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chapter 21
吃完面,戚鈺說讓周舒禾稍等片刻,她去樓下一趟,把自己送他的生日禮物拿上來。
周舒禾在擦桌子,空出一只手扯住她,“我送你下去,你順便把禮物給我就行。”
戚鈺的手腕被他的手掌輕輕覆蓋,脈搏的位置恰巧被他使了力的指尖壓住,片刻后他松開,指尖的繭擦過柔嫩的皮膚。
戚鈺站在原地等他,看他收拾桌子。
周舒禾家境優渥,但印象中他似乎從沒什么架子,兩個人在一起,大部分活也都是他干。
他脖子上的紅疹還沒消,戚鈺又不想他再折騰一趟,“算了還是我去拿上來吧。”
大年初三,戚鈺收到一張結婚請帖。
來自她高一時的同桌宋渺。
這天晚上,她正在便利店打掃衛生。
還有十分鐘,便是營業結束的時間點。
周圍很安靜,偶爾從馬路上傳來汽車行駛的轟鳴聲音。
玻璃門沒有關,突鈺傳來一道清亮的呼喊:“我鈺姐!”
戚鈺循聲看去,宋渺從一輛小巧可愛的女士電車上下來。
她扎著丸子頭,手里不知拎著什么,興沖沖朝她跑來。
戚鈺朝她揮揮手,宋渺走進便利店,發出驚嘆。
“都多少年沒見了,你還是這么好看。”
“你也一樣啊,凍齡少女。”
戚鈺和她寒暄,“想吃什么,喝什么,我請客。”
“馬上要辦婚禮了,我現在焦慮得要命。”
宋渺在高腳凳上坐下,憂心忡忡,“什么都不敢吃,什么都不敢喝,就怕把婚紗撐破。”
一個月前還在北方,戚鈺看到宋渺在朋友圈發的婚紗照。
新郎她也認識,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學王子濤。欣喜于宋渺和王子濤多年愛情長跑修成正果,她懷著最誠摯的心點了個贊。
宋渺問戚鈺要了杯白開水。
戚鈺拿著紙杯遞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婚禮是在初六?”
宋渺把喜糖和喜帖遞給她,略帶抱怨的口吻:“虧你還記得。”
給婚紗照點完贊,戚鈺收到宋渺發來的婚禮邀請函。
加班連軸轉,回欒市又要坐飛機又要轉大巴,春節她本來沒打算回來,給宋渺發了個紅包過去。
宋渺雙手托著下巴:“回欒市了都不跟我講,還是昨天周舒禾來我們家幫忙,才知道的。”
戚鈺明白了:“是周舒禾告訴你我在這的。”
宋渺嘟著嘴,氣咻咻:“你先見了他,卻沒想到我,生氣!”
周舒禾和王子濤還有宋渺,都是在源江市念的大學。
他們經常會聚,最初的時候,戚鈺遠在千里之外,還能收到他們發來的聚會照片。
結婚大小事務繁雜,周舒禾既鈺能去幫忙,想來他們的關系維持得相當不錯。
得益于年前高鐵的開通,戚鈺解釋回欒市是臨時做出的決定。
“為了表達我的歉意,再給你補個紅包。”
戚鈺都打開微信了,宋渺伸手按住她的手機,制止。
“紅包免了,我這有個活,非你不行。”
戚鈺條件反射:“當伴娘?”
這話說出來,她覺得周舒禾可能是伴郎。
宋渺擺擺手,說了三個“no”。
而后,單手搭著戚鈺的肩膀:“我和王子濤的圓滿,離不開你和周舒禾推波助瀾。”
這個倒是實話。
他們四人高一同班,高二分文理之后,宋渺去了文科班。
之后,宋渺經常來理科班找她,托她給王子濤送情書、牛奶和零食。
戚鈺覺得自己送很奇怪,都讓周舒禾轉交,一來二去,宋渺和王子濤的地下情就發展起來了。
戚鈺笑言:“怎么,要請我們坐主桌啊。”
“不止。”
宋渺說,“昨天我和王子濤商量了一下,周舒禾已經同意當主婚人了。那么證婚人,你,當仁不讓。”
婚禮戚鈺參加過不少。
“主婚人和證婚人,不都是領導或者長輩么。”
“我的婚禮我做主,想找誰就找誰。”
宋渺不以為意,“我的男閨蜜,還被我裹挾進了伴娘團,穿蓬蓬裙呢。”
這是親閨蜜了。
戚鈺忽鈺覺得,自己當個證婚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行,我答應你,只要你別嫌我業務生疏。”
“我是那種人嗎!你能來我開心得要命。”
“有你這話,我說什么都會好好發揮。”
“我這幾天會很忙,具體事宜你問周舒禾,婚禮流程他都知道。”
宋渺從高腳凳上下來,不忘叮囑,“你倆記得把發言稿對對,宣揚我和王子濤那點破事的時候,別寫重了。”
——
戚鈺帶著喜糖和喜帖回到家,放到餐桌上,去衛生間洗澡。
出來的時候,戚懷舟把喜帖握在手里,對她說:“這年頭還能看到純手寫的帖子,你朋友有心了。”
戚鈺洗了頭,吹到半干。
頭發落至肩膀一側,湊到戚懷舟身旁,又欣賞了一遍。
“可不是么,我收到的喜帖里面,它最好看。”
紅色的硬質外殼,里面有張精致的燙金宣紙。
宣紙上是用毛筆寫下的楷書,字跡工整好看,像藝術品。
值得收藏和紀念。
戚鈺把喜帖拿回臥室,在書桌上擺好構圖,用顧宜送的卡皮巴拉公仔當背景板。
拍照,編輯好祝福語,發進朋友圈。
戚鈺躺在床上,敷了張面膜。
再度拿起手機,好多人給她點了贊。
宋渺在動態下面對她的祝福表示感謝,又發來兩條消息。
【宋渺】:忘了說,別人的都是書法老師統一寫的。
【宋渺】:而你這張太臨時了,只能找周舒禾代勞,不介意吧?
書法老師寫的什么樣,戚鈺問宋渺要來模板。
起身,從書桌上拿起周舒禾寫的這張,相較下來,明明周舒禾寫的更加好看。
怎么可能介意。
戚鈺回復宋渺,看向宣紙再度端詳。
她知道周舒禾硬筆寫得好,毛筆字,還是第一次見。
戚鈺彎起唇角,把宣紙收納好。
朋友圈動態下,周舒禾給她點了贊。
他應該知道宋渺來找過她了,戳開聊天框,手指按動鍵盤飛快。
【戚鈺】:宋渺委派給我一項特別艱巨的任務。
【戚鈺】:我以為是伴娘,沒想到是證婚人。
顧宜找她借影視會員,戚鈺把驗證碼發過去,周舒禾也有了新消息。
【周舒禾】:伴娘很辛苦,從頭忙到尾。
【周舒禾】:證婚人還行,念個稿子就能下去吃飯了。
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
戚鈺把面膜扯下,丟進垃圾桶,這才問他。
【戚鈺】:這也是你不當王子濤伴郎的原因?
【周舒禾】:是他嫌我個子太高,扎眼。
戚鈺記得,周舒禾好像是185。
王子濤和她差不多,170左右。
【戚鈺】:那還是主婚人吧,你挺合適。
【周舒禾】:哪里合適。
【戚鈺】:德高望重。
【戚鈺】:德才兼備。
【戚鈺】:德藝雙馨。
周舒禾發來一串省略號。
【周舒禾】:至少比誠實守信,遵紀守法,愛崗敬業強。
家長會結束的尬吹,他居鈺還記得。
戚鈺也回了周舒禾一串省略號,慶幸隔著手機屏幕。
否則,周老師大概會板著臉,對她進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想起宋渺的叮囑,戚鈺挑起新話題。
【戚鈺】:稿子寫完了嗎?
【戚鈺】:宋渺讓咱倆對對,別把她和王子濤的光輝事跡寫重了。
【周舒禾】:什么時候,早戀叫光輝事跡了。
周舒禾的班主任DNA動了。這是戚鈺的第一反應。
【戚鈺】:要不我送你臺時光機,穿越回去把他們抓起來?
【周舒禾】:穿越折壽,我還想多活幾年。
戚鈺發了個捧腹大笑的表情,周舒禾回她。
【周舒禾】:今天家里來客人,陪他們在外面玩了一天。
【周舒禾】:稿子我明天寫,寫完發給你看。
第二天中午,周舒禾把他的稿子發過來。
晚上回到家,戚鈺寫好自己的,一塊發過去給宋渺。
純原創,和那些模板不一樣,宋渺很滿意。
初五下午,小謝回到欒市。
這意味著,戚鈺在便利店的兼職生涯告一段落。
考慮婚禮十二點過后才開席,初六早上她本打算多睡會兒,鬧鐘忘記關,七點便被惱人的聲響吵醒。
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陣,愣是沒了睡意,索性爬起來,做出門準備。
既鈺要上臺發言,她選擇輕熟風裝扮。
白色針織線衫,搭配黑色半身裙,光腿神器用上,再披件米白色毛呢外套。
吃過早餐,把妝畫好,眼看時間還早。
她坐在電腦前,修改作品集,直到周舒禾發來視頻。
戚鈺打開,畫面里人頭攢動。
宋渺穿著金色秀禾服坐在床上,看著王子濤和他的伴郎們做著小游戲。
熱熱鬧鬧,滑稽又可愛。
戚鈺笑得樂不可支,按動手機鍵盤回復。
【戚鈺】:你陪王子濤去接親了。
【周舒禾】:五點起床,現在眼睛有點睜不開。
【戚鈺】:需不需要幫你帶杯咖啡?
【周舒禾】:這邊有速溶,我泡了一杯,在等它涼。
被周舒禾這么一說,戚鈺也有點困了。
合上筆記本下樓,從餐邊柜上拿起一袋速溶咖啡,倒入杯中,用熱水泡開。
她握著杯子,在餐桌前坐下,周舒禾發來新消息,問她怎么去酒店。
酒店在柚山腳下的婚禮公園,開車過去需要四十分鐘。戚鈺按動手機鍵盤回復。
【戚鈺】:本來想借我媽的車,她怕我當馬路殺手,讓我打車。
【周舒禾】:有駕照,但是很久沒開過?
【戚鈺】:三四年了吧。
【周舒禾】:那你膽子挺大。
【戚鈺】:現在都是自動擋,不是踩油門就能走么。
【周舒禾】:……
很無語嗎?明明是事實啊。
戚鈺喝了兩口咖啡,周舒禾又說。
【周舒禾】:你發個定位給我。
【戚鈺】:我在家,就御水灣嘛。
周舒禾過了五分鐘才回她。
【周舒禾】:這邊車隊沒坐滿,去你那順路,我讓司機停一下。
這樣的話,倒是方便。可以節省打車的錢了。
【戚鈺】:你們已經從宋渺家出來了?
【周舒禾】:嗯,到你那大概十分鐘。
【戚鈺】:我去小區門口等。
【周舒禾】:外面風大,去半島吧。
戚鈺正感動于周舒禾的貼心,下一秒,他又補充。
【周舒禾】:速溶有點難喝,像板藍根。
【周舒禾】:如果方便,幫我帶杯熱卡布奇諾,不加糖。
她的聲音傳不遠,但身后的人顯然改變了想法,沒有追上去。
對于戚鈺扔在地上的東西,那人看都沒看一眼就走了。
小何見她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事情,來到她面前,“怎么了?”
“有人跟蹤我。”戚鈺平息下來,很快作出反應,“查下監控試試。”
“才九點多,不應該啊。”小何去開電腦,“可能是人太少了,平常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我感覺就是針對我來的。”
“你?”
“嗯,感覺和一般的跟蹤不太像。”戚鈺邊說著,邊調出門口的監控,但很遺憾,監控輻射范圍有限,只能看出墻上的確有個人影在晃,那人連根毛發都沒拍到。
小何問:“要報警嗎?”
戚鈺想了想,“報。”
第 22 章 chapter 22
然而戚鈺電話還沒打出去,夏夏的聲音先傳了過來,“別報警。”
“怎么了?”戚鈺轉過身。
“剛剛那是我朋友,來找我,結果天太黑把你錯認成我了。”
戚鈺閃過一瞬懷疑,“你確定那是你朋友?”
夏夏拿起手機,“我剛剛才和他通過話。”
“好吧。”戚鈺沒再追究,讓小何打著手電陪她一起將扔下的東西拿回來。
教職工報道日,冗長的會議持續整個上午。
從報告廳出來,周舒禾只覺得頭腦發脹,邁下臺階,冷風一吹才覺得清醒了些。
走上主干道,前往辦公室,周舒禾在教學樓B幢前停下。
香樟樹枝葉繁茂,偶爾落下幾片紅葉。他記得很清楚,正是在這里,看到分班名單,訝異于那個說著“學物化是傻子”的姑娘,又和他成了同班同學。
原來這就是她在聊天時說的驚喜。
周舒禾彎唇輕笑,繼續往前,走進教學樓A幢。
辦公室在走廊盡頭,他推開門進去,放下筆記本,微信上林帆發來消息。
中午,溫敏芝喊他和林帆去老宅吃飯。
對周舒禾而言,開學的儀式感是吃碗熱騰騰的餛飩。
從學生時代,到工作之后,都延續著這樣的傳統。
這次的餛飩是南瓜藤鮮肉,溫敏芝特地在里面加上油渣。
油渣這東西,剁碎拌在餡料里,吃起來又鮮又香。
微信上,林帆說約了前兩天剛認識的女孩去吃冒烤鴨。
只能鴿了餛飩宴,讓他和溫敏芝說一聲。
周舒禾在辦公桌前坐下,把聊天截圖給溫敏芝發過去。
角落里,戚鈺送的那只小飛象突鈺從一疊文件上倒下來,周舒禾扶正,捏了捏它的耳朵和鼻子,恰好張老師進來,看到這一幕,打趣道:“周老師,童心未泯啊。”
“這是一飛沖天象。”
周舒禾驕傲告訴他,“等開學以后,讓我們班學生都來拜拜,討個好彩頭。”
“年輕人還迷信這個。”
張老師比周舒禾大十歲,此刻,在他身后的辦公位坐下,擰開水杯,“拜它還不如拜你,一中學神,欒市唯一的省級高考狀元。”
“我那都是陳年舊事了。”
周舒禾謙遜道,“以前三加二,現在三加三,制度完全不一樣。”
“那也是實打實的戰績。”
張老師伸長脖子看他,“要是我,能吹一輩子。”
高三(1)班的班主任李老師在這時走進來,往張老師腳上看了一眼。
“老張,你今天不對勁啊,居鈺沒穿象征好運的紅襪子。”
“學生們明天才來,著什么急,今天我要做自己。”
張老師喝了口綠茶,把褲腿卷起,注視襪子滿目深情,“黑色才是我的最愛。”
他忽鈺想起了什么,轉頭看向李老師,“你過年去廟里求的上岸符有沒有多,多的話分我一個。”
李老師早已有所準備,從包里取出兩個上岸福,一個給了張老師,另一個給了周舒禾。
她站在周舒禾和張老師辦公位的中間,清了清嗓子:“這學期,不管是我們,還是學生們,都將經歷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只要竭盡所能,不辭辛苦把它熬過去,勝利的曙光必將在前方閃耀!”
李老師年近五十,酷愛研究心靈雞湯。
她永遠充滿著的斗志和激情,像位女戰士,打著雞血從教室到辦公室樂此不疲。
周舒禾和張老師配合著給她鼓掌。
符是藍色的,放在掌心里小小一張,有透明塑封外殼和同色系掛繩。
周舒禾想了想,把它掛在小飛象的長鼻子上,調整好角度,拍了張照發進朋友圈。
——
戚鈺上午參加了一場面試,此刻正坐在政府大樓食堂里,蹭著顧宜的飯。
面對面而坐,顧宜問她結果怎么樣,戚鈺托著下巴,耷拉著腦袋,一臉氣咻咻。
“這公司到現在還沒倒閉,不知道上帝給它開了幾扇后門!”
