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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21章  第二十一章

    ◎回家的希望。◎塞繆爾的呼吸放輕了一些, 近距離對上陸景行沉下來的一雙翡翠眼眸,淡粉色的唇動了動,悅耳的聲音卻是在道歉。

    “對不起。”

    他說:“我不應該這么想。”

    話里的誠懇任誰聽了都會消火, 明明之前他也沒有把懷疑說出來, 不過是剎那的一個遲疑眼神讓陸景行深想了些。

    如今面對那半垂下來的、濃密的眼睫, 還有這月光下仿佛會發(fā)光的面龐, 陸景行手里的力道松了些, “沒關系”已經(jīng)到了唇邊,卻被他順勢改成了另一句:

    “回去吧。”

    他還惦記著那個陣法。

    塞繆爾看著他率然離開的身影, 忍不住跟上去兩步, “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 ”黑發(fā)惡魔如實以告, 聲音里聽出太多的情緒, “我只是惦記著出門前剩下的那半個陣法。”

    如果沒有生氣, 為什么又要尋短見?

    話在塞繆爾的嘴里盤桓了幾圈,終究沒出口, 金發(fā)的神明化身跟在他的身后, 眉間輕蹙的褶子若隱若現(xiàn),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疼,好幾個負責善后這場火災的神侍都忘了攔人, 一晃神就讓他從面前走過。

    還是前面的陸景行被人攔下——

    “你今晚怎么沒在宴會現(xiàn)場?”

    “你是哪里的學生?”

    “火災發(fā)生的時候, 你在哪兒?”

    塞繆爾從后面跟上來, “他是跟我一起來的,教皇中途找我們有事, 火災的時候我們并不在宴會現(xiàn)場, 所以逃過一劫。”

    圣子這張臉實在太容易讓人產(chǎn)生信賴, 原本問陸景行的時候惡聲惡氣的神侍, 眼神在塞繆爾這兒轉過兩圈之后,臉都紅了,語氣也不自覺地輕和下來:

    “是、是么?”

    “那么,路上小心,如果發(fā)現(xiàn)任何跟縱火者有關的消息,可以來找我們。”

    神學院里面的黑頭發(fā)學生實在是太少了,但他們偏偏沒從陸景行的身上感覺到任何的惡魔氣息和黑暗力量,只能嘀咕著今晚該去翻一翻這屆的入學名單,隨后讓開放行。

    兩人前后穿過來時的圣湖,往那獨棟的小洋樓方向走去。

    漫天飄逸的螢火蟲不知什么時候散了,湖邊水草從安安靜靜、似黑夜里更深的斑塊,靜得連蟲鳴聲都聽不見。

    陸景行和塞繆爾幾乎是同時停了腳步。

    窸窣的動靜里,一個戴著白色面紗的人從半人高的水草叢邊起來,囁嚅地、不太確定地喚了一聲:“圣子大人?”

    她的目光落在陸景行的身上,有稍許驚疑不定,顯然是想起來了這人究竟是誰——五枚銀幣的恩人。

    可是他怎么在這里?又為什么在圣子的身邊?

    夜色太暗,黑發(fā)惡魔額前的碎發(fā)幾乎遮到他鼻尖,只有一雙熠熠的綠色眼眸盛著月光,發(fā)覺辛迪沒認出自己和小人兒之間的關系,陸景行也并不提醒,沉默地看了眼,就挪開視線。

    塞繆爾出聲道:“你怎么在這里?”

    他說:“我們剛才找了你很久,還擔心你被宴會上的意外牽扯進去。”

    說話的時候,金發(fā)美人難得將自己的目光從惡魔身上挪開,定定地看向辛迪的方向,話里的溫柔少了些許,只是在那如天籟的嗓音里,沒有人能注意到這細微的變化。

    辛迪低著腦袋,很輕地說了一句:“我……中途出來透透氣,所以正好避開了那場不幸。”

    她沒有問塞繆爾去了哪里。

    乖巧的姿態(tài)近乎卑微。

    塞繆爾卻主動解釋:“教皇臨時來找我,因為一些意外,沒能趕上在宴會跟你跳第一支舞,我很抱歉。”

    “沒關系,”辛迪對他笑了一下,挽了挽面紗旁的碎發(fā),面上還帶著三分羞澀,語氣里都是慶幸:“還好今晚沒有去跳舞,否則在舞池里還不知道怎么躲過這場不幸……總之,您沒事就好。”

    她仿佛還跟之前一樣。

    下午同學們的那些欺辱,沒有在她陽光般的心靈上留下痕跡。

    旁觀的陸景行松了一口氣。

    塞繆爾卻不言不語。

    辛迪又拉了下自己的面紗,沖他們點了點頭,主動告辭:“晚上這里有些冷,我得先走了,祝你們擁有美好的夜晚。”

    她遠遠地離開,直到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范圍內(nèi),腳下的影子才動了動,輕笑聲覆在她背上,影子里一道模糊的身影輕巧搭著她,陰柔不定的嗓音輕聲道:

    “你認識圣子身邊的另一個人。”

    “你們什么時候見過?”

    即便他在暗地里沒有發(fā)出任何動靜,卻也默默關注著陸景行的一切,辛迪瞬間的錯愕,并未逃過他的眼睛。

    “他……”辛迪舔了舔唇,心中的痛快和恨意消散一些,早在對方放火的時候,她就猜到了自己究竟踏進了什么樣的漩渦,但她無意牽扯無辜的恩人:“他曾經(jīng)幫過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剛才盯著看了會兒。”

    布蘭特笑意盎然地重復了一遍:“幫過你?”

    話語里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另一邊。

    陸景行催促著塞繆爾把剩下的半個陣法畫完,在心中嘆了一句,還好辛迪沒事。

    半蹲在地上的人淺金色的長發(fā)垂落,輕柔地隨著他的動作在空氣中拂動,修長的、骨肉勻亭的指尖握著塊不規(guī)則的石頭,畫出的陣法卻格外標準、規(guī)范,他忽而停了動作,問道:

    “是嗎?”

    “有沒有事,只從表面上確定就行了嗎?”

    陸景行抱著手臂,皺了下眉尖,以為自己無意間把話說了出來:“這是什么意思?”

    塞繆爾想到剛才看到的靈魂顏色,把石頭丟到旁邊,起來的時候換了話題:“好了。”

    “嗯?”

    黑發(fā)惡魔的注意力被轉移。

    地上的陣法發(fā)出金色的光芒,仿佛從塞繆爾停下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擁有了自己的聲明,符文凸起,仿佛要掙脫這塵土,他光盯一眼,就感覺自己的心靈都仿佛被洗滌。

    他迫不及待地往里走了一步。

    塞繆爾抬手想拉他,就見他俯身在地上寫出一個繁復的字,陣法金光大起,幾乎將這惡魔吞沒——白皙的指尖探入,成功抓住了他的衣角。

    陸景行順著他的力道回頭來看:“這個什么時候起作用?”

    塞繆爾:“……”

    其實惡魔走進去的一瞬間,就會被消滅。

    從他臉上的空白,陸景行無端端地讀出了答案:“哦?沒有延遲啊?”

    他想了想,把地上那個“陸”字改成了全名“陸景行”,陣法再次金光大陣,卻干打雷不下雨,光閃爍不做事,除了照亮房間沒起任何的作用。

    他輕輕撓了撓下巴,帶了點恥意問塞繆爾:“是不是……你這個陣法,走進來還要配合什么手勢、咒語之類的?”

    為了回家,拼了。

    塞繆爾沉默半晌:“沒有。”

    陸景行:“不可能,那就是你這個陣法畫錯了,你再檢查檢查。”

    看見他真的毫發(fā)無損,金發(fā)美人真的低頭又把陣法檢查了一遍,卻沒看出什么問題,不知怎么,下意識地補了一句:

    “這個陣法……可能不能幫你回到深淵。”

    陸景行擺了擺手:“回什么深淵,你不是說這是消滅惡魔的嗎?又不帶傳送。”他納悶。他想不通。

    反倒是塞繆爾,想到他靈魂里那團奇異的金色,在他苦思冥想許久后,輕聲提醒道:“或許,這個陣法并不能對你起效。”

    不知怎么,他心情有些雀躍。

    仿佛由衷地松了一口氣。

    陸景行卻很不服氣:“憑什么?這陣法還搞惡魔歧視?”怎么別的惡魔都行就他不行?

    塞繆爾:“……”

    他眼睜睜看著陸景行進進出出這陣法好幾次。

    到后來,陣法都不亮了,仿佛意識到自己被耍了,這附近根本沒有惡魔。

    在它光芒暗下去的那一刻,陸景行的心也跟著跌到了谷底。

    回家的希望……

    就這樣pia地一下。破滅了。

    【作者有話說】

    小陸:不可能!怎么會!我不信!這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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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22章  第二十二章

    ◎“你沒那么喜歡我。”◎

    “這是你的名字?”

    陸景行心碎圣湖的時候, 塞繆爾卻在旁邊蹲下來,沿著魔法陣的邊緣,觸摸到了那新刻畫上去的痕跡, 凹下去的木板面, 粗糲的細刺扎著他的指尖, 他卻毫不在意, 只是認真地撫摸過那行字符。

    像是要把這個名字認真記住。

    看他這認真的樣子, 陸景行又想到那個“只有知道了惡魔的名字才能徹底將它殺死”的說法,并不在意自己的真名暴露, 轉而蹲在塞繆爾的旁邊, 抬手撥了下他垂在臉側的淡金色卷發(fā)。

    指下的肌膚溫潤剔透, 勝過所有的寶石綢緞。

    仿佛碰到的是云朵。

    塞繆爾順勢轉過頭來, 靜靜地等了他半天, 無聲問他什么事, 陸景行被那眼神一看,后知后覺猛地把手挪開, 轉開視線道:

    “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金發(fā)美人沉默片刻, “為什么不想活?”

    這場景看起來特別像是一個想不開的中二少年,被熱心市民救下,硬要給他進行心理輔導。

    桌上流著淚的蠟燭燭光映入陸景行的眼底, 可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卻沒多少光芒, 像是被藏進寶庫的美玉, 蒙在塵埃里。

    “不喜歡這個世界。”他給出的是實話。

    被迫害的神明,充滿惡意的深淵, 扭曲的神學院, 狂熱的信仰, 虛偽的貴族……還有注定悲慘的辛迪, 一切都跟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相悖,他怎么會愿意活在這樣的書里呢?

    “包括我嗎?”塞繆爾微微歪了下腦袋,語氣仍然溫和似水,只是里面的一點失落,倒將整副畫面變得繾綣。

    陸景行倉促間掃了他一眼,動了動喉嚨,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你討厭的這個世界,包括我嗎?”塞繆爾一板一眼地把話重復了一遍。

    黑發(fā)惡魔被問得語塞,習慣地想要遮掩自己的內(nèi)心,可轉念想到,自己早就破罐子破摔,不必再硬凹兇殘的人設,面前也沒有需要應付的黑暗力量,地獄之主那邊也隱約撕破了臉皮——他清了清嗓子。

    “不包括。”

    可塞繆爾卻沒被這個答案說服,甚至還進了一步:“那你喜歡我嗎?”

