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鳴蟬已經在樹梢叫得歡快, 午后炙熱的陽光灑落在城市空無一人的水泥柏青道路上時，蒸得空氣似乎都要隱隱變得扭曲起來。

    路邊的空調外機加足馬力進行工作，城市某個角落像是被時光遺忘，還保留著記憶中童年風格的街角雜貨鋪未關好的木門里, 隱隱傳來透心愜意的冷氣和大人們聚在一處打麻雀的熱鬧聲。

    八神太一牽著妹妹八神光的手, 兄妹兩人分別拿著一根棒冰, 走在這幾乎快把人烤化的路上。

    今天爸爸媽媽估計也去上班了。

    好想快點回家看馬上要播放的動畫。

    或者回去打電話給光子郎他們，約他們明天去游泳池玩吧。

    孩子的想法總是簡單又純粹。

    暑假到來的時候, 意味著可以撒開手去山林草地里玩耍, 去很遙遠的城市角落里探險, 去認識很多很多平時看不到的風景、知識和朋友。

    八神太一感受到舌尖的牛奶味在蔓延，一股夏日里難得的清涼由內而外泛起。

    他拉著八神光的手走到無人的車站, 在遙遠又接近的蟬鳴聲中對妹妹說道：

    “我們現在回家嗎？”

    年幼的妹妹抬起頭看他, 手中的冰棍晶瑩剔透, 像是好看的玻璃制品。

    陽光灑落在她的臉上，讓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見她脆生生的回答。

    “哥哥，夏天才開始，我們還沒有去夏令營呢！”

    叮鈴鈴——！

    “啪！”

    八神太一忽地抬起手，將鬧鐘的聲音壓下去。

    開著空調的房間里適宜繼續安睡, 可惜今天是要按時早起去學校的一天。

    為期三日的期末考試從今天早上開始，如果不想在暑假時候還要繼續被壓在學校里補課，這兩天必須要加把勁才行。

    “哈……早……”

    “早，太一！”

    “早上好。”

    他打著哈欠來到餐桌旁的時候，發現亞古獸和迪路獸已經坐在了桌邊正在喝牛奶。

    今天負責早餐的是妹妹八神光, 看見他睡眼惺忪的樣子，還提醒道：

    “早, 哥哥，你的課本還在客廳的桌上。”

    昨天為了突擊提高期末考試成績，所以在他家開了學習會，結果八神太一絕望地發現，一群人里除了他和太刀川美美以外，成績意外都很不錯。

    但后者這個暑假根本不用擔心補考的問題。

    石田大和表示，實在不行，今年暑假就把隊長的位置讓給他，你自己在家一個人準備補考吧。

    開什么玩笑！今年期末考試，他必不可能有掛科的成績！

    八神太一把寫滿不同字跡重點的一本書塞進書包里，接著回頭看向妹妹。

    “爸媽又去加班了？”

    “嗯。”八神光把裝著吐司和煎蛋的餐盤端到桌上，“到了夏天，他們公司的業務好像會更忙一點。”

    要不然亞古獸和迪路獸也沒有機會直接坐在餐廳里。

    屋外從早上開始就顯得很熱的陽光照亮桌面上四人全家福的合照。

    一切好像都和記憶中，童年里的那個夏天沒有變化。

    他在亞古獸身邊坐下，然后咕咚咕咚一口氣將杯中的牛奶喝完，隨后問自家妹妹。

    “說起來，小光，你們這幾天是不是也要期末考了？”

    只不過，以她向來優異的成績來看，完全沒有需要補考補習的擔憂。

    八神光點頭，“沒錯，我也是今天開始考試，為期三天就會結束。”

    “那考試結束，要一起來參加夏令營嗎？去數碼世界的夏令營！”

    八神太一主動發出邀請。

    八神光沒有猶豫，她揚起笑容。

    “當然！”

    很久之前她因為身體不適，所以沒能參加，那她這次絕對不要再錯過。

    迪路獸的眼眸柔軟了一瞬間。

    “還真是懷念。”

    握著吐司的亞古獸也歡呼起來，“我們要再一起去冒險了嗎？今天就出發嗎？！”

    “話雖如此，但也沒有這么快，還得先期末考試。”

    “……話說，哥哥，你的成績真的不用補考嗎？”

    “昨天晚上請教過光子郎和丈了！我覺得沒有問題……大概！”

    ***

    同一時間的數碼世界中。

    失去霸主機械邪龍獸統治的鋼鐵城市中，一切機器仍舊以一種有條不紊的方式自我運轉著。

    可時不時響起的爆炸轟鳴聲打斷了這井然有序的城市一角。

    一個穿著黃藍衣袍的人形數碼獸在這鋼鐵城市的角落里快速奔跑，攔路的機械守衛獸被它用手中魔杖喚來的風雨雷電全數擊倒。

    在它身后，有一只四肢靈活的木偶人緊咬住它的蹤跡，看上去勢必要將它拿下。

    “把‘鑰匙’交出來，我勉為其難不把你拆了當做積木人的一個零件！”

    對此，前面那個埋頭奮力逃跑的身影只是沉默地舉起手中太陽形的魔杖。

    爆閃的雷電瞬間沿著鋼鐵管線往木偶身上砸去。

    “敬酒不吃吃罰酒！”

    木偶獸揮舞手中□□型鐵錘，以狂風吹散雷云，再以向后擊出的子彈作為推動力，用更快的速度追上前方懷里帶著什么東西逃跑的巫師獸。

    這座鋼鐵城市的一角仿佛是由無數報廢的老舊臺式電視堆疊組成的迷宮。

    巫師獸快速躲避著身后木偶獸的追蹤，然后一頭鉆進了這龐大的立體迷宮之中。

    木偶獸在這迷宮的入口看著里面層層疊疊的道路，猜出對方是想和自己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哼哼……但是未免太小看我了。”

    它動了動木頭手指，有一縷極為纖細的透明絲線飄在它的眼前，這條線的另一頭就連接著巫師獸。

    雖然控制不了對方，不過想要找到它的蹤跡是綽綽有余的事情。

    木偶獸跟著那條扯緊的絲線，向由臺式電視機組成的迷宮內部奔去。

    外圍的電視機們沉默得像一塊又一塊死去的冷鐵，內部的電視機有些還在閃爍著晦暗不明的雪花，或是機械性地重復播放某些固定的影像片段。

    有飛鳥總是掠過藍天，有白云總是飄過被巨大電線桿切割過的天空，也有孩子總是擰開彈珠汽水的玻璃瓶，然后用稚嫩的童聲歡快地說“再來一瓶！”。

    越是往里走，氛圍色調不知為何就變得越是暗沉。

    夏夜的花火大會、拎在手中即將熄滅的仙女棒、永遠不會停下的潮汐浪涌，在電視機里循環播放著。

    “用那群人類的話來說就是故弄玄虛。”

    “還是說，在你那個所謂的故鄉，就只會耍這種小把戲糊弄別人？”

    木偶獸毫不在意四周看起來略顯詭異的氣氛。

    它手持鐵錘，直接橫掃擊碎數臺電視的屏幕，然后從黑漆漆的空洞里以直線距離往巫師獸那里找去。

    穿過一臺又一臺，或是亮著，或是黑著的電視機，仿佛是穿過一段又一段，被銘記在心，或是被拋之腦后的記憶片段。

    “找、到、你、了！”

    木偶發出刺耳的笑聲。

    小路兩旁堆積成山的電視墻上，一前一后出現的是巫師與木偶的身影。

    木偶手舉鐵錘往前一砸。

    平穩流動的風被打斷，又擰成一股刺耳的爆鳴。

    巫師頭也不回，只在側身躲閃的時候，微微偏頭看了眼幾乎能夠當做鏡面的電視機屏幕，隨后口中喃喃兩句咒語，整個身影猶如斷片重連的影像閃爍一秒，恰好躲開木偶獸的鐵錘。

    “小聰明！大傻瓜！”