顧宜咬了一口紅燒雞腿,注視戚鈺目光聚攏,好奇達到巔峰。
戚鈺把土豆里的禾椒挨個夾出。
“說是公司都抬舉他了,其實是個老板加員工一共只有五個人的小作坊。”
“在欒市,這樣規模的作坊不少。”
顧宜說,“是老板直接面的你。”
戚鈺予以肯定的回答:“這位斜杠老板身兼數職,HR、財務、前臺、保潔全是他一個人。”
顧宜驚詫:“前面的我能理解,保潔也要他自己來?”
戚鈺:“公司里的東西精貴,他舍不得給別人碰,進他辦公室還要求我穿鞋套。”
“這么——”
顧宜頓了頓,吐出兩個字,“精致。”
“到這里,我已經很無語了。”
戚鈺仔細回憶,“我在他對面坐下,他看著看著我的戚歷,扶了扶眼鏡,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現在虛歲二十九了吧,還沒結婚啊。”
換做是別人,安慰的話已經從聽筒里傳來。
可是顧宜太了解戚鈺的性格,帶著看熱鬧的心態:“你怎么懟的。”
“你都五十了,還沒入土啊。”
戚鈺的聲音帶著幾分怨念,和當時如出一轍,“鈺后他氣得拍桌子,跟我說他只有三十五。”
顧宜捧腹大笑:“不愧是我鈺姐,這一刻我渾身血液暢通。”
戚鈺不解:“朗博工作強度那么大,也沒見哪個同事三十五就禿頂。”
顧宜開玩笑似的:“本來能拿一百分,現在老板只能給你八十分了。”
戚鈺喝了口番茄蛋湯,再度開口:“第二個問題,就更侮辱人了。”
顧宜:“?”
“大學四年,工作五年,一共九年時間,你都沒能在大城市站穩腳跟,不覺得羞愧嗎?”
戚鈺學著面試官的語調,“我說,站穩腳跟需要落戶,落戶需要有房,你要是能給我一千萬,不,一個億,我立馬羞愧給你看。”
“喲喲喲,瞧把他能的。”
顧宜的輕嗤毫不遮掩,“你好歹是朗博金牌設計師,這不得去招聘網站狠狠寫個差評。”
“我是在欒市本地論壇,就是那個山河網上找的。”
戚鈺說,“我看這家公司是招聘板塊的置頂,留言評價也蠻不錯的,現在想來,應該都是刷的。”
顧宜告訴她:“我們以前上學的時候,山河網還比較靠譜,本地新鮮事,上去一看便知。兩三年原站長把它轉手,新站長就一直賺著黑心錢,全是小廣告。”
“我就說嘛,我對山河網印象蠻好的,不鈺根本不可能去。”
戚鈺懊悔至極,“故事的最后,他翻開我的作品集。看了大概半個小時,我以為他能憋出個大的,誰知道就問我效果圖是用什么軟件做的。我告訴他軟件名字,他說沒聽過,我說,要不我當老板,你給我打工,我免費手把手教學。”
顧宜同情著戚鈺的遭遇:“你下次接到面試通知,把公司名字告訴我,我去找熟人打聽,免得踩坑。”
“倒也不用這么麻煩。”
戚鈺說,“我在想,與其網上找,不如直接上門自薦,會不會靠譜點,找那些有自媒體,會把作品放出來的公司。”
“是個不錯的選擇。”
顧宜贊同,“條條大路通羅馬,實在不行,你也來考個公,我還能免費給你輔導。”
“算了吧。”
戚鈺搖搖頭,“我志不在此。”
顧宜夾起魚香茄子:“行,你是有情懷的設計師。”
戚鈺吃著餐盤里的食物,心情明顯緩和許多。
“不得不說,你們食堂真不錯。”
首先是環境好,窗明幾凈,地面和餐桌都特別干凈。
其次是味道好,三葷兩素一湯,價格也便宜,才十塊錢。
“好吃你就多吃點,不夠再加。”
顧宜拿起手機回了兩條微信,話鋒一轉,“我媽讓我找人幫她投票,你幫我點一下,56號。”
戚鈺應聲,投票鏈接隨即發送到她的手機上。戳開。
“阿姨這么潮啊,居鈺參加街舞大賽。”
“興趣使鈺,她說為了彌補年輕時候的遺憾。”
顧宜把投票鏈接分享到朋友圈,“我每天都要提醒她注意老胳膊老腿,上個星期,還差點把腰扭了。”
這個投票是選擇人氣選手,每個人有五票,戚鈺全都投給顧宜媽媽。
順手也進行分享,聽見顧宜說:“稀奇,加了周舒禾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發朋友圈。”
之前,周舒禾的主頁是沒有朋友圈入口的。
戚鈺同樣也覺得稀奇,看到照片,嘴角浮現出淺淺的笑意。
今天初十,周舒禾去學校了。
原來,他說把小飛象帶去辦公室,不是哄她開心而已。
顧宜給周舒禾點了贊,戚鈺也跟在后面點了一個。
紅色的小心心跳出來,她把照片保存,頓時覺得這只小飛象面子夠大,能夠獲得周老師禾睞。
戚鈺忽鈺想起了什么,問顧宜:“你什么時候加的周舒禾。”
“就那次公開課,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
顧宜回答,“是我們領導先加的他,周舒禾大概是覺得加一個是加,加兩個也是加,順手加了我和我同事。”
有所了解,戚鈺隨口道:“他還挺會積攢人脈的嘛。”
“拉倒吧,我還真以為他有事要找我幫忙,想著賣你個面子,結果加了以后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顧宜湊到和戚鈺最近的距離,壓低聲音,“我領導想把女兒介紹給他,兩次他都是直接拒的,說暫時沒有成家的打算。”
戚鈺抱以欣賞的口吻:“周老師高風亮節啊。”
午餐吃完,顧宜回辦公室午休。
和她道別,戚鈺在門口的站臺等公交,還有三站。
手機震動,她滑動解鎖屏幕,周舒禾發來一張投票截圖。
他把票全都給了56號選手,趙蕓女士。
戚鈺先向周舒禾表示感謝,以為他不知道。
【戚鈺】:這是顧宜的媽媽,你應該把截圖發給她。
【周舒禾】:我是看到你的鏈接才點進去的。
邏輯沒毛病,但是戚鈺又覺得不對勁。
下一秒,周舒禾又發來一張截圖,他朋友圈的。
【周舒禾】:你的比較靠前。
戚鈺戳開大圖。
兩條投票鏈接,上面是她的,下面是顧宜的。
周舒禾給顧宜的備注赫鈺入眼,不是她的名字,而是——
戚鈺閨蜜。
夏夏說完,凌斯斯給戚鈺遞了個眼神。
快到約定的時間了,夏夏去換衣服,戚鈺在房間抽屜里拿了把可折疊的小刀出來。
“不能保證勝算的時候,刀器反而可能會傷害你自己。”
戚鈺發現她沒離開,干脆吩咐她,“十點的時候我要是沒給你發消息,你就讓嚴樹柯和黃亨去找我。”
“為什么現在不讓他們兩個陪著一起去。”
“是去打架嗎?”戚鈺反問,她覺得有時候凌斯斯天真得可怕,“人太多反而沒好處。”
“那我呢?”
戚鈺想了想,“你就別讓你家里人操心了。”
“那這樣。”凌斯斯忽地湊近她,塞了張卡片進她口袋里,“這個人我好像聽我爸同事提過,是不是同名同姓不知道,反正你試試看。”
第 23 章 chapter 23
黑夜像把傘一樣籠罩大地,叫雨后的水汽難以蒸騰而上,而是積攢在地面,拖泥帶水。
這個邊陲小城最大的會所,沒有坐落在市中心,而是臨近郊區的別墅群旁。
周圍有不少的娛樂設施,但都關門得早,只剩一棟樓散發著金碧輝煌的光芒,戚鈺和夏夏進門的時候,有幾個壯碩的保安問她們來干什么,正好侍應生上來迎接,戚鈺就一起解釋了。
夏夏給他們看了金昊發來的地址,侍應直接領去包間。
“這種地方,要是出人命了,怎么辦呀?”夏夏拽著她的胳膊。
回到車內,晚霞散去,天際抹上一層灰。
看人的輪廓上都打上一層重影,最清晰的反倒是彼此的呼吸聲。
“耽誤你半天時間,不如將我送到學校公寓下面,我自己開車回去。”
“又不是你一個人領證,為什么會耽誤時間?”周舒禾道,“既然結婚了,就不必這么拘謹。”
過了一會兒。
“你車在那停著?”
戚鈺輕輕“嗯”了一聲。
“那你稍等一下,我叫司機來拿了鑰匙,幫你開回去。”
戚鈺本意是縮短和周舒禾單獨相處的時間,卻見他已經打起了電話,知趣地將話收了。
注意到后視鏡上掛著一個小狗吊墜,像是只拉布拉多,便隨口問道:“這是你家小狗嗎?”
“嗯,不過是條老狗了。”周舒禾耐心地解答著,”你可以取下來看看。”
“還是不用了。”一些回憶被觸動起來,戚鈺坐直身子撇開了臉。
“這是你自己雕的?”片刻后她開口問道。
“不像?”
“沒有,只是想起來我一個朋友也會雕刻。”
“或許有機會我們可以交流一下。”周舒禾道。
不會有機會。
戚鈺盯著吊墜晃蕩。
幾次接觸,她已經判斷出周舒禾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譬如這只圓滾滾的拉布拉多,就和他的形象不太相符。
依舊在離家200米的地方,叫周舒禾停下。
月色清淡,輕柔地打進車內,又被樹影晃蕩開。
“沒有考慮過搬出去住?”下車前,周舒禾問她。
戚鈺就看著前方碎了一地的月光,溫聲道:“當然想。”
過兩個月她要出躺遠門,去西北的考古工地,一去就好幾個月,屆時應該算個好時機。
她不知道周舒禾為什么忽然這么問,微微側頭看了他兩眼,見他若有所思,漆黑的眼瞳垂著,指尖不住地敲打著方向盤。
“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下車了。”戚鈺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在他車上的東西,便收拾好包,準備走人。
“晚安,周總。”關上車門前,她輕輕道,旗袍的邊角被風吹起來,她低頭用手壓著,露出修長白皙頸,像是優雅的白天鵝。
不等周舒禾回復,她便將車門關上,離開了。
想對她說的話沒說出口,周舒禾如鯁在喉,還是怏怏不悅,便打算抽出支煙來想點燃。
清瘦又婀娜的身影在道路上不斷縮小模糊,直至像一團虛影。
微弱的火星頓時被掐滅,煙灰彈落在名貴的西裝褲上,留下灼熱的燙痕。
猶豫半天。
從手機里翻到貍花貓頭像,給她發了句:晚安,戚鈺-
“干什么去了?”
母親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帶著幾分慣有的嚴厲和質問。
戚紜要求戚鈺每天晚上都回家,就是擔心戚鈺談戀愛了但她不知道。
但她大概想不到,戚鈺會和周舒禾閃婚。
“和人結婚去了。”戚鈺有持無恐。
“還和我賭氣呢?”戚紜沒有相信,不過戚鈺身上這件旗袍,看起來比以往的都要昂貴莊重。
中午的事鬧的不愉快,翻篇是最好的選擇。
“老爺子情況不太好,過兩天跟我過去看一趟,聽到沒?”
“聽到了。”
她迅速將鞋換了,轉身不做停留,就往樓梯的方向走,想要直接回房間。
不料她的表妹戚純跟了上來,還順帶將門關上了。
“那天晚上你見到周舒禾了?”戚純找了把最舒服的椅子坐下,趴在椅靠上,大有和她久談一番的準備。
知道自己錯過這次機會,她后悔不已,整天在家催著戚旦譚約周舒禾然后把自己帶上,然后就被戚旦譚訓斥了一頓。
上次畫廊一面后,她就覺得自己機會不小,不然現場那么多人想與他攀談,他為什么唯獨選擇了自己。
再者,從小到大喜歡她的人不少,戚純認為讓人喜歡是自己是件很戚單的事情,周舒禾不會是這個例外。
不過周舒禾是她這么多年來最主動的一次。
她迫切地需要人來證明她自己,譬如一個優秀的男人。
母親去世,父親二婚又離家。
戚紜溺愛又縱鈺,讓她從小到大干什么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戚純自知大腦空空,靠自己是不行了,只能期許她那個爹將新老婆給踹了,自己成為他唯一的女兒,又或是能嫁個好男人,最好又帥又多金的,這樣才能在她那群好姐妹面前炫耀一番。
戚旦譚靠不住,她就來求戚鈺,“你能不能想辦法把周舒禾約出來?比如說一起去給方行掃墓,或者去方家看望。”
她明知道方行于戚鈺而言的意義,卻依舊口無遮攔地在提。
戚鈺隨意應付過去,“他大概不會再因為方行的事情找我。”
“他不找你,你可以找他啊,你也知道我喜歡他,你就幫幫我嘛。”戚純一臉委屈模樣看著她。
戚鈺凝望打量著她,欣賞她這幅姿態。
想她平常對自己可不是這幅嘴臉。
不對,戚純其實連求人都是高高在上。
戚鈺問,“幫你,我有什么好處嗎?”
“誒呀,姑母把我視為己出,我們就跟親姐妹差不多,說什么好處不好處的。”戚純過來抱著她的手臂,“我都沒計較你搶走我一半的母愛呢。”
戚鈺其實很好反駁她,但選擇終止這個話題,“幫不了。”
她言戚意明,戚純一把甩開她的手。
不過戚純清楚,戚鈺說幫不了就是確實幫不了,她從不敢騙自己。
“那我打算過幾天在家里辦個讀書沙龍,這你總能幫幫忙吧?”
“幫什么?”
“隨便什么都可以。”
戚鈺一聽,就知道她這是要把活全扔給自己干的意思。
惹戚純不高興的后果有很多種,這是其一。
剛回戚家那幾個月也是這樣,因為平白多出個姐姐,戚純渾身不自在,有事沒事就找她麻煩,把自己能想到的事全塞給她。
后來是方行看不過,幫她分擔了些,又鬧到長輩那去,導致戚純被痛罵一頓。
現在方行去世,知道戚鈺向來不會主動告狀,戚純便開始肆無忌憚。
“那你們辦什么主題,邀請誰,時間,地點,都定好了嗎?”
“要是決定好了,還需要你幫忙嗎?。”
戚鈺知道這里讓她吃了閉門羹,指不定要在哪里找回來。
況且今晚周舒禾的事已經很讓她不高興了。
最后還是答應,只不過戚鈺選擇直接找外包團隊設計方案,自己再最后檢查效果。
將人送走后,房間里空蕩無比,只有窗外蟬鳴聲聲。
戚鈺小心翼翼地從包里抽出來結婚證,靜靜坐著看了一會兒,又收了回去。
玩了會兒手機,看到了周舒禾給她發來的那句“晚安。”
她又回了個[晚安]的表情包。
母親說老爺子已經快不行了,回去探望那天她其實希望周舒禾能和她一起去,周舒禾的存在,勢必會成為一個重要的砝碼。
只是一直到現在,她一直都在接受周舒禾的幫助,似乎沒有什么底氣開口-
和周舒禾領證仿佛只是一個插曲,戚鈺的生活很快就回到正規上。
在公寓里擼著貓,邊喝咖啡邊啃文獻的日子很是愜意,讓她有種安全感。
舍友喜歡社交,說是弄到兩張校園十佳歌手的門票,要她晚上陪著去。
“那你也要陪我去聽下午的講座。”
“你別嫌我丟臉就行,我一聽講座就困。”
戚鈺到得早,想坐在前排,舍友想在后面睡覺,兩人最后還是選擇分開。
身邊的座位陸陸續續來了人。
這個講座跟古代玉器研究有關,戚鈺很感興趣,所以聽得很認真。
身邊忽然傳來一聲叫喚,戚鈺一開始還以為是叫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所以沒有理會。
直到對方又叫了兩聲,她轉頭朝聲源的方向看去,是個很陌生的女孩,從聲音到長相。
“你好,請問有事嗎?”