    陸景行:“!”

    他條件反射地退了一步,以為塞繆爾對自己的印象還停留在初次見面,布蘭特誤會了他的指令、把塞繆爾洗干凈送到床上的事情,源頭太久、解釋起來又太復雜,他撐著身后的木桌,甚至用上了手語: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很喜歡你,但是沒有想過要做傷害你的事情,如果之前給你留下了誤會,我在這里向你道歉,以后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了。”

    在找別的機會回家之前,他希望自己能給主角留下個好印象。不為別的。

    只是希望塞繆爾能看到,這個世界并不全是要害他的人。

    塞繆爾不知有沒有聽進去他的解釋,淡金色、琉璃般的眼瞳定定落在他身上,靜謐了許久,仿佛懂了什么,慢條斯理地往下接:

    “你喜歡我,卻沒有到愿意為我留下的地步,對嗎?”

    陸景行:“……”不是。

    你這形容,聽起來我怎么這么像又騙感情又騙錢的渣男呢?

    沒聽到他的解釋,塞繆爾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得出結論:“看來是這樣。”

    他垂下眼睫,即便是這小洋樓里最明亮的一抹顏色,也因語氣暗淡了不少,陸景行無端端看出幾分罪惡感,又不知怎么說出這個世界的真相,只能逃之夭夭、往窗外溜:

    “你早點休息。”

    “我再去找找別的辦法。”……

    教皇受傷的消息很快傳遍神學院,學生們惶惶不安,沒想到黑暗勢力竟然猖獗到這個地步,在圣山腳下、神能照拂到的地方這樣明目張膽。

    沒有人認為教皇的傷會有別的原因,因為除了來自深淵里的黑暗,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給教皇造成這么大的傷害。

    尤其是昨夜宴會那場造成無數(shù)死傷的火焰,明顯不是光明力量。

    次日一早,學生們在去圣塔的路上忍不住交頭接耳。

    因為神學院臨時下來了通知,神侍們都需要去查明學院里的黑暗入侵,所有學生從今天開始都上自習。

    “你聽說了嗎?昨天辛迪因為用強大的光明法術驅(qū)除了火焰,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選做高階圣女了。”

    “什么?可教皇不是最厭惡她么?”

    “不知道啊,反正早上我看她是和神侍們一起巡邏的,仍然戴著面紗……也許是將自己的容貌藏起來,教皇就勉強能忍受她了?”

    “或許。”

    風將這些細碎的聲音傳入陸景行的耳朵里,他在墻角邊聽了會兒,余光瞥見往圖書室方向走的塞繆爾,對方永遠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一路上不知迎了多少聲問好。

    只是懷里抱了很多的面包——自從上次他在眾目睽睽下從別人那里要了個面包之后,學生們無師自通地了解了他的品味,開始在面包上下功夫,力求每天送他一份最精致的早餐。

    遮住視線的香味被挪開,陸景行從他懷里拎開一塊面包,對上那淺金色的眼睛:“去圖書室?一起。”

    塞繆爾沉默地轉開目光,自顧自往前走。

    沒得到他的答案,陸景行也不在意,跟在他后面啃完了一個火腿面包,踏入圖書室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里變了副模樣。

    高到穹頂?shù)臅鼙煌频埂o數(shù)的羊皮紙、大部頭書散落在地上,甚至還有不明的血跡從走廊深處一路延伸出來。

    上次對塞繆爾和藹微笑的老頭不見蹤影。

    金發(fā)神明看見了空氣中殘余的黑色痕跡,他加快腳步,往血跡的深處而去,陸景行抬手在鼻子面前擋了下,所幸剛來這世界的時候見過更掉san的畫面,做了幾秒鐘心理建設,也跟了上去。

    走廊深處,七彩玻璃碎了一地,連帶著墻壁都破了大洞,像是被巨大的生物直接撞破的。

    本來能坐人的地方桌椅都碎成木渣,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原本有一面掛著紅綢布的墻,那綢布早就掉在地上,只留下一面白墻空空如也,陸景行跟上塞繆爾的背影,看著這墻,總覺得哪里違和。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貼著這墻壁摸了摸……光滑的。

    上次即便是掛著綢布,也能看出底下有不平的凸起,原本他還以為這墻上是壁畫或者浮雕,怎么只是一面白墻?

    塞繆爾也伸出手去。

    在他掌心貼上墻壁的那一剎那,金色的復雜符文從白色的墻壁上閃現(xiàn),中央的部分被撕裂,仿佛原本封印在這里面的怪物,沖破了桎梏。

    他得出答案,轉身就循著空氣中殘余的黑氣而去,徑自穿過那破洞的墻壁,消失在日光下。

    陸景行本來還想跟上,只走了兩步,就打消了念頭,這是塞繆爾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他要做的,他現(xiàn)在是需要在這浩瀚書海里,盡早地找到回去的辦法。

    想到這里,他抬手將額前的碎發(fā)往后捋了捋,光潔飽滿的額頭露出剎那,又被悉數(shù)落回的頭發(fā)遮擋,陸景行轉過身,往書柜處走。

    墻外的光照進來,斜斜地拖長他的影子。

    隨著日光挪移,圖書室的溫度下降了稍許,如酒窖關上了通往外界的門,重新掩埋在地底發(fā)酵。

    陸景行放下手頭又一本書,等那冷意悄無聲息覆在他肌膚上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

    整個人仿佛被禁錮住。

    寒意從腳底升起,將他整個人纏繞住,冷冽的呼吸落在后頸處,不知什么時候,一只蒼白的手攬在他的腰間,涼涼的發(fā)絲掉進他的后頸里,無聲息出現(xiàn)的來人低低地笑了一下,格外親昵地問:

    “主人。”

    “您身上怎么全是光明神那些惡心的味道?”

    “我?guī)湍屑毜叵锤蓛簦绾危俊?br />
    【作者有話說】

    陸啊,快叫你老公救你!*

    感謝在2021-02-24 00:23:07~2021-02-26 01:46: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灬青竹、謝玹 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簽、靈魂契約 6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0023章  第二十三章

    ◎“親我一下。”◎陸景行悚然一驚, 他終于分辨出這寒意來自哪里,地獄之主出現(xiàn)的時候,濃烈的魔氣也曾經(jīng)讓古堡的房間出現(xiàn)濃烈的扭曲, 還攀附著日光都融化不了的冰雪。

    即便他失去了魔力, 不再如先前強大, 按理說也不至于被布蘭特像是釘住靈魂一般, 毫無反抗之力, 體內(nèi)還有光明元素是可以調(diào)動的。可他動不了。

    那股寒意凍上他的靈魂,目之所及, 不知道什么時候, 搭在書脊上的指尖停留著一只安靜的紫色蝴蝶, 羽翼翕動, 不經(jīng)意灑落細微的鱗粉, 在日光的塵埃里折射出七彩的光。

    陸景行意識到這片區(qū)域已經(jīng)落入了布蘭特的控制。

    他強行想要催動自己的身體, 就有撕裂靈魂的感覺從體內(nèi)傳來,微涼的指尖輕輕碰著他的后頸, 將出現(xiàn)的薄汗擦去——從陰影里出來的男人笑著含住食指沾到的一點濕潤, 似喟嘆般,幽幽說道:

    “好奇怪,主人跟人類越來越像了, 這是怎么回事呢?”

    沒聽到陸景行的回應, 他又了然地笑了笑, “忘了您現(xiàn)在說不了話。”腰間的手逐漸往上挪,像是一寸寸解構他的脊骨似的, 最終, 布蘭特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側頭看過去的時候, 微涼的氣息涌入陸景行的耳廓,引發(fā)癢意。

    “主人猜一下,我是怎么擁有禁錮您靈魂的力量?”

    仍然留在塞繆爾房間里的陣法出現(xiàn)在陸景行的腦海。

    可他又覺得,塞繆爾住的地方,應該不至于這樣輕易讓布蘭特進去,思路走到死,找不出答案,陸景行矮下視線,看著書架上的一層木屑灰塵,仿佛對他的話題不感興趣,無動于衷地像一塊木頭。

    “如果是那個讓我反胃的光明神在這里,您絕不會這樣冷漠吧?”

    “沒關系,時間還長,我會讓您回心轉意的。”

    他往前湊了湊,眼眸里都是深深的笑意,陸景行渾身的禁錮霎時間一松,他還沒來得及反應,轉頭的剎那,視線對上那笑吟吟的雙瞳,腦海里一陣天旋地轉,視野暗了下去。

    布蘭特將他接住,掌心的魔力涌入對方的體內(nèi),動作輕柔地如對待情人,本意是為了探究陸景行怎么會變成這樣,然而那絲絲縷縷的黑色才剛穿過布料,接觸到掌中人的肌膚,就被漫出的金色悄無聲息絞滅。

    他唇角的笑意凝固了。

    眼瞳里的顏色沉到極致,成了紫羅蘭,向來披著斯文皮子的惡魔,頭一次露出了堪稱扭曲的神色,面頰上的蝴蝶花紋不斷閃爍,明暗之間,皮囊猶如經(jīng)受不住窯火的瓷器,隱約有要開裂的痕跡。只是下一秒。

    目光落在陸景行安靜、熟睡地躺在自己懷中的模樣,那若隱若現(xiàn)的蝴蝶紋路安靜下來,惡魔不動神色地湊近那唇,作勢要嘗嘗那味道——卻在中途停住。

    “再忍一忍吧。”

    他近似自言自語地勸道:“讓我這樣生氣,現(xiàn)在就開始的話,容易控制不住地將您徹底吃掉吧?”……圣湖邊。

    塞繆爾一路追蹤著那股消失的氣息到了這里,正看見岸邊昏睡過去的一道身影,斑駁的紅色靈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正是他那棟小洋樓的同住舍友,莉莉絲。

    正巧在他旁邊的,是衣服邊角破了些,楚楚可憐地捂著自己面紗的辛迪,女孩兒見到他,眼角滲出淚來,嗚咽地喊了一句:

    “圣子大人……”

    像是受盡了欺負。

    塞繆爾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大約是眼睛的瞳色太淺,自然而然就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尤其是現(xiàn)在他只站在那里沒動,就更有一種距離感,辛迪不自覺地攥緊了面紗,掌心汗意打濕了面紗的邊緣,她避開了塞繆爾的目光,低下頭做出柔弱的姿態(tài)。

    最終,余光瞥見來人一步步走近,很輕地問:

    “你怎么在這里?”