    木偶獸原本要筆直落下的鐵錘于半空中穩穩一停，竟是改直線為橫向直掃巫師獸后腦勺。

    對方的小把戲對于同實力的對手或許很是有效，但對于一個究極體而言，可算不上精妙。

    巫師獸眼瞳一縮，手中太陽魔杖發出萬丈光輝，它借著這光忽地消失，然后一躍十幾米遠，再度險而又險地拉開和木偶獸之間的距離。

    “還想跑！不如學學你的同類，早些向小丑投降，說不定還能生活得更幸福一點，嘻嘻。”

    “貓捉老鼠的游戲我已經玩膩了，換個其他的玩吧。”

    木偶獸喊道。

    “比如把你拆了，變成我的新玩具！”

    它追上巫師獸的腳步越來越快，仿佛緊咬不舍的餓狼，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前方已是死路。

    高聳入云的廢棄老舊電視堆成一堵難以突破的墻，如同天塹一般橫在巫師獸的面前。

    死路近在眼前，可巫師獸筆直往前的腳步還是沒有停下。

    木偶獸有些疑惑，然后它猛地就要停下腳步。

    “糟了——該不會是陷阱？！”

    “哎呀，竟然被你發現了。”

    轟隆！

    木偶獸身側那些漆黑的電視機屏幕上并非是空無一物的黑，而是滾滾流動占據了觀看者全部視野的烏云。

    此刻烏云之中電閃雷鳴。

    雷聲越近，閃電越近。

    當驚雷忽地在耳邊不遠處炸響的時候，木偶獸已經敏捷地往前撲過去，躲閃來自剛才正上方頭頂的閃電。

    剛才它所在的地面瞬間變得一片焦黑。

    即便沒有像人類一樣的身體，但木偶獸還是從內心深處感到一陣驚怖。

    “究極體？！有究極體在幫你？！”

    巫師獸手持太陽魔杖沉默不語，像是從頭到尾都不打算回答木偶獸的問題。

    木偶獸咬咬牙。

    算了。

    原本還想把眼前這家伙當成玩具，可現在看來，繼續在這里糾纏下去，只是吃力不討好而已。

    拿到東西就跑，才是真理。

    木偶獸忽地加速，猶如一道流光直奔巫師獸而去。

    “嗯？你不是喜歡玩游戲嗎？”

    這道聲音伴隨著雷聲越來越近。

    “我還沒玩夠，你就要結束了嗎？”

    但此刻的木偶獸活像被巫師獸附身了一樣不作回答。

    剛才能讓巫師獸逃跑這么長時間，也有它存心想玩游戲的想法。

    此時它態度認真起來，僅用幾秒的時間就能追到目標身側，伸手一擊重錘狠狠擊向難以招架的巫師獸。

    巫師獸警覺地抬起手中魔杖，身側隨即亮起一層又一層的類似魔法紋路的屏障。

    可重錘勢不可當，層層擊破那些如紙張一樣脆弱的防御，然后將巫師獸整個錘飛。

    東西能到手！

    木偶獸迅速做出判斷，不管受傷嚴重的巫師獸，轉而伸手就去夠飛向空中的兩樣閃爍著明光的圓形物件。

    巫師獸抓住這個機會飛快后撤，一躍跳入某個閃爍著光芒的電視之中，然后跟著重新變黑的屏幕一起消失不見。

    也就是在這時——

    潛藏于漆黑電視屏幕里的粉色龐然巨物猛地探出頭來，一口咬向在半空中的木偶獸。

    “沒想到連基路比獸都出現在這里。”

    “不過你的狀態并不穩定，看樣子，即便是世界樹也難以繼續凈化剩下的固化數據了嗎？”

    小丑扔出的飛刀壓著木偶獸的后衣領，將它釘在另一邊的電視墻上，使基路比獸一口咬空。

    行動詭秘莫測的究極體看向，按理說應當身為世界樹三位守護者之一的基路比獸，然后露出嘲諷的笑容。

    “你想玩黃雀在后的游戲，可惜自己才是螳螂。”

    它揚起手中閃爍著微光的兩樣物件。

    “‘鑰匙’就由我們先帶走了。”

    話音落下，小丑皇與木偶獸同時化作黑煙消失。

    良久以后，基路比獸發出聲音。

    “它們信了。”

    背著手出現的矮個頭老人不知何時站在某臺電視機頂上，看著遠處屏幕里亮起的電車行駛畫面，然后說道：

    “它們以為自己玩的是黃雀在后的游戲，但實際上，我們玩的是以假亂真的游戲。”

    “接下來就看巫師獸能不能在小丑皇它們反應過來之前，將兩把鑰匙交給代表希望與光明的孩子。”

    ***

    “說起來今年暑假也快來了，煙火大會希子你要邀請三班的佐藤一起去嗎？”

    “哎呀！佐藤他不是還要準備社團的比賽嗎……我還不一定能邀請得到他呢……”

    “我們希子這么可愛，他憑什么不答應嘛！希子，你是不是有在心里默默祈禱，下個學期能和佐藤分到一個班去？”

    “咳！葵！我、我當然還是想和你們一個班的嘛！對了，那個……還有一個人不是和我們一起走的嗎？”

    “是哦……是……小光！”

    前面兩名少女回頭喊她的名字時，沉默思索著什么的八神光忽地回過神來。

    “嗯？希子、葵你們剛才說什么？”

    “我們在說不久之后的煙火大會啦！”其中一個女生湊過來，和她說道：“希子想要趁著這個機會找隔壁三班的佐藤告白，就是那個個子高高的，皮膚有點黑，在棒球部的那個男生。估計這個暑假一過，就是看到小情侶親親熱熱，以后只有我們兩個一起回家嘍。”

    名叫希子的女生臉都快紅透了。

    “葵，我我我——我還沒完全做好準備呢！小光你別聽葵胡說八道。”

    見好友已經羞到說話都開始打結，另一個女生咳嗽一聲，算是放過了她。

    然后她把注意放在八神光身上。

    “小光今年暑假有什么打算？哼哼……有沒有喜歡的男生，也想趁著煙火大會的時候告白？”

    八神光眨眨眼睛。

    “今年暑假和哥哥，以及朋友們準備去夏令營。”

    “哎——？”名為葵的女孩子語氣有些疑惑，“我還以為只有小孩子才喜歡這種活動，話說我小學的時候也是參加過來著。”

    “倒不如說，因為我小學的時候因為身體不好，恰好沒趕上那次夏令營，所以總是有些念念不忘的遺憾。”

    八神光說道。

    “這樣啊，那是應該體驗一下！”葵興致勃勃地說道：“肯定要帶上滿滿當當的零食，還有玩具之類的，然后好好玩上好幾天的時間！”

    希子提醒她，“葵，我們還有明后兩天的考試哦，如果成績不及格的話，暑假是還要來學校補課的。”

    “啊——！！！好痛苦，如果我的成績和希子、小光一樣好就好了！”

    朋友們之間放學后的閑談被熱風吹向天空，像是變成了輕飄飄、軟乎乎的云飄上心頭。

    就連假裝是白色小貓，跟在她們身后，走在墻頭的迪路獸也忍不住露出淺淺的笑容。

    告別了朋友們，八神光回頭看向自己的搭檔。

    少女雙手拿著書包，交疊著背在身后，然后和迪路獸說道：

    “迪路獸，說起夏令營的話，我還是很期待的，小時候明明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可惜到出發前又感冒發燒，結果不得已沒能去。”

