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雨聲。
淅淅瀝瀝的雨聲。
八神太一從半夢半醒間忽地清醒, 然后聽見電車在雨中行駛的聲響。
武之內空、泉光子郎和其他數碼獸們還窩在一起熟睡著，唯有他不知為何在此刻忽地清醒。
大和呢？
八神太一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似乎沒有見到石田大和的身影。
不過那家伙向來獨來獨往習慣了，有的時候并不太樂意和人群待在一起, 該不會去電車車頂上了？
但現在外面在下雨……
抱著這樣的想法, 八神太一打開電車的車窗, 探頭往外看。
微涼的雨水逐漸喚醒他的意識，他發現電車的車速逐漸減緩, 似乎即將到達一個新的站點。
而站臺上站著一個沒有打傘的少年人。
熟悉的面龐, 看起來比印象里更成熟一些的眼鏡, 還有那身看起來有些正經過頭的日常打扮。
——是城戶丈。
八神太一揚起手要和對方打招呼——
***
“哐當。”
鞋柜的門有些要壞不壞的感覺，石田大和需要多費些力氣, 才能將它完全合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總有陌生的女生要往他鞋柜里塞情書, 或者其他什么愛心禮物時, 暴力開關門導致的惡果。
可以的話，他很想在自己鞋柜門上貼上一張告示。
——不要往里面放本人不需要的東西。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又一次用力。
這次鞋柜門終于被嚴絲合縫地合上，但是也有什么隨著他用力過猛的動作掉了出來。
這是什么？
石田大和眼疾手快地接住那樣東西。
那是一個體積不大的項鏈吊墜，看上去是八邊形的金屬制品，整體呈現上窄下寬的模樣, 中心有透明玻璃，內里插有長方形，類似芯片的物件。
側過來對著陽光，可以發現上面有類似太極的刻印花紋。
只不過因為它是黯淡的石灰色，不仔細看的話, 很容易將其忽略。
這是誰放在他的鞋柜里的？
加布獸嗎？
不過那家伙現在已經住在他家里，如果有東西要給他, 為什么不直接當面給？
還是說，是太一給的？
在他思索這件事的時候，有同班同學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石田，今天是我們負責整理體育器材，該走了！”
石田大和回神，“來了。”
他下意識將那枚金屬吊墜放進自己的書包里妥善保管好，再急匆匆地趕往體育館。
雖然今天不需要打工，不過石田大和收拾的速度還是很快。
在今天午休的時候，八神太一就拉著他、泉光子郎、武之內空建了聊天群，說是今天放學之后去找一位叫做城戶丈的高三前輩。
令他感覺震驚的是，除了他們幾個人之外，加布獸它們竟然也在聊天群里。
當時他還有些奇怪為什么數碼獸還會用手機，然后打工的時候才忽地反應過來，它們本來就是數據，待在網絡世界才是如魚得水。
此時縱然已經是放學后，不過一個穿著高一校服，三個高二校服的學生同時站在高三班級門口的時候，還是相當引人注目。
石田大和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然后看向他們目的地所在的班級。
“不在嗎？”
八神太一甚至不用把頭探進去問其他人，只需要掃一眼就能確定。
“不在。”他的語氣有些失落，還有點疑惑，“不應當啊，丈馬上要升學考試，竟然沒有留下來學習？”
武之內空咳嗽了一聲提醒他，“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丈前輩的學習成績不像太一你一樣，他根本不需要留堂補習？”
雖然城戶丈有時顯得不夠自信，又或擔憂過度，不過就學習成績而言還是非常優秀的。
“……”
八神太一的沉默說明，他可能在剛才之前壓根沒考慮到武之內空說的這點。
武之內空扶額。
石田大和失神片刻，又看向那間看上去和他們高二教室沒什么區別的房間。
他剛才朦朧地想到一些打工的經歷。
餐廳里一些不太愉悅的事情，反而讓他對這位本應素未謀面的前輩感到一些熟悉。
“那我們問問他們班其他同學？”
泉光子郎看看石田大和，然后又看看其他人，最后如此提議。
然后倒也不算出乎意料地得知，今天城戶丈去了學校的圖書館自習去了。
礙于這么多人一起去實在太過醒目，又容易打擾其他學生的學習，于是最后八神太一和石田大和一起去了圖書館。
迎著放學后的夕陽，八神太一一步一步踩著自己的影子邊緣前進。
“說起來現在大部分數碼獸都跟著恢復記憶的人一起住，巴魯獸待在空的家里在和美美聯系，小光對迪路獸的態度……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心大，還是想起了什么。”
“哥瑪獸是時常見不到它的影子。”
“對了，大和。”
戴著護目鏡的少年轉過身來看他。
“你打算和阿岳攤牌巴達獸的事情嗎？巴達獸應該挺想和阿岳重逢的吧！”
提到自己弟弟，石田大和猛地從那段熟悉又陌生的回憶里抽身。
他如同被踩到雷區而恨不得當場豎起尖刺防備的刺猬，語氣不算平和地否定對方的提議。
“不行！”
八神太一疑惑。
“為什么？”
“阿岳之前也和巴達獸相處很好，早點接觸，說不定他能更早恢復記憶，然后我們尋找玄內老人的進度應該能加快不少。”
石田大和深吸一口氣。
“和數碼獸接觸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我和光子郎被拖入海里，還有之前體育館那邊有爆炸聲，也是數碼獸的原因吧，貿然接觸的話，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
“遇到危險，克服它不就好了嗎？”八神太一毫不猶豫地如此味道。
在他的話語里，危險如何眼前的道路，不管想或是不想，都是要踏上去的。
“不是所有危險都是能克服的！”
石田大和不滿地說道。
在他看來，明明可以不用走這么危險的道路，又何必讓弟弟以身涉險。
八神太一說道：“如果這樣說的話，那么當時不管是吸血魔獸，還是小丑皇我們都不可能打敗，不是嗎？”
他指著被夕陽和彩霞點綴成橙紅色的天際，像是在指那片更遙遠的天際與世界。
“現實世界或許是有人力的極限的，可數碼世界沒有。”
“只要相信的話，為什么做不到？！”
石田大和看見他的眼睛里有著像太陽一樣的光。
他在這刻卻不知如何開口說，他并不是那個世界曾與他并肩作戰的“石田大和”。
他沒有那樣篤定的信仰。
***
八神太一感覺自己胸口像是憋著一團氣，一窩火。
剛才他與石田大和就那件事，進行了沒頭沒尾的爭執后，兩人暫時分開行動。
此刻他將路中間的一顆石子踢到路旁的草地上去，然后聽見手機里傳來亞古獸的聲音。
“太一，你又跟大和吵架了。”
少年人把護目鏡帶到自己的眼睛上，遮住自己煩躁的表情。
“那是他嘮嘮叨叨的……明明他自己都沒有問過阿岳的意見……不過我也懂他的意思就是了。”
“如果小光會遇到危險的話，其實我也不太愿意讓她卷入其中。”
“但是，如果小光想知道，我一定會告訴小光這件事，再讓她做出最后的決定。”
“畢竟大和不是太一，想法不同是很正常的事情。”
亞古獸故作老陳地嘆了口氣。
“如果你們把彼此心里的想法好好說出來給對方聽的話，說不定就不會吵架了吧。”
八神太一小聲嘟囔，“怎么說得我們好像很幼稚一樣。”
亞古獸說道，“但是有進步的是，你們兩個沒有決斗！”
“……啊啊啊啊！算了不想了，先去找丈！”
八神太一揉亂了自己的頭發。
不過他隱隱能夠察覺的到，沒有恢復記憶的人總是天然對數碼獸世界的那些存在，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感。
孩子尚且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去打破那層隔閡，可逐漸走向成年的他們，好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磨滅了那份難能可貴的珍貴品德。
八神太一對著被夕陽染紅的天空揮了揮拳頭。
他還是不想就這么對著既定的未來妥協。
畢竟從十幾年前，他懷抱著那些清晰的記憶開始，他的人生就像脫軌的電車，駛向了似乎連自己也不知道終點站是什么地方的方向。
“太一，你在干什么？”
亞古獸疑惑的聲音傳來。
八神太一放下手，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自己為自己打氣。”
“嗯？為什么忽然這么做？”
“因為身為隊長，自己不先振作起來的話，怎么帶領伙伴戰勝黑暗四天王。”
在他手機里的亞古獸忽然也像是振奮起來的樣子。
“太一說得對！”
緊接著就是一陣像是敲鑼打鼓的咕嚕聲。
“……”
“……”
一人一數碼獸沉默幾秒，然后是亞古獸嘿嘿一笑的聲音。
“我好像餓了。”
八神太一失笑，“走吧，我們去找丈，然后回家路上就去吃漢堡吧。”
“我要吃十個！”
“喂……你也不怕把肚子吃撐嗎？”
“多余的數據用來進化！然后我進化成暴龍獸之后，還能再吃十個漢堡！”
亞古獸興致沖沖地說道。
八神太一無語，“不，我覺得如果亞古獸你進化成暴龍獸的話，一百個漢堡到時候都不夠你吃的。”
“啊！原來到時候我可以吃一百個漢堡嗎！那我剛剛應該說，我能吃兩百個的！”
少年和他的搭檔在夕陽下一起嬉笑著走遠，時光繞過他們腳邊離開，沒把他們純粹無暇的心染成其他的顏色。
第24章 24