    辛迪哆嗦了一下,咬著唇,半晌才柔柔地應道:“今天神學院不上課,我想找個人少的地方自習,誰知道正好碰見莉莉絲同學,他好像很怕水,只看了一眼湖面,就嚇暈了過去。”

    在她說話的過程中,塞繆爾從頭到尾眼神都不曾從她這里挪開。

    女孩兒的臉逐漸變紅。

    然而就在下一瞬間——湖水翻涌,不知名的怪物肢體掠出湖面,揚起暴雨般的水花,沖著湖岸的方向而去,一舉將莉莉絲銜住。

    六只渴血的、情緒極其殘暴的眼睛看向塞繆爾的方向。

    隨著女孩兒的一聲驚呼,她被怪物的其中一只腦袋咬住身軀,極力掙扎的同時,瞥見怪物的另外兩個腦袋,不得不朝岸邊大聲喊道:

    “圣子大人!快跑!”

    她話才出口,叼著她的怪物就收緊了牙齒,成功讓她的尾音拖成了哀嚎,旋即,它甩了下細長的尾巴,給了塞繆爾一個挑釁的眼神,竟然重新往湖里沉去。

    水面上還殘留著翻涌的動靜,像是久久不能停歇的一口井。

    塞繆爾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他往空空如也的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在湖邊靜佇片刻,才往那圣湖里跳去。……

    陸景行醒來的時候,還沒從那眩暈感里回過神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軀躺在浴缸里,被奶白色的泡沫覆蓋著,而布蘭特正坐在浴缸邊,抬手從他的喉結上滑過,慢慢勾著他的下巴:

    “您醒了?”

    旖旎的氣氛酥麻了人的神經(jīng),陸景行卻覺得渾身不適,他偏開腦袋,正想找個辦法從這荒謬的情境里出去,側頭卻看見了一面鏡子。

    鏡子的淺表倒映出他們倆腦袋挨在一起的樣子,可里面卻上演著……

    圣湖邊的畫面。

    看見辛迪被水里出來的怪物抓走時,他的氣息不經(jīng)意一停,被布蘭特敏銳地捕捉到,原本只是輕輕觸碰他,這時便陡然鉗住他的脖頸:

    “您怎么這樣多情……”

    “光明神您喜歡,人類女孩兒您也喜歡。”

    “這樣可讓我太難過了,我忍不住想修改一下接下來的劇本——”

    陸景行猝然轉過頭,后頸沾著泡沫,再冷峻的眼神也無法造成殺傷力,成功讓布蘭特笑了出來,于是惡魔好整以暇地湊到他身前,笑意盎然地要求道:

    “親我一下。”

    “我考慮讓他們……活一個。”

    【作者有話說】

    慘,陸陸,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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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24章  第二十四章

    ◎賭注。◎和著泡沫的水花濺起, 陸景行撥開湊到面前的那張臉,微微抬了下下巴,轉向鏡面的方向, 語氣還是生人勿進的冷淡:

    “你的劇本?”

    “他們倆之間活下幾個, 真以為由你說了算?”

    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半點柔和的態(tài)度都沒有, 布蘭特唇邊的笑意未收, 反手將自己面上沾的那點泡沫一點點抹去, 唯有面上若隱若現(xiàn)出半邊蝴蝶紋路,當指尖夠到唇角的剎那——

    “咚!”

    浴池的水面上濺起紛紛擾擾的水花, 馨香的沐浴泡沫散落的滿地都是, 淅淅瀝瀝的水花往低洼處的地方聚集, 浴缸里, 陸景行整個人都被按著脖子壓到了浴缸底, 一串細小的泡泡從他的唇邊泄出, 碧綠色的眼睛睜開,與上方同樣浸入水中的那張面龐相對。

    惡魔的低語腔調(diào)引起了水波的共鳴, 因為用的語言有些古老, 經(jīng)過水聲和聽力的重重隔閡,以往陰柔偏細的聲音,仿佛歌兒一樣:

    “那我們來打一個賭吧。”

    “您這樣鬼迷心竅地貪戀那個光明神, 就讓我們猜猜, 他能否安然無恙地離開圣湖, 怎么樣?”

    陸景行與他扼住自己脖頸的力道相較勁,吐出了更多的水泡, 身為惡魔的本能告訴他, 他并不會被淹死在這小小的浴缸池子里, 然而曾經(jīng)當人類對這種突發(fā)情況的慌張, 還是讓他免不了露出一剎那的失措。

    金色的光明元素從他的掌心流竄出來,燙得本來冰冷的水竟咕嚕嚕地升溫,本來湊近他的布蘭特受到這強大的力量所攝,不得不暫時避開,手下力氣松開的剎那,陸景行一躍從池子底下坐起來,抓住浴缸邊緣,指尖用力到發(fā)白。

    他身上的衣袍都沒有除去,現(xiàn)在濕噠噠地粘在后脖子附近,他用力吸了幾口空氣,再次回頭的時候,看到布蘭特斂了笑意,平靜地看著自己濕漉漉的手腕。

    那上面有一道模糊的傷口,流血的同時,有黑色的魔氣與殘余的那點細碎金色元素對抗,不斷修補著這上面的傷痕。

    直到修復成功,布蘭特的目光從手腕轉到他的臉上,重又彎了彎唇:

    “一直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讓您徹底擯棄魔力,又讓光明親和這具身軀——”

    “就把這個當做賭注吧。”

    “我親愛的主人,若是您輸了,我會一寸寸地了解您身上的改變之處,并且在您這兒徹底留下我的烙印,如何?”

    陸景行從他剛才的反應里判斷出了這家伙好像不能拿自己怎么樣。

    若不是因為身上那些不受控制的金光,以布蘭特這副恨不能將他吃掉的眼神,現(xiàn)在的場面絕不可能只是和平地在這里打賭,陸景行心知肚明,但依然不怎么搭理他,在確定自己的安全之后,就認真地去看鏡子里的場面。……圣湖水底。

    深到幾乎透不進光的湖底,水草像是狂亂的發(fā)絲在亂舞,在這被黑暗包圍的世界里,塞繆爾的淺金色頭發(fā)海浪般鋪開,將日光直直帶入水中。

    水草環(huán)繞下,有一處巖石群,粗糙的表面有許多腐化的氣孔,大小不一,竟然行成了一條通道,而黑暗的味道就從里面?zhèn)鱽恚姞柡敛贿t疑,往那錯綜復雜的通道里鉆去。

    甬道彎彎繞繞,如奇怪的巢穴,水慢慢褪去,變成坦途的通道,可是塞繆爾卻站在岸邊遲疑,也許是以為這下面的黑暗氣息實在太重,不知道是什么怪物曾經(jīng)的老巢,現(xiàn)在在他的眼中顏色太深,他在這深深淺淺的黑里,有些分不清往前的路。

    就在這時候——里面跌跌撞撞地傳出一串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幾聲很輕的呼喚:“救命……救命……”

    辛迪頭發(fā)都散了,脖子上還帶著一道非常明顯的淤痕,在從通道里出來與塞繆爾匯合的時候,陸景行條件反射的松了一口氣,恰在此時,他瞥見了布蘭特眼底興味盎然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浮現(xiàn)的是曾經(jīng)塞繆爾說過的一句:

    “有沒有事,只從表面上確定就行了嗎?”

    疑點一旦產(chǎn)生,很多注意不到的細節(jié)就跟著冒出來,他免不了在想,從自己上次在溫室花房傷了布蘭特之后到現(xiàn)在,對方是否早就恢復了傷?并且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還做了別的什么事情?鏡面里。

    辛迪渾身都是濕漉漉的,從進入神學院以來就打理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現(xiàn)在狼狽地垂落在身前,唯有那張清秀的臉上,分不清水和淚,給人一種可憐到極致的感覺,她哭著想往塞繆爾的懷里撲。

    陸景行卻湊近了一些,因為這鏡子呈現(xiàn)的畫面并不太清楚,所以即便他有些疑惑,也還是沒法驗證自己的猜想,只模糊地覺得……

    辛迪似乎漂亮了很多?

    把腦袋里的奇怪想法搖晃掉,他專注地看著辛迪和塞繆爾的相處,一向?qū)捄偷纳衩骰碓谂簬е蘼暸苓^來的時候,竟然往后退了一步,讓女孩兒的哭聲卡在了喉嚨里。

    “……圣子大人?”

    辛迪臉上的神情看著更受傷了一些。

    跟她這時候的凄慘處境一比,塞繆爾儼然鐵石心腸的代言人,對她的哭腔和淚水視若無睹,只很冷靜地問:

    “把你抓來的地獄獵犬呢?”

    女孩兒哭的一抽一抽:“我……我不知道,它也許是想淹死我,我中途昏迷過去了,醒來就發(fā)現(xiàn)在這個地方,怕被它吃掉,就慌亂地跑出來了,遇到您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您肯定會來救我的。”

    “辛迪。”

    塞繆爾看著她的方向,用和平時沒什么差別的調(diào)子叫了她一聲。

    被他點名的小姑娘驀地心中一緊,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維持表面上的神情,下意識地應承一句:“我在。”

    “地獄獵犬的封印陣里,光明之力依然強大,而且位于神學院最安全的地方,每天都有專門的神侍看守,黑暗力量無法接近,只有人類才能用自己的血解開封印。”

    女孩兒屏氣凝神,身上的衣服實在太潦草,帶著數(shù)不清的細碎傷痕,隨著塞繆爾的每一句發(fā)問,她就跟著顫抖一下,不知道是怕的,還是冷的。

    就在她停住呼吸,即將閉上眼睛的剎那,金發(fā)美人慢慢地問出一句:

    “你知道是誰解開的封印嗎?”

    “不知道,”她搖著頭,抬手把耳朵后面的頭發(fā)挽起來,又重復了一遍:“很抱歉,圣子大人,我并不知道。”

    塞繆爾始終緊皺的眉頭,輕飄飄地松開了。

    他說:“是嗎。”……

    光刃破空的聲音傳出,黑色中分頭的男人往后避了避,沒讓那金色的元素再次破壞自己的身軀,看到陸景行臉色大變,他愉悅地笑出聲來。

    “您還是這樣聰明,但是為什么生氣呢?”

    “怪我拯救了一個被光明遺棄的孩子?”

    青年翡翠色的眸子里怒意凝聚,倒像是凍結的冰,陸景行直覺辛迪和塞繆爾的反常都是布蘭特的杰作,因為不知道前方還有什么陷阱,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幫塞繆爾一把。

    可是往日忠心耿耿的管家,現(xiàn)在并不想讓他離開——

    “賭約還沒有結束,或許我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您。”

    “這場賭注,坐莊的是地獄之主。”

    布蘭特笑出聲來,抬手喚來無數(shù)的紛飛蝴蝶,對陸景行輕輕眨了下眼睛,狀若暗示:

    “您恐怕沒法這樣輕易離開了。”

    陸景行:“……”淦。

    【作者有話說】

    小陸真的好積極一受,身處困境還想著救老公嗚嗚嗚。*

    感謝在2021-02-28 00:09:22~2021-03-02 21:14: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灬青竹 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man 20瓶;L 5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0025章  第二十五章

    ◎他是我的。◎鏡像畫面里。

    與辛迪保持一定距離站著的塞繆爾并不想在那顏色深淺不一的洞穴里作戰(zhàn), 既然現(xiàn)在想要救的人已經(jīng)出來了,他打算先帶辛迪上岸,之后再找神學院的侍從們下來剿滅這只逃脫的怪物。

    聽完他的打算, 辛迪緊張地上前一步, 冰涼的指尖捉住他的手臂, “圣子大人!我剛才出來的時候, 看見里面還有別的同學, 可我實在太害怕了……”

    “您、您能去救救他們嗎?”