    “沒能趕上和大家一起出發的起始站，還是有點遺憾的，后來也會在想，是不是自己進度落后許多，所以能力比不上從一開始經受過鍛煉的大家。”

    “但是我們和大家的終點站都是一樣的。”

    走在圍墻邊緣的迪路獸如此說道。

    “這回我們會和大家一起出發。”

    八神光笑道：“嗯。”

    她的語氣很是期待。

    夕陽落在少女的裙角，像是鑲嵌了一圈閃閃發光的寶石。

    她性格有時成熟得像是早已脫離了年輕人的范疇，有時又像從來沒有長大一樣。

    八神光和迪路獸一邊說著家常的事情，一邊往家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們繞過居民區前面的一個街角，少女與迪路獸的腳步一起有了一個明顯的停頓。

    他們愣怔地看著前方一閃而過的一道巫師袍衣角。

    然后八神光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迪路獸……那該不會是……”

    “巫師獸！”迪路獸喊道。

    他們同時動了起來，像是追著一只美麗但身形縹緲蝴蝶的孩子，只憑著想要再見它一面的沖動，便用盡全身的力氣奔跑起來。

    八神光和迪路獸跟著那只黃藍色的蝴蝶，跑過小道，越過草叢，掠過湖邊，但那只蝴蝶飛得是如此之快，快到讓他們竭盡全力也無法跟上它的蹤跡。

    汗水打濕了她的發梢 ，有些礙事地黏住了她的視線。

    八神光感覺自己肺里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有一團火在炙熱灼燒著。

    迪路獸張望著四周，但沒有再看到形似巫師獸的身形。

    他們跟丟了。

    八神光緩緩停下腳步，愣怔地看著不遠處被夕陽染成瑰麗顏色的湖面。

    難道剛才他們看到的只是記憶里驚鴻一瞥的幻覺？

    但迪路獸更快地警覺起來。

    “小光，附近不對勁！”

    八神光回過神來。

    她跟著迪路獸隱蔽起來，然后低聲問道：

    “怎么了？”

    “這個公園靠著家附近，在平時放學的時間，會有很多小孩子來玩，可是今天這里什么聲音和動靜也沒有。”

    迪路獸早將家附近的情況都踩點完畢，確保附近沒有什么危險。

    但今天這里安靜得簡直反常。

    “會不會是芯片系統啟動了？”八神光想到這個可能，“有數碼獸又來到現實世界了？”

    迪路獸點點頭，“如果啟動芯片系統的話，的確是有這個可能。”

    也許是機場事件引起的風波過大，在那件事之后不到一周的時間里，全國都陸續啟動了反數碼芯片系統，確保有狂暴的數碼獸入侵到現實世界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將普通人保護隔離起來，如此一來能更方便前線的作戰人員放開手腳與數碼獸一起作戰。

    此時，靠近湖岸邊果然有一名身穿數據管理局制服的年輕女子。

    此刻她正拿著手機，與身邊的可愛獸努力找著什么。

    “真綾～”像是粉色兔子的數碼獸，拽著自己的耳機與圍巾，向自己的搭檔撒嬌，“還沒有找到的話，我們就回去吧～我還想吃那個冰冰涼涼的、甜的東西～”

    “你已經在十分鐘之內吃了五個甜筒了，話說真的不會肚子痛嗎？”

    “不會哦～畢竟我的圍巾超級防寒的～”

    “不……這和圍巾沒有任何關系吧！”看上去年紀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女性忍不住大聲吐槽，“倒不如說我的工資完全沒有辦法支撐你吃那么多冰激凌啊！”

    “真綾是說，你賬戶里那些數字不夠多嗎？”可愛獸歪歪腦袋，“那我給真綾在那串數字后面多加幾個零？”

    “啊——！不要啊！你是想讓我進去吃牢飯嗎！”

    年輕女性發出慘叫聲。

    “荒木真綾！”

    “是！”

    被喊到姓名的年輕女性渾身一個哆嗦，身體下意識擺出立正的姿勢。

    向她走來的是，之前在機場與八神光他們見過面的中年男性千葉陽生。

    據古川翼所說，自打機場那件事后，前往數碼世界的探索隊又擴充不少人員，已經分成了三隊齊頭并進地從不同方向探索，力求盡快找到小丑皇它們的大本營。

    而現實世界的防護守備力量，則交給了曾經和九堂圣平級的千葉陽生，帶領新手作戰人員與他們的搭檔數碼獸負責。

    此時千葉陽生看著面前這個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年紀，還顯得毛手毛腳的新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拿出警戒心來！”

    “大多數繞過防火墻來的數碼獸都不是什么友善之輩，你和其他新人今天的任務就是負責搜查，遇到戰斗給我立刻跑，跑得越遠越好知道嗎！”

    名為荒木真綾的年輕女性看看腰間的電子配槍。

    這把電子槍在瞬間釋放的電流，比尋常子彈更快，強度足以將一個身強體壯的孔武男性直接放倒，她覺得如果不是打仗的話，這樣的配置絕對可以碾壓絕大部分單人火力。

    像是一眼就看透她內心的想法，千葉陽生一邊環視四周情況，一邊說道：

    “記住了，我們的敵人不是人類，而是數碼獸。”

    “你有見過那些究極體數碼獸們戰斗的錄像嗎？尋常的子彈在它們面前只不過是玩具，更精密的電子武器也只能撐過幾秒就會報廢。”

    “我在機場的時候，曾經親眼見到它們憑空讓四周飛沙走石，海嘯雷鳴，人類在那里只是渺小的存在，唯有進化后的數碼獸才能和那些敵人相抗衡。”

    “我還以為數碼獸都像可愛獸那樣香香軟軟的，話說那個叫……幼年期？這個時候的數碼獸明明都很可愛，看起來也沒有什么殺傷力！”

    聽到她這說法，千葉陽生說道：“數碼獸的幼年期，就相當于人類的嬰兒時期，一個嬰兒能熟練掏出電子槍給你一發子彈，才是更可怕和不合常理的事情！”

    “啊……原，原來是這樣啊……”

    “你之前的科普課程到底是怎么考試過關的？”

    “哈哈……臨死抱佛腳背書還是挺有效果的隊長……”

    然后荒木真綾看了看自己的搭檔。

    可愛獸是某天自己突然從她手機里跑出來的，當時她驚慌失措了半天，毫無頭緒之下去網上搜索了半天，才從只言片語的一些留言里發現原來也有人身上發生了和她一樣的情況。

    再之后，她就被征召到情報管理局了。

    總感覺有些不切實際，像這段時間認識到的什么數碼獸、數碼世界、神圣計劃、進化之類的東西，仿佛都是做夢一般。

    荒木真綾這樣想著。

    就在她思索數碼獸原來并不是都像可愛獸這樣的時候，有一條藤蔓已經悄無聲息地順著腳下的土壤，如狡黠的蛇游走到兩人的身后。

    可愛獸兩只垂下的耳朵忽地靈敏一動。

    “真綾，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荒木真綾看向它，“嗯？就算你說不對勁，今天的冰激凌份額也已經吃完了，想吃明天再帶你去買。”

    “不對！我說的不是這個！”可愛獸著急，“有危險的東西在附近！”

    這下千葉陽生也警覺起來，“是我們正在搜查的數碼獸？”

    “能感覺到在哪里嗎？”

    可愛獸拼命豎起自己兩只長長的耳朵。

    “四周……好像到處都有！”

    千葉陽生當即拿出自己灰白色的神圣計劃，要呼喚自己的搭檔脈沖獸時。

    他腳下的樹枝尖刺速度卻更快，在他剛拿出神圣計劃的時候，就已經像利箭一樣釘住他的手腕。

    可愛獸驚聲叫起來，“朽木獸！”