打包了快餐店的漢堡后, 八神太一和亞古獸坐在公園無人的一角時，忍不住同時伸出手摸了一下鼻尖，看看自己是不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近來距離城戶丈面臨升學的時間又近了一些，于是他的精神也隨之肉眼可見地緊繃起來。
在這個時候, 把他從圖書館的自習室里喊出來, 已經是極限, 等他再說起數碼世界的事情時，對方整個人都快不好了。
仿佛他用“我告訴你, 做夢可以中獎五百萬哎”這樣的夢話, 打擾他本就越發稀少的學習時間。
自然, 最后他和亞古獸是無功而返。
亞古獸兩只爪子捧住一只熱氣騰騰的美味漢堡，可現在似乎也沒什么吃它的心情。
橙色的小恐龍有些失落地垂下頭, 然后問自己的搭檔。
“太一……”
“嗯？”
八神太一背靠著公園長椅的椅背, 似乎并沒有因為城戶丈今天在圖書館外那些冷言冷語而感到灰心或是退縮。
“太一, 你說丈會回來嗎？”
“明明之前還豪言壯志說要吃一百個漢堡，現在就吃不下了嗎？”
“現在我們說的這件事和好吃的漢堡根本沒有關系吧！”
八神太一把手交疊放在自己的腦后，然后看著夕陽說道：
“誰說沒有關系的，明明關系就很大。如果連說出‘我想’和‘我能’的勇氣都沒有，那怎么看都不可能做到自己真正想完成的事情。”
他回過頭看著亞古獸。
“所以，我覺得丈會回來的, 只不過是早一點還是遲一點而已。”
他從長椅上站起來，然后伸了個懶腰。
“至少丈現在的反應，可比幾年前我第一次和他說起數碼世界的時候好多了。”
“那個時候，他就差把我綁到醫院去，請他家里人幫我看看是不是精神受到刺激, 才這么‘胡言亂語’的。”
“哦……畢竟丈有的時候很一板一眼的……嗯？”
一邊吃漢堡，一邊說話的亞古獸忽然抬起頭, 看向不遠處的某處灌木叢。
那里悉悉索索探出一只數碼獸來。
八神太一的目光看過去。
“哥瑪獸？！”
“你怎么在這里？話說，最近都沒有怎么沒有看見你。”
自打數碼獸們來到現實世界后都很鬧騰，可哥瑪獸不知道為什么在大部分時候都很沉默寡言，似乎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此時它來到八神太一和亞古獸的面前，像是有話想要開口和他們說，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是好。
八神太一看出它的躊躇，于是主動問：“怎么了？”
哥瑪獸像是下定很大的決心，在眼一閉心一橫之后，對他們說道：
“太一，亞古獸，我好像把自己和丈的神圣計劃弄丟了！”
八神太一緩慢地眨眼。
“神圣計劃……弄丟了？”
亞古獸呆在原地，連手里的漢堡也來不及吃了，連忙回頭看公園里來時的路。
“丟哪兒了？！我們快去找回來！”
哥瑪獸的頭和耳朵一起低下去。
“是我來現實世界的時候，就發現神圣計劃不見了，又或者更早之前在創始村的時候，就沒能看見它。”
它努力回憶當時兵荒馬亂的情況。
“當時創始村受襲，連存放著神圣計劃的地方也沒能幸免，我們只來得及帶走當時架子上所有的神圣計劃來到現實世界，但是沒能來得及數那里存放著幾個。”
哥瑪獸越是分析，聲音越難以掩蓋自責。
“而我那個時候沒能發現少了一個。”
“我……沒敢和大家說，但按理說應該待在創始村的妖精獸那邊遲遲沒有消息聯絡我們，恐怕神圣計劃在那場混亂中早已遺失，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流落到，別有用心想利用它的家伙手中。”
哥瑪獸現在甚至不知道該怎樣抬頭去看他們。
但八神太一只是揉了揉哥瑪獸的頭。
“現在光子郎找到了可以去數碼世界的方法……雖然現在降落地點還不穩定就是了。”
“我們可以試試什么時候回創始村再找找。”
“萬一只是不小心掉落在哪個偏僻的角落里了呢？”
哥瑪獸半晌后才輕輕點頭，似乎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即便有八神太一的寬慰，可它隱隱之間還是能察覺，自己與神圣計劃那種曾經可以感知到的若有若無的聯系被什么東西隔斷了，導致它一直無法確切地感知到這樣重要東西的下落。
這絕對不是天然或是偶然的，是有誰藏起了它和丈的神圣計劃。
哥瑪獸最后得出這番結論。
想要找回神圣計劃，恐怕只靠它單獨一個，是不太可能，求助其他同伴又沒有可靠的線索。
現在思來想去，恐怕只有先找城戶丈。
因為玄內老人曾經說過，神圣計劃是連接數碼獸和被選召的孩子們之間關鍵的橋梁，是彼此間羈絆連接的象征。
那么，就只有從這方面入手，盡可能感知到目前他們神圣計劃的方位在哪里。
所以哥瑪獸等在城戶丈自習結束的路上。
直至天色徹底暗淡，它終于在路燈下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拎著裝滿厚厚教材書包的城戶丈看見它的時候，腳步下意識加快。
他就知道自己不應當貪圖走小路的快捷方便，導致又在沒人的地方見到了這家伙。
靠近河岸邊的水汽打濕了他的鼻尖，讓他一時分不清，是夏季反復無常的暴雨又要即將來臨，還是自己莫名心慌意亂時，流下的汗水。
自打今天傍晚八神太一來找他，又說了那一通莫名其妙的對話后，他就魂不守舍地呆坐在自習室里有兩個鐘頭的時間。
期間他攤開在自己面前的專業試卷上，仍舊一片空白，原本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知識點，像是手里的沙子，在徒勞中早就流逝得一干二凈。
無用功做到九點多，他還是暫時放棄了繼續學習的想法，想著步行回家也算是轉換心情，沒想到又碰上了這個最近總是在糾纏自己的奇妙生物。
城戶丈板著一張臉，在河岸邊的路燈下看著那個自稱是哥瑪獸的小家伙。
“怎么又是你？”
“你就是太一說的數碼獸？如果你要拯救世界，難道不應該找能接受你們的人去做嗎？為什么要拉上我？我馬上就要升學考試了，醫科大的考試向來很難，如果我不抓緊時間復習的話，可能——”
“丈。”
哥瑪獸說道：
“因為我的搭檔是丈，是城戶丈，所以我來找你了。”
城戶丈聽到自己的心跳噗通一下，莫名走音。
這種感受，在八神太一最初找到他時，用那種熟稔到令他感覺到有些陌生的語氣說話時有過；也在他不久前見到這個白色奇妙生物的時候有過。
這簡直像是什么針對心靈的拷問。
他聽見他們說話的時候，像是隱隱看見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門后想必是個新奇絢麗到令人眼花繚亂的美景。
然而他自己畏懼做出一個新的，不同于常規世俗的選擇。
打開那扇門的時候，他也許就偏離了原先的人生軌道，這讓他覺得惶恐和不安。
城戶丈張開嘴，看到了哥瑪獸清澈的目光。
他忽略內心那某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悸動，自己搖搖頭否定剛才不知從何而來的沖動。
“我……”
不，他不想。
“我不……”
對，他不想被卷入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里，他的考試很重要，重要到他花了那么多的時間做準備，還是感覺沒有把握，但每次見到老師長輩，還要擺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他沒有那樣的膽量向新世界進發，有些事他或許應該成熟地看開一點，不是所有想法都有機會落地生根發芽，最后又開花結果。
所以他自我否定，自我欺騙。
他根本不想去看那個新世界。
“我不想去陪你找什么神圣計劃！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不想見到你口中所謂的其他同伴，其他數碼獸，還有那個無論在哪里找都沒見到資料的數碼世界！”
城戶丈幾乎是失控地在這無人的河岸小道上大喊。
沖著哥瑪獸，也沖著他自己。
“我不想再看到你！”
夜風卷著水汽輕輕淌過他們之間，天際的烏云遮住原本要灑落人間的星光與月光。
城戶丈沒有在他們之間嗅到爭吵的硝煙味，因為有的只是一股潮濕的，讓人覺得悲傷的失望。
他從哥瑪獸那雙清澈如湖面的雙眼里看到了失望。
他聽見哥瑪獸說道——
“城戶丈，你在撒謊。”
那道聲音混在晚上的夜風里應當并不明顯，可城戶丈覺得它又如雷貫耳，像是轟隆隆的電車呼嘯著經過他的身旁，揚起狂風將他拋向身不由己的遠方。
可良久以后，他又反應過來，這個時間點最后一班電車也早已停運休息，不遠處河面的橋上只有汽車飛馳而過留下的無聲光影。
他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像是內心最不愿被人發現的東西，在此刻爆發出愧對他人，也愧對自己的怒氣。
“你住嘴！你之前說了那么多關于‘城戶丈’的事情，但那些事根本就不是‘我’的事！”
他狼狽地吼道，仿佛急迫地自我否決心底的那一絲倉惶。
但哥瑪獸毫不留情，繼續說道：
“你難道就不是‘城戶丈’了嗎？！”
“我覺得，不管是哪個丈都是最在乎誠實的人！坦誠承認自己的不足，自己的不安，自己的不滿，比永遠放在心里，用謊言來遮掩那些錯誤和短板，要更能解決那些困境！”
“就像我弄丟了神圣計劃……但是我誠實說出來了，伙伴們依舊會幫助我們！”
“如果丈你也放不下我們，為什么不能也一起坦誠將心里的話說給我們聽！”
城戶丈的指尖攥緊書包的邊緣，想要否決它的正確之言，此刻又覺得自己無話反駁。
第25章 25
“村內博士。”