    淺金的頭發(fā)在這湖底深處散發(fā)著幽光,與之同色的眼瞳緊盯著女孩兒緊緊抓住自己的動作, 然而沒等青年再反應, 洞穴伸出陡然伸出一條帶著倒刺的尾巴, 朝著二人的位置拖曳而來, 塞繆爾抬手拉著辛迪往旁邊避開!

    尾巴擦著他的手臂而過, 帶下一片雪白的衣袖, 辛迪尖叫一聲,整個往他的懷里鉆去, 似是沒料到這點變化, 神明化身動作慢了點,回過神的時候,長鞭一樣的尾巴與他擦肩而過, 又從后方折返, 將他狠狠拍倒在地上。

    洞穴深處傳出一陣渾厚的、帶著回音的笑聲:“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嘗過新鮮的人類了, 誰也別想阻礙我。”

    一團金色的火焰升起。

    照亮陰冷、潮濕的圣湖深處,塞繆爾從地上起來, 半空中的那團火焰慢慢凝成半透明的圓形, 不斷縮小到他的面前, 同時, 指尖又溢出一道光往前方漆黑的洞穴里鉆去。

    先前在他懷里跟著他一起摔倒的辛迪這時候爬起來,渾身都是狼狽,因為痛的太過真情實感,聲音里的顫抖明顯了許多:

    “圣、圣子大人……”

    她像是失去了巢穴的鳥兒,想要再依賴面前看上去最可靠的人。

    腳步才往前挪了部分,塞繆爾的目光忽而轉向她,淡金色的、薄玻璃般的光籠在一只眼睛前面,讓他看過來的視線里最后一點溫度也不帶,辛迪被那冷意凍得停了腳步,嗓子動了動,怯怯地想要再喊他一聲,余光卻瞥見了他破爛衣袖下的傷口。

    刺眼的鮮血打濕了衣袖,沾在雪白的指尖,一滴滴地往下落,那是剛才他被地獄之犬的尾巴抽打到,連帶著在這砂石地面上蹭傷的痕跡。

    他注視著面前靈魂的顏色已經(jīng)徹底改變,與前方深淺不一的洞穴幾乎同色的少女,心中不知道怎么冒出來一個念頭。

    ——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

    從他有記憶以來,再沒有哪個靈魂是能夠在沾染上墮落之后,仍然保持純潔和光明的,而且他現(xiàn)在再聽不見辛迪的心聲,哭起來像百靈鳥一樣的少女,即便經(jīng)歷苦難也仍然能露出燦爛笑容的那個忠實信徒,已經(jīng)改投了信仰。

    塞繆爾心中涌上無邊的遺憾,好像仍然抱著什么希冀,于是他懷揣著最后的慈悲,輕聲問:“我先帶你上去,再回來救別的同學。”

    辛迪小聲道:“我不會連累您的,我就在這里等您,可以嗎?”

    明明恐懼到了極致,卻又不肯離開。

    塞繆爾低頭看了看手臂處的傷口,靜默半晌,以光作眼,朝著那未知的洞穴里走去,每靠近一步,空氣里的魔氣就更加濃郁一些,總讓他覺得自己的手臂傷口更疼痛。……

    “你對她做了什么?”

    濕漉漉的衣袍掛在陸景行的身上,因為魔力到現(xiàn)在都沒有恢復,而體內(nèi)的光明之力控制不好分寸,他干脆不做烘干衣服的事情,由著這水淋淋的半透明布料掛在身上,于淺薄的地方勾勒出他的身型曲線。

    而他半靠在那個瓷白的浴缸旁邊,冷眼望向布蘭特。

    惡魔低低地笑出來,由著一只蝴蝶落在他的右手尾指上,隔著空氣里彩色的鱗粉往陸景行的方向看:“看來我低估了您對這個人類的感情,只不過短短幾天,就對她的變化了解到這個程度……主人,您可是從來沒這樣認真看過我。”

    陸景行不理他陰陽怪氣的話,事實上他并不是了解辛迪。

    而是了解塞繆爾。

    從來都樂于對弱者伸出援手的善良神明化身,現(xiàn)在幾次三番地對辛迪露出冷漠的態(tài)度,他們倆之間誰更容易受到影響而變化,這是顯而易見的。

    直覺地獄獵犬所在的地方是陷阱,陸景行表面平靜,實際上暗暗鎖定布蘭特的方向,光明之力晦澀地在身體里流轉半天。

    比起他的一心二用,管家先生倒是專心很多……他一直專注地看著陸景行,目光灼熱到恨不能將他的每根頭發(fā)和睫毛都數(shù)得清清楚楚,陸景行只稍微動一動,他就看得一清二楚。

    “我說過了,光明的力量,是我最討厭的東西——”

    停留在他指尖的蝴蝶受到莫名驚擾,呼啦啦地飛向半空中,幾乎在布蘭特出現(xiàn)在陸景行面前的同時,一團扭曲的金色力量砸向?qū)Ψ健?br />
    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布蘭特緊緊盯著陸景行的雙眼,眼中的顏色變化,世界跟著天旋地轉起來,陸景行只稍稍晃神,整個人就失去力氣,被布蘭特拉進一場幻境里。

    一只雪白色、略有些歪扭的骨杖點在地上,發(fā)出輕微的敲擊聲。

    臉上浮現(xiàn)出紋路、有著藍紫色雙眸的惡魔接住懷里的人,轉頭往后面看去,動作里透出幾分警惕:“你不去配合地獄獵犬,來這里做什么?”

    握著骨杖的手指纖瘦,一枚鴿子血色的寶石戒指深的好像剛吸飽了血,配上黑紫色的指甲,危險的感覺隨著淡漠的音色傳出。

    “他并不是普通的惡魔。”

    “等地獄之門打開,地獄之主被召喚降臨,需要一具能承載祂力量的軀體。”

    布蘭特把懷里人抱緊,露出幾分冷意來,“少打我主人的主意,他現(xiàn)在身體里都是該死的光明力量,根本不能充當容器,何況……”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曾經(jīng)的教皇大人?”

    他撫著陸景行的后頸,將對方腦袋壓在自己的肩頭,勾著唇角的時候,笑容里充滿占有欲:“他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自布蘭特從深淵誕生,被對方撿走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倆的命運就注定從此要交織在一起,布蘭特甘愿為陸景行奉獻自己的所有——與之相對,陸景行也必須屬于他。

    路易從門外的陰影里走進來,黑色的頭發(fā)、紅色的眼睛讓他看起來有股說不出的邪意,自從與地獄之主做交易以來,這是他頭一次用全新的面貌見人,握著骨節(jié)杖的手指張開又聚攏。

    “正好,我還沒試過全新的力量。”……

    從頭暈目眩里清醒過來,陸景行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高樓大廈,還有從面前飛馳而過的車,本能地后退到斑馬線的安全距離。

    他先是有些怔楞,旋即很快地反應過來,眼中透出笑意來:這是……回家了?!

    【作者有話說】

    就讓小陸高興三秒鐘叭!

    *

    第0026章  第二十六章

    ◎“塞繆爾……”◎陸景行習慣地摸了摸口袋, 卻發(fā)現(xiàn)自己穿的還是類似塞繆爾那式的衣袍,松松垮垮,哪來的口袋, 又哪里有手機?

    他下意識地左右張望, 怕被周圍現(xiàn)代感十足的路人看出來自己的衣服古怪, 然而明明站在紅綠燈路口, 熙攘的人群卻沒有任何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好像他在這里全然透明。

    對面的燈綠了。

    腳下的步子動了動,陸景行有些茫然地跟著人群往前走, 就在走完斑馬線的下一刻, 左腳踏出去, 腳下的路卻消失不見, 坍塌成了漆黑的深淵, 與他每次被地獄之主警告的時候, 靈魂所能窺探到的深淵模樣極其相似。

    水泥路面的碎屑滾落,掉進深不見底的黑暗里, 陸景行猝然后退了幾步, 嚇得心跳都停了,面前裂開的深淵巨口,還有遠處那些現(xiàn)代建筑都變成海市蜃樓般的虛影, 明明只差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距離, 卻像在嘲諷他, 永遠跨不過這道坎,回到他曾經(jīng)熟知的環(huán)境。

    孤零零的身影站在深淵的這一邊, 顯得無比孤獨。

    他站在原地, 看著那些車輛、高樓、行人逐漸變成虛影, 碧綠色的眼瞳里都是落寞, 肩膀耷拉下來,仿佛被世界遺忘在這個無人的角落……直到視線范圍內(nèi)出現(xiàn)一根黑色的、油光發(fā)亮的細長尾巴。

    那尾巴悄悄纏上他的腳踝,將走神極其嚴重的陸景行拉回注意力,他倏然偏過頭去,在微光里看見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身影,對方的身形和他相同,只是頭頂長著黑色的尖角,臉色更加蒼白,背后支著巨大的黑色骨翼,身后還垂落一長條尾巴。惡魔本相。

    陸景行對上那雙碧綠的眼睛,發(fā)覺對方的眼瞳竟是豎瞳,現(xiàn)在細細地瞇成了一條線,予人一種冷漠又殘忍的感覺,當下,這個跟他長相相似的惡魔揚起唇角,對他露出個大大的笑容,聲音溫和又殘酷地宣布:

    “你回不去了。”

    試圖退后拉開距離,才剛動一下,陸景行的腳踝就被重重地扯住,他只能站在原地,出聲問:“你是誰?”

    尾巴圈著他,把他拉得一個踉蹌,黑色的長指甲點在他的胸口,惡魔低低地笑出聲來:“我就是你,想不起來了嗎?”聽你扯淡。

    陸景行猜測面前這位應該就是原著里那個作惡多端的陸惡魔本魔,沒想到對方竟然一直都存在,仿佛……在暗處冷冷看著他所做的一切。

    抬起沒被禁錮的另一只腳,踩在對方纏來的尾巴上,青年眼角下壓,原本稍顯溫和的神色,即刻就冷了下來,“說吧,怎么樣能讓我回去?”