    持有神圣計劃的人類雖然可以和自己的搭檔一起作戰，但代價是，無法像受到芯片保護的人那樣屏蔽受到的傷害。

    即便回頭身體受傷的部位也會隨之恢復，可當下的疼痛還是叫人覺得冷汗直流。

    灰白的神圣計劃遠遠掉落在地，還有鮮血流下。

    可愛獸立馬撲過來為他治療，但難以迅速治愈正在流血的傷口。

    有戰斗經驗的隊員大半都被調去前往數碼世界的探索隊，眼下他帶著的這批年輕人都是沒有見過敵對數碼獸的新手。

    在他們中的大部分看來，或許還以為數碼獸都是和自己搭檔一樣溫和親人的存在。

    “隊、隊長……！”

    荒木真綾慌了神，第一反應是想上前幫助千葉陽生。

    千葉陽生強忍住痛疼，對荒木真綾吼道：“待在那里干什么！快跑！喊其他人來幫忙！”

    他從可愛獸的那句話里意識到，這次他們的目標是一只狡詐的成熟期。

    朽木獸外形酷似樹木，公園的綠化區域是它天生的偽裝，除非有專門善于識破偽裝的數碼獸在，否則想以人眼看穿哪棵樹是朽木獸簡直是癡人說夢。

    但是，從村內博士那邊提供的資料來看，朽木獸出色的防御體系里，也有非常明顯的弱點。

    “去找擅長用火的數碼獸來！”

    荒木真綾趕忙往回跑，但是沒跑出幾米的距離，地面磚塊隆起崩裂，尖利的枯枝刺出，直逼她的心臟。

    “真綾！往左閃！”

    荒木真綾感覺自己頭腦一片空白，不久前理論課上的知識點真的在現實里遇上的時候，她才清楚地認識到，當時大家開玩笑說的，遇上敵人讓搭檔進化為成熟期，乃至更強的完全體，就能輕松擊敗對手，是多么可笑和無知的發言。

    即便要點已經由前輩們告訴他們。

    清楚知道自己的優勢，明了認識到自己的成長，以及擁有堅信自己和搭檔能跨過像高山一樣困難的決心。

    三者缺一不可，才能使得神圣計劃真正褪去灰色的鉛華，才能使自己的搭檔完成真正的進化。

    可，這完全不是說說就能做到的事情。

    只有在親身面對成熟期的敵人時，自己才會發現它們是多么可怕。

    從圖片上見過“高山”，就自不量力以為自己可以輕松翻過，但在親眼所見后，才發現它高聳入云，大得驚人，恐怕自己只是攀登到一半就會迷失于此，難以繼續堅持向上。

    自以為已經是成年人的她，在站在這座高山面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也不過還是個不成熟的孩子。

    荒木真綾手腳發冷，死亡近在咫尺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弱小得可憐，連反抗的力量也拿不出來。

    進化。

    進化如果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就好了！

    但可愛獸第一時間擋在了她的面前，直面著朽木獸的攻擊。

    “不……不！”

    她幾乎能想象得到搭檔血肉模糊受傷的樣子，如果傷勢過重的話，它們來不及重新化作數碼蛋就會死去。

    “迪路獸！”

    一只外形像貓的白色數碼獸一躍而起，纖長的尾部好似長鞭用力抽向朽木獸尖利的根莖。

    只聽木材崩裂的一聲脆響，迪路獸的尾巴硬生生將朽木獸的根莖抽碎一部分。

    與此同時，八神光拉著荒木真綾與可愛獸往一旁撲去，險而又險地避開朽木獸的攻擊。

    “八神？！”千葉陽生語氣震驚。

    但是他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個強有力的幫手。

    八神光和迪路獸果然不負眾望，即便雙方都是成熟期，但迪路獸的反應、速度、與戰斗經驗都更勝一籌。

    迪路獸身形靈活，即便從地下的攻擊源源不斷，但它跳躍躲避速度相當之快，令朽木獸想要進攻的節奏頻頻落空。

    而迪路獸奔跑前進的方向性卻很強，是直奔湖邊樹林而去。

    隨著它尾巴搖動，金色的神圣環隨之亮起越發明亮的光。

    緊接著，迪路獸狠狠向著某棵看上去絲毫不見特殊的枯樹抓去。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屬撞擊聲響起。

    明明按理說只是普通的樹木，但當迪路獸的金屬利爪抓撓在樹干上的時候，這樹干竟如堅硬的金屬堅不可摧地防住它的攻擊。

    迪路獸一擊不成，立馬瞪圓淺藍色的圓瞳。

    朽木獸感覺自己體內的數據流滯緩下來，想要在近距離的還擊動作變得僵硬晦澀。

    迪路獸抓住這個機會，翻身就是一發貓貓踢踹在樹干上。

    朽木獸仗著自己皮糙肉厚的防御硬吃這發攻擊。

    枯萎的樹木看似往后倒下，但下一秒它藏于地面之下的根莖隆起，竟是像章魚的八爪一樣靈活地帶著它在地面上飛快移動。

    目睹這一幕的千葉陽生和荒木真綾臉上表情都僵硬了。

    “它、它……它竟然能這樣移動嗎？！”

    荒木真綾實在沒想到這棵枯樹還能生出“腳”來，以超乎想象的極快速度進行移動。

    “如果它進化成祖利獸的話會更加難纏。”

    八神光說道。

    “祖利獸會釋放大面積可以誘發幻覺的霧氣，走入森林迷霧中的人和數碼獸，會很容易永遠迷失在祖利獸的陷阱里，最后成為它的盤中餐。”

    正是因為清晰地知道朽木獸進化后的麻煩，所以迪路獸在這時絕不留手。

    盡管朽木獸飛快撤退，但迪路獸的速度更快！

    它像是一道白光躍動在樹林之中，當夕陽落下以前，它的長爪已經將朽木獸的頭顱斬斷。

    敵人來不及發出最后的哀嚎，只有最后一絲余暉為死亡的它送行。

    等他們幾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唯有朽木獸倒下的身軀逐漸變成數據光點消散的一幕。

    迪路獸收起自己的利爪，像是重新變回了溫柔親人的白色/貓咪。

    八神光抱起它，“辛苦了，迪路獸。”

    然后她看向千葉陽生他們。

    “這樣一來的話，危險也應該解除了。”

    “真是多虧了你們。”

    千葉陽生松了口氣。

    荒木真綾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接著偏過頭又看看那邊被行云流水消滅的朽木獸，再回頭著重看看剛才沒有發現，現在才看見竟然還是中學生的短發少女與白色/貓形數碼獸。

    她緩緩捂住臉，感覺自己學藝不精，現在已經是沒臉見人了。

    原本想著應當保護他人，沒想到現在被一個比自己小太多的人保護了。

    “說起來，八神。”

    “你的搭檔是一直保持在成熟期形態嗎？”

    千葉陽生看看迪路獸，然后問道。

    一般數碼獸會保持在成長期形態，這樣對數據和能量的消耗是最小的，想要進化的話，就會調取儲存的純凈數據。

    八神光點頭，“嗯……也算是一種習慣……？”

    是從平行世界那里保存下來的習慣。

    接著她想了想，看過重新變得寧靜的公園，還是問道：

    “千葉先生，我想問您一件事。”

    千葉陽生說道，“如果我知道，并能回答的話，必定知無不言。”

    于是八神光問道：

    “在和朽木獸對戰之前，您在這個公園有看到巫師獸……我是說，一個形似男巫，戴著寬巫師帽，身上是藍黃色披風的人形數碼獸嗎？”

    聽到她的形容，千葉陽生的表情反而變得凝重起來。

    “巫師獸……不瞞你說，我們最近接到一個特別注意的通知，就是將巫師獸列為了重點圍捕對象。”