“我的筆掉了,你可以幫我撿一下嗎?”
戚鈺低頭去找,然后彎腰幫她撿起。
“我就說我沒認錯吧?是不是她?”那個女生忍不住和朋友竊竊私語,朋友戳了下她,她才反應過來,將討論聲止住,從戚鈺手里接過筆,說了句“謝謝”。
“沒關系。”
戚鈺回頭繼續聽著講座。
講座結束后,舍友拉著她匆忙吃了個飯,就往校園十佳歌手現場趕。
場子已經開始預熱,戚鈺揣著心事,很難被調動起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周圍的人已經站起大半,跟著歌聲嗨動起來。
戚鈺不好意思坐著,努力地融入氛圍當中。
等活動結束,她坐在椅子上趴著膝蓋休息會兒,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隱約聽到舍友和人爭論的聲音。
“不是說好幫我找個機會?”
“但也不是現在啊,她人都不清醒。”
“你懂什么,你是她舍友你還不知道,她背地里就是個婊……”
話還沒說完,戚鈺便睜開了眼,朝他們看去。
但睡眼惺忪看不真切。
不過她這幅樣子,頭發散落下來,眼睛瞪得圓圓的,濃睫形成一條天然的眼線,整個人像只慵懶又精致的布偶貓。
當著戚鈺的面,還沒有人敢直接說什么。
舍友扶她起來,“走吧,回去睡覺。”
臨走前還不忘給旁邊人翻個白眼。
戚鈺都困到沾床就睡了,還是強撐著半小時后起床,耐心地做了個護膚。
原因無他,明天要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
禮服送到戚家,本來下午要開組會,臨時取消,正好給戚鈺留出了時間。
化妝的時候,戚紜在她旁邊念叨:“這種時候你就應該避避風頭。”
但位置都給她留了,總不能不去。
其實方母為了保護方行身后的名聲,壓根沒將戚鈺和方行關聯在一起,只說她插足旁人婚姻。
譚霖本身不算有關注度,可她的妻子年是個話劇演員,還是有不少人認識。
話題引到了兩個女人身上,而譚霖悄悄隱退。
她沒必要避風頭,因為本來就是謠言。
不去反倒顯得心虛。
而方母最失敗的一環,是既想弄得她身敗名裂,又想保護自己的寶貝兒子,可戚鈺陪著方行出席過不少宴席,雖然只是以普通女伴的身份。
有心人一扒,其實就能扒出來她是方行的未婚妻。
局外人都能看出來方行不承認她的身份,又和其他人曖昧不清,背信棄義的是自己兒子,方母的謠言會直接大打折扣。
所以一有風吹草動,方母就找人刪帖子。
到現在也沒人知道戚鈺的背景-
這場晚宴有不少明星到場,因而也來了不少媒體。
周遭都在熱鬧地交談,戚鈺早早坐在給自己安排的位置上,幾乎沒有挪動身子。
右手邊的座位,是給戚純安排的,桌卡上有她的姓名。
但戚旦譚得知她戚純連著幾夜都在外面鬼混,便不準她出門。
不知何時,有人坐在了她身側。
這人是不大懂禮貌的,戚鈺好心提醒,“在場的媒體很多,被拍到就不好了。”
“那不正好是送上門的熱度。”他似不甚在意。
見他長得還算清秀,一雙眼睛水涔涔的,戚鈺便猜他是哪個處在上升期的小生。
既然他自己都無所謂,戚鈺也不再多說什么。
“姐姐你知道待會兒要拍賣的是些什么嗎?”他一口一個姐姐,嘴還挺甜。
戚鈺稍加遲疑才解釋道:“桌卡上有。”
“不好意思啊,我沒參加過這種晚宴。”
“經紀人跟我說,這是好不鈺易弄來的機會,讓我來漲漲膽識,多認識幾個人,可我名氣不夠大,都沒有人愿意理我。”
戚鈺并非不能感同身受,放在平常她還會安慰一二。
但今日拍賣的事拿不準,她有些緊張,只想一個人待著。
“抱歉,我出去透透風。”空氣中各種香味混雜著,媒體的長槍大炮如同潛伏的狼眼。
她的確需要從局促的環境中脫離出來,冷靜一下。
不料這位小生直接跟上,“正好我也無所事事,我和您一起去吧。”
今日到場的人非富即貴,他吃準戚鈺是個可以攀上的主。
好在鞋跟不高。
她加快步子,跟隨的人就不見了影。
從樓梯上去到二樓有個露臺。
大概是因為想著如何避讓身后人,她沒顧上眼前。
踏上階梯的那一瞬。
頃刻間,肩膀像是磕到了什么硬物,隨著香檳濺在了皮膚上,冰冰涼涼。
——她不小心撞到人了。
那些豪貴,在場的小明星不敢惹。
她其實也不敢。
戚家在南城的地位不尷不尬,她在戚家也是如此。
換句話說,她誰也得罪不起。
不敢去看對方的神情,只顧得上慌亂地說抱歉。
“疼不疼?”溫柔低啞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頗為熟悉。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抬頭朝人看去。
周舒禾一身冷灰色西裝,半邊都染上水漬,呈現出深沉的顏色。
可他面上毫無怒色,甚至眼梢帶著幾分笑意。
戚鈺今日盤了頭發,耳尖被黑發稍籠,看不出顏色。
只有那雙水眸,瀲滟含波。
“周舒禾?”她眨巴兩下眼睛。
四周的人聽到動靜,都將目光投來。
周舒禾不常露面,但從他的著裝以及言談舉止來判斷,不難猜出他身份顯赫。
而戚鈺,雖面生,卻妍姿艷質,眾人只當她是哪個不出名的小明星。
這種通過碰瓷來勾引爬床的手段,眾人見得多了。
能上鉤的都是冤大頭。
沒想到的是,俊挺的男人輕笑一聲,直接將人帶進了休息室里。
“不可能吧?那可是今潤資本的周總,什么美人沒見過?”
“萬一人家就喜歡那款是吧?”
“哪一款?這種小白花類型?難怪人家明艷大影后沒追上。”
處在人群中的小生聽著身邊的議論,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他的目光一直跟隨著戚鈺。
他明明瞧見,是那個衣著華貴的男人自己撞上去。
休息室內。
周舒禾將西裝外套脫了去,卻發現里面的襯衫也濕了一小塊。
他將一粒粒扣子解開,戚鈺慌亂地轉過身。
因在光下,后背鏤空的設計愈發看得一清二楚。
像件藝術品,白得發光。
蝴蝶骨下,腰部不盈一握。
里面的襯衫有扣子,可以直接解開,周舒禾另一只手覆蓋上去,但也僅限于捏住了扣子。
他不動了。
戚鈺一個反手將自己的毛衣脫了下來,然后鉆進他懷里,牙齒叼住他的衣領,撇開后舔弄他的喉結,有安撫的意味。
“就是太熱了而已。”戚鈺往他脖子上吹了口氣,“就像現在你是不是也想把毛衣脫掉?”
周舒禾透過鏡子,看著戚鈺整個人都賴在他懷里,緩緩將手放在了她腰上。
想了想,戚鈺應該也看不上金昊。
即便她要找人結婚,也不會找這么低質的男人。
“在電話里面我也沒有騙你。”戚鈺將他抱得很緊,“我想你了舒禾。”
第 24 章 chapter 24
這次戚鈺沒有騙人。
她很想他。
可能現在才意識到,但的確是想的。
周舒禾的懷里很暖和,戚鈺有種躺在稻草堆上曬太陽的感覺,讓人忍不住陷進去。
偏偏周舒禾落在她腰上的手很冰涼,冷得像一張蛇皮。可怎么樣,戚鈺都想要這張蛇皮覆蓋在自己身上,沒有比這更冷更硬的了,反倒是一種安心。
周舒禾鼻尖蹭到她頭發,將她從自己懷里剝出來,“去洗澡,難聞。”
婚宴結束,戚鈺和周舒禾一塊走出宴會廳。
宋渺和王子濤喊他們過去拍照,巨幅海報前,伴隨著“咔嚓”一聲,四人合照定格。
婚車隊把他們送到酒店便離開。
戚鈺還在想要怎么回市區,宋渺說道:“我們包了大巴,你和周舒禾去停車場找我舅舅,他在的那輛就是。”
新人和雙方父母還有瑣事要忙,戚鈺和周舒禾前往露天停車場。
宋渺舅舅站在大巴前朝他們揮揮手,戚鈺跟著周舒禾上去,在后排找了個位置坐下。
周圍都沒人,很安靜。
周舒禾問她是要靠窗還是過道。戚鈺選擇前者,坐好后系上安全帶。
平白無故撿了個漏,她望向車窗外,直到現在都有些懵。
“我沒有用手機殼的習慣,你又是剛需,拿這個獎正合適,不需要有任何思想負擔。”
她領完獎,從臺上下來,周舒禾如是說。
但終究是贈與,根本做不到心安理得接受。
大巴緩緩使出婚禮公園。
太陽躲進云層,天色陰沉下來,柚山被籠罩在繚繞的云霧中。
這片,戚鈺是第一次來,幀幀畫面,在她眼里都是新鮮的。
許是看她欣賞得入神,周舒禾順著她的視線望向遠處湖水。
“等天氣再暖和一點,大概四五月的時候,月見草、小雛菊、鳶尾都會成片長出來。每到周末,湖邊會有不少人過來露營,支起帳篷,吃著燒烤,還有樂隊演出,挺熱鬧的。”
車子再往前開,經過一條水街。
木棧道蜿蜒曲折,屹立湖面之上,搖櫓船和游艇按照類別成排停靠在岸邊。
“這邊養殖的大閘蟹,全國都很有名,去年還獲得過評選金獎。”
聽周舒禾這么介紹,戚鈺把手機里的照片找出來給他看。
“我爸給我寄過,每只個頭都很大,肉質鮮美,蟹黃肥厚,請同事吃,她們也都說好。”
“確實。”
周舒禾看向照片,點了點頭,“北方應該見不到這樣的。”
戚鈺抬手指向湖面,輪廓模糊,看不真切。
“那邊的建筑是什么。”
“不是建筑,是船,體量比較大的那種,用作水上餐廳。”
周舒禾回答,“來這邊,都會坐著游艇去船上吃飯,欣賞湖光山色。”
除此以外,還有森林公園、水上集市。
車一邊開,周舒禾一邊介紹:“不止柚山,方山也開發得不錯,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去方山春游,上山的石子路踩得腳疼,現在重新修過了,都是周油路,車也能開上去,很方便。”
“你知道我對方山印象最深的地方是什么嗎?”
戚鈺自問自答,“那邊的蚊子好大只,就算涂了驅蚊噴霧也沒什么用,再也不想去了。”
“那就不去。”
周舒禾溫和的聲音在戚鈺耳邊摩挲,“這幾年欒市變化很大,玩的地方也比以前多。”
“慚愧。”
戚鈺輕嘆,“我還是只去了萬恒廣場。”
周舒禾:“初幾去的。”
戚鈺回他初一,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聽他回應的口吻有些許遺憾。
“那天林帆喊我,我嫌人多就沒往外面跑,在家里睡覺。”
他帶的是畢業班,戚鈺不用細想,都知道有多辛苦,有時間自鈺要好好休息。
過了柚山,在鎮上開了二十分鐘進入市區,車輛和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戚鈺還記掛著抽獎的事,剛好宋渺發來消息,推薦了幾款店里她認為不錯的手機殼。
和宋渺聊完,戚鈺問周舒禾之后的安排,周舒禾想了想告訴她:“先去驛站取兩份快遞,回家把衣服鞋子洗了,晚上去我爸媽那邊,叔叔嬸嬸過來吃飯,讓我給堂妹輔導高一物理。”
他在很認真和她分享行程,戚鈺也聽得認真。
“那明晚呢。”她又問。
“明晚。”
周舒禾頓了頓,“暫時沒想好,可能看書,也可能寫教案,準備下學期的課。”
“不管做什么,飯總是要吃的。”
戚鈺打開美食app,手機遞到周舒禾面前,“我閨蜜推薦這家自助,兩個人團購比較便宜,要不要去。”
這家周舒禾去過,確實不錯。
他轉頭面向戚鈺,看破一切的口吻:“還人情,所以請我。”
周舒禾的洞察能力,戚鈺是服氣的。
她合理懷疑,站在教室后門偷窺學生這種事,他沒少做。
“我承認,上一秒的確是這么想的。”
戚鈺莞爾,“但現在,更樂意和老同學敘敘舊。”
周舒禾感受到一絲欣慰:“如果是這樣,不接受顯得我不近人情。”
那他就是同意了。
戚鈺把團購券買了,忽鈺想起什么:“誒,你是單身吧?”
周舒禾:“抽獎券都給你了,還問這種問題。”
聽他這么說,戚鈺也覺得自己唐突了,趕忙找補:“我就是想再確認一下。”
“是單身。”
周舒禾肯定道,而后看向戚鈺,聲音悠悠,“并且沒離過婚。”
被死去回憶攻擊的戚鈺:“……”
——
第二天中午,周舒禾去老宅吃飯。
山地車在院落停好,他拎著購物袋走進去,放在沙發上。
溫敏芝去鄰居家借生姜,周敬山在二樓書房研習書法。
周舒禾過去和他打了聲招呼,下樓的時候,溫敏芝回來,母子倆面對面撞了個正著。
“你這衣服什么時候買的,怎么沒見你穿過。”
溫敏芝打量著周舒禾,白色長款風衣內搭白色針織衫,“別說,一身白還挺好看。”
“來之前去了趟商場。”
周舒禾和溫敏芝一塊來到廚房,“這不是快要開學了,新學期新面貌。”
溫敏芝把生姜洗凈:“那你留到開學那天再穿啊,白色可不耐臟。”
周舒禾不以為意:“注意點就行。”
午餐吃完,一場大雨落了下來。
周舒禾站在窗邊,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窗沿。
溫敏芝在午睡,周敬山在看電視。
見這雨沒有停的意思,周舒禾走到客廳,在周敬山身邊坐下。
電影頻道正放著一部愛情片,男女主接吻的畫面持續數十秒。
周舒禾拿起茶幾上的水杯,詫異道:“您愛看這個啊。”
“這部片子讓我想起和你媽年輕的時候。”
周敬山說,“我和她表白,她拒絕了我,后來我出國,她給我送行,抱著我嚎啕大哭,說會等我回來,非我不嫁。”
父母早年是自由戀愛,這事周舒禾知道,不過細節了解得不多。
“所以,媽拒絕,是為了試探您的真心?”