常年駐扎實驗室里, 操勞關心各種數據的村內和哉抬起頭來，在看見領著滿眼好奇的黑色亞古獸進門的少年時，忍不住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之前加班熬夜看數據，沒感覺到的疲憊嘩啦一下全部蔓延過來, 像是過量的海水把他撞得暈頭轉向的同時, 還感覺即將窒息。
頂著雞窩頭, 看起來有些邋遢的研究員回頭看看自己的學生們。
后者紛紛心虛地移開視線。
畢竟有一個快把研究室當家的導師在，他們過的也是天天加班的昏天黑地的日子。
這種生活不要啊！
自然, 此時少數能夠整治他們導師村內和哉的人一到, 他們別說出聲提醒導師跑路了, 沒有對古川翼夾道鼓掌歡迎，就已經是在給導師面子。
村內和哉恨鐵不成鋼地看看自己的學生們, 心中暗自決定再狠狠催一催之前說的數據空間傳輸損耗減少實驗的進度。
然后他不得不擺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向走進實驗室的那位少年, 也是探索隊里最年輕的一位正式隊員, 古川翼。
“啊呀這不是古川君嗎？我好像有點低血糖了，不行了不行了，我眼前發黑，我……”
“撤資。”
“我好了！”
村內和哉立馬恢復精神抖擻的模樣。
“你要是以投資方的身份來的，想要檢查什么成果，我這邊都有進度匯總, 來來來，倉木君去把報告拿來。”
村內博士的一位學生滿臉牛馬的疲憊模樣，眼神期待地先看向年輕的金主爸爸。
果然古川翼先搖搖頭。
“不是來視察實驗室的。”
“倒不如說，博士，你已經多久沒休息了？”
“休息？我怎么就沒休息了, 我剛才喝咖啡是休息，現在和你說話也是休息, 我只要不在看數據和做實驗，那就是在休息。”
村內和哉說道。
倉木滿臉悲壯，感覺自己這位頗有盛名的導師年紀輕輕，卻禿頂得厲害不是沒有原因的，而且……
他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感覺整個實驗室在村內博士的帶領下，不分男女也快都成為禿頂大軍的一員。
聽到村內博士的話，古川翼搖搖頭。
“這樣連軸轉的話，博士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就算再怎么喜歡和癡迷于數碼世界的研究，也請照顧一下自己的身體。”
村內和哉不滿他的說法，“咳咳，你不知道啊古川君，其實我們人就和數碼獸一樣，跨越難關就是熬夜，積累經驗就是多喝黑咖啡，然后我們就能進……”
倉木對導師怒目而視。
——哪有這種強詞奪理的說法，老師你難道不是搞嚴謹學術研究的嗎？！
古川翼說道，“但就算村內博士你能堅持，也要考慮到其他人的極限，至少從勞動法的角度來看，你也不能這樣壓榨他們了。”
村內和哉：“……”
看見對方為了其他人堅持的雙眼，村內和哉最后還是不情不愿地給實驗室其他人放假。
“行吧……但是休假回來之后，要把數據匯總成詳細報告給我！”
這下，整個實驗室都歡呼起來，不少人掛著黑眼圈第一時間沖到古川翼面前，就要熱情地擁抱他。
雖然在村內博士門下學習，毫無疑問可以最大程度學到尖端數碼信息學的知識，但這位導師毫無疑問是惡魔，在可承受范圍內，只要不把人“壓榨”死，就往死里“壓榨”。
唯有性格正直的古川翼來拜訪，并實在看不下的時候，村內博士才遭不住少年磨人的嘮叨，給他們放假。
謝謝謝謝，可以的話，真希望古川君多來幾次。
看見關于數碼世界的研究進度又要落后幾天，村內和哉簡直是痛心疾首。
可惡啊，怎么現在他還沒有發現長期定居數碼世界的方法，可以的話，干脆把實驗室搬過去算了。
眼看實驗室其他人各個跑得比風還快，村內和哉這回面對投資人的時候，已經徹底失去一個負責人應當要有的禮儀姿態。
他整個人是以癱在椅背上的模樣，有氣無力地和古川翼說道：
“所以呢……正直過頭的古川小子來實驗室干嘛？”
跟在古川翼身后，第一次來到情報管理辦公室合作對象數據研究室的丸山寬人和竹川彩乃，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原本以為這里應當是都是不茍言笑的精英白大褂，事實上，白大褂是有的，只是聽到那些解放的歡呼，和眼前這位明明大名鼎鼎，但行為絲毫不見宣傳講座上正襟危坐模樣的村內博士，兩人恍惚之間覺得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古川翼在村內博士對面坐下，然后說道：
“是有關神圣計劃的事情。”
聽到這話，村內和哉的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他在椅背上坐直，此刻的模樣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名嚴肅的學者。
“有什么新消息嗎？還是找到了制作它的那位玄內先生？”
他從未見過像神圣計劃那樣精妙到仿佛是天然產物的人工制品，它將數碼獸從一個不可觀測的混沌體，變成了可以用數據去觀察測量的有形實體，并完成自然狀態下難以完成的“進化”這一偉大過程。
他曾經從九堂圣的口中聽到“玄內”這個名字，雖然不知道這位先生在數碼世界是什么樣的存在，但在他的心里，玄內絕對是一位比他更有經驗和實力的科學家、研究者、甚至是一名數碼領域的藝術家！
他打心底尊敬敬佩這位學術上的前輩。
“還沒有找到玄內先生的下落。”古川翼搖搖頭，“不過我們發現了另外一名持有和放置在實驗室里原始版一樣的神圣計劃的人，并記錄了數碼獸依靠那神圣計劃進化的過程。”
他將竹川彩乃和丸山寬人向村內介紹。
“這兩位就是當時的目擊者。”
不見絲毫懶散的村內和哉和照片上如出一轍的不茍言笑。
這位研究員的目光先是落在有些緊張的兩人腰間，看見他們都帶著灰白色的克隆神圣計劃時，就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兩位是作戰人員嗎？”
“是的，您好，村內博士。”
丸山和竹川稍有緊張，不過也自豪于他們的身份。
能夠跟隨九堂隊長保衛人類生活居住的現實世界，他們無一例外都榮辱與共，面對在后方提供理論知識和數據支持，而發揮巨大作用的村內博士，自然也相當尊敬。
村內和哉朝他們點點頭。
沒有多余的寒暄，只有研究員一心想要探索的一針見血和直奔主題。
“請兩位把記錄的影像給我看看。”
“正好我這里有一些關于神圣計劃近來的數據分析，想要結合實際素材，看看能不能證實我的一些猜想。”
丸山和竹川自然沒有意見。
說來也是巧合。
普通的電子設備是無法正常檢測和拍攝到數碼獸的，但經過實驗室加班加點的研發，以村內博士為首的研究員們成功開發出一種新的設備足以記錄數碼獸在現實世界的活動。
之前投入模擬測試使用的地點之一就有古川家名下資產之一的古川大廈。
將影像里的小型恐龍進化成仿佛怪獸一樣龐然大物的這段錄像，最起碼反復觀看了不下三十次之后，村內博士終于舍得抬起頭來，對等著他的三個人說道：
“的確是和古川小子有的，還有實驗室里由九堂帶回來的原始版神圣計劃一模一樣。”
他指著屏幕上實時分析的復雜數據說道：
“但是一口氣讓滾球獸進化兩次……這也是我從沒見過的。”
“畢竟數碼獸的進化是很復雜的，選擇的路徑也相當龐雜，這一點你們三個也深有體會吧。”
“就像我們人類小時候夢想長大后要干什么一樣，在人生的關鍵節點上很少有人能這么堅定果斷地就做出選擇。”
村內和哉看看古川翼，然后做了個類比。
“這么說吧，就像古川小子的搭檔一樣。”
“滾球獸在進化的時候，就已經要做出不同的選擇，是進化成亞古獸，還是黑亞古獸？”
“進化成黑亞古獸后，再進化成暴龍獸，還是其他類型的數碼獸，那也是需要下定決心去選擇的。”
“而他——”
村內和哉點了點眼前屏幕上，被濃煙遮擋著只能看見一個模糊背影的少年人。
“勇敢、果決，且對自己和搭檔數碼獸的未來有著清晰的認識和規劃。”
“是為追求力量，還是為提升速度，抑或是加強防御，還是為了加載其他某些功能……他沒有猶豫那些足夠令人眼花繚亂的選擇，給我的感覺是……”
說著，村內博士又看了眼屏幕。
“這個少年和那只滾球獸簡直像是追尋著自己的本心，于是自然抵達終點，進化成了暴龍獸那樣強大的存在。”
聽到村內博士這話的三人都陷入沉思。
然后他們就聽見有什么重物放在眼前桌上的聲音。
“對了，你們是不是找到這個少年是誰了，可以的話能不能問他是否愿意帶著他的搭檔數碼獸來研究室一趟……呃，不愿意的話，我也能……”
村內和哉咬咬牙，像是做出巨大犧牲。
“我出門去見他也行。”
古川翼回神，聽到他這話后之后很是震驚。
村內博士這么宅的研究員竟然會說出，愿意出門的話，可見他到底是有多想研究神圣計劃。
接著，村內和哉將白色手提箱推到古川翼的面前。
“然后，有關我之前說事關神圣計劃的新發現。”
“古川小子，我希望你能帶著它去御臺場看看，因為就在不久前，當御臺場有數據傳來時，這只原始版的神圣計劃就有反應出現。”
第26章 26
“丈, 你感覺今天怎么樣？還是準備考醫科大學嗎？”
朋友拍拍他的肩膀時，他才從昨晚充滿悲傷水汽的回憶里脫身。
城戶丈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暫時還沒組織好回答措辭的時候，朋友又長嘆了口氣。
“我看了一下今年的模擬題, 醫科專業的難度又提升了, 要不是我家里想要讓我讀醫, 說實在的，我都不想擠破頭繼續考試。”
“丈, 除了醫生這個職業, 你有考慮過其他選擇嗎？”
朋友勾住他的肩膀。
