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璟沒回答。
蘇知檐感覺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為什么不回我消息也不接電話？”沈年璟松開他，雙眼通紅。
蘇知檐心中一驚，下意識道歉，“抱歉，我本來想回來著，但這小家伙一直在哭鬧，我拉不住他。”說完他垂眸看向手里正猛吸鼻涕的小男孩。
沈年璟順著他的目光低頭，這才注意到蘇知檐手里牽著的孩子，孩子兩眼淚汪汪與他相望。
“……”
“我本來都快到北門了，但是這個孩子好像跟著長輩出來遛彎走丟了抱著我的腿就不撒手。”蘇知檐攥著小男孩的小手，“我手機靜音也沒聽到你的電話。”
“對不起啊。”他心里愧疚。
沈年璟情緒逐漸平息，沒有吭聲，只是叉著腰和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沒關系。”他道，“這小鬼有說跟著誰出來的嗎，家在哪里？”轉頭看向蘇知檐，他問道。
“他之前一直在哭也說不出話，我還沒來得及問。”蘇知檐從口袋里拿出紙巾，蹲下來給小男孩擦干凈鼻涕。
沈年璟深深呼出一口氣，忍不住頷首閉眼。
幸好沒出什么事。
剛剛蘇知檐一點消息都不回，他腦子里真是把各種暴斃猝死的可能性想了個遍。
“以后有事一定要發信息，”他睜開眼，輕輕道，“真的很嚇人。”
蘇知檐眸中一閃，壓掉心中疑惑，鄭重點頭，“好。”
說完他看向小男孩，“你幾歲了，知道自己家住在哪里嗎？”
小男孩看上去四歲的樣子，臉都哭花了也只是盯著蘇知檐沒有吱聲。
蘇知檐：“你還記得是誰今天把你帶出來的嗎？”
他語速稍微有些快，小男孩兩嘴一撇就又要哭。
“怎么了？”蘇知檐有些慌，“要不我把你送給警察叔叔吧。”
這下小男孩直接哭了。
沈年璟聽著就想笑，看向滿臉憂愁的蘇知檐，見他正滿臉認真地給小孩科普“警察叔叔不是壞人，他們是守護者、是盡職盡責為人民服務的公務人員”。
哪有人這樣問幾句話都說不出的小朋友的，沈年璟憋住笑意，心道蘇知檐一點都不像家里有弟弟妹妹的人。
“咳咳。”他清了下嗓子，也蹲下來，笑得十分和煦親切，輕聲細語道，“小朋友，你還記得自己是在哪里找不到爸爸媽媽哥哥姐姐爺爺奶奶的嗎？”
聽到這一長串稱呼的蘇知檐：“……”
沈年璟看他，“畢竟不知道他跟誰出來的，總要問一下吧。”
蘇知檐嘆口氣，點頭，“好吧。”
說完他還是堅持，“還是送去派出所比較安全些，民警同志比我們更可靠，而且他的家長很可能在瘋狂找他，還是留在原地比較好。”
“或者直接去附近派出所，我相信他們也會過去的。”
沈年璟看他認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蘇知檐莫名其妙。
“沒事。”沈年璟搖搖頭，朝小男孩伸出手，“來，哥哥們先抱你去吃點東西。”
他一下抱起來小孩，和蘇知檐一起往東邊走。
“要是我們走了，他的家人過來了怎么辦？”蘇知檐道。
“你已經陪他在這里很長時間了他的家長還沒找過來，我們不能一直耗在這。”沈年璟分析得頭頭是道，“況且小孩子在走丟的時候是會亂跑的，他可能因為看見一只小鳥注意力都被分散了，于是跟著小鳥跑到這里。”
“也有可能發現自己走丟時看到了一個背影很像自己家長的人，于是下意識跟著跑，過了一會發現那個人不是自己家人的時候已經走得比原來更遠了。”
“所以他才會站在原地不動，一個勁地哭。”說到這里，沈年璟神色不明地看了眼蘇知檐，“看來你在小朋友眼里很可靠啊，大哥哥。”
蘇知檐雙手插兜，語氣失落，“可靠的話他怎么可能會一直哭。”
哭得他都招架不住，哄都哄不過來，想當年蘇知瑤在他面前哭頂多是耍賴不成或者撒嬌，哪見過這種場面。
他們走到東街的早市，在一眾熱鬧的攤位和噴香的食物里隨便找了個有空位的坐下。