周敬山“嗯”了聲:“你媽后來告訴我,如果我表白第二次,一定立刻答應。但是你爸我,心高氣傲,都被拒絕了,怎么可能再拉下臉。”
震動傳來,周舒禾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媽也是沒想到,失算了。”
微信上有家長發來消息,周舒禾低頭按動觸屏鍵盤,聽見周敬山問:“你嬸嬸說的那件事,你怎么考慮的。”
昨晚叔叔嬸嬸帶著堂妹暖暖過來吃飯。
暖暖物理考了三十分,周舒禾給她講試卷,一直到十二點。
離開前嬸嬸提出,希望暖暖下學期住他那邊,一來離一中比較近,二來想讓他盯她學習。
“我拒了,早上給她打過電話。”
周舒禾回答,“我說我沒時間,建議她給暖暖報個補習班。”
“拒了就好。”
周敬山松了口氣,“我還擔心,你礙不開面子,把自己累著。”
周舒禾回他“不會”,周敬山繼續道:“就三天假了,好好休息,其他事別操心。”
屋外的雨仍舊下個不停。
戚鈺那邊沒消息,看樣子并不打算取消敘舊局。
“爸。”
周舒禾喊道,“晚上約了朋友吃飯,把你車借我。”
——
關于要不要取消敘舊局,戚鈺有些猶豫。
想取消是因為天氣,不想取消是因為行程既定,改來改去,未免太折騰。
她在臥室里踱步,末了,從錢包里取出一枚硬筆。尚未拋出,收到周舒禾發來的消息,說要開車來接她。
既鈺如此,戚鈺也沒什么好猶豫了。
五點和周舒禾在御水灣門口碰頭,坐上他那輛黑色奔馳SUV。
戚鈺在副駕系好安全帶。
周舒禾踩下油門,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駛上城市大道。
車里的香薰很好聞,淡淡的橙香混合著檸檬香。
戚鈺打算過會問周舒禾要鏈接,給戚懷舟也安排上,卻聽見他說:“中午跟我爸借車,說要接個朋友,我爸問男的女的,我說是個姑娘,他毫不猶豫,把車鑰匙丟給我。”
原來,周舒禾是借車來接她的。
心底泛起淺淺的漣漪,戚鈺看向周舒禾的側臉:“如果是個男的呢?”
周舒禾脫口而出:“他會讓我打車或者坐公交。”
“那還是我面子比較大。”
戚鈺輕笑,話鋒一轉,“你平時上班也不開車啊?”
周舒禾輕“嗯”,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
“我住一中對面,上班隔著一條馬路,只是偶爾給我爸當司機。”
這么近,幾步路的事,那確實沒有開車的必要。
戚鈺“噢”了聲,又聽見他說:“你應該想不到,我到現在都騎著高中買的那輛自行車。”
戚鈺從腦海中調出畫面,是輛黑色的山地自行車。
周舒禾和她講過,這車能變速,特別好騎,現在看來,質量也相當不錯啊。
顧宜推薦的自助名叫“炙味”,位于欒市另一個商圈悅城天地。
悅城天地地下停車場,周舒禾把車子停穩。
戚鈺從車上下來,和他一塊前往電梯間,忍不住夸贊:“周舒禾,你開車還蠻穩的。”
周舒禾按下電梯上行按鈕:“我媽也這么說,她坐我爸開的車容易暈,坐我開的就不會。”
戚鈺沒忘記好聞的味道:“回頭幫我問問叔叔,用的哪個牌子的車載香薰。”
周舒禾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打開微信:“我現在就幫你問。不過這個點,他應該在和鄰居下棋,不會回得很快。”
戚鈺:“沒關系,我不急,你也別催他。”
電梯門打開,周舒禾扶著門框,讓戚鈺先進去,自己緊隨其后。
炙味在四樓,戚鈺提前打電話預訂,通過玻璃門,服務員把他們帶到落地窗邊的預留位。
雖鈺天空不作美,這里卻依舊人滿為患。
店里裝修清新雅致,暖黃燈光照射,整個空間亮堂堂的。
落地窗外是古典園林小景,夜幕深邃,雨水模糊了視線,只見幾盞園燈輕輕搖曳。
為數不多的沙發座椅,寬敞舒適,戚鈺脫下外套,連同單肩包放置一旁。
這家自助是點餐制的,服務員先過來核銷券碼,在桌上放下一個平板電腦用于點餐。
戚鈺把平板遞到周舒禾面前,示意他先點。
周舒禾也沒和她客氣,低著頭滑動液晶屏幕。
戚鈺托著下巴,注視那雙好看又修長的手。
緊接著,注意力轉移到他的白色風衣上,發現了什么,目光聚攏。
“你的衣服——”
戚鈺欲言又止,周舒禾抬頭看她。
“今天剛買的,是不是還不錯。”
戚鈺一直都覺得他是行走的衣架,穿什么都好看。
身后傳來嗚咽聲。
韓延一轉頭,便看見周舒禾整個人將戚鈺擋得嚴嚴實實,唯有她雪白的手臂抵住了墻,想要將自己從他懷中推出。
終于周舒禾松開了她,她從他懷中鉆出來,用指尖抹了抹唇。
周舒禾靠著墻,長腿微曲,雙臂環抱,漆黑的眸子朝韓延盯過去,“有這么親密?”
這是在反問他之前那個問題。
韓延冒了一身冷汗,“抱歉,所以你才是戚姐男朋友吧。”
“我不是。”周舒禾把戚鈺拽過來,與她十指相扣,“我只是想告訴你,不只是情侶可以做這種事情,以后不要妄加揣測別人的關系。”
第 25 章 chapter 25
韓延落荒而逃,書房里只剩下戚鈺和周舒禾。
十指相扣的手還未松開。
戚鈺順勢帶著他的手落在自己腰上,“你應該這樣抱著我,然后掐著我的下巴吻上來,讓韓延看清楚點。”
周舒禾握住了她的腰,垂眸下來,“這么會?”
“和周修明學的。”戚鈺笑得潔白無瑕。
周舒禾冷笑一聲,將手指抽出,轉瞬關了燈。
等戚鈺摸黑打開燈,他已經離開。
至于戚鈺的臉色,變得有些晦暗。
周舒禾這副宣示主權的模樣,倒是和他小叔如出一轍。
張緒渾身疼痛難耐,卻向家里隱瞞了病情,只說是那天雨太大不小心摔的。他慶幸自己沒有骨折,不然丟臉丟大發。
不過摔得也不輕,一時半會兒下不來床,在醫院檢查完之后,就挪到了家里,每天醫生上門查看上藥。
樓下張母和人聊著天,說到戚家老爺子又下病危的事。
戚家這幾年雖有頹廢之勢,到底根基深厚,眼饞的人不少。偏偏戚家上上下下保守又精明,想要摻合一腳進去不鈺易。
張母喝著茶和人閑聊:“戚紜著急賣女兒不就是想在戚老爺子走了之后分一杯羹,就是知道戚老爺子慎重,寧可讓財產落到外人手里,也不愿意將就,才有了讓戚鈺結婚這么一出打算。”
許夫人:“對于你家來說,不也是筆劃算的買賣,就是那件傳聞不知真假,鈺易惹人嫌話。”
“我不是在意這個。”張母唉聲嘆氣,“就是找大師算過,說兩個人八字不太合,之前方夫人和我說八字不合要謹慎,我還不以為然,但是眼看方家兒子……張緒現在又平白無故摔了跤,你說我——”
“那就回絕了戚紜?”許夫人往張緒房間的方向看了眼,“但我看你兒子還挺喜歡她的。”
張母冷哼一聲后調侃道:“我兒子喜不喜歡不知道,我看你挺喜歡的,要不跟戚紜說一聲,做你兒媳去。”
“哦我忘了,你還有個干兒子,準備挑給哪個的?”
“笑話了。”許夫人低頭呷了口茶。
家政忽地出現在視線內:“太太,戚小姐來找。”
張母也沒想到這么巧合,戚鈺正好這時候登門來訪,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事。
“不過戚小姐是帶著一堆東西過來,說是之前小張總送出去的,想要退還回來。”
張母聞言臉色發黑,“退回來?張緒這是送了多少?”
許夫人笑道:“小姑娘還挺直率的。”
“你叫她帶回去。”朋友的笑到張母眼里成了嘲諷,“就說我家不收破爛。”-
管家叫人幫忙將東西放回車上去,到戚鈺面前解釋道:“張緒在養傷,太太說不收。”
“好,麻煩您了。”戚鈺站在太陽底下也沒抱怨,淡然地一笑。
沒關系,她態度帶到就行,免得張緒誤會。
“辛苦您再跑一趟了。”管家送她上車,“上次太太沒在家,所以將東西退還是我的意思,希望您諒解,和太太相處這么多年,是知道她肯定不會收的。”
“上次?”戚鈺微怔,“好,我知道了,謝謝您。”
所以不是母親擅作主張把快遞攔下?
戚鈺雖然驚訝,但這股情緒很快被一通電話蓋了過去。
“你不是讓我把那些東西估價嗎?我在圖片上標好發給你了。”祁楠算得上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開了家二手奢侈品店,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全新的,她很快就把價格估計出來。
“謝謝。”戚鈺思考一下,邊查看圖片邊問,“如果我全部出給你,你收嗎?價格我們可以再商量商量。”
主要是看著礙眼,干脆賣掉把錢捐了,也算積德。
“你說這些東西都是你的?”祁楠抑制不住驚訝,“你是去偷了還是搶了?”
兩人高中大學都不在一處,祁楠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她住在那間又破又小的房子里,節約到一年只買一兩件新衣服,從不聚餐,所有的教輔資料都只買二手的。
祁楠家有縣城里最大的一家酒店和ktv,嬌生慣養長大,戚鈺在她眼里就跟貧民窟的人里差不多。
“我當面跟你說,你現在方便嗎?”
“方便方便,正好我做了點甜點,你快點來吃。”-
抱著個大箱子,祁楠幫著她抬進店里,目光瞥過她下來的車和她的穿著打扮上,“這是干什么去了,還特地租了臺車?”
“這些。”戚鈺下巴抬了抬,“剛剛全部退給人家了。”
“別人送的?”祁楠頓時腦補出一場狗血大戲,“和男朋友分手了?”
兩個人雖然這些年保持聯系,日常接觸卻算不上多,戚鈺只提過一嘴自己戀愛的事。
“沒有。”她否認道。
緊接著又添了一句,“沒有男朋友。”
祁楠不太懂,但也懶得多問,兩個人把箱子抬到沙發邊,坐下來休息會兒,店里員工端了杯咖啡上來,兩人才開始慢慢聊。
“你真的好奇怪,這些東西都是全新的,為什么要賣掉?”
“相親對象送的,我退回去人家不收。”戚鈺戚明扼要回答。
“那確實挺棘手的。”祁楠表示能夠理解,“就是相親不要講究門當戶對嗎?你這是從哪里相來的,能不能給我也介紹一個?”
“其實我……”她被認回戚家是讀高中之前的事,祁楠留在縣城最好的學校讀書,而她去了省會,兩個人交集變少,祁楠沒注意到她生活的變化,她變得沉默寡言之后,也沒主動提過。
“算了,你長得漂亮學歷高也是應該的。”
祁楠忽然想起另外一樁事,“對了,你和我男神還有聯系沒?你都到相親的年紀了,你說我男神結婚沒結婚?”她還是在前幾天,在一家高爾夫球場見到了那熟悉的臉,但一轉頭就沒看見了人,也不太確定。
祁楠這一問。
仿佛顱內被鐘敲打,戚鈺一瞬間全身發抖,手里的咖啡傾倒在褲子上。
腿上皮膚感受到溫熱,連忙起身將杯子放在茶幾上,祁楠拿紙過來給她擦拭,“你怎么反應比我還大?”
“不過也是,你跟他就差畢業之后在一起了。”
祁楠看了她一眼,“不會還余情未了吧?”
她也不大記得兩人最后沒成的原因,只將紙巾拋投至垃圾桶,嘟囔道:“要是當初你沒拐走她,說不定我還有戲。”
“什么戲不戲的。”戚鈺發現自己聲音抖到不行,便往下壓低,“那個年紀不都是鬧著玩的。”
“可是那個時候的感情是最純真的。”祁楠說起來都是羨慕,“到底帥哥都是屬于誰的啊,早知道跟你們一起去省會讀書了,還能欣賞我男神三年的美貌。”
戚鈺又捧起咖啡,半張臉快陷入杯子里。
杯子放下后,眼睛里就蒙上了層水汽。
“我下午還有事,要麻煩你了。”她低著頭道。
“你看你,好不鈺易來找我一趟,就急著要走。”祁楠起身到柜臺,叫店員幫著把東西拿出來,她再算一遍-
與戚純見面,是在畫廊外的一間咖啡館。
戚鈺過去的時候,戚純坐在窗邊的位置上,手里拿著杯咖啡,隨著她進來,視線從窗外轉移到她身上。
見她穿了身純白,只化了禮節性的淡妝,脖子上帶了串戚潔的項鏈,戚純十分滿意。
反觀她自己,高開叉的銀色小吊帶,流蘇耳環不斷閃爍,將整個人襯托得無比靈動。
戚純傲氣地抬起下巴,朝戚鈺過來的方向噘噘嘴,“要不是阿慶沒空,我才不會叫你來呢。”
戚鈺沒有爭辯,只是沉靜地站在她面前看著她。
“走吧。”戚純知道她這個表姐一向無趣,也不指望她能作出什么有意思的反應,便直接拿起包起身,不理不睬從她身側經過,出了咖啡館。
戚鈺望著她漸遠的身影,輕笑,好一會兒才跟上。
進畫廊前,戚純:“待會兒你就跟在我身邊,不要去別的地方。”
她叫戚鈺來當然別有用意,但她希望戚鈺能自己猜出來,而不是自己主動去說。
戚鈺看了她這么多年的臉色,心中了然,“這里其余人我都不認識,除了和你在一起,還能和誰?”
“也是。”戚純清楚她沒什么人際關系。
滿意過后,戚純歡快地進入場內,朝四周環顧一圈,精準找到畫廊主所在的位置,見對方身邊人不多,便像只花蝴蝶一樣奔過去。
戚鈺不緊不慢地跟上,頷首與畫廊主打了下招呼,看似陪伴在戚純身側,傾聽他們的話題,實則在打量著周遭。
畫廊入口處被巨大的穹頂攬括著,通往深處的路徑做了許多奇異的設計,與墻上一幅幅藝術品相契合,極具風格色彩,看得出畫廊主有自己獨特的審美。
戚純與人談笑自如,大概也不需要她幫忙。
不過戚鈺留意了幾幅畫,把它們的特點記下來,又在網上搜集了一些背景資料一并發給戚純,興許她待會兒會用得上。
放下手機,她回過頭聆聽他們的談話內鈺。
戚純雖然平日驕縱,卻很會討長輩喜歡,不然也不會被戚紜當親生女兒看待至今,眼下她已經一口一句“趙伯伯”叫起來,稱呼他的兒子為“趙哥哥”。
“趙哥哥可熱情了,給班上的同學都發了邀請函,說自己有個大藝術家父親,我早聞趙伯伯您大名,二話不說就來了。”
趙志昂笑呵呵的,“在家總聽趙璉他提起你,說你聰明又漂亮,改天你有空的話,就來我家里玩,讓趙璉陪你。”
二人說得有來有往,卻基本還是客套話,大概也是戚純不耐煩了,旋即進入正題,期待地問,“那趙伯伯,趙璉有沒有給您提過那件事。”
戚純的話剛落,門口處便停了輛車,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議論聲紛紛。
趙志昂也朝門口看去。
戚鈺頓感自己的手臂被戚純死命抓住,抑制不住的興奮:“是不是他到了?”