“你就沒聽你抱怨過學醫苦……話說, 丈，你這家伙該不會是異于常人喜歡那種大頭書吧？”
“你肯定也有抱怨過自家父母對你要求嚴格這件事吧……畢竟醫科大學不是一般難考啊！”
城戶丈愣了一下。
醫學知識的確相當復雜, 考試難度也頗大。
如果不是家族從醫, 以及父母長輩的期待, 他其實不一定會選擇醫生這項專業性極強的工作，作為自己的未來目標職業。
犧牲了如此之多的娛樂、玩鬧，甚至是和同齡人輕松相處的時間，一心撲在醫學知識的學習上，可得到的滿足感，似乎無法抵消那種付出帶來的勞累和疲憊。
所以, 說是心中一丁點沒有抱怨或是喪氣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
他是城戶家的孩子，他要是說出抱怨的話語，未免顯得不尊重長輩，于是他只得在朋友面前違心撒謊。
“也沒有抱怨吧……醫生挺好的。”
最后他低著頭, 聲音含糊地如此說道。
不知為何，又想起了昨天遇到的那只數碼獸。
朋友沒有疑慮他說的話是否真心, 只是又拍拍他的肩膀。
“丈還真是可靠。”
城戶丈的眼里也有迷茫。
違背了本心，逞強做著自己也許力有不逮的事情，這算不算也是一種“可靠”？
周六周末在御臺場舉辦的大學招生宣講會上人群熙攘，熱鬧得幾乎是走幾步都會不小心撞到某個人的肩膀。
城戶丈卻感覺自己距離他們很遠，仿佛獨自徘徊于人群之外的幽靈，遠遠地看見預設的目標，但現在懷疑它是否是自己的應該到達的終點。
他抬起頭看向的天空的時候，忽而想起的是父母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希望他認真學習，今后也成為一名足以令人敬仰的醫生；但他忽而想起的又是那自稱是哥瑪獸的奇妙存在，說拯救數碼世界需要丈你一起來幫忙。
仿佛是兩個極端。
因為某日一次不平凡的相遇，敲開了不一樣生活大門的一角。
那個和自己說著，想一起拯救的世界的小家伙又在哪里？
***
“話說小光……”
八神太一手上拿著各種大學宣講單，周末被自家妹妹從床上拽起來的時候，臉上還很茫然。
“我才高二就要忙著考慮這個了嗎？”
八神光推著他的后背，笑著指向人群里的其他人。
“那個不是哥哥的朋友嗎？”
八神太一看過去，意外看見了武之內空的身影。
“太一。”
穿著便裝的武之內空也拿著大學宣講單和他招招手，在看見八神光也在的時候，自然語氣親昵地也和她打招呼。
“小光，好久不見。”
只是在說完這句后，她忽地反應過來，八神光應該還沒有恢復記憶，那她剛才的招呼或許就顯得太過熱情，和沒有邊界感。
但八神光似乎沒有覺得她這句話的態度不夠禮貌，相反，她應和著也與她打了聲招呼后，看了眼兄長的表情，就主動說道：
“我有點口渴了，去買些飲料，也帶點給你們吧。”
目送著八神光的離開，武之內空壓低聲音問道：“小光……恢復記憶了嗎？”
八神太一回想，自家妹妹在家中偶爾和迪路獸碰上時那種相安無事，但又略有隔閡的場面，最后不太確定地搖頭。
“只能說小光……對數碼獸們接受良好？”想到這里，他也有些煩躁地撓撓頭，“但是你說是不是恢復記憶，這我也不是很確定。”
“那如果小光沒有恢復記憶，你會主動告訴她關于數碼世界的那些事情嗎？”
在武之內空的這句提問下，少年的動作停頓。
幾秒后他苦笑，“這是把我問大和的話，拿出來問我了嗎？”
武之內空此刻不客氣地說道，“倒不如說，這一點你和大和一樣，遇到關于小光的事情，難免有的時候不夠理智冷靜。”
“我知道……我這不是努力在改了嗎！”
武之內空不置可否，只剩下八神太一在那里嘆氣。
“但我還是希望所有人都在。”
武之內空的手輕輕拂過自己的手機，比丘獸和巴魯獸都在這里，在遙遠跨洋的那面，太刀川美美說不定也有一天會與他們重逢。
于是她輕聲說道：“已經等了很久了，再耐心一點，給大家一些回想的時間和機會吧，如果需要，就由我們先頂上，畢竟我們是‘前輩’嘛。”
八神太一點點頭，贊同她的說法。
然后他想到另一件事。
“說起來，空，雖然沒有聯絡到玄內老人，不過既然有神圣計劃，那么徽章是不是……”
話來不及說完，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隨后是地動山搖一般令人覺得恐怖的晃動感襲擊整個御臺場。
不遠處的河流中掀起汪洋的水波，明明平常只到腰部的河深，現在竟然像是山崩海嘯一樣，揚起足足越過七八層樓高度的水流。
御臺場在這個瞬間陷入死寂一樣的靜默之中，然后是混亂成一團的尖叫和嘈雜并聲響起。
“地震了！地震了！快跑！”
“是海嘯！快去高處啊！”
“麻美！麻美！我的孩子！孩子你在哪兒？！”
“救命——！”
人群混亂，向外跑或是向高處狂奔的人流，幾乎也要把他們撞倒。
八神太一拽住險些要跌倒的武之內空，然后將不遠處被突發情況嚇得哇哇大哭的女孩抱起，以防她不小心被人流踩踏到。
問過女孩的姓名后，八神太一將其帶給一直苦苦尋找自己女兒麻美的母親手上。
此時滔天的水波已經擋頭打下。
來不及躲避和逃離的人群無一例外都被嗆進咸腥的水流，八神太一一手拽住路燈的燈柱，一手拽住身邊的武之內空，把她往高處送去。
“空！”
“太一！”
顧不上現在是否會被普通人發現，亞古獸、比丘獸和巴魯獸直接從手機中現身，互相抓住他們兩人的手，將他們從汪洋的海水中救出來。
八神太一雙手撐住地面來回咳嗽，難以想象御臺場周邊的河流里竟然反常地有海水泛濫。
他來不及伸手擦去臉上的水珠，就急忙要去找之前走散的八神光。
武之內空拽住他，“冷靜點太一！”
“小光之前去買飲料的地方是場館的入口處，那邊地勢高，要向外往空曠的地方跑也更方便，她應該沒什么大礙。”
“比起現在毫無頭緒地找，不如直接打電話！”
武之內空的話提醒了他，比起盲目在混亂的人群中搜索，不如打電話來得更快。
然而在混亂之后短暫的平靜里，響起的只有空洞蒼白的“信號受阻，無法接通”的提示。
八神太一的手緊緊攥住電話，聽見耳旁依舊響起的混亂，感覺自己像是重新回到年幼時面對那場災難的時候。
亞古獸它們在這充滿海水咸腥的雨幕中抬頭，然后露出不安的神情。
“是數碼獸的味道。”
“突破世界樹和現實世界的防火墻了嗎！”
“其他人怎么辦？”
突如其來的巨大災難，讓人們無暇關注這里還有幾個與眾不同的生命。
直到河水泛濫成海水，巨大如一條游龍的身影短暫撕裂兩個世界的隔閡。
在第二波海浪再度沖擊御臺場的建筑物之前，如雷一般咆哮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
“把被選召的孩子交出來！”
那是堪比特攝劇里才會出現的巨大怪物，恐怕人類制造的飛機和航母，在它面前都像是可以隨意擺弄，并損壞的玩具。
鋒利的金屬尖角無情地剖開懸掛在頭頂的太陽，好像要將世界都籠罩在汪洋大海的黑暗與殘暴之中。
即便守護世界樹的那群該死疫苗種，和現實世界的防火墻削弱了它不少力量，可身為一個究極體，它仍舊能傲視身處此處的絕大部分人類與數碼獸。
經過無數無情斗爭，從被吞噬的一方，蛻變成足以吞噬數以萬計的一方，乃至足以被大部分數碼獸稱之為“傳說”一樣的存在。
那就是究極體。
無數生活在現實世界的普通人茫然抬起頭看向天空。
無數本應當無法通訊的電子設備上出現數碼獸們瘋狂的彈窗提示。
——阿翔！快跑，是鋼鐵海龍獸！
——不要和它對視！它會吃掉你的，葵！
——健太，躲起來，快躲起來！
下載了數碼獸助手app的手機無一例外，都在此刻進自主地向終端使用者們發出預警提示，在這一刻，它們仿佛從一個普普通通的游戲數據，變成了有血有肉擔憂著身邊之人的存在。
然而，對于更多的人而言，這一切更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
完全無法理解的災難現狀，突如其來的強大怪物，以及固然包含關心卻有些詭異的信息提示，只會讓不明所以的惶恐和不安發酵蔓延得愈演愈烈。
鋼鐵海龍獸咆哮著，揚起自己覆蓋著金屬的長尾，好似掄起巨木，輕而易舉就能將四周鋼筋鐵骨建成的建筑砸得粉碎。
磚瓦石塊掉落，驚起驚恐和哀嚎。
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嗡鳴忽地響起，無數人在這無形的聲波中倒下，但蔓延的海水，與破碎的建筑碎片，如同虛幻的投影毫發無傷地擦過他們身邊。
剩余少數握著手機的人們，被移動端里的那些小家伙們瘋狂提醒。
——防火墻展開了！快跑！不離開的話，就會變成鋼鐵海龍獸最喜歡吃的純凈數據！
——躲起來！躲起來！被鋼鐵海龍獸看到，就會被吃掉！
第27章 27
“啊, 不好意思。”
城戶丈撞到某人的時候，這才從神游天外的狀態里回來。
兩人的肩膀錯開，撞得有些生疼。
一只白色的金屬箱子掉落在地。
城戶丈連忙道歉，要為眼前這位個頭稍矮的少年撿起箱子。
只是當他的手指碰到這只體積輕巧的金屬箱時, 忽地感覺一陣輕微的刺痛從掌心傳來, 像是命運輕蟄了一下他, 帶來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那里面是什么？
讓他覺得陌生又熟悉。
愣神的片刻中，對方已經接過箱子, 然后客氣的對他說道：
“謝謝。”
城戶丈回神, “沒什么……本來也是我走神撞到你。”
他想要詢問這箱子中是什么, 又覺得自己不應當如此冒犯他人隱私邊界。
那位少年背后走來兩人。
“古川少年，我們還沒有找到村內博士說的測試地點嗎？嗯？有人？”
走在男人身邊的嚴肅女性, 一拐擊在他的肚子上。
“叫古川隊長！”
明明他們年紀都比少年年長不少, 不過這位女性的語氣很是尊敬。
