”
于是當施長淵和林泠并排走出陸佳佳的小店時，氣氛已經沒有之前那么僵硬和尷尬，但似乎還有些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里面。
被這樣鬧一通，小花也沒有心思再逛基地了，同施長淵一起就回到了人類為他們準備的別墅中。
別墅不同深淵里，兩人不需要睡一張床，擠一個單人沙發，這里有很多的房間，每個房間都會床有沙發。
而按照人類的大眾心理，有充足條件的話，這些房間里應當只住一個人，而不是兩個人擠一起。
“佳佳說，我們有些太親密了。”
當兩人走到了別墅二樓的時候，沉默了一路的小花才忽然開口，提起了這件事。小花像是做足的心理準備，看向面前的深淵，試圖撥亂反正，“要不然，我們就按照正常的親密度相處看看……？”
林泠越說道后面，聲音就越小，氣息也越不足，甚至到了最后連自己的語氣中都帶上了不確定。
“好�！�
但深淵很快就同意了。
相比小花的迷茫和糾結，他從一開始同意從深淵里搬出來，就已經有了兩人稍微保持一點距離，讓自己能夠想清楚的空間。
施長淵看著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的林泠，幾乎是下意識想要伸手幫他輕輕撫開抹平，但他的手剛伸出來，就頓住了。
過界了。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花，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樣正好。
若是沒有人點破這層紙，之前他沒有弄清楚自己的異樣情緒，就突然開始和小花保持距離，小花大概是會覺得自己被疏遠被討厭了，會生氣的。
現在是小花主動提出的要控制一下，這樣小花應該就不會傷心了。
“泠泠睡這里，我睡樓下去�！笔╅L淵的手最后落在了小花朵發頂上拍了拍，隨后再將林泠輕輕推了一下，推進了房間。
“好、好哦。”
林泠單獨走進了一間陌生的房間，幾乎是下意識立馬轉身，想要尋找自己熟悉的，能給他帶來安全感的那道身影。
但他還沒看幾眼，施長淵就順手將門帶上了，一副十分紳士有禮的樣子。
小花一下子就有些失落了。
他氣呼呼地抬起了腳，想要踹那扇被關起來的門，但他似乎又覺得這樣不禮貌，然后轉身跑到床上，一拳打到棉花枕頭上。
走得那樣毫不留情，他要生氣了�。�！
想到這里，小花又在床上翻滾了起來，拳打被子，腳踹空氣。
施長淵站在門口，一開始還能聽見房間里面的動靜，但很快林泠的腳步聲就遠去了，只能聽見悉悉索索，應該是玩耍的聲音。
他站在門前，站了多久，莫程監察所里的警報就響了多久。
人類監控到了劇烈的、從未出現過的深淵波動，若是放在兩三個月之前，怕是所有人都會以為這是“火山即將爆發”的預兆，這是深淵要毀滅世界的第一步。
他們通過直升機傳回來的畫面，他們能看見深淵本體并沒有在擴張，而是天坑里面突然有幾道黑色的影子騰空躍起，像是觸手一樣在空中暴躁地揮動。
那觸手般的影子還時不時瘋狂地拍打地面，甚至還互相攻擊，差一點就波及到了空中的直升機。
據直升機里的飛行員說，當時他確實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但那觸手在甩過來，擊中直升機的瞬間，就有宛如影子一樣只是附著在直升機的表面，就這樣擦了過去。
但那陰冷的氣息也讓那位優秀的飛行員足足修養了三個月。
但現在，莫程看著如此場景，看著那幾乎能用“無能狂怒”來形容的影子，還能有什么不明白？
她嘆了一口氣，篤定道，“大概是和小花吵架了。”
“我去問問小花發生了什么吧�！�
當莫程通訊器打過去的時候，施長淵已經離開了，但小花還在對著空氣打拳。
“嘀嘀嘀——”
當通訊器響起的時候，嚇了小花一跳，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通訊器，稀里糊涂地連按了好幾個鍵，才終于接通。
“喂，是小花嗎？”莫程謹慎地開口。
“是我哦。”
林泠倒是一下子就聽出了莫組長的聲音，所以當對方說“我是莫程”的時候，小花一下子就彎了彎眼睛，還翹了翹尾巴，驕傲地說道，“我聽出來了哦！”
小花過于驕傲的語氣，讓莫組長也沒忍住笑了笑，隨后才問道，“小花，你和深淵之間發生了什么嗎？怎么深淵看起來……有些生氣？”