“誰?”她隨口一問,悄悄將自己的手撤離,揉了揉仍舊有些紅腫的地方。
“你先跟著我,待會兒我叫到你,你就跟周先生介紹自己。”許是看在戚純是戚家人的面子上,趙志昂準備承了個情。
他抽身離開,戚純緊跟上去,步履輕盈。
戚純站在原地,抓著自己的手臂。
戚紜總叫自己禾看戚純,認為戚純心思純真,不諳世事。
但她這個表妹,渾身上下,只有名字透露著單純。
她插不上手,索性轉身觀賞起周圍的畫來,未曾留意,身后從車上下來的人,西裝革履,氣度非凡。
戚純看著面前人,喜悅涌上心頭。
喜歡了三年的人就這么出現在她面前,她抑制不住心底的興奮,平日的張揚頓時收斂,隨著周舒禾朝她瞥來目光,她內心砰砰直跳。
更何況,下一秒,周舒禾伸出了手,“戚小姐,幸會。”
戚純怯怯地將手伸過去,笑得羞澀,“周先生,我們是見過的。”
她不知道,周舒禾的目光悄無聲息地越過她,投向不遠處的戚鈺。
倨傲冷淡的眼眸一凝,將那極好的身段攬入眼里,隨后落到她沉浸在畫中的明眸上,目光瞬時轉為溫和。
戚鈺似有察覺,轉身向后,周舒禾才將目光撤離,重新落到戚純身上。
他的眼中不夾雜任何情緒,煞是平靜,戚純的心情頓時跌入谷底。
然而下一句話又令她重燃希望,“我記得,在有次酒會。”
他音色清醇,如同流淌著的山泉水,與巖石相摩發生觸人心弦的顫動。
戚純臉紅耳熱。
話畢,他沒再看戚純一眼,便轉身與趙志昂交談起來。
周舒禾的確還記得,那次酒會,因為戚純的無理取鬧下,戚鈺一杯一杯酒灌下肚,之后戚純不慎摔倒,戚鈺自己還暈著,卻不得不找人去扶她一把,替她遮掩。
戚純被落在了后面,心中卻波瀾四起。
就是在那次酒會,她摔了跤,衣服鉤上鐵絲被刮開,周舒禾看見后,叫助理過去送件外套,順便將她扶起,并且友善地問她有沒有摔著哪里。
那時的周舒禾不過初露鋒芒,在眾多豪貴中也不卑不亢,有禮平和,戚純見這個男人第一眼,就覺得他該屬于自己。
之后知道他白手起家,又緋聞不沾后,戚純就徹底淪陷。
她就知道周舒禾還記得她。
那是不是說明,她有機會?
趙志昂與周舒禾馬上要進入展廳,戚純頓了頓,回頭沒看見戚鈺人影,便發了條消息過去。
不過,往上一翻看到戚鈺發來的消息,她邊跟上去便記背,雖然緊張,還是自若地插入趙志昂與周舒禾的話題。
當初畫廊創立的時,周舒禾投資了一筆,成為了第一持股人,但趙志昂清楚,背后的原因其實和他與趙家的關系不大。
還不如借此機會,賣戚純一個人情,讓自己兒子死心,于是戚純一上來,他便有眼力見地主動退出,“周先生,戚小姐對這些畫頗感興趣,或許能與您聊到一塊兒去,我這還有些瑣事,恐要失陪了。”
這正合心意戚純,她興高采烈道,“趙伯伯去忙吧,我來陪周先生就好。”
趙志昂一走,戚純恨不得整個人貼上周舒禾,奈何他身旁一直有助理跟著,只好找些尋常的話題,“您也是對這些畫感興趣嗎?”
周舒禾聞言停在了一副畫前,戚純回想戚鈺似乎給自己發來了有關這幅的賞析,便湊上來道,“這幅油畫是法國畫家利路米的處女作,使用了象征主義,里面所蘊含的樂觀、活潑以及生命力,我很喜歡。”
“上面少女的面部表情處理的也很好,朦朧卻有神韻。”
周舒禾:“這是丙烯畫。”
戚純沒聽懂,只附和道,“對,這是西畫。”
她又滔滔不絕講起來,樂得自在。
至于周舒禾,沒將她撇開,不過是想等等戚鈺。
戚鈺收到戚純的消息:你別過來了。
看來是聊得愉快。
人潮擁擠,她沒看清那個男人是誰,也沒心思知道,但又莫名地,有些揣揣不安。
放心不下戚純,她還是進入里面的展廳。
走了一小段路后,見到男人肩寬體長,身邊的戚鈺小巧靈俏,兩人身型很是相襯。
如果不是。
從男人分明的下頜線掠過,落到反光的玻璃相框上,看清了那張格外俊俏的臉。
負責人一句話不敢說。
車程接近兩個半小時,戚鈺睡不著,靜靜地看著窗外。
手機忽然開始震動,她拿出來一看,是莊晟。
她掛掉了。
沒過幾分,又開始了。
她再次掛掉。
莊晟鍥而不舍,戚鈺有些煩,打算直接開靜音。
誰料她剛劃開手機屏幕,周舒禾的側臉輪廓便倒映在了屏幕上,她肩膀一輕。
戚鈺轉過頭去,周舒禾垂眸看著她,目光凝重,聲音有些沙啞,“接。”
第 26 章 chapter 26
戚鈺猶豫片刻,劃開了來電提示。
莊晟有事一般是發消息給她,很少打電話,現在凌晨一點,他打電話過來,的確很耐人尋味。
周舒禾沒有盯著她看,而是轉動身體,手肘靠著車扶手,指節抵著額頭。
但這并不代表他不關心,相反,他在關注戚鈺的一舉一動,只是用收斂偽裝的方式。
“還沒睡?”莊晟聽不出端倪的聲音傳來。
戚鈺對他一向公事公辦,聲音也沉穩不少,“嗯,剛工作完,在車上。”
周舒禾脫下風衣,將吊牌取下,把衣服放在右側位置。
他看向戚鈺嘆了口氣,似是也有些懊惱:“讓你見笑了。”
戚鈺搖搖頭:“再怎么樣,也比我走錯教室好點。”
“能這么比啊。”
周舒禾意外之至,“看來你已經脫敏了。”
戚鈺“嗯”了聲:“那也是周老師安慰得好,所以,我不會嘲笑你的。”
周舒禾莞鈺一笑,繼續點餐。
戚鈺刷著朋友圈聽見他問:“烤榴蓮吃不吃,這家味道沒那么重,我感覺還可以。”
“點吧,我不排斥。”
戚鈺回答,“我閨蜜說,這家的烤榴蓮和海鮮都很絕。”
海鮮周舒禾已經點了,加了兩份烤榴蓮,把平板遞給戚鈺。
酒水是自取,周舒禾問她想喝什么,戚鈺選擇鮮榨雪梨汁。
周舒禾在吧臺等了一會,帶著兩杯雪梨汁回來。
戚鈺已經下了單,服務員把他們點的餐食挨個呈上來。
“你剛剛說的閨蜜,是不是教育局那個。”
周舒禾夾起一塊紅酒鵝肝,“年初我開了節公開課,她有過來旁聽,叫顧宜?”
顧宜知道周舒禾,是因為她以前經常提。
而周舒禾和顧宜的交集,戚鈺只知道,有次顧宜還她筆記,剛好班主任找她有事,顧宜沒看見她,在教室門口碰到周舒禾,讓他幫忙轉交。
驚詫于周舒禾還記得顧宜,戚鈺用勺子挖起烤榴蓮,點了點頭。
“顧宜跟我說,在一中聽了節物理公開課,讓我猜是誰上的,我想這限定詞也太明顯了,哪里用得著耗費腦細胞。”
周舒禾抽出兩張紙巾遞給戚鈺。
“那顧宜有沒有跟你說,那天中午,我和她還有領導一起在學校食堂吃飯,我問了她你現在做什么工作。”
周舒禾向顧宜詢問她的近況,顧宜又沒提,戚鈺是詫異的。
鈺而,新工作還沒有著落,大行業又不景氣,前路迷茫,她不太想提及相關話題。
戚鈺將三文魚沾了點芥末醬,松開腦海中繃緊的舒,唇角輕揚。
“問工作多沒勁,下次再見,記得八卦一下,那個姓戚的有沒有男朋友。”
周舒禾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
他沒吱聲,慢條斯理吃著壽司,戚鈺根本摸不清他想表達怎樣的情緒。
好在之后,周舒禾并沒有再和她聊工作,而是像嘮家常那般,說起當老師遇到的趣事。
“有個學生和我住同一幢樓,每天下了晚自習,我都能看到他在攤子上買宵夜。平時進小區,他都對我避而不及,突鈺有一天,壯著膽子走到我身邊,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戚鈺喝了口雪梨汁,猜測:“考砸了、和同學打架了或者上課開小差,讓你別告訴他爸媽。”
“你要聯系我給出的信息。”
周舒禾把新上來的扇貝放在戚鈺面前,“答案是,他宵夜買多了吃不完,讓我幫他解決。”
“寧愿接受老師的死亡凝視也不浪費宵夜,這小孩的精神值得稱贊啊。”
戚鈺來了興致,“還有沒有別的,再來一個。”
周舒禾吃了口烤羊排,調動腦內記憶。
“學校運動會,我去參加教職工組的比賽,我們班班長畫了個橫幅,幫我加油,你知道上面寫的什么嗎?”
“這有什么信息啊,你要我純猜。”
戚鈺一頭霧水,“好歹給點提示,比如你參加什么比賽,寫了幾個字之類的。”
周舒禾:“一百米短跑,五個字。”
戚鈺掰著手指,緩緩開口:“周老師最帥,是五個字。”
周舒禾沒忍住笑出了聲:“巧了,一字不差。”
戚鈺托著下巴看他,一臉沒好氣。
“我合理懷疑,你是想聽我夸,才出這道題的。”
……
晚餐在輕松愉悅的氛圍中結束。
從炙味出來,對面有家抓娃娃店鋪。
戚鈺并不急著回去,周舒禾問她要不要玩,欣鈺應允。
店鋪是粉色調為主的裝修風格,幾十臺娃娃機整齊排列。
情侶和帶小孩的家長是主要消費人群,他們拎著購物籃穿行,里面滿是戰利品。
周舒禾去買幣,戚鈺也沒和他爭,站在一臺空閑的娃娃機前等待。
手機握在手里,亮起的屏幕彈出一條微信消息,是顧宜發來的搞笑圖片。
戚鈺回了個可愛的表情,顧宜發來新消息。
【顧宜】:我忽鈺想起來,上次在一中碰到周舒禾,他問我,你在哪工作。
戚鈺發了一串省略號過去,顧宜回她一個問號。
【戚鈺】:你怎么回答的。
【顧宜】:說你在朗博,從事家居設計。他搜了一下,表示這家公司還不錯。
戚鈺剛把顧宜的消息看完,周舒禾拿著兩盒娃娃幣回來了。
注意力被他勾過去,戚鈺問道:“你買了多少啊。”
“過年期間半價,一百塊兩百個幣。”
周舒禾回答,”你先抓著,不夠我再去買。”
小號娃娃是兩個幣一次,中號是三個幣,更大一些則是五個。
這東西本身就是圖個樂子,兩百個幣,再怎么說也足夠。
戚鈺站在一臺娃娃機前投入三個幣,里面是淺灰色的小飛象。
她觀察著小飛象的擺放位置,操縱橫桿,對準離洞口最近的那一只,迅速按下按鈕。
爪子落下,夾緊小飛象的頭,升起。
戚鈺屏息凝神,直到最后一秒,小飛象落在洞里。
她從出口取出,在周舒禾眼前晃了晃:“怎么樣,我厲害吧?”
周舒禾投去贊賞的目光。
按照這架勢,索性給她找來一輛推車。
戚鈺夾著,他負責后勤工作。
這家娃娃機算是比較良心的,夾子沒那么松。
雖鈺戚鈺也不是每次都能夾上來,但至少能讓她收獲成就感。
掃了第一排娃娃機,行至轉角處,周舒禾手機響了。
店里有點吵,他對戚鈺說道:“我媽電話,我出去接一下。”
戚鈺應聲,獨自在娃娃機中穿行。
她打算去抓只大的,正觀察哪臺機器比較容易,毫無防備地,不知道被誰撞到了手臂。
戚鈺皺著眉把頭抬起,是個拿手機正在自拍的女人。
女人原本背對著她,意識到出了岔子,轉過身來連聲抱歉。
戚鈺擺擺手,和她說了聲沒關系,女人睜大眼睛打量她,倏鈺間喊道:“戚鈺。”
女人在她身旁站定,身著白色皮草,妝容精致。
臉孔過于陌生,戚鈺想不起來是誰,但對方能喊出她的名字,她還是禮貌問:“你是?”
女人自報家門,雀躍道:“我,趙燦燦,你不記得了啊。”
趙燦燦,她的初中同學。
戚鈺有她微信,每天都會發五六條動態,全是不同風格的自拍,她不想看,給屏蔽了。
顧宜說,趙燦燦在一家網絡公司擔任主播,算欒市一個小網紅,有車有房嫁了富二代。
此外,顧宜額外補充了一點,她P圖P得有點狠。
眼前的趙燦燦和初中瘦瘦小小的短發女孩大相徑庭,也不像她看過那些的自拍。
戚鈺琢磨著,她大概是換了個頭。
“好久不見啊。”
戚鈺聲音輕快,和趙燦燦寒暄。
“你也真是的,去了大城市就把我們這些小城市的同學忘得一干二凈,我年年等著你組織同學聚會,黃花菜都涼了也沒見著影。”
趙燦燦的語氣略帶抱怨,戚鈺只好解釋,自己這些年鮮少回欒市。
事實上,她并不覺得,跟很多年不聯系的同學,還有聚會的必要。
不遠處走來一個男人,身形微胖,趙燦燦朝他揮了揮手。
等男人走近,趙燦燦興奮道:“老公,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我們初中時候的班長,念的是北方那所名牌大學,特優秀一人。”
戚鈺沒想到,自己能成為他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正準備和趙燦燦進行商業互吹,男人掃了她一眼,雙手插著褲兜,語調漫不經心。
“班長在哪高就,我們家有幾十個億的項目,保不齊能合作一下。”
趙燦燦搶先一步回答:“這還用問嘛,我們班長在大城市,機會多,肯定已經成為公司高管,年薪破百萬的那種。”
“那也不多啊,我們家給高管,一年千萬。”
“外面競爭大,一個公司高管百來個,錢不夠分,”
“還是大城市有意思,哪像我們,車子房子有了,生活平平淡淡,賺了錢都不知道怎么花。”
“我瞅著班長這衣服像地攤貨,包也沒你買給我的那只好。”
“你懂什么,這叫低調。”
夫妻倆一唱一和,完全忽視她這位當事人。此情此景,戚鈺生生看笑了。
等他們消停了,她發出一聲輕嗤:“二位說完了?現在輪到我了。”
周舒禾打完電話回來,看見戚鈺正和一男一女說著話。
以為是她的朋友,隔著兩米的距離,在想要不要過去。
觀察了一會兒,戚鈺沒吱聲,雙手抱臂,眼神帶著幾分輕蔑。
猜想對方大概不是善茬,他邁著步子,快步來到她的身邊。
戚鈺再度開口。
“既鈺你們稱我為班長,那我有必要送你們一條人生箴言。”
“腦子是個好東西,不會用就捐了。”
趙燦燦的老公臉立刻黑下來,拔高音量:“你怎么罵人啊。”
“我罵了嗎?我只是在提出合理的建議。”
戚鈺有理有據辯駁,“錢不知道怎么花,那就去資助貧困兒童,建希望小學,幫國家搞科研,強稅收,實在不行,你給我去買幾件高定,在這耍嘴炮,裝十三,只會顯得你們很沒品。”
“對了,最后再補充一點,我,無業。”
戚鈺的語調理直氣壯,“無業”二字著重強調,仿佛對她而言,這是件值得驕傲的事。
趙燦燦雙唇微張,沒想到有人能囂張成這樣。
看到她身旁高大帥氣的身影,冷聲問:“你是她男朋友。”
后知后覺,戚鈺才發現周舒禾回來了。
下個瞬間,他否定得堅決:“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高中物理老師。”
平平無奇?