    “因為它已經接連在現實世界里犯下多起惡性破壞案件。”

    “你是從哪里知道了這個消息嗎？”

    但八神光的神情反而變得驚愕起來。

    “不，如果是巫師獸的話怎么會——”

    “小光。”原本安靜待在少女懷中的迪路獸忽然開口，“這不一定是同一個巫師獸，這個世界的巫師獸……也不一定是我們記憶中的那個巫師獸，一切都是有可能會改變的。”

    八神光抿緊了唇。

    感覺他們這對搭檔之間仿佛是在打啞謎，但明顯很是沉重的氣氛，千葉陽生還是提醒一句。

    “那個巫師獸很危險，我們其他有經驗的隊員嘗試和它對話的時候也失敗了，反而還負傷嚴重。”

    “如果你們想要追蹤它的信息，請務必注意安全。”

    抱著迪路獸的八神光點點頭。

    “我們是在進入公園的時候，見到了巫師獸的身影，但不確定到底是不是它。”

    可愛獸看看他們失落的面龐，豎起耳朵開口說道：

    “那個……如果剛才路過的波動里有巫師獸的話，我應該記住了它的氣息。”

    發現所有人的視線一瞬間都集中在它的身上，可愛獸有些膽怯地躲到荒木真綾的臂彎里，然后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大家。

    “我的耳朵可以記住不同人行動的聲波數據，如果再遇到，我可以分辨出。”

    這下所有人眼睛一亮。

    八神光深吸一口氣，請求道：

    “那……假如兩位再發現巫師獸的消息，請務必也告訴我們一聲，哪怕無法對話，只要我們能去好好確認一眼就好。”

    第62章 62

    巫師獸看了看自己仍舊在惡化的傷口。

    數碼獸受傷后, 不會像人類那樣不斷流血，但猙獰的傷口將持續出現數據異常的雪花噪點，這樣的折磨和人類受傷時感受到的疼痛旗鼓相當，并將一直持續到它化作數據光點死亡消散的時刻才能停下。

    雨聲漸響。

    夏季的暴雨往往說來就來。

    巫師獸暫時藏身于某戶人家的陽臺屋檐下躲雨。

    它略過由木偶獸錘中子彈造成的, 無法自我愈合的傷口, 看向被妥帖收好藏在破敗巫師斗篷下的兩枚圓形光點。

    一枚散發著耀眼奪目的金色光芒, 一枚散發著溫馨柔和的粉色光芒。

    這是世界樹在面臨系統大面積崩潰前，分離出的兩把直通核心數據庫的“鑰匙”。

    為了迎戰小丑皇和它那些同樣強大的下屬們, 更為了暫緩因為純凈數據不平衡即將導致的數碼世界崩壞。

    此刻, 世界樹系統自我判斷, 不再繼續凈化來不及處理的固化數據，也不再投放越發稀少的純凈數據回到數碼世界的各地。

    所有的資源將全部投入備戰使用, 直至一舉消滅以小丑皇為代表的敵人后, 再重新開啟中心數據庫投放純凈數據。

    這樣的做法可以大幅提高守衛世界樹的疫苗種戰斗力, 可剩余的純凈數據量是有限的，能不能在庫存全部耗盡之前擊敗小丑皇還是個未知數。

    被小丑皇它們壓迫的其他數碼獸們想要活下去，想要進化成更強的姿態，就會不得已冒險前往現實世界，以吞噬現實數據的方法，盡可能使自己變得更強。

    一切都像是在進行一個惡性循環。

    除非能有一個強力的外援切斷這個循環, 一舉打破小丑皇的封鎖。

    巫師獸又看了眼斗篷里那兩個明亮的光團，猜出世界樹、玄內先生他們應該是想把剩下的希望壓在被選召的孩子們身上。

    如果他們能打敗小丑皇一次，那肯定還有第二次。

    它用手拂過那兩只光球，將那兩道耀眼奪目的光壓進最中心，使其變成了兩顆看上去更加晶瑩剔透的玻璃彈珠。

    然后它的身后忽然傳來滑門被拉動的聲音。

    巫師獸警覺地回過神去, 一手迅速拉下衣袍遮住兩把“鑰匙”，一手已經握緊自己的太陽魔杖。

    “十分鐘之前我就在房間里看見你了。”

    “要不要進來坐坐？”

    臉上尚帶著些許稚嫩的少年人邀請它, 他身邊還跟著一只撲閃翅膀的巴達獸。

    后者睜大眼睛看著它，驚喜喊道：

    “是巫師獸！”

    “阿岳，我們快聯絡小光他們！他們要是知道巫師獸在這里的話，肯定會非常高興的！”

    “是巴達獸你的朋友嗎？”

    巴達獸的搭檔高石岳露出無奈的笑容。

    “先不說你提到的名字是誰……不過估計是我哥哥的朋友，要聯絡的話也只能打電話給哥哥了。”

    這孩子似乎還沒有恢復記憶……？

    就在巫師獸這么想著的時候，忽然在聽到高石岳下句話后，它猛地提高音量。

    “不用！”

    不過又因為牽扯到傷口的位置，不由吃痛地咳嗽兩聲。

    但它還是堅持說道：

    “不用。”

    “因為我只是來送東西的罷了。”

    巴達獸后知后覺地露出一絲遲疑。

    “巫師獸……？”

    高石岳沉默片刻，還是發出邀請。

    “今天只有我和巴達獸在家，不如進來一起休息一下。”

    “我們今天晚餐的量好像做得又有些多了，是吧，巴達獸。”

    巴達獸眨巴眨巴眼睛，忽地反應過來高石岳的意思，然后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今天阿岳也做了很好喝的湯，巫師獸你不如一起進來嘗嘗，正好等雨停！”

    巫師獸遲疑著。

    想到隨時有可能前來圍捕它的小丑皇部下，它其實不愿意將任何無辜者牽扯到這里來。

    但眼前的少年和他的搭檔就這樣溫和地邀請它，讓它在這悶熱到幾乎快要窒息的夏日雨夜里，感覺到了像重新浮出水面喘息的片刻輕松。

    “好了好了，快進來吧，再不進來桌上的湯都快涼了。”

    在它猶豫的時候，高石岳已經主動推著它的后背，讓它從陽臺走進客廳。

    空調的涼氣吹散周身的燥熱，又讓它在猝不及防之下打了個寒顫。

    高石岳注意到它的動作。

    “說起來不知道數碼獸會不會感冒，不過你等等。”

    很快少年抱著一條干凈的毛巾回來遞給它。

    像是注意到它還有些舉棋不定的態度，他又主動說道：

    “沒關系的，你看我家也有數碼獸，不會傷害你的。”

    “如果你是擔心，我會打電話給我哥哥的話請放心，你不愿意的話，我也是不會和他說的。”

    高石岳一邊示意它可以用這條干燥的毛巾擦凈身上的水，一邊繼續說道：

    “抑或者，你可以當這是短暫的避雨時間。”

    “等雨停了再走，這樣怎么樣？”

    此刻巫師獸在巴達獸熱心的幫忙下，擦干了身上的水滴，坐在有著飯菜香氣的餐桌邊時還感覺有些恍惚。

    直到同桌的另外兩位說著“我開動了”的時候，它才回過神來，然后在他們期待的目光中，動作僵硬地拿起筷子，學著他們的動作，說道：

    “謝謝……那個，我開動了。”

    于是碗筷碰撞的熱鬧聲音響起。

    巴達獸連新聞也不看了，一個勁好奇地對巫師獸說。

    “原來巫師獸吃飯的時候，也會把繃帶拿開呀！其他巫師獸也是這樣嗎？”