少年搖搖頭, “村內博士給的范圍很大，幾乎快囊括整個御臺場了。”
“圣叔給了我幾個詳細地點，倒是可以再試試。”
他身后的兩人眼睛一亮。
“九堂隊長的信息嗎！他還沒有從數碼……咳，從外面‘出差’回來嗎？”
少年說道，“那邊的情況復雜，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他們說的話有些古怪, 但城戶丈不知為何感覺自己好像能聽得懂，或者應當能聽懂一些。
他的目光還黏在那金屬箱上，隱隱有一種沖動想要打開它。
“同學？這位同學？”對面同行三人中的高挑女性開口問道：“怎么了？”
城戶丈忽地回過神來。
“沒什么！”他說話的語氣有些驚慌失措。
少年看看他，忽地主動問道：“你是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嗎？”
城戶丈連忙提高音量。
“沒有！不好意思！我、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他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狼狽姿態離開這里，仿佛再慢上一拍, 就有什么不可控的東西要追上自己一樣。
古川翼目送他的離開，直到看見這位更年長的人消失在自己視野之中。
竹川彩乃疑惑, “古川隊長，他是有什么問題嗎？”
古川翼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特制的金屬箱。
“剛才箱子里的神圣計劃，隱隱產生了一瞬間的悸動。”
丸山寬人瞪大眼睛，“難道他是這個原始版神圣計劃的持有者？！看著也不像能拯救世界的樣子啊！”
古川翼搖搖頭。
“不能確定，因為那一瞬間的共鳴太微弱了，有的時候神圣計劃靠近現實世界與數碼世界薄弱邊際的防火墻時，也會有這種反應……總之我們先去測試地點看看。”
而離開后的城戶丈盯著自己手中醫科大學的宣講單看了很久。
實際上他從很早以前就已經做足了功課，即使今天不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
只是他在重大事情之前，總是喜歡想東想西，好像不做好完全的準備，就會內心難安一樣。
嘆了口氣，城戶丈起身，想著再去看看其他學校的宣講會比較好的時候，一陣恐怖的搖動突兀襲來。
明明天空還藍得像畫布上的顏料，可災難毫無預警地就已經降臨現實。
海水從河床里咆哮而出，他看見既往的平穩日常在此刻被砸得粉碎，只剩下哭喊和哀嚎在眼前隨著混亂一起蔓延。
……救人！他要趕快救人！
比思緒更快的是他的身體，他連眼鏡被撞掉了也來不及找。
將眼前掉落在水中的人趕快救上來，嗆水窒息者要趕快進行急救，因為踩踏受傷的人更是要帶上他們去其他安全的地方。
在一片嘈雜的混亂中，洶涌的海水隨著來自異界的怪物一起咆哮襲來。
來不及躲了！
城戶丈在此刻清晰察覺到了這個事實。
他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做出抉擇。
“快把她帶上去！”
“麻美！抓住媽媽的手！”單身的母親倉皇抓住自己小女兒的手，然后想要再抓住城戶丈的手，“年輕人，抓緊我！我把你拉上來！”
天上沒有下雨，源源不斷的海水來自反常河床上空出現的怪物。
城戶丈又被嗆了好幾口水，他搖搖頭，“快跑，不用管我！”
這是他的真心話。
因為他的體力消耗太多，讓體能比他還要弱的婦幼幫忙，可能拖累她們一起受困于這突如其來的水災之中。
單身的母親含淚和他道謝。
年幼的小女孩看著他，喊道：“哥哥！你的名字是什么？！麻美和媽媽去找警察叔叔，一定把哥哥救出來！”
他笑笑，“城戶丈。”
海水再度從背后撲來，驚恐的人群只能往高處跑去，而城戶丈感覺自己的力氣早已不能再支撐著自己繼續向前。
他的手指開始因為高強度的運動而痙攣，最終在水中徹底僵硬成石塊。
他有些遺憾自己還沒能來得及理清，自己與哥瑪獸之間的關系，也沒來得去看看它口中的數碼世界。
但最后悔的是，自己那時不夠坦誠。
想要和哥瑪獸道歉，表達當時自己沖動之下說出的話傷害到了它，可也沒能及時說出來。
他的手指終于無力松開，要往汪洋的海水中倒去。
遠處的神圣計劃卻閃爍得一次比一次耀眼，仿佛地上明亮耀眼的星吸引著所有數碼獸的注意。
——那是什么？！
——龐大的純凈數據流！足夠讓我們進化的數據體量！
——鋼鐵海龍獸大人一定就是為此而來！
竹川彩乃和丸山寬人，以及他們的搭檔數碼獸們，不約而同護在古川翼與黑色亞古獸的身邊。
古川翼看了看手邊這暫時未找到主人的白色神圣計劃，對他們兩人說道：
“村內博士說得沒錯，那只究極體的目標是這只神圣計劃，畢竟已經擁有主人的神圣計劃，只要不主動暴露，它們就不會發現。”
“我用這個去引開鋼鐵海龍獸，啟動緊急封鎖預案！你們配合疏導人群！”
“但是私自啟動封鎖預案，會有審查！”
性格天生嚴肅的竹川彩乃語氣焦急地提醒他。
“救人要緊！”古川翼合上不知為何在此時閃爍著微光的箱子，然后叮囑竹川和丸山兩人，“非必要的時候，盡可能不要使用神圣計劃進化數碼獸，要不然可能被那只究極體盯上。”
說著，他不再耽擱時間，年輕的面容上有著些許緊張，可更多的是已經下定的決心。
黑色的亞古獸看向他，“翼，如果需要的話，還是讓我進化比較好。”
古川翼抬頭看向天空中不斷向下巡視的龐然大物，清楚知曉，一旦被對方發現神圣計劃的蹤跡，可能自己的搭檔就會被當場吃得干干凈凈，連重新回到創始村的機會也沒有。
這個清晰的認知，讓他內心一直堅信的正義似乎隱隱產生了些許動搖和裂縫。
良久的沉默后，他才低聲說道：
“我知道……但……暫時還沒有到那一步。”
海水很快吞噬了御臺場大半的空地，不過當其外圍的路燈一個接一個在白日亮起的時候，有一道無形的屏障牢牢將那些異常隔離在一個暫時可控的范圍之內。
當古川翼毫不猶豫，對著其中某個路燈砸下去的時候，官方各大機構專人負責的電腦上就顯示出數碼防火墻緊急預案啟動的字樣和提示。
無形龐大的國家機器開始運作，深埋于地下的芯片系統平臺上移，將沒有搭檔數碼獸的普通人隔離在這場異常災難之外。
古川翼帶著金屬提箱奔跑，將漂浮在空中的那頭金屬之龍引到人群稀少的地方。
鋼鐵海龍獸的聲吶系統不斷將神圣計劃的信號所在地反饋給它。
究極體想要再往上一步進化，猶如登天之難。
當初加入四天王，也不過是想要得知玄內那老頭曾經所說的，“進化之源”到底是什么。
如今已知進化之源來自于神圣計劃，那么等在數碼世界，繼續和守護世界樹的那群疫苗種戰斗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它只需要進化成超究極體，想要解決那些難纏的守衛，也不過是瞬息間的小事罷了。
“阿翼，去西北角的山坡上，那邊地勢更高，相對更好戰斗。”
耳麥里傳來一個中年人沉穩的聲音，讓古川三人一愣，隨即驚喜。
“九堂隊長？！”竹川和丸山同時喊道。
而古川翼的稱呼更顯親近一些。
“圣叔？！”他有些驚訝，“你從數碼世界探索回來了嗎？”
耳麥那邊傳來聲音。
“只是暫時在數碼世界的安全屋落腳，然后收到了有究極體入侵現實世界的消息，現在正在聯絡村內博士盡快用通道回去！”
“阿翼，那只數碼獸雖然是究極體，不過繞過世界樹與現實世界的防火墻，已經削弱了它相當多的體力和實力，進化后你不一定會輸，更何況現實世界里還有大量前線人員駐守。”
九堂圣說得不錯，可當古川翼回頭看向驚慌求生的人群時，他果斷否決這個提議。
“圣叔你說得有道理，但是在這里發生戰斗的話，受到波及的人群就太多了！”
西北角那里因為地勢更高，還有很多躲避洪水的人聚在那里。
“除非有人能為你引開那只鋼鐵海龍獸，否則你也很難立足水中，和擁有主場優勢的究極體對戰！”
九堂圣像是有些遺憾他性格中的不夠狠。
“留在現實世界的戰斗人員，只能依靠克隆的神圣計劃，讓他們的搭檔進化成成熟期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那樣的程度，鋼鐵海龍獸想要摧毀它們，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和究極體直接發生沖突，那就需要找到鋼鐵海龍獸穿過兩個世界屏障時的漏洞，將它從那里送回數碼世界！”
古川翼的手死死攥住了金屬的白色手提箱。
此刻他想要反駁成年人這成熟的話語，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就在此刻，遠處驚雷一般的轟鳴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
橘紅色的暴龍站在不算特別寬闊的河床之中，咆哮著向空中的究極體發出挑戰。
——暴龍獸！
有些孩子與年輕人手中的電子終端不斷有信息出現。
——也是通過某種與眾不同的方式進化的！
——不是靠吞噬龐大數據，是世界樹的化身曾經說過的方法！那些純凈數據，可以使我們跨過難關再進化！原來這方法是真的！
——那只暴龍獸的搭檔到底是誰？！
第28章 28
思緒似乎隨著倒灌而來的海水逐漸遠去。
失去眼鏡后, 從水底向上看，能透過過分清晰的水面，看見頭頂蔚藍的天空，與雪白的云。
城戶丈思緒渙散地想到, 那朵云意外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好像要飛到很遙遠的地方去。
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他在做夢？