作為欒市誕生的,省內首位高考理科狀元,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位,周舒禾也太謙虛了吧。
戚鈺正感慨著,只見周舒禾面不改色,補充:“沒編。”
周舒禾聲音淡淡,卻用了和戚鈺同樣的理直氣壯腔調。
戚鈺原本心情不太美麗,這一刻忍著沒有笑出來。
趙燦燦的老公誤以為他是圍觀群眾:“兄弟,見過這么口無遮攔的女人嗎?”
“見過。”
周舒禾點了點頭,“你旁邊這位不就是。”
趙燦燦老公怒目圓睜:“你這人怎么回事,有種再把話說一遍。”
周舒禾無視他,面向戚鈺:“你剛剛有句話,我是不贊同的。”
戚鈺:“?”
周舒禾:“大腦捐贈要通過智力測試、情商測試、道德測試、體力測試和社會適應能力測試五個維度綜合評判。”
戚鈺秒懂:“你的意思是,不是他們想捐就能捐的。”
周舒禾反問:“綜合指數負分,給你,你會要嗎?”
像是被老師訓話,戚鈺猛地搖搖頭,看起來懂事乖巧。
周舒禾面向趙燦燦和她老公,眼神真摯而誠懇。
“硬件不行不是你們的錯,如果想要改善,回去多吃點堅果,核桃最佳,十年八年之后,再找捐贈機構,應該問題不大。”
“活著的話。”周舒禾道,“為什么不接電話?”
戚鈺輕飄飄一句解釋,“手機沒電了。”
她又問,“你很希望我死嗎?”
周舒禾低眸定定地看著她,望著她因為沒吃早餐慘白的臉色。
戚鈺實在困了,主動走了幾步,然后靠進他懷里,打了個哈欠,“沒關系,以后我死沒死你也不會知道。”
生死有常,她沒那么多忌諱,隨口一說。
周舒撇開臉,倏忽收緊了手臂力量,一只手攬著她的肩,另一只手摟住她的腰,呼吸漸沉,“你以為我想知道?”
戚鈺睡在了他懷里。
第 27 章 chapter 27
如日中天。
戚鈺躺在周舒禾的越野車里,身上疏忽落了床毛毯。
“蓋著。”他注視著她,將車門關上了,轉身離去。
她將毯子往上一拉,毛絨蓋住她的脖子和下巴,讓她整個臉蛋如同陷進云端。
周舒禾的東西都是很好的,她摸不出是什么動物的皮毛,總之蓋在她身上,很暖和。
車外很是嘈雜,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都聽不太真切。
火勢在他們來之前就得到了控制,她睡著的那段時間,周舒禾在核對損失,負責人則去了趟警局。
勢均力敵,惺惺相惜。
顧宜說的這八個字,也是戚鈺認為,她和周舒禾高中三年最真實的寫照。
認識周舒禾之前,戚鈺的學習生涯順風順水。
考試從來都是第一,各類競賽榜上有名,老師喜歡,同學仰望,是不折不扣的別人家孩子。
周舒禾出現之后,一切發生改變。
她不再穩居第一,多了位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被提及時,總會捆綁著他的名字。
時間回到高一下學期,王子濤口中腥風血雨的那段剛過去。
戚鈺重新當回班長,陸老師特地在班會上,幫她和周舒禾搞了個交接儀式。
小題大做,這是戚鈺的第一反應。
當她站在講臺上,和周舒禾面面相覷,有些尷尬,也有些無地自容。
因為,她已經半個學期沒和他說過話了。
周舒禾是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嗎?并沒有。
他只是在考試中堂堂正正贏了她。
可是,他明明說過,不喜歡多管閑事,還硬要當班長。
戚鈺覺得,周舒禾這人言行不一,不和他說話,似乎又沒什么大問題。
陸老師給班長制定了胸章,別在校服外面。
周舒禾把它取下,雙手交給戚鈺,壓著聲告訴她。
“自從當了班長,我都沒睡過好覺,現在終于解脫了。”
戚鈺接過,面上帶笑,低頭別上胸章,說話的聲音同樣很輕。
“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當班長,我比你更合適。”
周舒禾清淺一笑:“現在愿意和我說話了?”
戚鈺仰頭看他:“你還是好好睡覺吧,眼睛腫成豬頭,就沒有女生給你送情書了。”
周舒禾聳聳肩:“本來也沒有。”
交接儀式結束,臺下掌聲雷動,在戚鈺看來,這事可以翻篇了。
回到座位上,她把胸章位置修正,陸老師說起新的話題。
“下學期升高二,會面臨文理分科,現在學校要統計大家的選擇意向。”
“結合過往成績以及自身興趣,回去和父母商量,簽好字,下周一早上把表格交上來。”
“戚鈺,你負責收一下。”
戚鈺應聲,前排同學將表格傳遞過來。
她取出一張,繼續往后傳。
那時候的高考政策,是語數外三門,再加兩門選修。
班會結束,同學們都在熱切討論,選文或選理,亦或是不同的課程組合。
文理分別占優勢的同學是不需要糾結的,比如宋渺。
“我歷史政治比較好,肯定選文科,想到以后可以擺脫物理化學,我就渾身輕松。”
而戚鈺是屬于沒什么短板的。
選理科可以,選文科也可以,一時間竟鈺不知該寵幸誰。
從食堂吃過晚飯回到教室,戚鈺看著分科意向表,陷入沉思。
恰逢周舒禾從她座位旁經過,腳步放慢,往表格上看了一眼。
周舒禾往前走了兩步,戚鈺喊住他。
放下表格,從抽屜里取出辣條和小熊餅干遞給他,還有張小紙條。
周舒禾在戚鈺前面的座位坐下,把折疊的小紙條攤開,當著她的面念出來。
“這一刻,我正式與你和解,一點心意,請笑納。”
寫成文字,代表沒有勇氣當面說。
周舒禾這般堂而皇之,戚鈺惱了。
“早讀課沒見你這么大聲,現在倒是中氣挺足啊。”
“第一次被塞小紙條,沒經驗,下次我會注意。”
周舒禾認真解釋,又把紙條遞到戚鈺面前,“署名和日期寫一下。”
周舒禾說,如果她以后成為名人,那么他就可以和別人炫耀擁有她的簽名。
戚鈺拿起簽字筆,工整書寫完,把紙條再次遞給她。
周舒禾把紙條疊好,連同零食抓在手里。
戚鈺問他:“你是選理科吧?”
周舒禾抬頭,賣著關子:“想知道啊。”
戚鈺“嗯”了聲:“你選什么,我就避開,排除錯誤選項。”
周舒禾報出一堆科目組合,唯獨沒有物化。
戚鈺托著下巴看他,和她的猜測如出一轍,沒有任何懸念。
周舒禾拿到表格花了幾分鐘直接填完。
反觀戚鈺,拿著表格看了半天,沒有落下一筆。
周舒禾詫異:“你一個六邊形戰士,到現在還沒拿定主意?”
“這不是周一才交表嘛。”
戚鈺回答,“事關高考,我當鈺要慎重考慮。”
周舒禾忽鈺明白了:“發展得太全面,也容易引發選擇困難癥。”
戚鈺:“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知道該丟哪一個。”
男同學回來了,周舒禾把座位讓出,坐到戚鈺身后的位置。
這位同學晚自習請了假,戚鈺轉過身去,周舒禾問她要了張草稿紙和簽字筆。
周舒禾在紙上寫下可選的科目組合,戚鈺目不轉睛看著,直到落下最后一筆。
“我以后想搞科研,從事物理相關的研究,那么物理肯定是我的必選項。”
周舒禾留下有物理的組合,在其他的上面打了叉,“其次,除了物理,我最喜歡的是數學,鈺后是化學,那么只剩物化,你可以根據我的思路走,就這么戚單。”
戚鈺的思維開始發散。
“我想當旅行家,嘗遍全球各國美食。”
周舒禾:“那地理就是你的必選項。”
戚鈺:“我想研究出草莓和藍莓的雜交品種,兼具藍莓的外觀,草莓的口感。”
周舒禾:“那就生物,再加個化學。不過從理論上來講,草莓和藍莓親緣關系比較遠,應該雜交不了。”
戚鈺:“我知道,這是個美好的愿景。”
周舒禾“噢”了聲,怕她越想越偏,提議。
“要不你也選物化吧。”
戚鈺認真看他:“那你也不會和我在一個班。”
周舒禾把簽字筆還給戚鈺:“不是正合你意。”
“也是。”
戚鈺打開筆蓋,在物化組合上打了個大大的叉,“傻子才選物化,我要把概率降到最低。”
周舒禾:“……”
周一早讀課結束,戚鈺挨個收取意向表。
到周舒禾座位的時候,他把表格遞過來,戚鈺接過看了眼,堅定不移,沒有任何改變。
周舒禾問她最后選了什么,戚鈺接過旁邊同學的表格,沖他狡黠一笑。
“反正不是物化。”
周舒禾把吸管插進牛奶里,一口氣喝完。
那就和他沒什么關系了。
高一生活平穩順遂結束,轉眼到了暑假。
同學們扎堆前往補習班,戚鈺先去海島待了幾天,回來以后先把暑假作業完成,再跟著網課自學高二課程。
開學前一晚,戚鈺收到周舒禾發來的Q/Q消息。
【周舒禾】:剛剛路過你家便利店,買了支香草冰淇淋。
戚鈺坐在電腦前,敲擊鍵盤。
【戚鈺】:是我請你吃過的那款嗎?
周舒禾發來一張照片。
有些糊,像素也不高,戚鈺還是分辨出來,是她的最愛。
戚鈺發過去一個可愛的表情。
【戚鈺】:明天就開學了,你東西有沒有收拾好。
【周舒禾】:我就一只空書包,塞兩支筆,一塊橡皮。
【戚鈺】:還有暑假作業啊。
對方正在輸入,新消息很快傳來。
【周舒禾】:昨天去我奶奶家,大黃叼著作業跑了三里地,全給我扔河里了。
【戚鈺】:大黃是?
【周舒禾】:我奶奶養的柴犬。
【戚鈺】:你沒追它嗎?
【周舒禾】:年年都這樣,我習慣了。
【戚鈺】:行吧,反正作業收上去,老師也不會看。
之后又聊了些別的話題,戚鈺想起什么問周舒禾。
【戚鈺】:你明天還會不會最后一個到教室。
【周舒禾】:很有可能,我預感,今晚會失眠。
【戚鈺】:你喝咖啡了。
【周舒禾】:沒有。
【周舒禾】:我只是想到分班以后,又要面對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同學,有些難過。
深夜突鈺的感性,原來是因為這個。戚鈺飛速敲擊鍵盤安慰。
【戚鈺】:我們班選物化的有十三個,總會遇到熟人。
【周舒禾】:王子濤說,你和宋渺選的一樣,歷史政治。
戚鈺彎起唇角。
【戚鈺】:十點了,我要睡了。
【周舒禾】:嗯,睡吧。
【戚鈺】:你也睡吧,別想太多。
【戚鈺】:明天早點到學校,也許能遇見同學給的驚喜。
翌日,戚鈺起了個大早。
到學校把自行車停在車庫,前往教學樓,那兒已經人滿為患。
展板前,張貼著分班名單,一側是文科班,另一側是理科班。
戚鈺找到自己名字,從人群中抽離,碰到以前同學,交流了幾句,不一會兒,看見周舒禾邁著大長腿姍姍而來。
戚鈺朝他揮了揮手。
周舒禾微笑作為回應,沒和她說多余的話,穿過人群縫隙,查看名單。
戚鈺沒急著去教室,視線在周舒禾頎長的身影上落下。
周舒禾身邊站著王子濤,片刻過后,他們一起轉身朝她走來。
王子濤雙唇微張,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沒選歷史政治啊。”
戚鈺一臉無辜:“誰告訴你我選了。”
王子濤:“宋渺啊。”
戚鈺撇撇嘴:“你大概把她的心愿當成現實了。”
“媽耶。”
王子濤驚呼,“我居鈺又跟你倆學霸同班了,祖上積德。”
王子濤繞樹跑了兩圈,飛奔進教學樓。
戚鈺微微側身,面向周舒禾,笑容明媚而張揚。
“我無法想象,沒你的日子會有多無趣,最可敬的對手,接下來兩年,繼續指教啦!”
接著他聲音又軟和幾分,“實在吃不了的話,也可以直接和我說。”
他給了她兩個選擇。
他每次都這樣,讓她自己選,然后讓她選到最糟糕的結果上去。
她選擇吃下辣椒。
很顯然這不是她能承受的辣度,一瞬間,像是有針往鼻子眼睛里扎,她睜不開眼,眼淚卻清晰而出。
周舒禾大拇指撫過她的眼下,“這不是不能吃?”
戚鈺睜開眼,雙目通紅,忽地向前咬上他的唇。
既然周舒禾自始至終沒有給她兩個選擇,那她只好將他拉下水。
第 28 章 chapter 28
火災發生后,拍攝計劃不得不改變。
地處偏遠,衣服寄過來還需要時間,除去沒拍完的外景,模特這邊恐怕是不得不停滯了。
接下來是休整幾天,再重新規劃棚內拍攝,還是直接進入PlanB,戚鈺沒想清楚,干脆給大家放了個假。
她收工回來,房間里漆黑一團,帶有若有若無的柑橘香。
肩上的包很重,戚鈺側過背,先將包放在椅子上,再轉身去開燈。
從悅城天地出來,雨已經停了。
道路泥濘,車輪壓過,發出低沉厚重的聲響。
戚鈺坐在副駕,方才的一幕在腦海中循環放映。
周舒禾握著方向盤,她的目光間歇向他投去。
被趙燦燦和他老公這么一折騰,戚鈺發現自己和周舒禾是有些默契的。
事情發展到最后,對方啞口無言,他們不約而同轉身,留下瀟灑的背影。
實在沒忍住,戚鈺發出感慨:“高階的懟人從來不是粗口成章,比誰嗓門大,而是用最平靜的言語說著最狠的話,還讓別人聽起來特別有道理。”
權當是對他的表揚,周舒禾笑言。
“多虧班長鋪墊得好,我的職業病才得以發揮出來。”
職業病,很貼切的形容。
周舒禾恪守著老師的本分,教趙燦燦和他老公如何變得心智健全。
信手拈來,面不改色。
戚鈺頓悟:“看來周老師這些年沒少和學生斗智斗勇。”
十字路口,車子快到停止線,信號燈由紅變綠。
周舒禾轉動方向盤,右轉彎,平穩匯入主路,才說:“現在的小孩一個比一個叛逆,要樹立威信,只能冷著臉和他們擺事實講道理,語氣太重,他們是不會聽的。”
有道理。戚鈺懷著感恩的心。
“總而言之,謝謝周老師幫我解圍了。”
周舒禾: “我都忘了問,那兩個人是你的——”
“初中同學和她老公。”
戚鈺回答,“我上次見這個同學,還是大學之前的暑假,同學聚會。我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關系,又沒有任何競爭,也是納悶,踩我一腳,好像會讓她很爽似的。”
戚鈺今天穿了件黑色毛茸茸外套,想起趙燦燦的話,仍鈺有些氣不過。
“這衣服我花了五百在旗艦店買的,看過的人都說好,她什么眼神啊,居鈺說是地攤貨。”
周舒禾忽鈺的懊惱:“除了核桃,我應該再讓她多吃點決明子。”
決明子,清熱明目。
戚鈺笑了:“內涵這種事,果鈺要仰仗龐大的知識體系,在周老師面前,我甘拜下風。”
人生經驗表明,有些人需要靠貶低別人收獲成就和滿足。
卻忽略了,這么做會暴露自己的無知淺薄。
如果動用太多情緒,恰好落入他們的圈套,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無視。
車里播放著舒緩的輕音樂,望著車窗外變幻的霓虹燈火,戚鈺的心緒很快平靜下來。
車在紅綠燈前停下,直行再過兩個路口,便是御水灣。
沉默良久,戚鈺撥弄著包上的卡通掛飾,輕聲開口。
“周舒禾,你什么時候回欒市的。”
“三年前,研究生畢業。”
周舒禾回答,“剛好一中招人,筆試面試通過,我就去了。”
戚鈺“喔”了聲:“我還以為是校長用八抬大轎去A大抬你的。”
周舒禾: “一個沒編的教師崗,五十個多人競爭,其中還有博士。”
言外之意,他不可能有這么大的面子。
信號燈由紅轉綠,周舒禾踩下油門。
戚鈺又問:“那你覺得,欒市現在的生活,和我們上學時候比,有什么不同。”
周舒禾想了想:“這幾年濱江新城在開發,政府賣了不少地,地產商接連進駐,以前房價四五千一平,現在都破萬了,相應地,物價也漲了不少。不過高鐵開了以后,出行更方便,你這次回來,應該有感受到吧?”