“他找你告狀了？”林泠愣了一下，以己度人地反問。
“……那倒沒有。”莫程調整了一下措辭，“就是有些明顯，所以來問問，看看能不能幫你們解決一下問題�！�
莫程這句話話音還沒有落，她和她身邊的監察員們就都聽見小花在對面哼哼唧唧地說人類真好。
人類看著那亂甩的深淵影子：……不敢不好。
小花簡單地同莫組長說了一下之前發生事情。
基地監察所的人聽得都一愣一愣的，畢竟在他們知道深淵和小花真實身份的基地高層，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他們是一對了，結果到現在他們才到這個進度？
��？？？
他們非人類真管這叫友誼啊？
在場的所有人類都在反思自己，反思人類這個種族，是不是都太不單純了。
莫程得知這個消息，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給出了十分恰當的建議。
“小花，你還記得我當初對你說過的話嗎？”
“戀愛是人們彼此間以互相傾慕為基礎的關系，基于人的基本欲/望和心理需求的驅使�！�*
“小花對深淵我能夠看出來的有心理需求，可能也有些傾慕，畢竟對于強大又可靠還偏愛自己的生物，或多或少都會有所傾慕�！�
“所以，最重要的是，有欲/望嗎？”
“你們現在是親密的，密不可分，但同時還需要激情，更需要承諾�！�
“我不知道你們非人類的壽命會有多長，但從我的角度來看，如果深淵對小花進行承諾的話，那應該是�？菔癄�都不會改變的吧�！�
“他會照顧你、守護你，愛你直到永恒�！�
“那小花能做到嗎？”
莫程將這些話說得十分沉重，甚至是有些嚇人，其實是有私心的。她確實希望深淵和小花能永遠在一起，那對于人類和世界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談戀愛而已，有分有合都很正常，不過都是些磨合的過程，沒有誰會一上來就說要給彼此海枯石爛的承諾，那都是屁話。
激情和欲/望也都是屁話，人類有些男性甚至對著個死物都能發情。
但她這樣嚇小花，給小花背上了“永恒”這樣沉重的心理負擔，小花還能有勇氣踏出那條界限的話，一往無前的奔赴進深淵懷抱里去的話。
那不是愛，又是什么？
愛意哪怕再短暫，也是永恒。
……
莫程的話確實給林泠背上了極大的心理負擔，幾乎要將人壓得喘不過氣。
小花躺在空蕩蕩的床上，突然好想要施長淵抱一抱自己。
面對過于親密的狀態，沒有開竅的小花下意識是退回線內的，可他的動作和行為確實可以退回到界線內，但他的感情他的潛意識，卻早就退不回來了。
甚至它們在徹底越界的邊緣蠢蠢欲動。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激情？
可……小花不知道面對“永恒”這個時間，這樣的激情能保證多久？
林泠在房間里面冷靜思考了整整一天，幾乎要將所有的利弊全都想完了，他發現自己還是在想施長淵，還是想要對方抱一抱自己。
于是他把自己又隔絕了一天。
可無論他將自己隔絕了多久，那種情緒只越來越濃郁，不減反增。
于是晚上，林泠就敲了敲施長淵的房門。
“咚咚�！�
只兩聲，小花面前的房門就打開了。
小花看著面前萬分熟悉的深淵，想要撲進對方懷里先大哭一場，但小花忍住了。
“我、我想你說清楚�！�
施長淵眸子一垂，將緊緊握拳的手藏在自己的衣袍當中。
他站在林泠的面前，以一種等待著法官給他宣讀最后的判決書的姿態，站在林泠的面前。
“嗯，你說�！�
林泠睫羽撲顫得厲害，但神色卻無比的認真，帶著奮不顧身的勇氣，他說，“我想明白了�！�
“我不想只當你的種子，不想只作為你的家人了�！�
“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不負責任，可是永恒太久了�！�
小花語氣冷靜，右眼卻莫名落下淚一滴。
“所以我在想，要是、要是哪一天我變心了，你就把我關起來，關在深淵里面�！�
“是個很糟糕的結局�！�
“可是我發現，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很想要你抱抱我，還是想要你親親我，還是想要當你的伴侶�！�
小花眼巴巴地看向了施長淵，“所以，你可以同意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