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白日夢
“末王不是看到了?”
如果不是,艾利歐不會于此刻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是見過命運的奴隸的,在我還是毀滅令使,被人追圍堵截之時。
他來殺我,試圖用終末的劇本將我釘死在死亡之上。明明終末聽起來是與開拓相對的,結果終末跟毀滅杠上了。
艾利歐想要殺死毀滅,而末王,也意欲讓納努克隕落,我這個異軍突起,散布毀滅的瘟疫的令使就成了他劇本上擋在納努克身前最大的阻礙。
所以,他來殺我。
一次又一次。
鍥而不舍。
奈何當時的情況,我就算是能死,也被納努克加點到數數又值值,身不由己走了力大磚飛的路子。不像以前,以前我還是個純粹的機制怪,安排一下我都懶得躲,就等著后面的魔音貫耳,讓人往毀滅走。
跟這位面面相覷的機會很多,他的化身被我擼了很多次,也被我毀滅了許多次。我還在人正生無可戀頭腦大爆發的時刻蹲下來,一下一下摸著他的毛發,友情建議他用一款護發精油,貓那像綠寶石的眼睛瞪著我。
“你的化身毛發都變糙了,下次再見,我心情不好,可能會直接賜予你永恒的解脫。”
他在我眼中就是只貓,我只接受他是一只貓,如果不是,他的死會毫無爭議。
憐愛是對著寵物的,不是敵人。
不過很快,我就被納努克弄回去專心走毀滅命途,沒空搭理這一波波的人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用,用了的話我就撈一筆抽成。
這是我不知道多少次見他,心平氣和,不是生死大敵,讓命運的奴隸焦頭爛額……
說早了,看他的化身毛色黯淡,想必焦頭爛額的次數不少。也是,一那由他對命運的奴隸而言是好賺的,但架不住穩住我的財富遠遠不止一那由他。
黑貓輕巧的跳上了桌子,落地無聲。
“刃的價值不夠?”
“不夠。”
“情意不能勾連命運成為你所擁有的財富?”
“倒是可以,但這不是他還沒有對我產生情意,不能讓我看到他命運的價值嘛。”想要讓他徹底解脫,只有金錢是遠遠不夠的,我需要他的命運,需要他所有能夠被標定成價值的。
艾利歐給了他機會,末王也給了艾利歐機會。
“末王的力量還告訴你什么?”
“命運一片混沌,連末王的目光都會被遮蔽。”
黑貓坐著,尾巴繞上了自己的腳,我們之間的高度不對等,他在盡可能的平視,“但擾動命運的因素是你。”
對于末王的信徒,星神的力量可以遮蔽他們望向未來的眼睛,使之窺見平穩流淌的命運,這還是浮黎的事,祂扯過來又合并了太多可能,鋪出來一個平穩的未來不是問題。
艾利歐原本是這其中的一個,星神的記憶封鎖沒有我這樣的惡趣味,以及因為費錢就不想動的憊懶心思,能記起來的都是對祂的行為有助益,對我也有助益的人選。
一個將自己的所有都交予我的P47。
一個擁有弒神的一線可能的行商。
艾利歐不是浮黎的手筆,艾利歐是末王的手筆。不是誰都可以被稱作命運的奴隸的,既然他這么稱呼了,那么,在命運抵達之前,祂會路過艾利歐。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你錢賺夠了,還是準備自暴自棄,將自己的命運充做我的財富?”
一切有形的無形的,我的,便是財富。
艾利歐身上的財富,跟我已經有了連接,斷不掉的連接,不止一那由他。我順手擼了一把黑貓,從毛發質感上來說,艾利歐沒用我說的那款護發精油。
他忍著舔毛的沖動,頂著一身被逆擼過后的毛,正準備找個由頭走脫,冷不丁聽到我一句:“末王應該告訴過你,我可能會做的事?逆時而上的生物,看不見過程,但結果應該能看得分明。”
“不然,你不會問我是不是最后一次。”
貓成了一只貓,不言不語,連喵喵叫都沒有,還得我放前……前多少來著的男友的“喵喵喵”當做配音。
刃新死不久,屋子里空曠,只有一個裝聾作啞的貓和一個對貓有生命威脅的我。
其實我沒有這么可怕,還挺善解人意的,他裝聾作啞我也沒把人怎么樣,就等著人突然變得健全,可以正常說話也不會屏蔽聽覺。
等待的過程里,我點了外賣,吃了四位天才的寄過來的零食,還順手給黑貓戴了個顯眼的項圈。
他一直在桌子上不說話。
直到明顯不同于他的一道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終末隔著時間,在未來對過去的我的現在,對視了。
面對星神,我看了看我沒拆的一盒零食,沉痛的將它遞了出去,“見面禮。”
「最后一次?」
見面禮橫跨了時間,抵達了宇宙的終末。星神不知形貌,跟我的距離無比的近,也無比的遠,時間就是有此等妙用。
“不然呢,我再怎么拖,一個個去試,星神的位置只有那么多,其中還有已經隕落的,滿打滿算,你們給我的期限,再怎么拉長,也不過百年。”
“百年,對我這種長生種又算得上什么,大家都是與時間為友的存在,就算等閑萬年,都可以說的上一句短暫。”
「你無法償還。」
“所以,你是準備幫我,還是準備給我設置阻礙?”