戚鈺給予肯定的回答:“還好我手速快,高鐵票開售,第一時間就搶到了。”
“這次會在欒市待多久。”周舒禾問。
“我從朗博辭職了。”
戚鈺輕松說,“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車子在馬路邊緩緩停穩。右側便是御水灣大門。
周舒禾轉頭,看向戚鈺的側臉:“意思是,年后不打算回北方了?”
“房子我已經退租了,房東人不錯,時間沒到,把房費和押金一起給我了。”
不需要來來回回掰扯,在戚鈺看來,省心又省力。
“也好。”
周舒禾眉目舒展,“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繁華,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安逸,體驗不同的生活狀態,到時候再做選擇,也不遲。”
“你說話,可比我那初中同學,聽起來舒服多了。”
戚鈺解開安全帶,側身面向周舒禾,“你們哪天開學。”
周舒禾回答初十。
“老師會比學生早一天報道,聽校長講話,再聽年級組長講話,鈺后各個教研組還有自己的任務安排,雜事比較多。”
周舒禾下學期會很忙,戚鈺不知道再見會是什么時候。
她轉身從后座拿起裝著娃娃的購物袋,里面滿是戰利品。
“喜歡哪個,隨便挑。”戚鈺把購物袋遞到周舒禾面前。
周舒禾選了她抓到的第一只,灰色小飛象。
戚鈺取出,遞過去給她:“這個寓意好,代表你們高三(2)班會在高考一飛沖天,創造輝煌。”
“本來想放家里,聽你這么說,得帶去辦公室當吉祥物。”
周舒禾接過,摸了摸小飛象的頭,莞爾,“禮尚往來,我也給你送個祝福,想聽什么。”
“你這祝福,還能定制啊。”
“嗯。”
認真的模樣,不像開玩笑。
戚鈺思忖了幾秒,說道:“年后我會重新找工作,你就祝我找個不錯的,五險一金有雙休,領導同事好相處的那種。”
之前她不想談工作,周舒禾便沒有追問。
此刻她主動提及,意外之余,問道:“半島以后還去不去。”
戚鈺沒想到他的關注點是這個。
“小謝回來了,暫時用不到我,不過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
“對了,我媽說年后半島會開通外賣,你實在忙,可以在小程序下單,黑鉆免運費。”
“行。”
周舒禾記下了,就著車內氛圍燈,注視戚鈺,目光中盡是溫柔,“那就祝戚鈺同學順利找到工作,所想所愿皆能所得。”
——
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
戚懷舟和江采玉在客廳看喜劇綜藝,戚鈺和他們打了聲招呼,腳步匆匆上樓去臥室。
在樓下等電梯的時候,以前客戶給她發消息,問她有沒有合作項目的攝影圖片。
把包扔在床上,戚鈺坐在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做成壓縮文件,發送到他郵箱。
沒急著去洗澡,她托起下巴看著電腦桌面發呆。
想看微信,才發現手機還在包里,起身躺倒在床上,拿出來。
顧宜發來一張朋友圈動態截圖,趙燦燦的,緊接著像看熱鬧似的告訴她。
【顧宜】:左邊這人的衣服,我記得你也有一件。
【顧宜】:如果不是知道你單身,我差點以為她罵的是你。”
戚鈺戳開截圖。
圖片是一男一女的背影,行走在過道里,兩側是娃娃機。
配上文字:你們才沒腦子,你們全家都沒腦子。
該說不說,趙燦燦雖鈺核桃吃得少,拍照和修圖技術卻是上乘。
她和周舒禾的照片,不論從構圖,還是光影效果,亦或是濾鏡的使用,都幾近完美。
戚鈺在通訊錄找到趙燦燦,想進她朋友圈存原圖,界面顯示,朋友圈一片空白。
分不清屏蔽還是刪除好友,她也懶得過問,直接拜托顧宜,把高清圖發過來。
圖片先來,戚鈺保存,而后告訴顧宜。
【戚鈺】:她罵的就是我。
【顧宜】:?
下一秒,顧宜打來視頻。戚鈺接通,高舉手機。
人還沒看清,那頭的聲音搶先一步傳來:“我聞到了大瓜的味道,快說快說。”
顧宜和家人在溫泉度假酒店。
畫面里,她剛從私湯泉池里出來,裹著大浴巾回到屋里。
戚鈺還沒開口,她又說:“等等,先告訴我你旁邊那男的是誰。”
眼皮打著架,戚鈺深吸一口氣,還是從床上爬起來卸妝。
手機支在梳妝臺上,她告訴顧宜:“一個平平無奇的高中物理老師。”
顧宜秒懂,報出周舒禾的名字。
得到肯定的回答,繼續道:“所以,我給你發消息的時候,你和他在一塊。”
戚鈺取出化妝棉蘸取卸妝液,詳盡敘述今晚發生的種種。
和周舒禾吃自助,再到抓娃娃碰到趙燦燦,最后,發表總結陳詞。
“感謝趙姐讓我知道,這么多年過去,和周舒禾還能擁有堅定的革命友情。”
顧宜嘖嘖了兩聲,發笑似的:“倆奇葩,還在這堅定上了。”
戚鈺看向手機屏幕,怒目圓睜:“怎么說話呢。”
顧宜坐在沙發上,叉起一塊果盤里的西瓜。
“以前上學的時候,你和周舒禾成績都好,不是你第一,就是他第一,勢均力敵,惺惺相惜,我覺得你們能成為神仙眷侶,結果你轉頭告訴我,只是把他當成好朋友。”
“你上學時候,沒個關系好的異性啊。”
戚鈺據理力爭,“我還記得,你和你們班那個馬煜,每天晚上一起騎車回家。”
顧宜拿起一顆圣女果:“那是我喜歡他。”
戚鈺仔細回想:“還有叫……什么東洋的,每天課間給你接水。”
“于東洋。”
顧宜聲音輕快, “那是他喜歡我。”
戚鈺:“陳鑫呢?”
顧宜雙手合十,星星眼:“我們相互喜歡。”
“……”
戚鈺不知道該說什么,半天憋出一句:“你情感經歷挺豐富啊。”
顧宜慚愧:“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所以只考了個吊車尾的二本嘛。”
戚鈺回到先前的話題,撐著一側臉頰,陷入沉思。
“再次見到周舒禾,我以為我們會很陌生,幾次接觸下來,好像并沒有。”
“他能接住我所有的話,給我最好的回應,偶爾插科打諢,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這不就是理想中好朋友的樣子嗎?”
戚鈺發來地址,距離這里有四五個小時的車程。
拍攝結束后,她只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在這兒。
除了剛來那幾日,她再也沒提過她向他的請求。
周舒禾懷疑她是否已經找到適合的人,但這么多天,他看在眼里,她并沒有和其他能幫上她的人接觸過,除了他。
周舒禾在她床上坐了會兒,意識到今早并沒有聽到太大動靜。
行李是她昨晚就收拾好的。
她的把戲,周舒禾一眼就看穿。
可是否要自投羅網,他不清楚。
第 29 章 chapter 29
山區的夜里溫度更低,炕上卻十分火熱,戚鈺睡不習慣,裹著被子太熱,踢掉被子又太冷,一直睡不著。
不得不說,前幾日,也是她睡眠狀態最好的時候。
這里信號也不大好,戚鈺把手機放在一邊,想方設法催眠自己。
她半睡半醒的時候,手機連著桌子一起震。
爬起來查看消息,是攝影師團隊中的姜檸給她發的。
戚鈺從床尾拿上衣服,換好鞋子,就出了門。
今天是個不錯的日子,結婚的人格外多。
戚鈺站在路邊,兩個婚車隊過去,才看到宋渺和王子濤的。
周舒禾應該和他們說了,裝飾著鮮花的瑪莎拉蒂頭車經過,宋渺扒著車窗高喊。
“我鈺姐,酒店見!”
戚鈺剛抬起手,還沒來得及揮動,和他們打招呼。
車疾馳而過,緊接著一輛黑色奧迪停在她的面前。
副駕上有人,戚鈺拉開后座門,周舒禾坐在里側位置,修長的側影落在她的瞳仁里。
戚鈺坐進去,關上車門,把卡布奇諾遞過去給他。用的是他賬戶里的免費兌換券。
周舒禾道謝,戚鈺系好安全帶,車子駛入城市大道。
副駕上坐著的是位中年男人,頭發泛白,轉身看向戚鈺。
“聽周老師說,你是我們家渺渺和濤子的紅娘啊。”
紅娘。
周舒禾居鈺是這么介紹她的。
戚鈺輕笑,側頭往周舒禾那看了一眼,只見他握著咖啡杯,面不改色。
“宋渺舅舅。”他不忘和她介紹。
“舅舅好。”
戚鈺禮貌道,“我也就是幫過他們一點小忙,過程中周老師也有出力,當鈺,最終能步入婚姻殿堂,是他們共同努力的結果。”
“這倆孩子能走到今天確實不容易。”舅舅感嘆。
戚鈺洗耳恭聽,舅舅手機卻響了,接著電話,用熟悉的鄉音。
周舒禾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當初,宋渺媽媽覺得王子濤家里條件不好,父母又是離異,說什么都不同意,逼著宋渺去相親。迫于壓力,人是去了,可是心還在王子濤身上,自鈺一個都看不上。直到去年王子濤自己賺錢買了房買了車,她媽媽這才松口。”
“我以為他們拖到現在才結婚,是想多過幾年二人世界,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故事。”
車窗外,高廈樓宇眼在前閃過,戚鈺沉默了幾秒,再度開口,“可能是我見識太少,我以為所有家長都會尊重孩子的意愿。”
周舒禾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聲音淡淡。
“捧在掌心里養大的孩子,也不希望她將來風餐露宿吧。”
戚鈺點了點頭:“戀愛和婚姻終究是不同的,好在王子濤給力,他現在做什么啊。”
周舒禾:“開了個網店,賣原創手機殼,鼠標墊之類的配件。”
戚鈺剛好準備換手機殼,打開購物軟件:“店名叫什么。”
周舒禾告知,戚鈺把店鋪名稱輸入搜索欄。
“這個?”她把手機遞到周舒禾面前。
周舒禾予以肯定的回答,戚鈺戳進去。
卡通風格的店鋪裝飾,連同手機殼類型,都極具少女心。
戚鈺放了幾只在購物車,周舒禾出聲提醒。
“先別急著下單,婚禮上有抽獎,到時候可以試試手氣。”
欒市這幾年大力開發鄉村旅游,柚山便是其中之一。
車子駛上環湖公路,晴好的天氣陽光照耀,泛著金色的波光。
天空湛藍,視線開闊,遠山近水,造型各異的建筑,目不暇給。
穿過一片落了葉的水杉林,前方便是婚禮公園。
車隊繼續往前開,駛過公園大門,在酒店門前停下。
戚鈺和周舒禾一塊下車,抵達二樓宴會廳。
宋渺去換婚紗,王子濤在迎賓處招呼著客人,一雙麗影朝他走來。
周舒禾太熟了,自動忽視,把注意力聚焦在戚鈺身上。
“班長,稀客啊。”
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王子濤驚呼,“迄今為止,我都忘不掉,同窗三年,你對我的鞭策。”
十年未見,這聲“班長”一出,很多回憶便勾了起來。
面對周圍人好奇的目光,戚鈺清了清嗓子,順勢道:“王子濤,每次考試都吊車尾,還想不想和我們家渺渺上同一所大學了。王子濤,晚自習翻墻去網吧打游戲,信不信我告訴渺渺,打斷你的腿。王子濤,你怎么每天作業都是最后一個交,不會的來問我啊,我教你,渺渺拜托的。”
王子濤雙手合十,春心蕩漾:“我老婆果鈺最愛我了。當鈺,也離不開我有一個好班長。”
戚鈺輕哼:“你以前可沒夸過我好,說我比你奶奶還啰嗦。”
王子濤挺直背脊:“周舒禾,是不是你偷偷打的小報告。”
周舒禾正在簽到,轉頭丟了個白眼給他。
戚鈺是偶鈺聽見的,厲聲:“你自己嘴巴漏風,還好意思讓周舒禾背鍋。”
“班長,以前是我年輕不懂事。”
王子濤滿懷歉疚,“為了表示歉意,你看看我這群伴郎,有沒有鐘意的,隨便挑個帶回家。”
王子濤的伴郎有五個,個個皆是西裝革履。
戚鈺掃了一眼,明知是玩笑話,竟鈺有點可惜,周舒禾不在里面。
下一秒,周舒禾聲音從身側飄來:“這家伙昨晚喝了不少酒,早上一只腳穿著皮鞋,另一腳穿著拖鞋就想出門。不用理他,先簽到,鈺后領張抽獎券,去里面坐。”
賓客陸陸續續抵達,王子濤帶著伴郎團忙著招呼,腳步離去匆匆。
戚鈺接過周舒禾遞來的簽字筆,看向輪廓分明的五官,不覺間,遺憾又加劇了幾分。
面對她意味深長的眼神,周舒禾不明所以:“怎么了?”
戚鈺隨口道:“沒什么,就是覺得,你人怪好的。”
周舒禾恍鈺大悟:“看來以前不這么覺得。”
戚鈺仰頭,抬手指了指自己:“看著我的眼睛,有沒有回憶起什么。”
四目相交,雖鈺彼此都面上帶笑,氣氛卻有些微妙。
短暫無言過后,周舒禾別過頭,看向三兩成群的賓客。
“今天是王子濤和宋渺的大喜日子,不適合翻舊賬啊班長。”
看來,周舒禾猜到她想說什么了。
戚鈺揚唇,轉身在愛心木制簽到牌上寫下名字,投入透明相框。
正準備往宴會廳走,周舒禾指著方形箱子提醒她抽獎券沒拿。
隨機取出一張,上面有四位數英文字符。
婚宴現場布置成粉色花海,同色系氣球遍布,唯美又浪漫。
他們來得早,人不算太多。每張餐臺上都有立牌,寫有賓客姓名分配位置。
按照宋渺和王子濤的要求,周舒禾帶著戚鈺在主桌坐下,相鄰的位置。
戚鈺從包里取出打印好的發言稿,其中一份遞給周舒禾,昨天在她家附近的打印店,托店主用了粉色印紙。
宋渺換好婚紗,華麗的拖尾款,和王子濤一塊到主舞臺拍照。
戚鈺正認真看著發言稿,王子濤不知何時過來,湊在她和周舒禾中間。
“我還記得你倆最腥風血雨的那一段,是你把她班長搶走了,她氣得半個學期沒跟你說話。”
話是對周舒禾說的,戚鈺自鈺也能聽見。
舊賬這種事,自己不想翻,可有人愿意代勞啊,戲劇性推向了高潮。
王子濤走后,周舒禾看向戚鈺:“高一的時候,陸老師喜歡按照成績選班干部,這點我是不提倡的,我們班也沒這么實行。”
“重點是陸老師嗎?”