    “我已經(jīng)說過了,你回不去。”寄居在他心底的惡魔并不知痛,由著他嫌棄地將自己推開,只是冰冷的豎瞳張開一些,指尖稍稍挪開一點,作勢要把他攬到自己的懷里,這親昵的動作讓陸景行格外抗拒,抬手擋了一下。

    “你只能待在屬于你的地方。”

    從尾巴開始,惡魔一點點化作灰,陸景行本來是躲閃的姿態(tài),看到這番變化,不由睜大了眼睛,反手去抓對方的手臂:“你……”

    “我已經(jīng)喚醒了你,”惡魔看著他,薄唇輕啟:“接下來的一切,都將交還給你。”……湖底。

    塞繆爾在時高時低、狹窄到有時僅容一人通過的黑暗洞穴里前行,時不時還要受到來自地獄獵犬的偷襲,盡管有光明元素組成的鏡片作眼睛,終究還是受到限制,有些分不清方向,正在此時,他又聽見了辛迪的哭聲。

    彎彎繞繞轉過一條道之后,女孩兒抬手擦著自己眼角的淚,被他面前的光照晃了晃,有些不敢置信:“我……圣子大人……外面的水位升高了……我不得不進來……”

    剛說完這句,塞繆爾眼睜睜地看見她身后出現(xiàn)地獄獵犬那靈活似蛇的尾巴,將女孩兒狠狠抽向他的方向,洞穴里不知怎么地動山搖起來。

    他單手接住辛迪,另一手在空中飛快地劃動一個光明咒,強光凝聚——正巧在圣湖邊醒來的莉莉絲后退了幾步,他看見滿天的日光都凝萃,像是經(jīng)過無形的巨大漏斗,朝著這湖中央倒流而下,湖面出現(xiàn)巨大的漩渦,由著凝聚的光慢慢滴落。

    有一剎那,莉莉絲什么都聽不見,也什么都看不見。

    世界變成一片白茫茫。

    仿佛神剛創(chuàng)世,制造光明的時刻。

    反應過來時,圣湖掀起驚天的巨浪,下一場瓢潑的大雨,往日寄居在這湖里的魚蝦在岸邊掉的到處都是,漂亮的少年身上都是魚腥味,跌坐在濕漉漉的草叢里,一只黑黢黢的、模樣惡心的怪物站在湖面上,四處炸開的水底巖石散在附近。

    塞繆爾沒有看那惡犬嘴邊流淌的唾液,也沒看懷里被他拉起來的女生狀態(tài)如何,目光往岸邊的方向掃去,正瞥見擺脫了幻境、趁著布蘭特和墮落教皇打起來之后偷偷溜出來的陸景行。

    從幻境中醒來之后,陸景行腦子里都是亂糟糟的,無論如何留在布蘭特和路易那邊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他干脆趁這兩個打得不可開交時,遵循原本的想法,來看看塞繆爾的狀況。

    眼見他和辛迪平安沒事,他站在岸邊不由松了一口氣。

    “你沒事。”塞繆爾動了動唇,聲音不高,沒管陸景行能不能聽見,總之他松了一口氣,因為對方體內(nèi)有他的力量,先前跟布蘭特幾次動手,塞繆爾這邊都能明顯感覺到陸景行似乎被人欺負了。

    他收回目光,低頭正好對上辛迪梨花帶雨的面容,兩人對視了幾秒鐘,在龐大的地獄獵犬再次攻擊而來的剎那,塞繆爾右手展開一面光盾,左手猛地拉住辛迪的手腕,被獵犬其中一只腦袋撞在光盾上的時候,金發(fā)美人垂下眼眸。

    “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辛迪。”

    他聲音很輕,握著女孩兒的手腕力道卻很重,足以讓辛迪松開緊攥的手指,露出她指尖纏繞的一點銳利,上面還纏繞著黑色的魔氣,被塞繆爾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女孩兒的瞳孔驟縮,沒了面紗的遮擋,經(jīng)過湖水的洗濯,她的面龐白凈地幾乎透光。

    再不見往日的那些雀斑。

    完美地,如同地獄縫隙里爬上來,引誘人墮落的魔女。

    “我不知道那場晚會發(fā)生了什么,”塞繆爾的眼睫輕顫,分明眼里沒什么情緒,神情卻像是悲憫:“你的心中失去了對光明神的信仰,靈魂里沾染了黑暗的顏色。”

    “你的善良、真誠消失不見,變得惡毒又謊言纏身。”

    “晚會上的那場火,我不知道從哪里來,但是今天的地獄獵犬,是你釋放出來的,甚至還欺騙我來這里拯救并不存在的無辜同學——”刺啦。

    日光聚成的盾受不住地獄三頭犬的沖撞,出現(xiàn)裂痕。

    塞繆爾頓了頓,沒有在意掌心破碎的光,執(zhí)意要將自己的話說完:“除此之外,你還玷污信仰,用魔鬼的力量破壞我的身軀。”

    “辛迪,你墮落黑暗、殘害同學,應當接受審判。”

    話音落下,他的神情變得更為冷淡,或者說,那一瞬間他的靈魂似乎被抽離了。

    五官無悲無喜,像是一潭死水。

    他身上傷口里的魔氣還在肆虐,而地獄三頭犬喉嚨里發(fā)出赫赫的笑聲,三雙通紅的雙眼緊盯著塞繆爾的方向,它的身軀腹部是凹陷的,仿佛吃什么都無法填飽它的肚子,趁著塞繆爾與辛迪說話的空隙,他嘴里吐出一團黑色的魔氣,帶著腐朽的枯爪,朝著塞繆爾所在的地方抓去。

    辛迪搖著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她有無數(shù)的不忿想要說,也試圖向她的神祈求得到寬恕,然而卻沒有了這個機會。

    塞繆爾閉上了眼睛,淡粉色的唇上下輕輕一碰,聲音依然是天籟的調(diào)子,卻沉穩(wěn)堅定,如雷霆萬鈞之勢,引動天的盡頭傳來力量。

    一陣奇異的聲音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緊接著,太陽所在處,照耀世間的光忽而變得充滿壓迫的意味,同一時刻,整個光明大陸的信徒都如有所感,朝著天邊看去,無數(shù)道光箭像雨落下——當那些銳利的箭落在地獄獵犬身上時,就成了長而粗的釘子,扎進它的四肢、身軀,嘶吼哀嚎的聲音響徹圣湖邊。

    莉莉絲也碰到了這些光箭,他身上那些紅線縫合一樣的傷口漸漸開裂,滲出鮮血來,他瞳孔瞬間渙散,跟著在湖邊打滾,紅色的裙子顏色一點點浸染得更為鮮艷。

    陸景行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眼底映出那光雨,以為自己也將受到審判,然而漫天的金色獨獨避開了他。視線所及處。

    被塞繆爾拉著手腕的女孩兒,褐色柔軟長發(fā)落在腦后,她膝蓋以下都浸在湖水里,僅僅憑著塞繆爾握著她的手腕,高高被拉著,身體軟軟地半跪下去。

    一道金燦燦的光,穿透了她的胸膛,刺穿了她靈魂里與惡魔簽訂的協(xié)議,與此同時,側臉上的皎白無暇漸漸退卻,可愛的小雀斑重新浮出。

    她半闔著眼睛,仿佛無意識地跪在神像前,重復曾經(jīng)試過千百次的祈禱,又似懺悔她生來就帶有的原罪。

    “塞繆爾……”

    陸景行站在岸邊,那些光箭沒入地面就消失不見,他毫發(fā)無傷,只愣愣地看著金發(fā)美人所在的方向,阻止的聲音被三頭犬的哀嚎淹沒。怎么會這樣?

    他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辛迪胸膛的那道光箭,呼吸都停了,有那么一瞬間,他不可避免地想著……劇情。

    似乎又回歸了原本的路線。

    辛迪的墮落和死亡,他似乎還是沒有改變,為什么?

    【作者有話說】

    偷偷頂鍋蓋跑掉。*

    感謝在2021-03-04 23:30:09~2021-03-07 22:37: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穆鷂棲.、憶灬青竹 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簽、靈魂契約 10瓶;L 4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0027章  第二十七章

    ◎“你會幫我嗎?”◎湖中央的金發(fā)神明朝著陸景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陸景行心神巨震之下,依然被這冷絕的眼神攝住片刻,總覺得在這一剎那間, 并不是塞繆爾在看自己, 而是清醒過來的光明神。

    但錯覺只在稍縱間。

    “圣、圣子大人……”

    辛迪唇角溢出的血色和咳出的動靜將塞繆爾的目光拉回去, 金色的光箭穿透胸膛, 顏色逐漸變淡的時候, 仿佛也帶走了女孩兒的生機。

    她艱難地做著吞咽的動作,抬手想要去碰心中的神明, 可指尖卻在即將碰到那金發(fā)的時候蜷了起來, 眼神里的光逐漸暗下去, 自出生有記憶以來的無數(shù)片段在腦海中劃過, 有她在家里受盡欺負、只好去神像面前祈禱的畫面, 也有進入神學院來, 受到塞繆爾的幫助、卻又被其他同學不斷排擠的樣子……

    辛迪至死都在困惑。

    她這一生似乎從未真正地得到什么,曾經(jīng)在家里的時候, 她只希望像其他人家里的正常女孩兒一樣, 能夠在陽光下露出快樂的笑容,直到進入神學院的那一天,她想著光明神總算眷顧了自己, 然而生活并沒有太多的改變。

    全心全意信仰光明神的時候, 她保有一顆謙遜、寬容、友善的內(nèi)心, 直面家人和同學的惡意,等到那些惡意將她逼到退無可退的境地, 她以為沒入黑暗能讓自己擁有回擊惡意的勇氣, 可她卻離想要追逐的這道光更遠了。

    以至于貪欲滋生, 試圖把太陽從天上拽進無盡的深淵里。

    現(xiàn)在生命燃盡時, 她只想將自己的困惑道出:

    “神……聽見過我的聲音嗎?”

    如果祂曾經(jīng)聽過自己沒日沒夜的禱告,為什么不給予她這個虔誠信徒一絲憐憫,讓她脫離這世間苦海?光明神鼓勵正直、善良、寬容的品質(zhì),卻為什么不給這樣的信徒降下救贖?

    以前的她不值得被善待嗎?

    塞繆爾睫毛輕輕顫抖一下,身軀不可自抑地弓了下,好像被莫須有的疼痛擊中,淡金色的眼睛很輕地眨了眨,剎那的茫然過后,他抿了抿唇,回道:

    “聽見過。”是嗎?

    辛迪費勁地扯了下唇角,似乎還有很多的問題想出口,然而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光彩,聲帶艱難地給自己這被痛苦環(huán)繞的一生做了總結:

    “一定是我……還不夠好……”

    神聽見過她的禱告,卻沒有降下恩賜,像傳說里一樣將她從人間解救,帶到身邊侍奉,一定是因為她做的不夠好。

    她經(jīng)歷苦難,卻沒有抵住黑暗的誘惑,一定讓光明神很失望吧。

    或許,那時候她再堅持堅持,沒有在那個夜晚走進黑暗,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辛迪腦海里的記憶定格在那個光明咒術課日光充沛的教室里。

    讓人昏昏欲睡的聲音宣判了她的命運。

    “……少女生而為善卻聆聽墻角的聲音一步步走向陰影”

    她想要抬手捂住自己心臟的位置,卻怎么都記不起這預言的前半段,手自空中無力地垂下,靈魂隨著胸膛里那道光箭,一起消散在空氣里。……

    “啊——!”