“這么早的時間，他肯定出來時沒吃飯，先吃飽再說。”沈年璟安頓好小孩就跑去排隊。
現在留下蘇知檐和他大眼瞪小眼。
蘇知檐：“……”
小男孩：“……”
“哥哥，”沉默許久，小男孩開口，“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啊。”
蘇知檐心中一喜。
謝天謝地，這個小家伙他終于說話了。
不然真的不知道吃完飯后該怎么去找他的家人。
“為了吃飽飽飯，然后帶你去找爸爸媽媽哥哥姐姐爺爺奶奶。”他語氣罕見地有些溫柔。
“我跟著爺爺出來的，爺爺跑了。”小男孩顯然有些餓了，圓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鍋里的炸油條。
蘇知檐心說壞了。
難道出來晨跑一次就被他遇上遺棄孩童的社會事件了？
但小孩子一般會搞不清楚現實從而說不清楚意思，說一些沒有根據的不切實際的話。
“你叫什么名字啊？”他放輕聲音。
“樂樂。”
“哦。”蘇知檐點點頭，“樂樂是跟著爺爺出來晨跑，然后找不到爺爺了是嗎？”
沈年璟排隊買粥，目光穿過人群和熱騰騰的水汽落到蘇知檐坐著的角落。
蘇知檐外套隨意敞開著，里面套了件白t。
大早上的不嫌冷？沈年璟心道。
他還好好拉著拉鏈呢。
蘇知檐嘴角帶笑，時不時張口說些什么，看上去似乎在和小朋友聊天。
那小家伙肯張口說話了？沈年璟心下稍定，看來找到孩子的家長很有希望，就看小孩知不知道自己家住在哪里或者自己走丟的地方在家的哪個方向了，但想起他當時只在路邊哭，忽然又覺得讓他自己想起來的可能性很小。
沈年璟小時候因為看蝴蝶看入迷走丟過一次，如果他知道他走丟的地方只距離自己家五十米并且爸媽就在三十米開外的地方喊了他半天的話，他肯定不會躲在角落里那么久直到晚上被拿著手電筒的保安找到了。
沈年璟看向眉眼舒展、神情有些溫柔的蘇知檐。
要是他當時遇見一個這樣的哥哥或許也不錯，至少被他送到派出所蹭民警叔叔的零食吃比在草叢里喂蚊子強得多。
他想起昨天蘇知檐對論壇那件事的態度和今天的事，忽然感覺之前自己的恐懼和抵觸都有些過激了。
蘇知檐也沒那么可怕啊。
他就是一個平時沒什么表情且說話很氣人的善良男同學而已。
而且長得還很帥。
專業能力還很強，無論是生活中還是學業中效率更是沒話說。
“你好，要什么？”
突如其來的一問打斷沈年璟的思緒，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排到了最前面，緊忙拿出手機掃碼，“三碗八寶粥，三個肉包子，三根油條，兩個糖糕謝謝。”
東西有點多，他端了兩次才端完。
“你們兩個的糖糕！”沈年璟放完東西火速坐下來。
蘇知檐和樂樂兩個人安靜地喝粥吃飯。
沈年璟：“？”
沈年璟：“怎么沒人說話？”
剛剛不是還聊得很好嗎？
蘇知檐笑了下，把剛剛樂樂說的一些信息告訴他，順便包子遞給樂樂。
“謝謝哥哥。”樂樂捧著大包子就啃。
“你怎么不謝謝我呢小鬼！”沈年璟不服。
“好的，謝謝哥哥。”樂樂口齒不清地如他所愿回了句。
“哎呦小伙子，又見面了！”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響亮高昂的招呼。沈年璟回頭，早上和他在北門聊過天的老大爺一臉興奮地走過來，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背，差點沒把他嘴里的粥拍出來。
“大爺您鍛煉完了啊？”他嗆住咳了兩下，擦了擦嘴接話。
“是啊！”大爺語氣很是驕傲，“神清氣爽！”
“怎么，找到小伙伴了？”他環視了一遍餐桌，忽然“誒”一聲，皺起眉。
“怎么了？”沈年璟問。
蘇知檐也抬眼看去。
“嘶——”大爺目光定格到悶頭啃包子的樂樂身上，笑著對沈年璟說，“稀奇了，這小孩長得挺眼熟。”
“挺像我孫子。”
沈年璟：“？”
蘇知檐：“……”