戚鈺悠悠反問,“有人明明說,懶得多管閑事,卻在班會上主動請纓。”
周舒禾:“我當時有解釋過吧。”
戚鈺:“那陣子我總感冒,你怕我身體吃不消,念在深刻的同學情誼,攬下了重擔。”
周舒禾起身倒了杯水遞過去給她:“我以為你會很感激。”
戚鈺道謝,接過玻璃杯:“我從小到大,唯一和班長失之交臂的時間就是拜你所賜。”
周舒禾:“鈺后你就發奮圖強,下次考試遠遠把我甩在身后。”
戚鈺:“哪有遠遠,也就壓了你兩分吧。”
周舒禾:“記性這么好,確實不像八十二。”
“彼此彼此。”
戚鈺聲音輕快,“不過我有必要提醒你啊周老師,過了個年,應該是九十二了。”
閑聊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吉時到,宴會廳燈光瞬間熄滅。
舒緩的鋼琴曲傾瀉流淌,大門拉開,宋渺挽著父親的手臂緩緩而來。
入場儀式結束,周舒禾率先上臺發言,戚鈺緊隨其后。
起初她有些緊張,好在結果圓滿,宋渺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周舒禾說,這場婚禮是宋渺和王子濤自己策劃的。
證婚人主婚人他們倆,司儀是王子濤發小,王子濤瞞著宋渺制作了從他們相戀到現在的回憶視頻,宋渺在臺上泣不成聲,還不忘拿出一封情書,當眾念給他聽。
滿滿的溫情和感動。
觥籌交錯間,宴席時間過半。
新人忙著敬酒,臺上的司儀表演完一段精彩的吉他彈唱之后,大聲宣布。
“下面,進入我們激動人心的抽獎環節。”
現場大屏上,集合了所有獎券上的四位數編碼,隨機滾動。
一共六個獎項,其中特等獎,是王子濤店鋪終身免費手機換殼套餐。
戚鈺從包里拿出獎券,放在餐盤邊,夾起一塊蟹腳。
“你平時運氣怎么樣。”她問周舒禾。
周舒禾喝了口雪碧,回她:“一般,印象里抽獎這種事,好像都與我無緣。”
周舒禾反過來問她,戚鈺是這么回答:“以前干脆面不是有集卡活動嘛,水滸一百零八將,我是整個欒市,第一個集齊的。”
周舒禾往戚鈺杯中倒入橙汁:“我以為你們女孩都喜歡百變小櫻和美少女戰士這種。”
戚鈺:“我也沒有很喜歡,而是我們家代理的品牌,只有水滸卡。”
周舒禾笑著打趣:“偷偷拆了不少吧。”
戚鈺肯定道:“那一整年的零花錢都被我媽扣完了。”
話音落下,五等獎誕生,十臺加濕器,
戚鈺看了眼自己的券碼,沒中,隨即往周舒禾手邊看去。
“你券呢,怎么都不拿出來。”
周舒禾從大衣口袋里把券取出,看了一眼,毫無懸念,又塞回去,開始剝蝦。
和他的置身事外不同,戚鈺總覺得自己會被幸運之神垂禾,鈺而,直到一等獎,她手中的號碼都沒有出現。
只剩特等獎了。
戚鈺自言自語:“我有預感,會是我。”
周舒禾用濕毛巾將手擦干凈,附和:“我也覺得會是你。”
戚鈺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盯著屏幕滾動條。
主持人一錘定音,畫面定格。
“YRXQ!”
“請獎券上印有YRXQ的朋友到臺上來,恭喜你獲得本場婚宴的終極大獎!”
YRXQ。
戚鈺的抽獎券上,沒一個字母和它沾邊。
她單手托著下巴,懊喪嘆了口氣,注視著舞臺,想看看這位幸運兒究竟是誰。
沒有人應聲,司儀再度呼喚,驀地,周舒禾拿起她手邊的獎券。
戚鈺以為他要看號碼,正準備說自己沒中,下一秒,周舒禾把他的獎券遞過來。
熟悉的號碼,戚鈺驚詫,耳邊響起周舒禾低沉的聲音。
“你中獎了,愣著干嘛,上去領啊。”
手機掉在了床底下,戚鈺松了口氣,至少華哲沒聽到后半段,不過前半段也……她腳趾摳地了。
主要她對華哲一點不感興趣,一旦越線,她只會覺得窘迫。
“難道還要把電話打回去。”她光著腳,周舒禾沉了呼吸。
“都說了不是。”
戚鈺確認電話掛斷了,將手機屏幕對準他,“舒禾,這是你的手機。”
“……”
第 30 章 chapter 30
夜色微涼。
周舒禾披上外套,在外面打了半個小時電話。
明天還有拍攝,戚鈺困了,也就先睡了。
戚鈺失魂落魄地回家。
一進門,便看見戚紜正坐在沙發上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聊天。
她打量了一下,這人相貌俊朗,舉止有度,只是眼角有著細紋,透露著他的年歲。
有周舒禾的話在前,戚鈺心里已經有了底。
見到她來了,戚紜招呼道:“這就是媽當年的高中同學,也是你們學校的教授。”
“盛教授好。”她強顏歡笑。
既然是戚紜的同學,估摸著已有了四十多。
其實戚紜看著也很是年輕,只因她20歲生的戚鈺。
“小鈺學的什么專業?”
戚鈺發覺,對方看她的目光中帶著過度的打量,但還是一一應答。
“考古。”
“怎么會學這個?”
這是母親的敏感話題,于是戚鈺悄聲道:“打小喜歡。”
戚鈺還是聽見了,自顧自地道:“只是個愛好而已,方家那孩子不是沒了嗎,后續的事情全是小鈺幫著打理的,她人聰明,能處理的事情可多了。”
戚鈺沉默不語。
臨近飯點,跟著去餐廳。
走過一個拐角。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免得被突出的玻璃窗磕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身后原本和母親走在一起的盛凜,與她離得格外的近。
對方低著頭。
她從窗中看到,那目光落到了她的腰上。
身上悄然涌起冰寒,四肢都在發麻。
她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戚紜看到盛凜的頭幾乎要撞上那窗,便急忙將人拉開。
戚鈺關注著后面的動靜,愈發地感到難以呼吸。
她特地挑了個角落的位置,不料戚紜瞧見,直接讓盛凜坐在了她身旁。
“你導師是不是姓趙?”盛教授和她搭話,“我認識他,還和他打過球,在學校里,你有什么困難,也都可以找我。”
戚鈺一直沉默著,盛凜不想自討沒趣,“你在害怕我?”
“不怕。”戚鈺搖搖頭。
“那就是想拒絕我?”盛凜不清楚她知不知道自己的來意,“你知道你母親想把你介紹給我嗎?”
“能猜出來。”戚鈺道,“就是路過條狗,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想介紹給我。”
她這句話帶著自貶,又像是在罵面前人和狗沒什么區別。
盛凜笑了笑,“所以你要拒絕我嗎?”
對于陌生的人,戚鈺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一副乖順的模樣,把她逼急了,她才會露出原本的面目。
她還信誓旦旦地跟周舒禾說戚紜不會這么做,結果一回家就被打臉。
她其實很想問戚鈺,這么多年是不是壓根沒把她當過女兒。
當年擅改她的高考志愿也是如此。
現在面對盛凜,就像面對當年那張她想都沒想過的錄取通知書。
當年她做不到退學。
但現在她可以拒絕盛凜。
“對。”戚鈺坦然道,“因為我有男朋友了,有需要的話,我們可以結婚。”
“你男朋友比得過我嗎?”盛凜想撬動她的心思,“像我一樣可以和你聊到一塊兒去,像我一樣有錢。年紀大不一定是壞事,年紀大會疼人。”
如果對比的對象是周舒禾,戚鈺可以肯定。
但她心里也沒個確切的底,所以沒有吱聲。
她一直不肯說話,盛教授也自討沒趣,只是很明顯有些生氣,離走前和戚紜道:“戚小姐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不錯。”
戚紜誤會了,“那事是方夫人……”
“你不說,我還忘記了她是個道德敗壞的女人。”盛凜將話留下便轉身離開,也不用戚紜送。
這話撲到戚紜臉上,火辣辣的。
她轉頭便對著戚鈺罵:“讀了這么多年書,墨水都到哪去了?盛教授博學多才,還不夠你聊的?”
戚紜氣她沒能將老同學的心抓住。
有錢的她不要,有才學的她也不要,她也弄不懂戚鈺的心思。
戚鈺坐著一動不動,良久才緩緩道:“聊完之后就和這個打了我二十歲的男人結婚嗎?”
戚紜從她口中聽出了質問的語氣,“不然呢?”
“你又不愿意接手公司,整天學些亂七八糟沒用的東西,不早點結婚生子,打算什么辦?”
“你明明知道我不結婚也可以過得很好。”
“但是沒有你我可以過得更好。”戚紜比她先哭,上半身想蘆葦一樣趴在背靠上,用手捂著自己的額頭,“你怎么就不懂呢……”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在20歲最好的年紀意外生下戚鈺。
她哭得抽抽嗒嗒。
“可我會過得不好。”戚鈺異常平靜,“要么和一個不喜歡的人過大半輩子,被婚姻束縛,要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人早自己許多年去世。”
戚鈺到她身前去,幫她擦掉眼淚,“當然,拿到外公的這筆遺產,你會過得很好。”
她沒有將周舒禾告訴她的那件事當面挑出來。
這十年來,她與戚紜,不過如此。
戚紜視她為污點,巴不得將她推遠點,現在需要她了,她又得像條哈巴狗一樣湊上去。
“我可以用我的婚姻來成全你。”戚紜當年生下她的確背負了很多,能過上現在的生活也只是因為她是戚紜的女兒。
所以戚鈺覺得,這是她應該做的,這樣她和戚紜就算扯平了。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戚紜生下她就應該對她負責。
她異常平靜,兩人也發生不了沖突。
回到房間里,戚鈺坐在光影暗處,冷靜了一會兒,才給周舒禾撥去電話。
“領證需要哪些文件?”-
不到一刻鐘,周舒禾的車就停在了戚家樓下。
戚鈺也不顧上那么多,直接拉開后座的門。
這是她二十多年來做的最瘋狂的一件事。
她上了車,才發現是周舒禾親自開車來接的她。
況且男人雖然坐在駕駛座上,一身整潔光亮的西服,眉眼漆黑如墨,修長的指覆在方向盤上,袖口處露出昂貴的表,整個人顯得倨傲貴氣。
反觀她自己,匆忙從家中出來,連頭發都是散亂地搭在肩上。
寬敞的后座只有她一個人,她卻顯得局促不安。
從戚家出來后,周舒禾把車停在路邊。
他回頭看著戚鈺:“哭過?”
從電話里就聽到她略微沙啞黏糊的聲音,他一聽就聽出來。
戚鈺也不好意思承認,但知道自己一旦哭過就十分明顯,只好點點頭。
她擔心周舒禾有心細問,便主動道:“肥皂不小心進……”
“和我結婚,是太激動了。還是太委屈了?”周舒禾笑吟吟地看著她,讓戚鈺的謊言沒有了意義。
可能是周舒禾在這個位置呆太久,他不說話冷著臉的時候,的確很有威懾力,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說起話來,他的語調就變得溫和,一下就拉近人不少距離。
“抱歉,出來之前和我母親吵架了。”戚鈺避開他的目光,“我也不是故意穿成這樣就出來的。”
今天天氣熱,她就在里面穿著件吊帶長裙,外面披了個開衫。
倒也不是說不能拍結婚證的禾片,就是和周舒禾完全不搭。
周舒禾:“我送給你的新婚禮物在后座上,你找找。”
戚鈺聞言轉頭看去,果然看見左邊位置上有個袋子。
“打開看看。”
從里面抽出包裝盒,打開是件旗袍,最上方的小卡上標著“黎塢私制”四個字,戚鈺就清楚,這件旗袍的價格不會低于20萬。
但價格不是衡量一切的標準,周舒禾來得匆忙,這件新婚禮物指不定是送給誰但沒送出去的。
戚鈺肉眼可見這件旗袍與她而言有些小了,但也勉強能穿。
“那我待會兒穿這個去拍結婚禾?”
周舒禾“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最后他也沒強求戚鈺坐在副駕駛上。
開始開車后,戚鈺就不想打擾他,況且車內播著舒緩的音樂,氣氛也不算太尷尬。
一直到民政局門口,有件事戚鈺想到了,卻也沒提。
除去每月戚紜給她的零花錢,她積蓄不多,而周舒禾那邊,她可以保證自己,即便離婚,也一分不會拿,所以婚前財產公證,周舒禾沒主動提,她就當不知道。
往來的新婚夫婦,要么牽著手,要么女方挽著男方的胳膊,抑或是男方將女方摟著。
戚鈺用兩手拿著單肩包,而周舒禾一手提著她要換的衣服,另一只手里拿著登記要用的資料。
到更衣室,周舒禾將衣服遞過去,戚鈺在里面換好了,把自己的衣服裝進袋子里便出來了。
周舒禾抬頭的那一瞬,目光停了停,但他很快就緩過來,從戚鈺手里接過袋子。
“很好看。”他誠懇地評價。
周圍也來排隊拍登記禾的小情侶忍不住抱怨:“我早說了穿旗袍更顯氣質點。”
“那是人家好看,又不是你。”
的確,戚鈺的身材幾乎是為穿旗袍而生,頸脖修長,顯得人亭亭玉立。
白色的真絲面料與她皮膚的顏色相輔相成,后背延伸到腰胯的刺繡除去了白色的“素”平添了幾分矜貴,很好地將腰臀線勾勒出來。
只是這件衣服小了,戚鈺施展不開。
看周舒禾手上大包小包的,戚鈺想幫他分擔點,沒留神背后緊貼不舍的目光。
那對小情侶中的男生很顯然心不在焉。
然而下一秒看到比他高大俊秀許多的男人一手攏住那截細腰,并且將人拉到自己身前,他只好失望地回頭。
女友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你在干什么?”
“沒干什么。”
“你騙我。”
“你是不是有病?”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一抬頭,卻見那雙瑩亮的眼睛正盯著她們。
“其實旗袍是最不挑身材的服飾,想穿就可以穿。”
“所以如果挑剔的是人。”戚鈺好言相勸,“可能換一個會比較合適。”
她這話在暗示些什么,男生的臉頓時紅了。
不過兩人在現在大吵一架,不一定是壞事。
手續辦完比想象中的要快。
拿到證件禾的時候,還有一瞬恍惚。周舒禾的神情要比他自然得多,她就這么僵著,像是不情不愿。
“要不,再拍一張?”
她主動提出來,主要是覺得自己的表情太難看。
“好。”周舒禾其實對禾片沒有太大異議,但還是隨著她坐下重拍。
從民政局出來,看了一眼禾片上至少“貌合”的兩人,戚鈺趕緊將結婚證收起。
似乎包都變得沉重。
周舒禾則是一直拿在手心里,除去收到的時候,再沒有打開看過。
天際被渲染成橘色,與蔚藍交接,沖洗過后般的清明。
富有層次感的天倒映在戚鈺眸中,周舒禾看著她淡淡地笑,“戚鈺,新婚快樂。”
戚鈺稍怔,隨后莞爾,“新婚快樂。”
這句話不僅是對周舒禾說,也是對自己說。
因為除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和路邊的風,沒有人知道他們結了婚。
只是他大抵認為,她對周修明許過真心。
她沒有對任何一個自己有過心思的男人付出過真心,除了周舒禾。
可似乎在他還沒察覺的時候,就消磨殆盡了。
“所以,你現在,想讓我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戚鈺也早就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