實際上, 他此刻或許還只是在書桌前，看著那些令人有些頭疼的醫學知識, 忙碌又緊張地數著考試的日期即將到來？
“丈！”
“城戶丈！”
他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識想要開口應答一聲, 可能夠回應的, 只有細密的氣泡而已。
城戶丈徒勞地伸出手，想要向上去抓住些什么虛無的東西。
然后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握緊了他的一只手, 身體下方涌來什么, 托住他快速往上浮去。
隨后一只手緊緊抓住了他, 把他拽出汪洋的水面。
“咳——咳咳咳——”城戶丈劇烈地咳嗽起來。
然后他聽見八神太一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大和他們也是去海里走了一遭，怎么我們這邊也是。”
像是不明所以的吐槽之后，八神太一又說道：
“哥瑪獸，這邊拜托你照顧了，我去引開鋼鐵海龍獸！”
哥瑪獸說道：“我已經用魚群把能救的都救上來了，鋼鐵海龍獸的目標肯定是我弄丟的那只神圣計劃, 太一，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太自責，現在重要的是，能補救多少就補救多少。”
八神太一不是一個喜歡在緊要關頭想太多的人，不過他看了看剛從溺水狀態恢復的城戶丈, 再看看哥瑪獸。
“但是哥瑪獸，只有你一個人的話, 是不是太勉強了？”
哥瑪獸頓了頓，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向自己的搭檔。
“但是沒有神圣計劃的話，就算丈跟在身邊，我也不能進化不是嗎？”
城戶丈抹去臉上咸腥的水珠，模糊間看見一只丟失的眼鏡被推到他的面前。
“……”
他稍顯愣怔地抬起頭，看見經歷過之前爭吵后，再度見面的白色小家伙。
看上去，是對方重新找回了他的眼鏡。
哥瑪獸深深看著他，像是要把他牢記在腦海里一樣看著他。
然后，這個明明生氣大吼著說“再也不要和不誠實的丈說話”的小家伙，此刻反而主動先開口和他說話。
“對不起，丈，那天晚上……我撒謊了。”
它的眼神明亮又濕潤，像全然信賴著他的無害小動物。
“我……還是很喜歡丈，也尊重丈的選擇，即使丈不想繼續接觸數碼世界……”
它頓了頓。
“丈，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搭檔，也是我唯一的搭檔。”
它這樣說著，然后努力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像是安慰，也像是最后的囑托。
“太一和亞古獸并不是很擅長水中戰斗，我得去幫他們！”
“那……再見啦，丈！”
哥瑪獸最后的最后，終于移開了視線，猶如來時奔赴他身邊，救他時那樣地果斷，再果斷跟上他們的隊長，奔赴距離最接近鋼鐵海龍獸的危險戰場。
重新戴上眼鏡的城戶丈看著它那小小的背影遠去，看見龐大的魚群沿途救下更多的人。
他的心，像死去的繭又重新動了動。
理智和沖動像是兩把刀，要將他的靈魂切割成兩半。
一半告訴他，今后的現實不需要這些，蒙住眼鏡繼續生活才是正道；另一半則告訴他，哥瑪獸救了他，自己怎么能讓搭檔和其他同伴獨自面對那些危險？
城戶丈踉踉蹌蹌撐起自己還因為恐懼而脫力的身體，視線還一直跟隨著哥瑪獸離開的方向。
有細細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這位……前輩，請問那是你的搭檔數碼獸嗎？”
問話的是一名看上去比他年紀小的少女。
她握著手機，手機屏幕上也有一只Q版的幼年體數碼獸。
“前輩的數碼獸竟然能來到現實世界嗎？！”
城戶丈同樣有些茫然，“不……我也不是很清楚……”
似乎是有一個人打頭，其他被救下的年輕人和孩子們也聚集在他的周圍，你一言我一語地想要提問。
“剛剛我看到水下有些人就像睡過去一樣，他們真的沒有受傷嗎？”
“我的搭檔說，他們都被防火墻排除在外，所以不會受到來自數碼獸的攻擊。”
其中一個也舉著手機，屏幕上有成長期數碼獸的年輕人說道。
“但是我們好像不能被排除。”
“為什么？！”
“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被哥瑪獸和八神太一他們救上岸的人們聽到這句話后，反而有些難以接受。
“因為你們和我們產生聯系了。”
剛才那個年輕人的手機里傳來數碼獸冷靜的解釋聲。
“所以沒有辦法被防火墻排除在外，除非……”
它停頓了一下，在許多沒有主動說明的數碼獸的寂靜中，坦誠相告。
“除非你們主動卸載‘數碼獸助手’這個app，切斷和我們的聯系，今后這種危險的事情應該就不會再被遇上。”
“原來是這個app在搗鬼！”
“我一點也不想再遇上這種事情了！”
“卸載！大家都快卸載啊！卸載了就安全了！”
一時間，幾乎是九成的人都選擇將那app卸載，但也有極少數的人猶豫地看向自己的手機。
城戶丈聽見耳邊此起彼伏的埋怨聲和咒罵聲，心頭卻不由有些窩火。
他不由地提高音量。
“可是它們不是也救了你們嗎！”
“也不是所有的數碼獸都是邪惡的！也有努力保護大家，努力幫助人類的數碼獸啊！”
他幾乎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緒，也克制不住那磅礴向他涌來的記憶。
曾經和哥瑪獸相處的點滴，從天邊的云層里，像陽光灑向他。
他記起哥瑪獸依偎在身邊的溫暖，也記起戰斗時，對方揚起水汽魚群、揮動鐵錘時的鋼鐵硝煙。
城戶丈紅著眼睛，看向眼前的人群。
“我尊重每個人的選擇，但請各位記得……坦誠面對自己的心。”
有人在沉默后，朝他喊道：
“你說得輕松，但是那種怪物是能被打敗的嗎？！”
究極體那龐大的金屬身軀隨意擺尾，就可以輕松毀掉人類的一棟大樓，難以用常理解釋的攻擊，給人的感覺是，可以輕松將日本這個國家來回毀滅數次。
“為什么不能！有什么不能！”
城戶丈嘶啞著聲音說道：
“這樣的對手以后不止一個，比它更強的對手，以后也不止一個！”
曾經的記憶在他的眼眸里閃閃發光，令所有人和數碼獸都不由自主停下嘈雜的討論，認真聽他說著。
“但是，即便是比空中這個更強大的對手！我們依舊能夠打敗它！”
城戶丈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不是一個善于在人前演說，鼓舞人心，振作士氣的人。
相反，他更擅長在后方踏踏實實地做好預備或是善后工作，以無聲的付出，證明自己的決心和意志。
此時此刻的所言所想，他甚至沒有妄想尋求多少贊同或是共鳴，他只是單純地坦白，隨后將選擇權交由其他人自己手中。
總有人在聽完解釋后，還是覺得數碼世界萬分危險，絲毫不愿牽扯其中，但也總有人會愿意與保護自己的搭檔數碼獸并肩作戰。
猶如哥瑪獸曾經對他的坦白，現在他也將真相向更多的人坦白。
城戶丈顫抖著聲音，認真向面前所有被哥瑪獸的魚群救下來的人說道：
“各位，選擇權在你們自己。”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耽擱，轉身向著哥瑪獸與八神太一他們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積水一波接一波地漫過他的腳踝，讓他感覺自己仿佛在艱難地過河而行。
大部分普通人沉睡在莫名的夢里，與世界的異樣擦肩而過；少數人舉著手機惶恐不安地朝著移動終端大吼大叫，質疑怨恨著，是不是手機里那些數據體搞得鬼，才導致他們陷入這樣的困境里。
只有極少數人，和他一樣，淌著水繼續往某個方向前進，仿佛要去完成某個必須去完成的事情一樣。
不知不覺里，城戶丈發覺自己成了這些極少數人群的領頭羊。
但是他在這里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身邊年紀最大也不超過十二三歲的孩子們。
有一個矮矮胖胖的小男孩緊張地拽住書包的肩帶，然后怯生生地問。
“我們不往前了嗎？年糕獸說，前面就是世界的裂縫了，只要把天上那個大家伙送回去，水災好像就能結束了。”
旁邊的孩子們也連連點頭，紛紛表示，在自己手機里的搭檔們也是這么說的。
城戶丈說道：
“它們說的并沒有錯，不過……”
他的語氣柔和了些，不知不覺間似乎和平行世界那個更成熟穩重的自己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你們現在還沒有掌握到可以守護其他人的力量，或許什么時候你們的搭檔也能夠在現實凝成實體，就能背負起那樣的責任。”
“不過，至少現在就讓我們先來。”
剛剛和城戶丈說話的小胖墩男孩，表情有些愣怔。
“那……那個，數碼世界難道很危險嗎？”
他像是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頭腦一熱就跟著大部隊走到了這里。
城戶丈蹲下來看著這孩子。
他的臉上被蹭出了傷口，現在還有些要凝固、未凝固的血跡，城戶丈記得以前自己看到這些紅色就要倒下，但不知何時，或許是以前，又或者是現在，他好像能夠直視自己的恐懼，然后克服它。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枚防水創口貼遞給那個小男孩。
“危險。”城戶丈直白地說道，“但是也很有趣、很新奇……”