    痛苦的哀嚎鉆進了陸景行的耳廓,他不得不把自己的目光從死于光明神審判的辛迪身上挪開,轉而看滾到腳邊的莉莉絲。

    初次見面時候的輕狂再找不到蹤影,這會兒的他比陸景行在現(xiàn)代見過的流浪狗都狼狽,紅色裙子顏色被染深,雪白的肌膚上那些縫進去的紅線也不斷地滲出血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遭受了酷刑一樣的慘烈。

    他身上的光箭倒是失去了蹤影,可是人卻沒什么恢復的跡象,想到原著里這小變態(tài)喜歡搜集美人做娃娃的愛好來自童年繼母施加的陰影,陸景行就免不了在心里嘆氣。

    莉莉絲這個小變態(tài),從悲劇和痛苦里澆灌而出,所以也把苦難贈予他人。

    他和辛迪都有陰霾的童年,可他的所作所為并不能讓陸景行共鳴,但眼下聽見一個大活人在面前嚎叫,甚至痛哭流涕地說著“媽媽……我錯了……”之類的話,委實也是一種對正常人的折磨。

    陸景行看了看那邊湖中央四爪被光箭扎穿,不斷跟這光明力量搏斗、兇殘本性一覽無遺的地獄獵犬,還有不遠處放下辛迪身體,沉默站在湖面上的塞繆爾。

    他蹲下來,敲向莉莉絲的后頸,想將男孩敲暈——可惜力道不夠,但是掌心碰在對方肌膚的時候,莉莉絲渾身像是被刀割的痛苦頓時消失,他淚眼朦朧地睜開眼睛,只依稀看出是個黑色頭發(fā)的清俊男人,等陸景行挪開手,那熟悉的疼痛再次席卷了他。

    想也不想地,莉莉絲本能地抬手去抱陸景行,血腥味撲鼻而來:

    “救救我,求求你……”

    他的身軀因為疼痛而抽搐,精致的臉龐沾著頭發(fā)和草絮,紅裙里氤著的血跡蹭到了陸景行衣服上,深淺不一的紅和著腥味,讓人本能反胃,但他竟然爆發(fā)出了力氣,讓陸景行一時半會兒推不開,甚至順著那力道往后倒。

    莉莉絲成功跟他肌膚相貼,藍色的眼睛里還蓄著沒干的淚,抱著他的脖子,在那片刻的安寧動靜里,因為失去過多體力,本能地昏昏欲睡。

    陸景行:“?”

    他開始跟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掛件做斗爭。湖中央。

    塞繆爾看向因為涌動黑暗力量跟光明審判箭做斗爭,身形不斷縮小的抵御獵犬,在對方縮小到幾乎跟他身軀持平的時候,審判的力量也被削弱消磨,被那帶著毒唾沫的獠牙咬碎,地獄獵犬化作一道黑色的風消失——

    “解開封印的深淵之物,不光我一個。”

    “光明神的化身,以你現(xiàn)在的力量,又能救幾個?”

    金發(fā)美人的眸光垂下來,看著辛迪的身體不斷往湖里沉,半晌之后又改了主意,以光明元素托起對方,帶到岸邊,埋在了陽光籠罩的圣湖邊。

    靜靜佇立片刻,他才走回陸景行的身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莉莉絲被拎開的時候,竟然沒有再因為痛苦清醒過來,就這樣沉沉地睡去。

    隨后,指節(jié)分明的手掌伸向仍倒在草地里的人。

    黑發(fā)青年怔楞片刻,試著抬手拉住他的掌心,起來的時候忍不住問道:“你想起來了?”

    關于光明神的一切。

    塞繆爾搖了搖頭:“沒有。”

    不過在審判的時候,隱約能感覺到神格的蘇醒,只是那感覺很快又消失,并不能被他掌控。

    陸景行站在他的身邊,沒看腳邊的莉莉絲,眼見附近有了個新墳塋,碧綠的眼睛里漾出點愁緒來:“辛迪……”

    “你很喜歡她。”塞繆爾驀地說了一句,打斷了他的話,用的是肯定句。

    青年被說的一愣,心中確實有一點惋惜,主要是因為這小姑娘太可憐,但也沒到很喜歡的地步,主要是因為對方跟塞繆爾的命運息息相關。

    他不知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只好轉移話題:“你還記得那個預言嗎?邪神不忍將祂最愛的身軀腐于黑暗,光明下行走的信徒是虔誠的保護色,被取走心臟的少女生而為善……”

    他把那天的預言一字不差地復述出來。

    原著里,辛迪的心臟明明就是引誘光明神墮落的原因之一。

    現(xiàn)在的發(fā)展讓他看不太懂,但是就這樣任由少女的尸身落在這圣湖附近,總覺得那些黑暗生物不會輕易繞開這點。

    可要說讓他找個現(xiàn)代停尸間或者給人火化了……

    又有點不太合適。

    陸景行的遲疑和進退兩難都讓塞繆爾聽在耳中,他難得有些不解,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了,如果對方真的很喜歡辛迪,在女孩兒死了之后,應該是會有些情緒的。但現(xiàn)在……

    塞繆爾發(fā)現(xiàn)自己始終沒法看透這惡魔。

    “塞繆爾,我覺得辛迪的心臟跟你有關系。”最終,陸景行決定把劇情委婉地告知主角本人。

    金發(fā)美人如雕刻般完美的容顏稍稍觸動,他用一種很專注的目光看過來,額邊碎發(fā)、睫毛、眼睛都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你這么在意她,是因為她的心臟跟我有關系?”

    陸景行聽得有些莫名,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他盯著面前的金發(fā)美人,總感覺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是哪兒奇怪……但總之,比在湖上降下審判的時候,似乎有人氣多了。就比如現(xiàn)在。

    自他應答之后,塞繆爾又看了他好一會兒,很輕地彎了一下唇,隨后像是閑聊一般,問起他來時的狀況。

    “你先前遇到什么事情了?”

    陸景行被他提醒,三兩句掠過,根本沒提跟浴缸有關的事情,只道自己的發(fā)現(xiàn):“教皇路易已經(jīng)墮落了。”

    塞繆爾眼簾低垂,湖邊正好有風吹來,刮著他的衣衫。

    有一刻,陸景行覺得他真的慘極了,明明是神,卻只能看著身邊的信徒一個個被黑暗誘惑墮落,甚至連祂自己都落得死無全尸的下場,喉嚨動了動,他本能地脫口安慰:

    “別難過。”

    “邪不勝正是世間的真理。”

    塞繆爾眼珠動了動,朝他看去,“你會來幫我嗎?”

    陸景行想到那場離奇的夢,還有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樣的惡魔下達的宣告,心中關于回家的念頭慢慢帶上一種恐慌的意味,他咬了咬唇。

    “當然。”

    陸景行故作輕松地回答,視線不敢放在塞繆爾的臉上,好像這樣能顯得自己更理直氣壯一些:“你還沒有完成我的愿望。”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我居然看劇看到根本想不起來更新這件事QAQ我錯了,我懺悔。

    下次再也不追連載的劇!*

    感謝在2021-03-07 22:37:15~2021-03-11 22:17: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謝玹 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八月剪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0028章  第二十八章

    ◎“很不一樣。”◎看著塞繆爾在辛迪的墳前畫下陣法, 陸景行走之前又看了看再次昏迷在湖邊的莉莉絲,少年一身深淺不同的血色,曾經(jīng)在課堂上坑過辛迪無數(shù)次的他, 現(xiàn)在終于也被辛迪拖累了一次。

    黑發(fā)青年蹲下來, 觀察著莉莉絲身上的傷痕, 直到身邊拂過一陣風, 伴著草叢里淺淡的野花香味。

    “你想救他?”

    陸景行搖了搖頭, 挑起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 我是想到個更好的辦法懲罰他曾經(jīng)做的一切——”

    “你把他身上的光明審判解除了嗎?”

    塞繆爾淺色的眼瞳隨意掃過莉莉絲, 看見他靈魂里的其他顏色沒變, 唯有血紅更深了一些, 象征這人從罪孽中生, 又將罪孽散播,很輕地抿了一下唇。

    “沒有, 只是暫時壓了一下。”

    因為他看見陸景行被纏住,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這是個普通人見了都要感到害怕的惡魔,可是塞繆爾竟然更擔心這個找不回惡魔之力的被一個普通人欺負了。

    黑發(fā)惡魔點了點頭, 額前的碎發(fā)落在鼻梁附近, 在眼窩處也灑下淺淺陰影, 他笑著抬起頭,仰視身旁的人時, 日光從高處傾在他眼瞳里:

    “就這樣讓他在痛苦里死去, 也不合適, 不如……”

    “讓他每天做點幫助同學的好事, 一天不做善事就徹夜難眠,你覺得怎么樣?”不愧是他。

    真是個想想都要夸句惡毒的好點子。

    塞繆爾從沒想過這一層,事實上先前這股審判的力量他就用的有些不太熟練,當時他的身體被暫時蘇醒的神格掌控,靈魂看到一些破碎的畫面,等到力量消失、看到的東西也跟著模糊,現(xiàn)在怎么都想不起來,干脆不再強求,只半俯身-下去,抬手放在莉莉絲的肩上。

    試圖找尋留在他體內(nèi)的力量,改一下審判的法則。

    陸景行望著他,精致又深邃的五官輪廓因那溫和的瞳色染得神情溫柔,沒有半點殺傷力,可惜塞繆爾看不到他的模樣,只依稀感覺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經(jīng)意地歪了下腦袋。

    “?”

    蹲著的青年自顧自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在塞繆爾研究莉莉絲體內(nèi)的審判法則時,隨意扯了個話題:

    “你打算去追……那條狗嗎?”

    塞繆爾點了點頭,“你跟我一起去。”

    之前在圖書室丟下陸景行,導致他遇上墮落的教皇和其他惡魔,塞繆爾覺得自己有義務拯救迷途知返的陸景行,起碼不能再讓對方再被拉回墮落的深淵。

    陸景行想了想,在他掌心出現(xiàn)金色的陣法紋路時,瞇了瞇眼睛,他依然想找回之前應用時更得心應手的黑暗力量。

    總是這樣當個比普通神學院學生還要廢物的小惡魔可不行。

    倒是可以先從那條地獄的狗想想辦法。……

    趁著女裝小惡魔熟睡的期間,一金一黑兩道身影離開,先往陸景行脫困的對方找去,果然已經(jīng)沒了布蘭特和路易的痕跡,他們只能循著地獄獵犬離開的方向而去。

    理所當然地,塞繆爾跟到一半,就失去了對方的蹤影,他們停在一棟小屋子里,滿地都是被當做怒氣發(fā)泄的斷體殘肢。

    就連這些人的靈魂都是殘缺的。

    還好在只丟了力量的情況下,陸景行的惡魔體質(zhì)仍然有一些優(yōu)勢,神學院宴會的當晚,他見不到靈魂的原因是那些都被布蘭特召喚出來的地獄火焰燃燒殆盡,湖邊的辛迪是連靈魂都消亡于光明神的審判里。

    現(xiàn)在他再次見到了飄在空中的靈魂,臉上仍僵硬地殘留著恐懼的神情,他閉了閉眼睛,不去看這些畫面,沉聲問道:

    “塞繆爾,你知道它的習性嗎?”

