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的擔心不是多余,但她還是低估了傅明瑋的臉皮,沒想到他會直接找到家門口,還自作多情帶了花。
“你來干什么?”溫晚雙手環胸,兩條秀氣的眉毛擰成疙瘩,開口便是質問。
在公司,大家都夸她人如其名,耐心且溫柔,即便被誤解,被針對,也從不跟人臉紅。
事實溫晚根本沒那么好脾氣,她只是不屑,懶得,也還沒被逼急。
與人溝通本就十分消耗精力,吵架更是翻倍,若非必要,她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傅明瑋有些驚訝她態度的突然轉變,但沒有過分顯露,雙手獻上鮮花,“下午確實是我不對,我真誠向你道歉。”
“下午?停車場?”溫晚好笑,“我也太牛了,請假不成,氣沖沖跑走,還要領導親自跑家門口跟我道歉。”
“你的生日,我不應該為難。”傅明瑋語氣溫和,“沒有事先告訴你,是擔心你拒絕,所以才不請自來。”
溫晚松開手臂,搖頭,“傅總,這不需要道歉,你沒有做錯,在你權限范圍之內,無論你做什么都是對的,我都會服從。再說,本來就是我無理取鬧,一個破生日沒什么了不起,周末兩天夠玩了,是我太貪。”
她快速撩了把頭發,“本來我沒把這事放心上,跟朋友出去也玩得很開心,但你的出現嚇到我了,也嚇到我朋友。”
她不敢想象謝舒毓現在有多惱火。
傅明瑋沉默片刻,“確實是我唐突了。”
“那就請回吧。”溫晚快速道。
她抗拒明顯,傅明瑋卻似乎將其理解成另一種意思,始終是包容,甚至寵溺的態度。
“你的假,我準了。”
“不需要。”溫晚倏地冷下臉,“周一上午,我會準時到公司。”
“溫晚。”他有些無奈,滿臉都是‘那你到底想怎么樣呢’。
“現在是我的個人時間,我已經下班了。”溫晚強忍不適,提醒他。
“以朋友的身份也不可以嗎?”傅明瑋自認已經非常低姿態,“表達問候。”
“剛才你也看到了,我朋友跟我一起回來的,她現在在家等我,忙碌一天,她很累,我也很累。”
溫晚實在沒有心思應付,抬手按下電梯,“傅總請回。”
她的厭煩寫在臉上,傅明瑋蹙眉凝視她許久,胸腔漫長起伏,“好吧。”
“那這個你收下。”他再次遞出鮮花。
溫晚耐心告罄,轉身離去,門“砰”一聲,狹長的走廊把音量放大數倍。
謝舒毓坐在客廳,開了燈,換了鞋,已經調整好狀態。
溫晚走到她面前,她抬起頭,平靜回望,幾秒對視后,疑惑眨眨眼睛,“花呢?”
“我沒要。”溫晚回答。
謝舒毓笑了下,“那還挺可惜的。”
“有什么可惜,我買不起嗎?”溫晚還在氣頭上。
謝舒毓轉過臉,避其鋒芒,“時間不早了,洗澡睡覺吧。”
溫晚本想解釋,又覺得沒必要,那人不值得她浪費口舌。
“我給你找睡衣。”她進了臥室,“洗漱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謝舒毓什么也沒說,溫晚以為她都懂得,且并不在意,前后腳進衛生間洗澡。
但當溫晚離開浴室,拿護膚品正對鏡擦臉時,看到謝舒毓抱著被子從身邊走過。
溫晚邁出幾步,跟隨謝舒毓來到客廳,看她在沙發上鋪了張干凈床單,選定靠陽臺方向安置枕頭,掀開被窩躺了進去。
剛躺好,想起什么,她本欲起身,看到人又重新躺下,“麻煩幫我關下燈,謝謝……哦,再拉下窗簾,感激不盡。”
“你干什么?”溫晚臉色變得很差。
“睡覺吶。”謝舒毓平躺望著天花板,很會暗搓搓氣人。
“那為什么不去房間睡。”溫晚強按耐著不悅。
“不太方便。”謝舒毓回答。
“哪里不方便了!”溫晚霎時拔高音調。
謝舒毓始終平和,“哪里都不方便。”
最受不了她冷言冷語,溫晚一把掀開她被子,“你說清楚!”