我可以給星神打工百年,但不能給一堆星神永無止境的打工,不能將自身的存在跟諸多命途徹底扭曲在一起。
這確實雙贏,但是累啊,但是永無止境的上班之旅聽起來就很慘啊。至于什么翻身做老板,上一個讓我翻身做了老板的,是我故鄉,是我那被我摧殘了許久才等到我良心發現一次的故鄉。
沒什么東西遏制我,靠我自己的自制力,但凡我有,我也不能成現在這樣,時不時給自己畫地為牢。
艾利歐會說話的時候,他已經成了我的貓,刃推開門看到他,下意識的問我:“你買的?”
他自欺欺人的功夫已經練到家了。
我說:“就當是。”
貓不是在我的肩膀上就是在我的懷里,要不就在我的身旁,人與人形影不離,叫做感情深厚人與貓也可以,但不知情的人總會不把這位當人只當是一只普通的黑貓,還有推銷貓糧貓玩具的。
我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他一眼,再瞥了他一眼,艾利歐伸出爪子撥弄了一下最便宜的那個逗貓棒,就一下,完成任務后又當一只安靜的黑貓。
他深諳職場糊弄學。
刃也是。
星核獵手這里人才濟濟,看到自家老大在當一只貓,眉頭都不帶皺一點,還笑吟吟的買寵物用品,一買就是一堆。
“為什么這樣看我,是不合適嗎?實在是抱歉,艾利歐最近不在,我不知道要買些什么才能合你的心意。”
卡芙卡的心意確實是非常足,頂著星核獵手聽慣了的槍林彈雨,還能眼尖的看到寵物用品店,挑選了一堆合適的,直接靠銀狼的駭客技術送到了匹諾康尼。
雙份。
另一份來自于薩姆,戰斗爽之下的薩姆名為流螢,銀狼說的刃需要學習的對象,確實足夠的貼心,點燃大海時特意避開了寵物店的區域,沒讓它變得一片狼藉。
刃不死的時候,是個將刻板印象生生焊死的人,沉默寡言抱著劍看著很兇,實則靠著陽臺凝視高度差,都能讓人直白的意識他的渴望。
可惜他不死。
可惜無盡形壽之軀摔落到地上,縱使血肉模糊,也能重新拼湊出來一個名叫刃的個體。
他只是看著。
我支使他離開窗戶,暫時性的擺脫對死的渴求,給艾利歐這只貓做一個手工貓窩,他一言不發的做了,途中沒有丟下一個讓艾利歐炸毛的眼神。
他有鍛造的底子,只是現在無心這么做,手上的傷也讓他做不成,但做一個貓窩,這并不難。
艾利歐只沉默的看著刃做了貓窩,幾位天才陸陸續續送了貓窩,匹諾康尼的家族斷斷續續再送貓窩,還有借著送寵物用品進家門的。
黑貓只是發出了一聲“喵”。
他現在只是只貓。
夜深人靜兩人獨處時,才能做個人,因為我這人不是很當人,又在做四休三的滋養下容光煥發,精神狀態極其健康。
貓得當個手機架子和沒有感情全是的點讀機,還得被我時不時的摸上一兩把。
我的人生到這個地步已經圓滿了,艾利歐的人生是徹底的完蛋了。
他偶爾會伸伸爪子,在我的眼神下,又變成沒有感情的手機架子,頭頂有時候還會坐著幾位天才小人——他這個時候只能閉嘴再當只貓。
第112章 白日夢
刃對自己的洗腦卓有成效。
我眼睜睜看著一個大好青年,歷經坎坷,在我懷里蹲著只貓跟我一起看匹諾康尼特供鐘表小子時,他身上的財富頃刻間哐當向我這邊砸了過來。
用流來形容實在是太過于和緩,我迫不得已選擇了一些擬聲詞來形容他整出來的動靜。
有時候,能看到一個人的價值,真是挺無助的。
他人還是沒活的。
“刃是崩潰了?”