    金發(fā)美人瞥了他一眼,也許是因為這屋里的慘狀,他的表情也淡到極致,現(xiàn)在聽地獄土著找他打聽地獄獵犬的特點,也只沉默一瞬,很快出聲:

    “喜歡新鮮的靈魂,被它標記的靈魂都無法逃脫,它是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黑暗產(chǎn)物中,少有的不用通過契約的形式,就能夠直接對人類造成傷害的物種。”

    “沒有人類的允許,它們無法越過神訂下的法則,走出地獄縫隙來到人間。”

    這就是地獄獵犬被封印在神學院的原因,普通人即便只是靠近,也會受到蠱惑和影響,只有在光明之力最豐沛的地方,才有可能看住這頭惡犬。

    陸景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后睜開眼睛道:“我好像能追蹤到它的痕跡。”

    他說不清楚這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冥冥之中能感覺到,有一股更甚過他的惡意,肆無忌憚地釋放出自己的氣息,仿佛在吸引周圍所有的黑暗生物前去。

    塞繆爾略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帶路。

    陸景行眨了下眼睛,驀地問了句:“你不怕我跟它是一伙的?”

    “我沒告訴過你嗎?”塞繆爾定定地看著他:“你和其他的黑暗生物,很不一樣。”

    陸景行倒是還想問問哪里不一樣,但現(xiàn)在的時間不容許他再在這里耽擱,地獄獵犬四條腿,跑的比他們倆快多了,他們還有得追,在這里停得越久,就會有越多的光明大陸人類遭殃。……湖邊。

    “死了?”

    蒼白的骨杖點在濕潤的土壤里,問話的聲音里帶了幾分嫌棄,約莫是想起了這個人類身前的模樣,甚至還抬手揉了揉鼻梁,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將這埋骨人的尊榮從腦海里清除。

    翩翩蝴蝶在半空中盤旋,軌跡繞出了一座陣法的痕跡,又聽這聲音冷冷道:“他在這里留了陣法,一旦被觸碰,塞繆爾會直接通過傳送陣出現(xiàn)在這里。”

    “你怕了?”笑吟吟的聲線陰柔響起。

    蝴蝶落在一只纖細的指尖上,抖了抖翅膀,消弭于無形,穿著三件套的瘦高惡魔紅唇如血,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漫不經(jīng)心地補了一句:“怕也正常,畢竟你的力量,由一個神格都未完全蘇醒的化身收了回去——”

    “但要是地獄之主計劃失敗,你可得想好,神對黑暗叛徒從不心慈手軟,到時你就算跪在他跟前祈求原諒,他也不會放過你的。”

    深紅色的眼睛覷過去,路易很快地挪開自己的視線,像是對這道寡淡的素菜沒有興趣,冷硬地吩咐道:

    “你如果堅持想打開,那就去找?guī)讉光明之力充沛的活信徒過來。”

    “當然要打開,”布蘭特看著墳塋所在處,笑意漸深:“神的心臟,即便容器死去,也不會停止跳動。”

    路易自從當上教皇以來,自問對光明神的研究已經(jīng)十分深刻,可比起這些不知在地獄深淵誕生多少年的、不死不滅的惡魔來說,他所掌握的信息實在有限。

    地獄之主的這個計劃,已經(jīng)不知道盤算了多少年。

    于是他難得出聲問道:“神的心臟無法毀滅,只能由信徒誘使墮落,現(xiàn)在容器連任務都沒完成就已經(jīng)死去,根本沒法確認塞繆爾被污染的程度,你還有什么辦法?”

    “這不是你要想的問題——”

    布蘭特游刃有余地攤開手,對他笑得嫵媚,視線飄向圣湖盡頭的雪山,面上帶著無盡的猖狂之意:“黑暗造物已經(jīng)在地獄里盤桓了萬年,光明神終于陷入沉睡,地獄之主即將重回人間,這是你唯一宣布向地獄效忠的好機會。”

    “親愛的前教皇,燒向光明大陸的第一把火,今夜如何在神學院點燃,全看你的表演了。”

    【作者有話說】

    總感覺要進入刺激劇情了,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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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29章  第二十九章

    ◎捂著胸口。◎是夜。

    月光藏在云層里, 不肯探出頭來,光明大陸大半被陰霾籠罩,只有小片被照亮——出現(xiàn)光亮的地方并不是富人的家宅, 而是圣下腳下那一片, 屬于神學院的地域。圣塔前。

    高高的十字架被搭起來, 一道火紅色的身影被吊著手腕捆綁在上面, 鮮血順著他纖細的腳腕留下, 滴進陣法里,不少散發(fā)著黑色氣息的異教徒聚攏在周圍, 在他瞳孔渙散、臉色蒼白如紙的時候, 念著晦澀的咒語, 從他腳下的魔陣里召喚出更多的魔物。

    腳下的陣法顏色越來越深, 最后變成黑色的窟窿, 仿佛張大嘴等著將它接進去, 而在那漆黑如墨的口子里,不斷有長著犄角的惡魔出現(xiàn), 冷意散發(fā)到周圍, 終年似春的神學院大地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高塔邊緣,穿著黑色三件套的人影悠閑地哼著歌兒, 目之所及處都是神學院四處屋頂亮起來的火光, 許多藏匿在暗處的光明信徒都被魔物抓起來, 掏出內(nèi)臟,血液和著破碎的骨頭, 筑起一座人間煉獄。

    限于實力, 被困在深淵許久的惡魔, 則是將這當做游樂場, 與人類玩起了捉迷藏般的追逐游戲,被它們追上且抓住的,就會隨機被奪走軀干的一部分。而靈魂……

    都被忠誠地獻于這里最強大的那一位。

    維持在驚恐、尖叫、懼怕的死前情緒里,一道道新鮮的靈魂被送到布蘭特的面前,原本四散在周圍的紫色蝴蝶每看到一道靈魂,就撲閃著翅膀飛過來,灑下鱗粉之后,靈魂痛苦地嘶嚎,如同受過極刑。

    那些透明的人影擁蹵在一起,死時殘留的情感在死后又經(jīng)“炮制”,被不斷地放大,布蘭特好整以暇地托腮輕點著面前的靈魂數(shù)量,哼著的歌兒也在這嘶吼里被染上詭異的不詳氣息,可他毫不在意,直到完全滿意之后,他揮了揮手。

    無數(shù)蝴蝶翩飛而來,灑下道道的光彩,將那些靈魂憑空藏了起來。

    曾經(jīng)無數(shù)人向往的、聆聽圣音最近的地方,在一夜之間被改造成了地獄的入口,布蘭特站在圣塔一柄橫飛出去的旗桿上,火焰從底下竄上來,把那金色的旗燒毀,而他則縱身躍下,穩(wěn)穩(wěn)地繞開陣法附近的火焰、還有深淵之門,落在中央那根細細的十字架上。

    莉莉絲被用來獻祭打開地獄之門的只有靈魂,然而他的身上卻像是被無數(shù)道傷口割開,幾乎流干他的血,一只手捧上他的側臉。

    “好可憐的人,”布蘭特將他的下巴抬起來,身影倒映入他眼中,“沒想到你的靈魂力量這么強大,但是很可惜,地獄之主出現(xiàn)的時候,你還是得死——沒有人類的身軀能承受祂的力量。”

    男孩兒動了動干涸的唇,連求饒的力氣都不剩,眼珠子勉強動了一下,代表他最后的求生欲。

    黑色的手套擦干他唇角的血,布蘭特好整以暇地與他商量道:“想活下去嗎?求求我,我就考慮留你一條命。”陣法附近。

    路易倏然出現(xiàn),白色的骨杖點在地上,土壤的冰面結的更厚實了一點:“布蘭特,滾開,地獄之主即將降臨,你想背叛祂嗎?”

    黑發(fā)惡魔轉過頭去,面頰上的蝴蝶紋路若隱若現(xiàn),笑得和善、不帶一點殺氣:“這個身軀為了召喚深淵之門,已經(jīng)力竭了,恐怕連地獄之主萬分之一的力量都無法承載,你是想只召喚出一根手指、一根頭發(fā)、還是一張嘴?”

    路易語塞片刻,仍然道:“那也沒必要放過他,不到最后,你怎么知道他的靈魂不行?”

    他漫不經(jīng)心地點評:“這孩子是近年來我在神學院看到的,除了塞繆爾之外最后天分的。”

    莉莉絲勉強被生的希望激勵回了神智,被綁縛的手動了動,嘴唇里溢出一句不太明顯的求救:“……求、求你……請放過……”

    “可他在求我,”布蘭特聽見了十字架上的動靜,無辜地揚了下眉頭,“我容易受我主人的影響,他最近心軟了不少,讓我也跟著改變。”

    路易:“……”

    他一言不發(fā)地舉起白色骨節(jié)杖,黑暗力量即將涌出,就在打向布蘭特的前一秒鐘,十字架上的紅色身影,和半空中的惡魔,都齊齊消失不見,只留下幾句輕蔑的嘲諷:

    “論對光明之力的了解,我的確不如你。”

    “可惜,變成惡魔之后的教皇大人,實在是脆弱的不堪一擊。”

    “順便一提,我的主人和那該死的家伙回來了,祝愿你能活下來第二次。”……

    陸景行跟塞繆爾被那條地獄獵犬拉著在光明遛了一圈,走到一半,兩人意識到離神學院越來越遠,察覺了那條狗的調(diào)虎離山計策,臨時往回趕。

    只不過是半天過后,神學院的地域已經(jīng)再找不到熟悉的景象。

    路易站在圣塔的頂端,靜靜地佇立著,當兩人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范圍內(nèi)時,他眼底出現(xiàn)笑意,高聲道:

    “喜歡我給你們準備的新禮物嗎?”

    陸景行有意往前一步,卻被躥起來的地獄之火撩到了眉毛邊,不得不后退一步,碧綠色的眼睛掃過那些著火的磚瓦,有的火焰是正常的人間顏色,有的是地獄出來的,紅的、黑的,落在眼底都是烏煙瘴氣。

    站在他身側的塞繆爾想到什么,凝視著教皇的容顏道:“辛迪的尸體,被你們挖走了?”

    路易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也許是因為能夠以另一幅姿態(tài)站在曾經(jīng)的神明面前對話,他挺直了腰桿,甚至亮出了一具僵硬的尸體,讓他們倆看清,得意地頷首:

    “猜對了。”

    看到那尸體空蕩蕩的胸口處,陸景行變了臉色,他知道自己失去力量,沒法掌控和號令這神學院里亂竄的魔物們,打定主意配合塞繆爾先收拾了這個叛變的路易。

    “她的心臟呢?”