“像是不知道終點在哪里的冒險旅途，無論何時，無論看向哪里，會看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都會看到與日常不一樣的風景。”
他深吸一口氣。
“但是做好準備，再踏上冒險吧。”
拿著創口貼的小男孩抬起頭看著他。
“那，哥哥，你不怕嗎？”
“你現在就要去冒險了嗎？”
“我害怕。”城戶丈笑笑。
他指著遠方說道：“但是想到我的搭檔和伙伴們在那里，我就不是那么害怕了。”
“曾經和現在都遇到了看似不可能克服的困難，但我們都戰勝了它們，所以我們成長成如今的模樣。”
“而且啊……”他要朝著哥瑪獸的方向跑去，最后和孩子們說道，“我們已經在冒險的旅途中了！”
這次他奮力向前奔跑著。
坦誠說出一切的自己此刻輕得像破繭而出的蝴蝶。
他揚起了翅膀，飛向更遠的前方。
第29章 29
“阿翼, 現在的你要做的應該是，拿著手提箱立刻撤退。”
耳麥里傳來的聲音很是嚴肅，幾乎看不出這個人平常里應當是個會熱熱鬧鬧開玩笑，總是和探索隊的所有人打成一片的大朋友。
“村內博士主持開發的地下芯片安全系統, 現在還沒有完全通過議會的審核投入日常使用。”
“御臺場遭遇數碼獸的襲擊, 但遇害程度暫時沒有達到議會規定的要求, 你私自啟動預案，到時候是要受追責的！”
“你不僅可能會被剔出探索隊名單, 還可能有其他懲罰, 最壞的打算是你的神圣計劃都保不住！”
年長者成熟的聲音, 此刻甚至顯得有些冷酷。
“我記得這次和你一起去的，還有兩個現實世界□□成員, 他們兩個和神圣計劃的共鳴率不是很高, 加上其中那個叫丸山的, 也是愛惹禍的，你回頭只管說，是兩個大人心急之下，讓你啟動緊急方案……”
“圣叔！”
古川翼一手握緊提箱，另一只拿著手機的手上幾乎青筋盡顯。
“那不是他們的錯，這全部是我的主意。”
由鋼鐵海龍獸引起的暴雨拍打在年輕人的臉上, 讓他看起來像是飄搖風雨中隨時會倒下的一棵小樹。
但他還是倔強地連臉上的雨水都沒有擦去。
良久，電話那頭才傳來像是早就猜到他選擇的無奈聲音。
“既然如此，你保護好自己，不要太過冒進。”
“目前能在御臺場范圍里行動的，應該只有持有神圣計劃的人和其搭檔數碼獸, 能戰斗的人不多，你不要讓自己過分置于險境之中。”
“阿翼, 有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可能還是壞人比較多，別為了他們，害得自己受傷。”
古川翼張張嘴，下意識看向在丸山寬人和竹川彩乃指揮下，去安全地方避險的一群人。
這些拿著手機的人，數量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聽一部分人說，還有一些小孩子還在御臺場的另一邊，他隱約能聽見，丸山和竹川現在正商量如何避開究極體引發的洪水，去救援那些孩子。
只是在他想要在電話里再說什么的時候，通訊已經出現了刺啦刺啦的聲響，似乎是信號遭遇強干擾，此刻徹底失去通話功能。
與此同時響起的是搭檔的提醒。
“阿翼！”
巨大的黑影已經籠罩住了他，危險真正到來之前，簡直連絲毫預警都沒有觸發。
究極體的實力，即便經過數碼世界、網絡世界、現實世界的三重防火墻削弱，也仍舊足以碾壓大部分在現實世界作戰的成熟期數碼獸們。
金屬的巨龍低頭看著他，閉合又張開的鐵齒中有森然的白霧涌現，仿佛它金屬雕塑一樣的軀殼里藏著超大型的動力馬達一般。
此刻，這龐大的金屬造物低頭看著他手里的箱子，然后說道：
“人類。”
“把神圣計劃給我。”
被追蹤到神圣計劃的具體位置了。
古川翼感覺自己后背的冷汗幾乎快把衣服再打濕一層。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鋼鐵海龍獸看著他。
幾秒后，它忽然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
“你不需要知道我在說什么，我要的是神圣計劃。”
“如果你想擋在我的面前，那我會把你一起吃了。”
“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
古川翼還是沒有動。
他并不想將這樣珍貴的東西，交給明顯不是好人的存在。
此刻危險近在眼前，即便九堂圣說，探索隊在盡可能趕回來的路上，但能不能趕上也是未知數。
或許讓自己搭檔的進化，才是目前能解決困境的最優解。
可他的內心在猶豫。
圣叔的話還歷歷在目，暴露自己也是持有神圣計劃的人，難免會被剩下黑暗四天王的三個盯上，這又會給自己以及搭檔帶來多少麻煩。
“阿翼！”
黑色亞古獸向他奔來，眼里的堅定像是一束永不熄滅的火光燃燒著。
它并不畏懼死亡的到來，比起恐懼化作虛無的數據，它更希望能切實地保護好自己在意的搭檔。
——進化！進化吧！
——哪怕從成長期進化成成熟期，也無望打敗一個究極體，但是如果此刻無法邁步向前，那就連最后一絲希望也無法看見！
古川翼從搭檔的眼里看到了那些心聲，他明明也清楚地知道，可此刻雙腳猶如生了根，半步也無法移動。
他的眼里只看見鋼鐵海龍獸越發逼近，而張大的嘴。
鋒利如刀的牙齒后傳來機油燃燒時產生的刺鼻氣息。
他聽見萬物變作嘈雜紛亂的線條，躁動如不安的鼓點蓋住搭檔吶喊的聲音。
某一刻的怯懦，在此時放大成黑暗的潮水要將他淹沒。
他口袋里的神圣計劃黯淡無光，無法給予他光明的回應。
——抬起頭來！古川翼！抬起頭來！！！
——當年你被那群孩子欺負的時候，還能咬牙堅持自己的正義，現在的你為什么不能同樣堅持自己的正確！
——但是為了保護部分不值得保護的人，而犧牲搭檔的性命，難道正確嗎？
就當古川翼的腦海里不由自主閃過最后那個念頭的時候，他那只神圣計劃中最后那點光芒徹底消散。
“阿翼，進化！！！讓我進化！！！”
黑色亞古獸的嘶吼已經徹底傳不到他的腦海里。
“阿翼！！！”
世界現在變得太安靜了。
安靜到像是已經把他葬進了一處墳墓之中。
古川翼曾經幻想過，自己的葬禮是否就是像這樣安靜。
因為他血緣關系上的親生父母可能只是為了維系兩個財團之間的穩定才生下了他，他的上面還有兩位相當能干的哥哥。
至于他的童年、他的現在、以及他的未來，他們可能都是公事公辦地將其認為是辦公桌上一本占地方的匯報文件。
中學時候，如果不是圣叔在放學后巡校查看，恐怕他真的會死在那個冬天的倉庫里。
如果那個時候死去，想必他的父母甚至都不太樂意抽空中斷會議，去參加他的葬禮。
——“亞古獸！”
橙黃色的成長期數碼獸超過他的身邊，然后古川翼聽見有誰第一個吹起沖鋒反抗的號角。
神圣計劃耀眼的光有力地擊穿無聲靜默的黑暗，將現實重新用力地砸回古川翼的思緒感知范圍以內。
他的肩膀被人用力重重一拉，后面的來者代替他，成為直面鋼鐵海龍獸的人。
圣叔？！是圣叔又一次來救他了嗎？！
黑色亞古獸接住古川翼，終于回過神來的少年人看見前面站著的，不是一個成年人，竟然是和他年紀相差無幾，戴著護目鏡的另一位少年。
橙色的亞古獸發出咆哮，海量的純凈數據流順之涌入它的身軀，一舉讓它邁過成長的難關，進化成足以令人驚嘆的成熟期。
暴龍獸尾巴橫掃，正面砸向鋼鐵海龍獸如蛇一樣的長腹，兩只前爪牽制住究極體的頭顱，蠻橫地將其一扭，使那凝聚的光束炮偏向一邊。
拖曳著刺眼光影的光炮沖出御臺場的時候，很快化作虛幻的數據消失不見，但它的破壞能量，將御臺場里的高樓與圓球一分為二，引來剩余為數不多清醒人群的驚呼。
暴龍獸低頭看了眼自己被嚴重燙傷的前爪，但仍舊擋在無辜人群的面前，以身軀攔住鋼鐵海龍獸的進攻。
“哥瑪獸！是這個嗎？”
八神太一抄起白色的金屬手提箱。
哥瑪獸大喊：“沒錯！我能感覺到，神圣計劃就在里面！”
八神太一將手提箱扔給它，然后頂著風雨看向某種意義上只有他們單方面熟悉的敵人。
他現在手上沒有勇氣徽章，能做到的是，盡可能配合自己的搭檔，以求保護好剩下沒有被屏蔽在外的人群。
他看了看身后的古川翼和黑色亞古獸。
“快走，這邊很危險！”
古川翼的眼眸微微睜大，看見那個少年人手中拿著與自己那個極為相似，但此刻耀眼無比的神圣計劃。
他也有原始版的神圣計劃……？！
他就是之前丸山和竹川提到的那個人！是那個叫八神太一的少年！
古川翼高聲喊道：“但是暴龍獸也不過是成熟期，不可能敵過究極體的！”
從數碼世界涌來的海水已經漫過胸口，也許再過不久，這里也會變成一片汪洋。
據他所知，暴龍獸并不是一個擅長水中戰斗的數碼獸，即便鋼鐵海龍獸的實力已經經過削弱，但他并不覺得有獲勝的希望。
也不僅僅是古川翼一個人，能夠目睹到這一切的其他數碼獸們也是這樣的想法。
哪怕是擁有它們并不熟知的某種強力進化方式，可究極體與成熟體之間橫隔的距離實在太大，除了一敗涂地，它們想象不出第二種可能的結果。
但前方戴著護目鏡的少年回頭看他的時候，眼里的光竟然從未熄滅過。
“有一位老人家曾經和我說過，數碼世界是包含想象力的世界，只要相信那些純粹的美好，就會有實現的可能。”
他把護目鏡從頭頂拉下來。
“即便現在能做到的事情很少，但只要我們能做，我們就會去做。”
少年揚起手中的神圣計劃，朝著人盡可能少的地方跑去。
“喂——鋼鐵海龍獸！”
他手中的神圣計劃明亮得像是從天際摘下的星星。
“你是不是要找被選召的孩子？！”
“我就是！有本事來抓我！”
鋼鐵海龍獸用力一擰，擺脫眼前這個成熟期的糾纏，朝著八神太一逃跑的方向撲殺而來。
這條仿佛鋼鐵制作的數碼獸看起來體型龐大，可動起來的時候，速度相當之快，幾乎是眨眼的瞬間，它就追上了全力奔跑的八神太一。
但比它更快的是，一道冰冷的氣流，在橫貫半個御臺場之后掃向它的正面。