我問懷里的貓,貓什么也沒說,他很難在一張貓臉上做什么生動的表情:每做一次,我都會利用記憶的技術瞬間抓拍,讓這位預估給我的財富一次次累積,眼看著他整個人都要被我的債整個買下,他就成了全天底下最有貓德的貓。
人話就是,他在我這里遭老罪了,曾經數次想要離家出走,每次都是升起這個想法,就能預見自己被各種人士當成上門來見我跟我增進感情的借口。
于是,這念頭也就只是升起,從未實施過。
命運的奴隸再如何也逃不開一位星神的巡視,逃不開他被編織進同諧的命運里。
刃跟艾利歐不同。刃是千辛萬苦才走進同諧,走進我的選項之中,他有這個毅力,我是真的很佩服。
數度死而復生,強化了他對真正死亡的渴求,這渴求和對生命交織在他的臉上,濃墨重彩,扣人心弦。
艾利歐從我懷里跳了下去。
沙發上多了一個陷下去的部分,我的身邊也多了一個屬于我的游魂。
“我都想要幫你一把,來個強取豪奪了。”我頭微微偏向他,“怎么做到的?”
“將你當成死亡本身。”
刃沒崩潰,他看著挺正常,挺正常的問:“我現在可以了,接下來要怎么做?”
“接下來——,那就珍惜一下你最后一次生命,死亡之前,應星活過了,也該讓刃活一次。”
“放心,時間不長,我在同諧待不了多久。”
我有自己的許愿器們,我也可以成為別人的許愿器。在版本末期,一個游戲,總是會突然變得大方的,具體可以參考在家族成員人生這個游戲里,我的表現。
具體參考示例,不止是刃。
我給的不是什么需要錢去支撐的,而是情緒價值,在刃身上就是,我在修復他。
這個過程里需要用到的同諧力量,就很需要一點精細操作,不能像是阿哈用歡愉感染我、讓我獲得正常的情緒感知能力一樣。
那樣,刃就從精神上死了,活下來的只有應星。
我只是在減緩魔陰身對他精神狀態的壓迫而不是強行讓應星還陽。
“那是很久沒有聽到的一個名字。”
他很安靜的任由我擺弄,讓同諧的力量在自己身體上穿梭,偶爾會像現在這樣,提及自己過往的只言片語。
魔陰身之中,消耗了他的太多正常,記憶也是一片支離,能夠記起來的,前言不搭后語再正常不過。
他試圖用碎得個徹底的自己告訴我,我可以采用更激進的一點方式,刃永遠也無法再成為應星。
我光點頭,行動上卻依舊很謹慎,好在如今他在自我攻略上已經邁過了坎,對待死亡,總是會自圓其說的。
“不必要對我抱有憐憫。”
艾利歐眼中所見的命運已經混沌,自然很難告訴這位一心求死的星核獵手,我不止是親近毀滅。
“好了,現在差不多了,你能想起來你喜歡些什么嗎?”
他沒回答。
我除了有只貓,還有了一個沉默的影子。他沒有什么特別的喜好,可以彰顯刃與應星的不同,便將我的喜好當成了他如今的喜好。
豐饒的賜福暫且追不上他,舊日的噩夢被同諧隔離,他的夢里,不再是死亡造就的空。
我在他的夢里,告訴他且安心的睡,同諧對于美夢的理解并不遜色于記憶。
“記憶是過去的回響,同諧的夢卻是光怪陸離。家族的成員做的夢千奇百怪,你要是睡不著,可以跟我一起看。”
第一晚,他跟我一起看了皮皮西人想要的一夜暴富,看了熱戀中的美夢,看了社畜對上司的怒罵……諸多的夢,在同諧的諧律下,成了家族的一面。
“你會做什么夢?”
“跟許多人一樣的夢。”
如此反復幾日,才有了我問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還是沒找到自己喜歡的事。
“隨你的便。”
“這可不行。”我說這不行,盯著他身上的價值說這不行,“人要活一遍,才能有增值的概率,一直都是行尸走肉,我得到的不是太多,我需要錢。”
“我的命運這么有價值?”