謝舒毓下意識朝里躲了下,她雙腿并攏,手臂蜷縮在身前,默了片刻,看向溫晚,無法控制自己發出尖銳的嘯響。
“我嫌臟。”
“什么?”溫晚不可置信瞪圓眼睛,“你再說一遍。”
謝舒毓從沙發坐起,直視她,“我說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不方便很難理解嗎?是你逼著我說的。”
她的本意不是這樣,她怎么會,怎么可能嫌棄溫晚,也絕不會像說的那樣,惡意想象她的生活。
可忍耐已經到達極限,惡魔小人手持黑色三叉戟,舉高施展術法,迫不及待想看到對方痛苦流淚,從而證明自己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原來你一直這樣想我?”溫晚還戴著干發帽,整張臉露出,燈下潔白美麗,手里攥只精華瓶,來不及抹,通透的皮膚迅速漫上濕紅。
惡魔小人如愿以償,謝舒毓并不好受,卻還是沒辦法停下。
“我看到的就是這些。”
“我被人糾纏是我的錯嗎?我明明是受害的一方,你不肯體諒我的難處,還這樣說我。”溫晚嘶吼出聲。
“難道不是你自己選的。”
謝舒毓跪坐起,抓起枕頭用力砸了一下,“這份工作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你需要那么顧忌他嗎?還是你本身就樂在其中。”
“我樂在其中?”溫晚指著自己鼻尖,“我樂什么了。”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他,你的性取向。”謝舒毓不能理解。
溫晚同樣不能理解,“我憑什么告訴他,他對我來說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就算我喜歡男生,就代表他可以對我糾纏不清嗎?”
謝舒毓冷笑,“你不說,就是在縱容他。”
“我沒有縱容,我認為我表現得很明顯。”溫晚目光堅定。
講不通。
謝舒毓搖頭,“那隨便,與我無關。”
溫晚不能罷休,“與你無關你嚷嚷什么,你罵完就跑,我是什么很賤的人嗎?”
不想糾纏,謝舒毓扯被蒙頭,溫晚上前拉扯,干發帽松散,掉在一邊,她濕漉的長發垂落雙肩,被眼淚糊在臉頰。
她騎在謝舒毓身上,連捶帶打,“你憑什么那樣說我,我在外面受委屈,已經很煩了,你不心疼我,還對我說那樣的話,以前怎么說的,吵架只是表達訴求,不可以傷害對方,有些話是永遠也不能說的……”
溫晚情緒崩潰,孩子似大哭,謝舒毓握住她手腕制止發瘋,她掙脫不開,腦袋用力往人胸口撞。
謝舒毓痛呼,松開手,她雙拳不斷打砸棉被,“為什么欺負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信任的人,連你也欺負我!你要我怎么辦!”