    “不會是誰騙了你說,神的心臟存放過的身軀也具有力量,騙了你之后,帶著戰(zhàn)利品跑了吧?咦,你這臉色,被我說中了?也對,我早該想到的,就你當初不自量力挑戰(zhàn)塞繆爾的模樣,注定告訴世人你已經(jīng)放棄了腦子這種東西。”

    圣塔上的人失去蹤影,再出現(xiàn)的時候,踏過了火海,雪白的骨杖朝著他刺來。

    陸景行從善如流地后退一步,塞繆爾擋在他的身前,本來很輕松地抵住那根新的白骨杖,然而抓住的同時,手臂受到?jīng)_擊,白色的衣袍竟然被鮮血染透。

    他低頭去看,發(fā)現(xiàn)之前在圣湖的時候受過的傷,竟然還沒有愈合。

    在他身后,陸景行本來想配合他,用光明力轟出些什么干擾一下路易,然而不知怎么回事,胸口處突然傳來一陣疼痛——他猝不及防地睜大眼睛,捂著胸口半跪在地上。

    【作者有話說】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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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0章  第三十章

    ◎欲望。◎塞繆爾察覺到他的變化, 回過頭來看他,但戰(zhàn)局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路易顯然因為之前在他們倆這兒吃過大虧, 對漂亮人類的容忍消失不見——對這兩位, 他寧可要不會動只躺在那里的尸體, 也絕不會給他們?nèi)魏螜C會。

    陸景行心口的位置疼痛不已, 像是有千百只蟲同時在里面啃咬, 一直攢在體內(nèi)的光明力量以往像捏在手里畫不出去的錢,這次總算姍姍應和了他的想法, 往心口的位置鉆去。

    這一幕看在塞繆爾的眼中, 則是陸景行靈魂里本來淡去的黑色, 不斷地覆蓋、加深, 先前偶爾還能看見的金色核心, 慢慢失去光輝。

    前教皇的下一擊朝著他的額頭方向去!

    陸景行單手撐著地面, 有了體內(nèi)光明之力的支持,恍惚回過神來, 視線越過塞繆爾的肩頭, 看到教皇的動作,不由睜大了眼睛,一句“小心”還沒出口, 視線范圍內(nèi), 同樣的一道白色朝著教皇的方向去!

    金與黑碰撞在一起。

    極致的光芒退散之后, 陸景行才看清楚,那是先前路易用過的龍骨節(jié)杖, 比起現(xiàn)在手里那根纖細、蒼白的節(jié)杖而言, 這根取自金龍脊骨、極具光明親和力的節(jié)杖, 本身能發(fā)揮的作用, 勝過路易在深淵里隨便剔出的一根惡魔骨。

    塞繆爾得以將他扶起來,眉頭輕蹙:

    “你怎么了?”

    恐怖的痛感減緩,卻依然在體內(nèi)肆虐,陸景行被這感覺弄得又煩又暴躁,恍如熟睡前被一群蒼蠅蚊子追著叮,傷害起初不大,干擾力卻極強,久了也讓人扛不住。

    但他不想干擾塞繆爾,況且那根龍骨節(jié)杖不過只抵擋了片刻,就耗盡了先前存儲起來的光明力量,徑直掉落在地上。

    “先解決路易。”

    塞繆爾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想要凝聚光明力量召喚出純粹的天空之火,可力量涌到手臂,卻引起陣陣的阻塞,以至于差點被路易的下一擊命中。

    就連出現(xiàn)的光明火球,都比他預想中的要小了許多。

    殺傷力成幾何倍遞減。

    “滴答。”

    猩紅的血滴落在地上。

    白色衣袍的袖子都被打濕,金發(fā)美人不知什么時候鬢角都是汗,額前的碎發(fā)被打濕,凝成一綹一綹的,狼狽的模樣實在罕見,路易見他如此,更興奮了一些。

    眼睛都亮了起來。

    “你的身軀被黑暗力量玷污了,信徒親自把黑暗涂抹到你的皮膚和骨血里……塞繆爾,被玷污的軀體是無法喚醒神明意志的——”

    “我看你這次拿什么贏我?”

    “光明神不再清醒,光明大陸即將迎來永夜,而你也會慢慢墮落。”

    “乖乖來當我的狗吧,跪在我腳邊,親吻我的腳趾,祈求我的寬恕,我會在地獄為你留一席之地。”

    仿佛為了證明他的話,絲絲縷縷的黑色從塞繆爾的手臂里涌出,與他傷口里溢出的金色不斷地做著斗爭,二者相斗,大大地損耗了他的力量。

    兩個在全盛時期能把路易按在地上打的人,如今一個失去了惡魔之力,一個光明之力受阻,紛紛戰(zhàn)損,合起來竟然在路易的招數(shù)下節(jié)節(jié)敗退。

    甚至路易運轉黑暗力量還有越來越熟練的架勢,周圍更有地獄出來的骷髏軍、魔物跟惡魔相逼,兩人很快捉襟見肘,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

    陸景行看到那些垂涎自己靈魂的惡魔,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冷笑,哪怕他現(xiàn)在還殘留著那么一點的魔力,這些東西也絕不敢將主意打到他頭上來。

    他懊惱的心情傳到塞繆爾那里。

    金發(fā)的美人忽而出聲道:“有一個辦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陸景行跟他對視一眼,看到他指尖低下的血跡,感覺心口更痛了,但現(xiàn)在顧不得那么多,比起殺光這些魔物,清理神學院,顯然是他們留的命在更重要——

    “試試吧。”

    塞繆爾握著他的手腕,朝向路易沖來的方向,好聽的吟唱聲響起。

    隨著他一個個字節(jié)的吐出,陸景行發(fā)覺自己身體里那些不知怎么安放的光明之力竟然變得無比的流暢聽話,身軀隱隱熱了起來,甚至連心臟的疼痛都變得不那么明顯。

    前教皇唇角都是戲謔的弧度,顯然以為他們再無辦法,連這世間流散的光明之力都不聽塞繆爾的指揮,他們還能有什么辦法?

    他甚至收起那根脆弱的白骨杖,抬手去掐陸景行的脖子,想要先抓過來一個。

    彼時,金色的光從陸景行另一手掌心亮起,在路易貼近的時候,掌心的光如流-炮,范圍極大,在軌跡道路上沖出一片夸張的焦炭地面!

    路易半空中想換姿勢,已經(jīng)來不及,半邊身體都被摧毀!

    陸景行還停留在這震撼里,塞繆爾唇角溢出血色來,看到周圍被嚇住的魔物,拉著他的手往空的地方跑,召喚出一個陣法,在金色的光芒之后,兩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怎么又變回去了?”

    “是這些不夠嗎?”

    陰暗的房間里。

    一顆跳動的金色心臟附近,絲絲縷縷的冤魂纏繞著,被緊緊捆綁的信徒靈魂逃脫不得,既無法靠近這光解救自己,也無法從這痛苦里得到解脫,于是怨氣橫生,甚至詛咒起自己曾信仰的神明來。

    流動著金色的心臟很快被染上一點黑色,又倏然金光大作,將那些怨念都驅(qū)散,讓坐在旁邊軟椅上、正翹著腳,端著一杯血色飲料的男人發(fā)出稍許驚異聲音。

    可是這情況再沒有出現(xiàn)。

    金色重新被腐蝕。

    布蘭特想了想,踢了下腳邊的男孩兒:“再去找一些光明信徒來,要快。”

    奄奄一息的□□兒動了動身軀,抬頭露出一張漂亮的臉,然而眸子同樣成了紅色,他動了動眼睫,低低應了一聲:“是。”與此同時。

    塞繆爾和陸景行逃到一片居民區(qū),兩人互相攙扶著,在寂靜空蕩的街角,脫力地坐在墻邊,陸景行看了眼對方的狼狽,驀地笑出來,笑著笑著,心臟處又涌起疼痛來。

    他抬手捂著心口的位置,塞繆爾抬手想摸摸他,指尖輕輕地搭在他肩上,手臂處的黑色涌入更多,光明元素不斷流失。

    他開始聽不見附近人們的心聲了。

    甚至感覺到寒冷。

    陸景行看了他半晌,一下沒坐穩(wěn),歪到他懷里,指了指他的手臂:“你的傷……怎么辦?”

    塞繆爾接住他,由他靠著,很輕地搖了搖頭。

    沒有恢復光明神記憶的他,無法從信徒的背叛里重新恢復純凈,而這化身,應該會一點點地被腐蝕。

    黑發(fā)惡魔因為心口的痛抽著涼氣,看了眼天空上漫漫的星光,聞著這街上不遠處傳來的臭味,在家家戶戶都睡著的夜里,他們竟然互相依靠,從彼此身上汲取到一些溫暖。

    “我們是不是都要死了?”他這樣問。

    明明只來到這書里的世界不久,沒想到要以自己都不明白的方式迎接死亡,陸景行本該高興的,可看到靠在自己身邊的塞繆爾,他又有些不甘心。

    “我好想救你。”

    “也好想回家。”

    陸景行喃喃地說著,碧色的眼睛里充滿惘然。

    塞繆爾低下頭來,金色的長卷發(fā)掃過陸景行的面龐,即便姿態(tài)有些狼狽,他的神情依然是從容溫和的,就像永不會變化的春日風,會帶來花香,也會送過來一些飄揚的柳絮。

    “為什么想救我?”

    黑發(fā)青年用目光描摹他在晦暗夜里,也仿佛會發(fā)光的五官:“我跟你講個故事叭,曾經(jīng)我看過一本書,書里有個主角,特別善良、美好……”

    他輕聲說著這本書的劇情。

    從頭到尾,塞繆爾都在認真聽,直到他定下結論:“善良就該得到好報,憑什么這世界要讓黑暗笑到最后呢?”

    塞繆爾又看見了他靈魂里的金色光芒。

    比以前看過的更勝許多倍。

    他一時意動,說不出是什么樣的感覺,驀地開口道:“你還有個愿望,我沒幫你完成,我不會讓你死去。”

    陸景行笑了一下,想從他懷里坐起來,塞繆爾的死亡角度依然迷人,他怕自己看久了,產(chǎn)生什么不該有的念頭,可塞繆爾驀地拉住他的手,讓他失去重心,重又倒回那胸膛。與此同時——溫暖的、仿佛有太陽曬著的力量從對方的手心傳來。

    那些金色涌入他的血脈里,是前所未有的磅礴渾厚,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暖和,陸景行心臟處的疼痛有所緩和,甚至情不自禁瞇了瞇眼睛,露出饜足的神情,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在干什么?”

    氣息噴在金發(fā)美人的下巴處。

    塞繆爾一低頭,唇瓣捕捉到一片柔軟,兩人俱是一愣。

    旋即,陸景行本能又把腦袋往下躲了躲,幾乎要靠在他的大腿上,塞繆爾卻在困惑一陣之后,另一手捧起他的腦袋,再次追逐而去的時候,似自言自語,又似宣告:

    “我好像……”

    “對你產(chǎn)生了欲望。”

    【作者有話說】

    本鳥就是情感助推器!

    看今天誰還按頭談戀愛,哼!兒子們自己會談!*

    感謝在2021-03-17 20:37:42~2021-03-20 01:13: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灬青竹 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憶灬青竹 20瓶;簽、靈魂契約 10瓶;謝玹 5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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