“你們星核獵手的命運都有價值。”還都向我傾覆,成了我財富海洋里最后的幾滴水,在漫長的工作生涯里,這幾滴水,在我眼中的價值與結束等同。
“我會盡力。”
活著的不死之身準備再活一次,用屬于刃的姿態。理想是好的,實驗過程是狀況百出的。
他不把自己的命當做命的時間太多,想要認真活一些時間,是東西擺到他的面前,捏著刀叉都束手無策的程度。
我們最后嘗試的是他沒試過的事,我拍了拍他看上去非常完美的肩,語重心長的說他重任在肩,他點了點頭,信了。
然后我們兩個就窩在家里打了一天游戲,艾利歐這只貓就站在窗臺上,不忍直視。
既然刃已經做到了愛我,那么我自然不會推拒這份愛,枕著他打游戲不過分吧?
這不過分的話,我們兩個打完游戲,浪費了寶貴的一天,我想要吃點夜宵不過分吧?
都不過分的話,那么讓刃幫我點外賣,幫我翻手機,我只用說“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也不過分咯。
艾利歐不忍直視個什么勁?
覺得星核獵手誤入歧途了?
也是,整個星核獵手,他這個首領成了我的貓,在外面執行任務的三位不執行任務的時候,可以跟我打一天游戲,唯一的漏網之魚也終于撲騰進了我這條不歸路。
一家人可謂是整整齊齊。
“是嗎,那么,那些天才們,那些家族的成員呢?”
吃完夜宵再開一局,因為卡芙卡的疑問太過犀利,刃手一抖,游戲角色直接死亡。
銀狼圖標一閃:“這局不算,先讓刃叔復活吧,艾利歐呢,他不也在?”
刃操縱的角色復活。
我:“那個啊,貓有局限,跟薩姆一塊先熟悉機制去了。”
那些天才們、那些家族的成員們,正在給我賺錢,才能讓我現在有閑情逸致打游戲。其中我最關心的一位在七休日上遇到的阻礙跟我一樣,錢不夠,跟我說晚安時聲音都疲憊了很多。
不像我,哪怕我下一刻會成為窮光蛋,這一刻都氣定神閑,享受財富充盈的時光。
錢會再有,清凈不常有。
我說的就是那些星神們,開頭碰到不朽,與不朽有了牽扯,是我改不了的開始,我并不想再當一次滾筒洗衣機里的水。
但我不是沒有選擇。
我以前好像說過,截斷星神的記憶需要長期支付一筆財富,我不喜歡。現在,我在這些星神們的幫助下,終于是湊夠了這筆財富。
命途的相關知識,我工作過的星神們都曾無私的向我打開過,讓我研究過,這實在是太好了,否則我兜兜轉轉,還得再做許多事,指不定真的要選一位常駐嘉賓,再兢兢業業打工個好幾年。
想要回歸熟悉的狀態,那就了解星神,解構星神,直至我完全可以承擔的起要償還的代價。
一切就可以恢復正常。
什么時候輪回不確定,但清凈日子肯定有很長。
終末星神能夠看到的未來里是一片清凈,那時,我是一個普通的人,與星神們沒有什么干系。
「你難以承擔此種代價。」
屬于我的財富,是不知多少年的積累,可以撒出來填滿整個寰宇,但這樣不可計數的財富,在我要做的事情面前,也很快蒸發,幾欲成為一條干涸的河流,露出開裂的河床。
被凝固的歡愉命途,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成了一堆禮花和面具,有幾個咕嚕嚕的滾到我面前,是張咧開嘴在笑的小丑面具。
寂靜一片的被財富封凍的空間里,阿哈的笑聲跟祂登上存在之樹時沒有不同,倘若寰宇可以聽到,那么,這便是來自歡愉的大笑。
不是為了阻礙我,是為了給我續上一筆財富。
“現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我跟阿哈迎來了第二十三次復婚,就在剛剛,還是剛剛,我們第二十四次離婚。”
阿哈總是喜歡看樂子的,尤其是這種宇宙大樂子,即使祂會成為樂子,乃至記不起來這個樂子,這些都沒關系。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阿哈都會幫我擺脫祂們的,這其中包括祂自己。
歡愉的承諾總是充滿了歡愉,由此,難以信任,不是么?