    “……大家吃飯的時候都是這樣，這副打扮是因為我的家鄉風俗。”

    “巫師獸的家鄉是哪里？”

    “一個……很遙遠的世界，我是在那里學會了使用魔法的語言，并在數碼世界不斷進行著成為大魔導士的修行，當然同為巫師，有許多同鄉者都前往了不同的世界，在不同的世界里體驗不同的旅程。”

    “那豈不是說，巫師獸們都可以穿越時空了？！哎！那巫師獸能不能帶我們去平行世界，去看看其他世界的我們？”

    “……那個……想要帶著其他人到達不同世界的力量，按照這個世界的標準來看，最起碼也是需要到達實力如守護世界樹的三位神圣守衛那種程度，才能冒險一試。”

    “好吧。”

    巴達獸垂頭喪氣地低頭吃飯。

    看見巴達獸這幅反應的高石岳不免失笑。

    餐桌對面的電視節目里說著一些明星的家長里短，前不久發生在機場的那件大事反而像落入湖面的石塊，只在那個瞬間掀起波浪起伏，但現在已經徹底消散到連最后一圈漣漪也看不見，仿佛曾經煙塵四期的討論只是記憶在打盹時某瞬的錯覺幻夢而已。

    高石岳換了幾個節目，都沒有再看到類似的新聞消息。

    將美味的晚餐解決后，巴達獸撲棱棱扇著翅膀，主動抱起碗筷去洗碗。

    巫師獸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幕，不知為何想起在曾經某個世界里，也曾短暫獲得過的一段寧靜時光。

    它定了定心神，從斗篷中拿出那顆半透明的金色玻璃珠，然后交給高石岳。

    “這就是我要送來的東西。”

    高石岳有些疑惑。

    他接過那顆觸感上冰涼的球體，感覺它輕得不像是會存在于現實世界里的事物。

    “這是？”

    “是世界樹與玄內先生托我帶來的。”

    巫師獸頓了頓。

    它明白眼前的少年或許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詞匯代表了什么，此時也不會知道自己托付的會是什么。

    只不過，終有一日，也許就在不甚遙遠的將來，他就會明白他手上拿著的是一份希望。

    屋外的暴雨如注，似乎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

    高石岳將它帶來的東西放好，然后收拾好客房。

    “今晚就先在我家休息吧，等到明天雨停了再走也不遲。”

    他輕輕把門合上，和它說，祝它今晚有個好夢。

    少年新收拾好的被褥還帶著夏日陽光的氣息。

    這里似乎舒適又溫馨，好像只要倒頭睡下，就能把一切傷口都治愈好，也能不用回頭看屋外那似乎永遠不見盡頭的漆黑長夜。

    但是要留在這里嗎？

    巫師獸看了看自己斗篷里還是沒有好轉跡象的傷口。

    它的選擇是，拉緊了自己的斗篷和帽子，沒有動客房里收好的床鋪，只是打開窗戶，再度躍入了漆黑的雨夜之中。

    它最后做的只是將窗戶關得緊一些，希望今晚的暴雨不要將那間小屋里溫暖的光打滅。

    然后，它與那道光漸行漸遠，最后孤身融入黑暗之中。

    ***

    叮鈴鈴——

    第二天最后一場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也讓八神光的思緒忽地一起回籠。

    自打路邊偶然看見過形似巫師獸的身影后，她和迪路獸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的。

    不過對于她來說，心神不寧也不會影響考試成績的優異與否。

    前方收攏試卷的老師似乎也在想什么，在忘掉收走她的那一份就離開教室之前，八神光舉起手。

    “老師。”

    監考老師回頭，接著一拍自己的腦門。

    “不好意思同學，怎么忘了還有一個，謝謝你的提醒。”

    八神光笑笑，沒有把這個插曲放在心上，畢竟她自己最近也時常這么走神。

    今天考試結束，她沒有和朋友們一起離開學校，因為荒木真綾在中午的時候聯絡她，說是自己的搭檔可愛獸檢測到了可能是巫師獸的信號波動。

    八神光和迪路獸步履匆匆地往約定好的地點而去。

    穿過大街小巷，最后映入他們眼簾的竟然是一座人來人往的大商場。

    但一只數碼獸出現在這種人來人往大商場里難道不是非常明顯嗎？

    只不過聽荒木小姐那邊的語氣來看，似乎只是暫時確定了巫師獸的所在方向，但沒能找到具體的位置。

    八神光抱住迪路獸，假裝它只是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玩偶后，才走進商場的大門。

    進門的一瞬間，他們就明白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什么。

    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今天商場似乎在舉辦什么活動，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有近一半的人都穿著各色各樣的cos服，就巫師魔女的風格，八神光已經看到了七八個類似的裝扮。

    想要從這樣龐大的人流量里，找到一個善于隱匿自身氣息的數碼獸，僅靠可愛獸的搜索能力實在有些不現實。

    八神光左右看了看，輕易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便裝出行的千葉陽生與荒木真綾。

    他們兩個都站在商場入口的大型玩具雕塑下，看起來倒頗像是古板嚴肅老父親，與活潑開朗女兒的父女組合。

    八神光向他們招招手，然后一路小跑過去匯合。

    “兩位。”她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然后壓低聲音詢問，“有發現什么線索嗎？”

    “可愛獸發現了氣息，可很難精準定位。”荒木真綾說道：“在你來之前，我們四處看了一下情況，發現一些無人的員工通道的墻上有這些類似魔法陣的圖案紋路。”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屏幕上的可愛獸朝八神光他們揮揮手，然后蹦跶起來，從頭頂拉下一張照片。

    荒木真綾說的墻上圖案名副其實。

    八神光看到它的第一眼，抱著迪路獸的手就緊了緊。

    她感覺這些紋路很是熟悉，似乎在平行世界的那些記憶里也能找到類似的圖案。

    難道，目前在現實世界里胡作非為的那只數碼獸，真是他們記憶里那個善良的巫師獸？

    迪路獸的兩只前爪搭在心緒不寧的搭檔手臂上，接著低聲對她又一次重復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縱使是一模一樣的數碼獸，也不一定代表性格完全相同。”

    “我知道。”八神光低頭，然后輕輕回答。

    千葉陽生看看他們的反應，忽然開口，“八神你們認識這圖案代表的含義嗎？”

    八神光說道：“不能算很清楚，只是……曾經偶然見過幾次，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代表大面積的爆炸魔法。”

    聞言，千葉陽生和荒木真綾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這個商場的人流量很大，現在芯片系統雖說已經在全國范圍全面啟動，由村內博士領頭的科研人員們也在日夜兼程地希望盡快改進它，可目前系統仍舊存在“啟動后受到敵對數碼獸攻擊時，該人類目標會失去部分記憶”的問題。

    即便只是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記憶片段，但如此龐大的人群數量，還是會不可避免地引起一些輿論上的風波。

    可假如他們直接實行人群驅散，或是進行大規模封鎖商場，又必定會讓這只狡詐的數碼獸抓住機會逃之夭夭。

    如何才能不打草驚蛇地找到這家伙，才是最關鍵的。

    八神光盯著手機上的那張照片，腦海中將曾經見過、聽過的數據和線索重新進行排列整合。

    巫師獸作亂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人流量密集的場所，而且每一次都會在現場留下類似的魔法陣紋路。

    但當爆炸響起，反數碼芯片系統啟動的時候，它絲毫不留戀現場沒有吞噬完全的現實數據，通常都是在人群蘇醒，大批救援到來之前，就果斷撤退。

    所以，它想要的必定不是單純的現實數據，而是其他什么。

    綜合之前千葉隊長說的情報來看，幾乎所有的爆炸都是由某個中間點往外連環開始的。

    那么，必定有一個魔法陣是爆炸的起始點。

    八神光將剛才想到的分析，說給另外兩人聽。

    荒木真綾瞪圓了眼睛，看看手機，再看看比她年紀小很多的少女，有些想不明白對方到底是怎么做到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理清了這么多事的。