這時候樂樂忽然抬頭大聲，“爺爺！”
張大爺猛地一拍手：“臥槽？？孫子？？”
樂樂撅嘴，一張小臉不情不愿，“別和我說話。”
“哎呦對不住對不住！！你看我這記性，以前下樓不是沒帶過你……”
張大爺從興奮大嗎嘍忽然化身哄孫子模式的道歉機，沈年璟和蘇知檐面面相覷。
“大爺，樂樂是您孩子啊？”蘇知檐凝聲道。
“是啊，他非跟著下樓鬧著出來玩，結果我習慣性去公園溜達忘了他了！”張大爺猛拍腿，為差點搞丟自己的孫子懊悔不已。
“謝謝小伙子們，太感謝了！”張大爺瘋狂道謝。
“沒事！不用謝。”沈年璟微笑。
蘇知檐沒管他倆的對話，繼續道：“家長帶孩子出來要時時刻刻看好，若是遇到壞人或者別的危險，這個后果恐怕您到時候接受不了。”
“是是，這次真是忘了。”
樂樂還不想理爺爺，張大爺哄了好半天才哄住。
蘇知檐看著爺孫倆，心知自己剛剛語氣有些冷，但他根本控制不住。
誰家家長帶幾歲孩童出來如此粗心，非要上個社會新聞才好？
等到幾人吃完飯道別，蘇知檐和沈年璟走在回去的路上時，他心里還在無語。
“你怎么認識那個老大爺的？”他問沈年璟。
“今天在北門等你的時候和他說了幾句話。”沈年璟觀察蘇知檐凝重的表情，忽然抬手做了個笑臉，“哎呀哎呀，不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情生氣。”
“大早上的，要擁有好心情！”
“我們要為樂樂找到自己家長順利回家而感到開心！”
看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蘇知檐翻了個白眼，然后忽然想起沈年璟沖過馬路忽然過來抱他那一下，那時候他渾身顫抖，呼吸又急又重，哪有半點“大早上的，要擁有好心情”的樣子。
“是哦，”他停下來，眼睛眨也不眨看著沈年璟，“那你今天早上是怎么了？”
他沒明說是什么事，但他想沈年璟應該能懂。
果不其然沈年璟眼神忽然閃躲，說話也支支吾吾，“哦，因為、因為我太餓了，嗯。”
蘇知檐嘴角抽搐，“行，好。”
見他沒有追問，沈年璟松了口氣。
蘇知檐人還是挺好的嘛！
沈年璟心情大好，在初秋第一次感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下一刻溫暖就被隨之到來的疑惑凍進冰箱。
既然蘇知檐那么正常一人，那之前為什么一直揪著他不放？
他沒有惡意，總要有個動機和目的吧。
之前不僅一直跟著他，還非要和他成為朋友甚至連培訓都跟著去……
沈年璟想不明白。
路口騎自行車的人轉了兩下車鈴，叮鈴鈴的清脆聲音迎面而來。
“你又在愣什么？”蘇知檐一把拉過發癔癥的沈年璟，把他從路口拉回斑馬線。
沈年璟被他猛地一拽，腦海忽然閃過之前秦祁的一句話。
蘇知檐的動作頓時像電影慢鏡頭一樣一幀一幀在他眼前放慢。
“他不會是在追你吧？”
秦祁破天荒的一句玩笑話沖進耳中，幾乎讓一切想不通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沈年璟踉蹌站回斑馬線，一動不動盯著蘇知檐，等綠燈亮了后才抬起腳跟著蘇知檐一起往對面走。
只是走姿很僵硬，一板一眼的，還同手同腳。
“干嘛呢順拐小王子？”蘇知檐嫌棄地看他一眼，隨即愣住。
沈年璟面紅耳赤，眼睛溜直。
“你怎么了？”蘇知檐滿臉震驚。
“……么事，”沈年璟嘴唇麻木地張開，“熱著了。”
蘇知檐：“……”十月的天這么熱？
“哦。”他擺擺手，“那我先走了。”
學校和沈年璟家是兩個方向，兩人在這里分別。
“好、好的。”沈年璟抬起手晃了晃，看著蘇知檐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下一個拐角。
他還筆直地站在原地。
大腦嗡嗡的。
蘇知檐……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