不過,這次是真的。
終末沒有出聲,我散落在宇宙里當做復活信標的因果也在回返,從互的體內,最大的那一份因果,最后回到我的身體。
「透支」的能力,無論什么時候,都很好用。
我吐出來一口氣,像個普通人一樣,準備為生活奔波。
這次,我或許可以嘗試不找那些特別坑人的工作,找一個正常的可以安穩讓一個普通人到老的工作。
我有許多的時間。
我已經擺脫了祂們,短期內,不會得到任何一個星神的注視,就算再度被注視,永久被注銷掉的與我的一切,都不會再度回返。
我不喜歡分期付款,更偏愛一次性解決問題。
這能算作我的工作嗎?
與那些存在相處,又刪除一切,再度循環。
算吧,畢竟這天底下再沒有這么執著的老板了,讓我生生端上了鐵飯碗。
“你好,我看過你的簡歷,你是剛畢業不久對吧,那介意談談你的實習經歷嗎?”
HR的問題很熟悉,我坐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的開始了胡扯。
第113章 博識學會DLC
今日亦是和平的一天。
長生種對于時間的鈍感,讓我可以氣定神閑的看著窗外初升的太陽,無視上司打過來的奪命連環call,發出一聲感嘆:
“上班既然遲到了,那不如直接請假好了。”
讓我這個想法功虧一簣的是殺上門來的上司,她殺氣騰騰,眼睛里是熬夜過后沒消的紅血絲:“你給我請個假試試?!”
我很想說試試就試試,看著上司等著這句話就好讓我人頭落地的架勢,我最后還是從心了。
“沒請假呢,這不是在想工作了嗎。”
我的上司說我這雙死魚眼里沒有半點想要翻身的念頭——我舉起雙手說我的眼睛不是死魚眼,那個難度有些高,費力氣,她讓我先閉嘴——我怎么不想想當年頭懸梁錐刺股只為考上博識學會的努力……
我:“我當時努力就是為了現在可以不努力,但誰知道一個學術機構也有績效考核。”
她一個粉筆頭砸我頭上,“那叫學術考核。”看我表情,她很有先見之明的堵住了我的嘴,“我當年是有多么的看好你,力排眾議的收你做關門弟子,你可倒好,凈給我關門去了,論文我不抽你,你是真不寫啊!”
她罵了我半個小時,我在心中很精準的踩到了第二十九分鐘五十九秒,才抬頭打斷我上司的輸出:“那今天摸魚嗎?”
她用著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和與之極其不符的偷偷摸摸的聲音:“時間到了?”
我微不可察的點頭。
她噤聲,躡手躡腳的走到了我家門前,貼著耳朵做賊一樣聽了幾分鐘,對著我點了點頭。
每天,我跟我的上司都要為了摸魚絞盡腦汁,熬夜想這些讓上司本就不富裕的發量更是雪上加霜。
她跟我一樣,都是前半生卷生卷死,一路過關斬將才有了躺平。沒招到我之前,我的上司看著一眾出色的年輕學者,露出了很深沉的表情,她的同事、有過合作關系的學者以為她是在深思熟慮,實際上,我的上司當時是慌得面部表情失控,以為自己要誤人子弟毀人不倦。
結果,這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緣分,讓她能碰到我,也讓我能夠碰到她,兩個人一對上視線,那可真是王八綠豆看對眼了。
——“這個詞用的不好,我那明明是慧眼識珠。”
——“那毀人不倦你擔著?”