    話說人家好像還是國中生，想想她自己國中的時候，似乎只顧著天天放學泡在電玩城、游戲廳了。

    ……要是生在同一個年代，八神絕對是天天被她母親提起來的“別人家的孩子”。

    千葉陽生則在仔細聽過八神光的話后，對她的計劃表示贊同。

    “假如有一個中心點做核，那么這個魔法陣必定會更加精細或者龐大。”

    “我讓人去商場的監控室看看，剩下的人分散到各處去找，如果找到目標魔法陣就將其破壞，這樣必定能將巫師獸引出來，順利的話，說不定能直接來一個甕中捉鱉。”

    既然計劃已定，剩下的不過是執行。

    荒木真綾看看抱著迪路獸的少女。

    “接下來任務可能有風險，八神，你要不然先去監控室等我們的消息？”

    八神光說道，“沒事的，本來就是我們做出的請求，想要知道巫師獸的情報，那現在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等著。”

    “更何況，如果是在戰斗方面的話，我和迪路獸會更擅長一點，也能幫上一些忙。”

    “戰斗力我也……算了，恐怕真的是八神你最強……”

    荒木真綾想起在公園時，八神光的搭檔迪路獸幾乎是碾壓式解決了同為成熟期的朽木獸，不由想到，恐怕這里戰斗力最高，最能打的就是年紀最小的八神。

    在動身尋找魔法陣之前，荒木真綾說道：

    “說起來，八神，你不把搭檔數碼獸收回手機嗎？”

    八神光笑笑，“倒不如說，正因為是搭檔，所以才沒有特意要收回手機。”

    說完這句話，她與迪路獸一起暫時和千葉、荒木兩人分開，借著從他們那里剛拿到手的通行證，沿著員工通道一路往前尋找著。

    昏暗的走廊里，伴著緊急出口的熒光，在不經意的拐角隱約可見一些魔法陣的紋路圖案。

    八神光凝神留意著它們，并在腦海中不斷進行記憶和對比。

    商場的員工通道彎曲復雜，走在里面頗像一個巨大的迷宮，不過她在進入里面之前，先記住了員工通道的地圖，所以現在也沒有迷路的不安感。

    “和之前那些都是一樣的。”八神光低聲說著。

    簡直就像是復制粘貼在這棟建筑的各處。

    迪路獸也在看著那些圖案。

    “排查的準備工作總是枯燥的。”

    也算是彼此互相地打氣。

    不過在員工通道檢查到一半的時候，迪路獸的耳朵微微一動，像是隔著層層墻壁聽到了什么動靜一般猛地往某個方向看去。

    然后身為人類的八神光后知后覺地聽到沉悶的聲響。

    不經意或許會錯過，但有了心里預估之后，就能分辨出那是爆炸的聲響。

    “迪路獸！是在那邊嗎？”

    八神光一邊跟在迪路獸的身后奔跑，一邊在腦海里調出整個建筑物的地圖。

    “沒錯！”

    “那就是C區！荒木小姐負責排查的區域！”

    他們推開逃生樓梯的鐵門，從十九樓一路往下狂奔，又在推開十四樓員工通道門扉的時候，聽見越發清晰的爆炸聲響。

    沿途路上已經空無一人，不見任何一個商場員工和顧客，看上去是芯片系統已被全面啟動。

    八神光跑過前方放置著各種精美珠寶的透明玻璃柜臺時，忽然聽到搭檔大聲喊道。

    “小光，趴下！”

    八神光毫不猶豫，當即捂住耳朵，背靠堅實的墻壁貼地趴下。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轟鳴從兩個拐角之后的某處連環響起，仿佛一個炸/彈的火花，又成了另一個的導火索，最后把一切都炸開了花。

    恐怖的氣流巨浪從兩個拐角之后的爆炸地點蜂擁而至，音浪震得所有玻璃柜臺齊齊炸裂，讓所有的玻璃當即漫天飛舞。

    那些鋒利的碎片被狂風毫不留情地重重摔碎在墻上，只剩下細碎奪目的光點瞬間留于視野，再消失不見。

    八神光緊皺眉頭，用短暫的時間緩解片刻耳鳴頭暈的不適感后，就繼續往爆炸的地點跑去。

    現在他們無疑是碰上了最糟糕的情況之一。

    也就是在圍捕目標之前，反被對方發現了計劃，于是對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選擇先動手掀翻了牌桌。

    迪路獸一馬當先沖進滾滾的濃煙之中，八神光緊隨其后。

    接著，他們在嗆人的煙霧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深藍色的斗篷披風下掛著極具特色的棱形金屬，黃褐色的內襯衣服，讓它看起來和外面已經消失，但穿著cos服的游客意外相似。

    它一只眼睛被帶有X標志的眼罩蒙了起來，而另一只血紅色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不帶絲毫多余的感情，甚至沒有任何想要交談的想法和打算。

    它只是舉起自己戴著深藍色手套的雙手。

    刺眼的電弧閃爍跳躍在它雙手的掌心，似乎隨時準備再給趕到現場的幾位作戰人員一些難以下咽的苦頭。

    “巫師獸……不對！它不是巫師獸！”

    以為記憶中曾經的友人真的站在敵人立場的八神光，在鎮定下來以后，發覺了這位數碼獸和記憶中不同的特點。

    即便外貌，使用的能力上和巫師獸都是如此相似，但它并不使用魔杖，攻擊也更加狂躁和暴戾。

    但正是確認了這一點，和搭檔對視一眼后的迪路獸才會毫無顧忌地沖著敵人而去，并直接動手給出一擊絲毫沒有收斂威力的貓貓拳！

    看似小巧軟綿的貓貓拳頭，在為了戰斗揮動起來的時候，會爆發出絕對恐怖的戰力。

    呼嘯的風聲響起，若是對手輕易認為這拳頭不過是花架子一樣的攻擊，那最后的結果無疑是自己被當成花架子被打得七零八落。

    上一個體驗過這種感覺的，還是公園里想仗著自己出色防御，只顧逃跑的朽木獸。

    而這次的敵人絲毫沒有輕視之心。

    哪怕對手是比自己看上去小上好幾圈的模樣，黑巫師模樣的數碼獸還是謹慎應敵。

    游走的電弧像有生命的長蛇攔在迪路獸的拳頭面前，在迪路獸攻勢暫緩的瞬間，它已經迅速后撤轉移到安全位置看著它和名為八神光的少女。

    “果然就如小丑皇所說，只要破壞得足夠多，被選召的孩子們終究會出現。”

    迪路獸弓起背部，隨時準備進攻。

    “你不是巫師獸。”

    對方看著它，語氣冷漠。

    “不，我也的確是巫師獸。”

    它還是沒有用魔杖，只是抬起手，在念誦咒語之前，向自己的對手說道：

    “只不過和那個個體不同，我們來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故鄉。”

    它的立場是敵人，但態度仍舊足夠紳士。

    “我是巫師獸X，也是即將取走你們生命的巫師。”

    八神光有一瞬間攥緊了自己的手，然后感受到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的疼痛。

    她清醒過來，問道：

    “這是……小丑皇的命令？”

    巫師獸X說話的語氣死氣沉沉，幾乎沒有任何起伏。

    “不僅僅是小丑皇的指令，這也是我個人要做的。”

    “既然無法活捉被選召的孩子們，那不如全部殺掉。”

    “為了能讓這個世界更好地活下去，這是我必須要做的。”