“加魯魯獸……”究極體憤怒的聲音傳來，“原來你們才是被選召的孩子們！”
石田大和看著下方暫時安全的人影，心中稍稍松了口氣，算是慶幸自己和加魯魯獸，以及其他人趕到的時候還不算太晚。
不知不覺中，鋼鐵海龍獸已經被四個成熟期的數碼獸包圍。
暴龍獸站在它的后方，口中火球燃燒；加魯魯獸立于大廈頂端，寒氣猶如凝結的瀑布，從頂樓將周圍洶涌的海水凍結成冰；巴托拉獸則帶上驚慌的人群降落御臺場的邊緣，送他們離開危險之地；比多獸帶著泉光子郎前往兩個世界最薄弱的邊緣，試圖切斷那里粘連的聯系。
對戰究極體，幾乎是必輸的戰斗，可他們還是來了！
第30章 30
憤怒像是燃燒的火, 點燃鋼鐵海龍獸的理智。
區區幾個成熟期竟然想攔住它這個究極體嗎？！
別開玩笑！
鋼鐵的巨獸在高空咆哮，海浪淹沒河床山坡，幾乎將御臺場整個直接沉入水底。
它先是擰動自己仿佛鋼筋一般的尾部，一擊砸滅暴龍獸的火焰；隨后尖牙利齒生生咬斷加魯魯獸的寒流；絕對堅硬的金屬身軀硬抗巴托拉獸的火球；最后面對比多獸的激光炮時, 更是絲毫不挪位置, 直接選擇以更大功率的激光炮, 讓對方清楚的感受一下，究極體與成熟期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在這樣的對決中, 人類尋常的武器在這里, 都弱小脆弱得像是學齡兒童手上的玩具。
野蠻的戰力, 與精巧的構造，可以同時出現在同一個數碼獸的身上。
此刻, 現實世界似乎與數碼世界的界限變得越發難分, 曾經難以實質記錄的幻想被凝聚成數碼獸的形象, 出現在所有清醒者的視線之中。
究極體的實力仍舊強悍得快要令人望而卻步。
古川翼抓住路燈頂端的杠桿，看向明媚的藍色天空。
如果御臺場徹底和數碼世界融為一體，守衛著世界樹的那些疫苗種數碼獸也會來到這里，那個時候或許還有活下來的一線生機。
可聽說現在世界樹的戰況，或許也不是很妙。
黑暗四天王的其他三個都對儲存在世界樹內的純凈數據虎視眈眈，最壞的可能是, 御臺場里等不到更多的支援，就會徹底淪陷，被鋼鐵海龍獸直接吞噬，最后完全消失在現實世界中所有人的記憶里。
不僅是他發現了這個情況，更多還留在手機里幼年期的數碼獸們, 也在提醒著自己的搭檔快找到更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此時的戰場已經不是成熟期實力以下者能涉足的。
唯有一個人，還在逆流向前。
一浪接著一浪打來的水珠掛滿眼鏡, 但對于一個下定決心要前行的人來說，這點困難不至于讓他放棄。
城戶丈反而越走越快，好似要劈浪斬海一般往前飛奔。
曾經玄內老人說過，數碼世界是可能與不可能之事雜糅起來的世界。
如果是在現實世界里，他當然不可能做到這違背常理的一點，甚至他連游泳也不會，可現在海水主動在他的決心面前分開一條干燥的小道。
頭頂兩邊的海水像是隨時傾頹的大山，但他將所有的困難都排除在旁，一往無前，直至終點。
少年奮力向前，一步一個腳印。
人生的煩惱那么多，他怎么可能全部擔憂得過來？
人生的意外那么多，他怎么可能全部提前籌備預謀？
人生的驚喜那么多，他不要再固執己見、墨守成規！
——城戶丈！
——你的人生只是如此平平無奇，嘴硬到頭，親手錯過那些精彩，最后卻還要當一個只敢在心里埋怨自己的無能，嘴上笑著逞強的膽小鬼嗎？！
——“我不要！”
——“我不想！”
戴著眼鏡的少年高聲喊著搭檔的名字，像平行世界的自己也曾做過的。
“哥瑪獸！”
城戶丈不是一個善于用太多言詞表露內心想法的人，就算是現在心潮澎湃，思緒萬千，似乎他能用言語表達的方式，也只有呼喚自己搭檔的名字。
他每一步踏出的腳印，都像是踏過曾經懦弱的自己、自卑的自己、撒謊的自己，他迎著新生的陽光，艱難又堅定地像一棵新生的樹破土而出，抖動著沉默的枝葉，卻縱情高聲吶喊自己的同伴。
“哥瑪獸！”
哥瑪獸為了保護剩下的人群，幾乎是耗盡了全力，此刻隱隱連成長期的形態也很難繼續維持。
可它聽到有人在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那是誰……是丈嗎？
是丈嗎？
純白的神圣計劃閃爍的光輝越發明亮，從斷斷續續的光點，變成持續不斷的明亮光源，最后它發出清脆的聲音，仿佛噴薄著極強動力的蒸汽火車，在悠長嘹亮的鳴笛后，宣告正式啟動，踏上遠方未知的旅程。
哥瑪獸睜開它的雙眼。
道路兩側的水墻此刻轟然倒下，以無人可擋的氣勢涌向哥瑪獸所在的位置。
但這樣的沖擊先被明亮的神圣計劃吸收，隨后轉化為純凈的數據流進入哥瑪獸的身體。
原本雪白的皮毛逐漸帶上由淺變深的茶色，隨后又脫落，再覆蓋上更是無暇的白色皮毛。
相對弱小的身體，變得更加強健有力，海獅獸猶如猛獅咆哮，乘浪而起！
城戶丈被它溫柔地托起，放在一旁安全的高地上，純白的神圣計劃也被放在他的手心。
海獅獸柔軟的絨毛蹭了一下他的面頰。
“我去幫忙了，丈。”
城戶丈緊緊握住手中失而復得的神圣計劃，然后看向不遠處的戰況。
幾個成熟期圍攻究極體的戰斗還是如此困難。
即便哥瑪獸進化成海獅獸，擁有和暴龍獸、加魯魯獸它們配合的經驗，也很難給鋼鐵海龍獸造成有效的傷害。
如果能有徽章——
他再一次這樣想到。
尤其是，當他看到海獅獸與其他同伴的搭檔數碼獸不敵鋼鐵海龍獸的時候，這種心情更為強烈。
此時此刻，他已全然沒有曾經在重要時刻，過多思前慮后的壞習慣，他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才能幫助自己的搭檔和伙伴們，戰勝眼前這個無比強大的敵人。
進化、進化、進化！
難道沒有不依賴徽章，還能進一步進化的方法嗎！
——“當然有。”
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輕輕響起。
——“神圣計劃與徽章都是輔助的手段，重要的是，丈前輩與哥瑪獸的決心是否同樣堅定，你們是否已經足以心意相通到，可以一起攜手跨越難關。”
——“你們能做到嗎？”
海水已經逐漸蔓延過十幾層樓高的位置。
城戶丈擦掉眼鏡上的水珠，盯著空無一人的四周，喃喃自語道：
“能做到嗎……”
他的眼神堅定。
“我們當然能做到！”
——“既然如此，請放手去做吧！”
這次在空中響起的，還有一道清脆的哨聲，嘹亮得讓他覺得像是有什么東西乘風來到面前，送來嶄新的可能。
暴龍獸等成熟期已經不敵鋼鐵海龍獸的反擊而逐一倒下，海獅獸的加入拖延了敗局的到來，卻無法完全挽救。
結局看似已經塵埃落定。
就在大部分人已經完全心生絕望的時候，徹底化作一片密閉大海的御臺場地面卻泛起更加耀眼的光。
像四周帶上三角形的十字架，從水下堅實的大地中升騰而起，然后撞上天空中的鋼鐵海龍獸。
巨流的純凈數據，甚至足以讓一個究極體都在此刻感到幾乎快被碾碎的恐懼。
但與鋼鐵海龍獸的恐懼與避讓態度不同，以八神太一為首的幾個少年人此刻感覺到的分明是一種熟悉的安心感。
八神太一眼睛一亮，反應過來。
“誠實徽章……丈恢復記憶了！”
叮鈴——
有一只金屬吊墜不知從哪里掉落在城戶丈的面前，被他下意識的接住，隨后那道光柱瞬間化作漫天的光點融入吊墜之中，化作他熟悉的徽章并瑩瑩亮起。
更強大的力量是從心頭涌起，神圣計劃里的純凈數據，這次不再涌向他的搭檔，而是名為城戶丈的少年本人。
城戶丈聽到心跳的聲音。
一下，一下，一下。
仿佛鼓點律動。
很快另一道心跳聲加入。
他聽見搭檔清晰的心聲。
——想要保護好丈，也想保護好大家！
——他也是，他也想保護好海獅獸，保護好大家！
兩道心跳逐漸合二為一，城戶丈的身影漸漸融入徽章與神圣計劃同時亮起的銀灰色光芒之中，與之相對的是，海獅獸龐大的身影也消散成猶如漫天的螢火。
兩道銀灰色的光芒彼此完美的融合，嶄新的存在從中孕育誕生！
硬若冰霜的皮毛覆蓋住身體的表面，狂野的裝扮象征縱橫海上的海盜之王！
統治著永久凍土、寒冰永結不化之地的究極體——
維京獸睜開它的眼眸，擋在所有受傷的同伴面前，直面鋼鐵海龍獸，揮舞它背上背負的流星重錘“妙爾尼爾”！
無數檢測著御臺場數據的電子機器，現在仿佛集體失靈一樣閃爍著警告的紅光。
原本在屏幕上顯示的一只成熟期數碼獸的代表光點悄然消失，但下一秒出現的竟然是另一只新的究極體！
剛剛跟在城戶丈身后的幾名孩子張大嘴巴，驚訝地看著像是守護神一樣站在他們前方的維京獸。
“那個哥哥變成數碼獸了！”
“不對！他是和數碼獸合體了！”
“人可以和數碼獸合體！那我們也可以嗎！”
更多年長的人則只注意到突如其來的另一只巨大怪物。
“它是來保護我們的嗎？”
“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我們會遇到這種事情！”
“政/府/部/門都是稅金小偷嗎！”
丸山寬人盯著不遠處新出現的究極體，他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在顫抖。
“竹川……我沒看錯的話，那是不是也……是究極體……？”
竹川彩乃深呼吸，又深呼吸，但說話的聲音也像他一樣止不住地有些輕顫。
“而且是從成熟期，直接橫跨中間的階段，越過了完全體階段，進化成究極體。”
那到底是什么人！
那道忽然從海底現形的光到底是什么！
那到底又是什么樣的進化方式！
有太多太多的未解問題堆積在腦海里，最后卻又只剩下深深的敬佩留于心中。
不管他們是誰，在這樣危險的時候，愿意擋在最危險的前方，保護大家的人或數碼獸，他們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