——“那算了,王八綠豆挺好的,不過誰是王八,不會是……別瞪我,是我是我。”
頓時,她就拍板說她這里不用看,就要這個學者了,指著我斬釘截鐵,這就是我的關門弟子。
當時博識學會里的人沒說什么,現在其實也沒說什么,真的卷生卷死這么多年,我的上司,其實算是底邊學者,連個學派都擠不進去。
但用一些比較高深莫測的場景模擬,可以營造出一點氛圍感,讓摸魚的爽感增加很多。
透明人師生摸魚,比德高望重的教授帶著關門弟子一起摸魚,果然是后者更刺激一些。
不過學術考核是真的。
學如逆水行舟,博識學會是學術機構,自然不會只設置一個門檻,讓人考過去就萬事無憂,門檻過去后是一道道門檻,是行于智識路上的上下求索,是一些學者求知時都無法掩蓋的貪欲。
這世上無任何一片凈土。
即便是追尋真理的殿堂。
我和我的上司在摸魚的道路上走的堅定不移,后果就是保住博識學會學者身份時的面上不慌,心理如何全靠自身體味。
體面是自己給的,出門在外身份摻了多少水分也是自己才清楚的,總歸是打腫臉充胖子,首先要有一張能夠被打的臉。
學術上,我的上司沒有給予我過多幫助,她承認自己每次都是擦線過,大概率要這么持續到她賺夠了錢才能擺脫這種生活。
生活上,兩個人在摸魚方面一脈相承,屬于是理智告訴自己該努力了,不然卷論文成果的時候要坐蠟,行動上還是該怎么樣怎么樣,每到年末心里七上八下也不妨礙來局牌。
如不意外,我們這種情況得持續到雙方都退休,達成渾水摸魚大成功才可以丟掉學術壓力來打牌。
今日,我的上司告訴我,她整來了仙舟的帝桓瓊玉,我們馬上可以開展驚險刺激的帝桓瓊玉大作戰。
我:“帝桓瓊玉是四個人玩的。我們二缺二。”
她擺帝桓瓊玉的動作一頓,脖子轉過來的仿佛能聽到咔嚓咔嚓聲:“果真嗎?”
“果真。”
“你有朋友嗎?”
我不說話,只打開手機,讓她看我臨時抱佛腳的對象們:
一個備注是“AAA面冷心善拉帝奧”,我們談話之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別人家的老板,每逢跨門檻時,腿只要沒斷,只要能夠死死抱住拉帝奧的大腿,基本上我們都是穩過。
一個備注“AA押題穩中公司員工”,我們曾經多次求爺爺告奶奶,求這位大顯神通,包括且不限于抽卡、買彩票、押課題……
兩個“A”打頭的往下,就是博識學會的一票學者,一票玩的不錯,但顯而易見不會被“二缺二”哄過來的學者們。
“你覺得,這大好時光,他們是會用來在知識上長途跋涉,還是用來打帝桓瓊玉?”
“我沒帶別的牌。”
我們兩個都露出來了牙酸的表情,那是一種為了玩樂準備低頭,又實在是低不下頭的表情。
低頭是確定課題,低不下去是這課題很泛濫,要跨過去中規中矩可能不行,還是我們但凡有一個想學的能學的,我們也不會打牌了。
“那你懂機械構造方面的知識嗎,老板?”
“那你懂程序方面的知識嗎,關門弟子?”
雙方默不作聲。
直到她:“這帝桓瓊玉其實也不是非打不可。”
我們愉快的跳過了帝桓瓊玉和帝桓瓊玉引發的課題,手作了大富翁游戲,順利的消磨了一個上午的時光。
有些人的上午是學習知識,有些人的上午是大富翁,但同樣的事,我們都收獲了快樂。
“啪”
“快樂的只有你們!”
我的朋友,手機上一大票學者中的一位,知識的分量砸下來的聲響可以讓任何一個做賊心虛的人后背發涼。
“我今天一上午都在跟一個實驗數據較勁,還沒成功。”
這很正常。
說出來這樣的話,我需要付出的代價不確定,我便選擇了先行安慰,從問題開始:“實驗開始前的準備都做了,我是說每一步,包括一些奇葩的。”
“我已經排除了好幾個因素,沒有吃鹽分含量大的食物,為此都沒吃早飯。儀器插頭脫落、熱啟動慢……我都找到了問題。”
她粗略一數,幾十個因素就在我眼前跳了過去,我用手指抵住了太陽穴,防止自己頭昏腦脹。
我是純理論派,不去實驗室的,她能理解。
“那今天午飯你準備吃什么?”