真是要瘋了,謝舒毓別無辦法,只能用力抱住她,“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責備你。”
隨她打罵,擁抱,安慰,謝舒毓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唯獨沒辦法像她說的那樣,勇敢表明心中訴求,只能一遍又一遍道歉。
“我沒有誤會,我懂,只是口不擇言。”謝舒毓捧起她的臉,扯了袖子,點點擦拭她滾燙的淚。
她毛嘟嘟的睫毛被淚糊滿,鼻腔堵塞,只能張嘴配合呼吸,謝舒毓長久凝視著,忽然很想吻她。
不敢。
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
謝舒毓再次擁她入懷,聲音沙啞,第無數遍“對不起”。
維持現狀已經很難,溫晚跑那么遠,陌生的城市安家,不就是為了躲她,她怎么敢。
歸根結底,如今溫晚承受的一切,不都是因為她。也許是她在不經意的時刻,暴露了心底秘密,嚇到人家了。
站在溫晚角度,這么多年的關系,她舍不下,又不能接受……
確實,她已經很讓她為難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謝舒毓道歉,第無數遍,“我不該說那些話,我也并不是真的那樣想你,我只是……”
“你就是故意惹我生氣。”溫晚接了她下半句。
謝舒毓沉默。
“是他非要犯賤,那我能怎么辦。”溫晚好些了,只是還抽抽,團坐在謝舒毓大腿,揪起她的睡衣擦鼻涕。
謝舒毓嘆了口氣,想去拿紙,溫晚不許她動,眼睛一瞪又要撒潑。
“你還不抱著我哄!”她大聲發號施令。
“我錯了。”謝舒毓立即抱住她,兩條很有勁兒的胳膊甚至把她往懷里抬了下,像小時候她喜歡的那樣,跟她臉貼臉。
“冰冰的。”溫晚說,忍不住蹭,哭熱的臉頰跟謝舒毓完全貼合,感覺很舒服。
謝舒毓這人平時看著瘟瘟的,想把她惹毛還真不容易,她生氣,是不是說明她在乎她,可能是在吃醋呢。
發脾氣,吵架,胡言亂語,不過是發泄,尋找情緒的出口。
這么多年,謝舒毓一直在努力調整自己,不再用冷暴力對待溫晚,有什么不滿當面說出來,別悶在心里。
她確實做到了,只是還沒學會委婉的表達。她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還能氣死人。
過了會兒,溫晚吩咐,“換一邊貼貼。”
把人惹哭,就只能順著,謝舒毓依言,把溫晚從左邊挪到右邊,然后貼臉。
溫晚的沐浴露是甜甜的橙子味,謝舒毓洗澡的時候沒感覺,現在抱在一起,香氣從她身上來,混合她本身天然的味道,層次更為豐富。
黑夜把一切都顯得格外隆重,體溫,氣味,呼吸的頻率,心跳的速度。
好多次,謝舒毓產生一種錯覺,似乎下一秒,她們就要開始接吻。
溫晚動了動,睫毛掃到謝舒毓鼻梁,那么近,嘴唇馬上就要碰到一起。
謝舒毓撈起她一捧長發,借機往旁邊躲了下,“吹干吧,不然會頭痛的。”
“你給我吹。”溫晚嘟著臉撒嬌。
謝舒毓應好,就讓她坐在沙發上別動,先去換下被她當鼻涕紙的睡衣,取來風筒,又不嫌麻煩地接上插座。
溫晚發質很好,不燙不染,發量也多,謝舒毓自己吹就是整顆腦袋朝下,風筒胡亂掃干,氣墊梳隨便刮兩下。
服侍碗大小姐,細致得多,她迷戀那頭長發,喜歡那指縫中穿過的涼滑,那是她唯一可以肆無忌憚,遍遍愛撫之處。
經過此番,溫晚要求謝舒毓上床睡覺,她不敢不從,臨睡前給手機充電,發現已經快兩點。
旁邊溫晚已經躺下,謝舒毓把手機放在床頭柜,拉上窗簾,最后關閉臺燈,摸黑上床。
溫晚的床比宿舍那個軟得多,謝舒毓完全舒展身體,“好累啊——”
真把她累壞了。
“那就快睡覺吧。”溫晚在被子里輕輕捏了下她的手。
謝舒毓“嗯”一聲,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剛閉上眼睛,旁邊人出聲:“可以向你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嗎?”
這么客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說。”謝舒毓在想,她還有什么不滿。
沒有嘲諷的意思,真的有很認真在想。
“能不能抱著我睡。”溫晚翻身,靠近她。
意料之中,謝舒毓說:“不能。”
“那我開始鬧了。”溫晚威脅,“是不是非得走個流程。”
“啊——”謝舒毓敲額頭,來這套啊。有什么辦法,她展臂,“來。”
捂嘴偷笑,溫晚飛快扭去她懷里,死死抱住她的腰。
手心一片膩滑,謝舒毓頓時心驚,“怎么沒穿衣服!”
“我一直裸睡啊。”溫晚得意,“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