“吃數據。”她咬牙切齒。
博識學會說不上是個松散的學術機構還是一個組織架構嚴密的學術結構,人有各種各樣的,寰宇里的學者自然也是各種各樣的。
有我這樣的閑人,也有努力求上進的人。
還有一個看似與博識學會只是投資者與被投資者關系的星際和平公司,公司是博識學會的天使投資人,憑借著“給的太多”的聲名,將博識學會轉化成了它的平行機構。
像拉帝奧這樣的英才,時不時會被公司砸錢投資。每到這時候,我的上司就會短暫的覺醒,對著那些投資,仿佛下定了決心。
那一晚,她對著書敲了五十三次腦袋,說了三十四次“死腦子快想啊”,嘆了七十二口氣,用完了一沓草稿紙……最后,學術腦沒有長出來。
她對這一晚上的總結是:“我就沒有那樣的腦子。”
這樣的晚上有很多,畢竟受公司資助,跟公司合作的學者不僅僅只有拉帝奧。
就是萬萬沒想到,我這樣在博識學會里只有考核階段有些存在感的透明人,也能得到一次來自公司的合作。
合作對象是我手機備注“AA押題穩中公司員工”,這大概是叫作線下網友面基。
我跟這位是彼此大浪淘沙。
我的上司因為他的彪悍戰績給我豎了幾次大拇指,請了我一堆飯。
他那邊是在沒有發展出來什么人脈的時候,我就成了他的一條人脈,有用沒用他現在挑剔不得,找合作者還可能是要交付性命的合作者,他還是偏向于熟悉的。
“正巧,這次需要跟人合作,批下來的行動資金還不少,我就想到你前些天說自己存款見底,試探性的邀請了一下。幸好,你答應了,否則我就得考慮要不要放棄任務咯。”
星際和平公司的統一制服,套在他的身上,雖然各地區制服款式會略有區別,但從衣服的用料和模版來看,我淘出來的這位運氣不錯的公司員工,在公司職級不高。
他應當是隸屬于戰略投資部。
剛轉正不久。
但任務——
我左看右看,上面白紙黑字寫著我倆名的任務仍舊沒有經過特殊處理,要用特定方式才能撥云見日,看到真實的任務的痕跡。
我:……
還是我:“果然卷王是一節更比六節強,一出手就是收購一整個星球的大手筆。”
“哈哈哈,別自己嚇自己,這只是一個邊緣星系,剛連通不久,我們這邊的任務其實是在一片較為原始的星球上構建公司的經濟體系。”
“它說的是收購。”
我到底是個做學術的,再怎么樣,現在也是個學者,合同上白紙黑字寫的內容,就盡量去保持著精確,“你想要怎么做?”
我只是協助的,工作內容是讓這位公司員工卡卡瓦夏可以無縫與那個星系對接,不會犯一些常識上的錯誤。
這是個大活,因為寰宇那么大,天知道常識到底怎么樣才算是常識。
錢不好拿。
他抽的也是下下簽,我們看著這邊緣星系,看著這科技感快要溢出來的邊緣星球。我捅了捅他的胳膊:“那個,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任務,比如跟頂頂上層的人簽了對賭協議。這個星球,怎么看都是存了一筆爛賬,沒有爛賬也是剛剛才溝通了寰宇的怪物。”
那些常見的被什么星神的命途力量禁錮,被什么災禍阻攔,才遲遲沒有鏈接寰宇,漫長歲月里以為自己只是一個孤星,宇宙里沒有其他生命體的星球,也是有的。
開拓的星神就是從孤絕世界裴伽納出發,創碎了世界與世界的屏障的。
有開拓星神珠玉在前,我神情凝重,想到了星神。卡卡瓦夏說公司的資料上未曾提及這里有星神垂跡。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任務。”
我吐槽:“那你們的普通還真夠不普通的。”
在我的想象面前,它確實是一個普通的星球,科技的發展只是乍然一看很嚇人,但內里,它只是剛剛擺脫引力的束縛,奔赴星際的文明,公司的科技水平完全可以碾壓。
確認了這點,我很明顯是松了口氣。
卡卡瓦夏笑了一下,那雙有些奇特紋路和虹彩的眼睛很是瑰麗:“不要害怕,依照你的想象,簽了對賭協議的人,不會這么輕易死去。”
“那要看到你的價值,沒有什么人會比公司里的人更加現實,他們是真的是有績效考核和末位淘汰。別輕易相信別人。”
“你以前難不成在公司工作過?”
“待過,不過沒多久就辭職了。”
我是長生種,一生里的時間充沛,在公司工作一段時間,然后離職,再潛心學習,考上博識學會,抱著博識學會應該比公司好吧的心態,毅然決然的卷進去了學術界。
在運氣上,我一般般。
在學習上,我學了這么長時間才拿出來一個能過博識學會考試的,也是一般般。
不過在兩者都沒考上的人來看,我這種經歷,可以稱之為勵志。
“那有什么經驗可以傳授嗎,前輩。”
他的口吻輕松,是朋友之間的打趣。
但他念前輩念的很好聽,我思索了片刻,真給了他一條:“不要跟同事談感情。”
我以前在公司工作的時候,跟同事談過感情,運氣比較糟糕的是,碰上了一個真吃談感情的,長得清清冷冷,實際上性格可以說是有些楞的同事。
他精準的用自己的重感情給了我一個迎頭痛擊。
卡卡瓦夏:“欸?”
卡卡瓦夏:“只是在開玩笑,給你帶來困擾了嗎?”
“沒有。我只是用我跟我前男友的經歷告訴你,不發展辦公室戀情的必要性。”
我的前男友以前跟我是同事,名字叫做丹恒,名字起得好不說,裹在公司裝甲里也能看到他跟周圍人明顯的畫風不同。
略顯貼身的那套裝甲套在他身上,怎么說呢,很顯他身材氣質的同時,也讓我認知到他看起來不會在公司久留。
公司這邊的氛圍,跟他身上自帶的氛圍是兩個模樣,他不太適應,但在努力適應。
這點子格格不入,在我眼中就是他待不了多久,公司的種種決策對他是個折磨。他盡職盡責,也就盡職盡責,大多數時間都是個鋸嘴葫蘆,不吭聲,只埋頭干活。
他對書籍的興趣是我們接近的契機,我那時候正在準備博識學會的考試,想要一蹴而就,相關的參考書籍翻來覆去看不進去,倒是買了一大堆,唉聲嘆氣不知道拿它們怎么辦時,丹恒走到了我的面前,用了很大的決心問我這些書可否借給他翻閱幾日。
“你說話怎么一股仙舟味兒。”
我隨口感嘆了一句,將我沒翻過,還有這樣子的書給了他,“不用還了,它在我手里只是讓人看了就想睡覺的參考書籍,在你手里可能是星空的奧秘。”
“多謝。”
就是這次借書,他好像是找到了在公司這個小分部里的同好,跟我會多說幾句話,我挺禮貌的回了幾句,一來二去,他話多了幾句,我禮貌性的回應也多了幾句。
最后就是我們成了朋友,雙方的精神狀態在公司這個卷王遍地的情況下莫名其妙的穩定,穩定得不怎么卷業績,人可以掛在公司名下就可以。
“你看不大出來,丹恒,我以為你不喜歡,也能爬上去當個精英。”
他抿了抿唇,不常與人交流的模樣,說了句:“你也是。”
大概確實不長與人交流,先前生活的地方見過的人,估計是仙舟。
再熟悉一些,就到了背靠背,他念參考資料我聽的程度。
他的相貌生得好,又跟我一樣,不會在公司久留。我們談感情,以后分開了也不會抬頭不見低頭見。
所以,我們就談了談感情。
很簡單的一件事,因為注定只是談談感情,不涉及什么利益,和亂七八糟的感情,我看上去很愛他,他看上去也很愛我。
手拉著手上下班,工作關系偶爾有分離,任務完成后會第一時間給對方發消息,將思念變成文字,向對方傳遞。
兩個人還在工作地點租了個屋子,分擔房租,還盤腿坐在一張床上掏出身上所有的信用點,拿著紙和筆在算這個月的水電費。
生活和信用點,時間與空間都分享,唇齒相依的情況有一就有二。穿得很日常的衛衣,用色彩涂涂改改變成情侶款,然后在街道上找個好風景雙人合影,兩張臉在一張照片里,我看他他看著我,唇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誰見到了都不能說我們不曾相愛。
他也這么以為,我恍惚會以為。
畢竟談感情,自然會用感情,直到丹恒跟我十指相扣,在同一張床上,我枕著他的鎖骨,他談及了過去和未來。
被流放的持明龍尊。
和一個想要與我有未來,便全盤托出的被追殺者。
他看著我,看著我眼中現出龍角龍尾的他,如同罪人在等待屬于自己的判決。
我才意識到,他可能真的重感情,投進去的盡皆是真心實意,捧上來的是一顆赤誠滾燙的心。
一個夜間自己做了噩夢,夢里遇見了不詳,都會盡力忍耐,不讓自己的噩夢影響到我的持明。
一個說自己有了一個奢望,是想跟我平淡度過一生,卻因為可能會追隨而來的追殺,將其稱作奢望的丹恒。
那些點滴成了他想要跟著我走過去的未來。
我的回答是符合熱戀之中的情侶的:“當然可以,丹恒,這不是奢望。”
龍的尾就此攏住了我,小心翼翼。
但結局依舊是夢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