    它抬起自己的雙手，并不打算在這里做出任何的退讓。

    “小光。”

    迪路獸后退幾步，擋在八神光的前面，防止有突如其來的攻擊導致她受傷。

    它警惕著敵人的動作，和對方一樣，不會對對手有任何的輕視。

    “準備進化。”

    “嗯。”

    八神光知道和對方的談判已經破裂，此時已經被迫進入刀劍相向的地步。

    她握緊了自己的神圣計劃和徽章。

    巫師獸X冷漠的看著他們。

    “我在‘同僚’……它們口中，聽說過你們的名號。”

    “被選召的孩子們。”

    “它們大多將你們視為頭號的敵人，甚至有的認為你們不可戰勝。”

    “我也走過這個世界很多地方，有些偏遠的，仍舊在世界樹瀕臨崩潰的余暉下茍延殘喘的地方，比如創世村，那里的數碼獸們還堅信著，只要被選召的孩子們來到他們的世界，那么任何困難終究迎刃而解。”

    “而我覺得可笑。”

    它說道。

    “它們將未來繼續存活下去的可能，寄托于他人之手，期望能有虛無縹緲的希望，拯救它們的未來。”

    “明明那樣的未來根本就不會到來，想要生存就應該先思索到最殘酷的情況，然后在災難之中茍延殘喘下去。”

    八神光握緊了拳頭。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擁有勇氣，擁有愛心，擁有純真，擁有誠實，擁有友情，擁有知識，擁有正義……擁有希望，怎么可能是錯誤的？！”

    巫師獸X說道：“因為要面對的未來，不需要這種軟弱無能，只能自我安慰的東西。”

    “你說的……”

    八神光絕不認同它的話，因為她曾親眼見證，這些美好品質帶來的光明未來。

    她攥緊手指。

    他們的對手說道：“那就給你們看看，未來……一個冰冷的未來到底是如何殘酷，你們所謂的溫暖幻想又是多么蒼白無力。”

    “真正的強大只存在于個體的極致磨煉之中。”

    “而確定的未來，就如固化的數據，是既定的不可更改。”

    “未來，是不可能予以被反抗的權力。”

    隨著巫師獸X雙手的抬起，電光如云匯聚在它的手中，數據化作光點，在電光里飛散，最后重新融入它的身體之中。

    它略顯古舊，甚至還沾染著些許血跡和塵埃的巫師風格斗篷，變為半邊白色布料，半邊黑色羽翼的新披風。

    它的身體在純凈數據中重塑，好似柔軟的黏土在高溫中變形，最后定格成高瘦類人形模樣。

    新生的完全體伸出自己一條紅色的機械手臂，一本散發著不祥紅色氣息的書本——阿平紅書發出古怪尖利的嘻嘻笑聲。

    “我看到了你們既定的未來！”

    書本發出尖叫，如同進行指定提問的機器，向八神光和迪路獸問道：

    “你們會進化成天女獸，來戰勝我們嗎？”

    八神光感覺到自己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

    巴爾獸X像是非常篤定，迪路獸會在她的幫助下進化成天女獸，之前他們碰上的對手幾乎都是一擊必殺，很難有回去通風報信的機會。

    除非——

    他們的對手，小丑皇它們也擁有平行世界的記憶！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些敵人的戰斗力根本不能一概而論！

    這件事必須要盡快告訴哥哥他們！

    這些想法只在八神光的心中一閃而過，面對那本古怪紅書的提問，她原本并不想直接回答，她相信迪路獸的打算應該與她一樣。

    可面對阿平紅書的提問時，她訝異地發現，自己和迪路獸的嘴唇像不再受自己控制一樣動起來。

    他們心中最深、最真實的回答，被嘴唇自己說了出來。

    “是的。”

    “當然！”

    “嘻嘻——嘻嘻——答錯了！答錯了！他們答錯了！”

    阿平紅書發出癲狂的笑聲。

    猩紅的書頁無需其他人手動翻過，就自行動了起來。

    “答錯的家伙就要受到懲罰！”

    那道不祥的光鋪天蓋地的將他們籠罩在光芒之中，緊接著八神光和迪路獸發現自己的身體，就像是被釘死在光芒之中無法動彈絲毫。

    迪路獸咬牙艱難地說道：“不可能……就算是阿平紅書，想要發揮作用的前提邏輯是，答案必須是錯誤的，但我分明已經能借小光的力量，成功進化成天女獸。”

    “因為那只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罷了。”阿平紅書語氣癲狂地笑道：“更因為我們擁有一段特殊的程序。”

    “所以你們不可能繼續進化成完全體的天女獸！”

    “你們選錯屬于未來的回答了！”

    本應當毫無重量的紅光，此刻像一座巨山從不算寬闊的員工通道的上方往下死死壓去。

    有什么同樣無形，但更沉重的東西死死鎖住了他們的四肢百骸，幾乎快將他們壓垮在原地。

    八神光和迪路獸幾乎能感覺他們快被這光按進了地面之中。

    然后，迪路獸發現，自己和搭檔之間原本已經建立好的橋梁被切斷。

    原本已經確定的進化道路，一般會像路標一樣高高佇立在遠處，讓它在第二次或是之后的進化中，更方便快捷地奔跑到那個作為坐標的位置。

    但現在，那個路標被憑空抹去，數據流被重新打亂，相當于它被扔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現在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重新尋找被阿平紅書隱藏起來的進化成完全體的路標。

    但在阿平紅書降下這堪稱恐怖的“制裁懲罰”之時，不再說話而顯得很是沉默的巴爾獸X也沒有停下它的攻擊。

    它像打神鞭的左手，好似出洞之蛇，以極其迅猛的速度，猛然從披風之后竄出，往被壓制在地上無法動彈的少女與白色數碼獸身上狠狠打去。

    巴爾獸X進化后是全身金屬，這一擊如果完全落實，足以讓成熟期的普通數碼獸當場虛弱到退化的程度，而沒有特制金屬或是特殊手段防御的人類，更可能的結局是一命嗚呼。

    “小光！”

    迪路獸努力抬起自己的身體，看見即將落下的打神鞭時，拼盡全力抗拒那紅光對自己的壓制，然后撲過去帶著自己的搭檔往身后的拐角狼狽滾去。

    金屬制的打神鞭擦著他們頭頂飛過，最后在一聲轟然巨響之中，將整個墻角的三分之二都砸成細碎的石塊與零星的粉末。

    而借此機會，迪路獸和八神光離開阿平紅書的猩紅光芒照射范圍，隨后驟然感覺身體一輕，可以重新自由活動。

    “看樣子，只有在紅光的籠罩范圍里，我們才會被限制無法自由活動。”

    八神光咳嗽兩聲，啞著嗓子說道。

    “但我……我們現在似乎真的無法進化成天女獸。”

    迪路獸虛握了一下自己帶著長爪手套的雙拳，面色凝重地說道。

    徽章就如迪路獸所說，不管他們在心中如何進行呼喚，都是沒有光輝地黯淡著。

    一個拐角之外的巴爾獸X沒有感情波動的聲音響起，仿佛死神帶著鐮刀，以極有規律的節奏走近他們。

    “既定的未來已經在你們面前展現過，沒有存在可以從被毀滅中逃脫，你們所謂的‘美好幻想’不過是一戳就會破滅的泡沫，只能在黑暗里茍延殘喘而已。”

    “在百分之九十九都會走向毀滅的可能下，百分之一的概率不過是癡人說夢！”

    “任命吧！”

    死神在要他們向既定的命運低頭，似乎只要提早學會妥協，就還能從被毀滅的恐懼里活下去，甚至極少數的幸運兒還能獲得重新活下去的恩寵與青睞。

    但是——

    “別開玩笑了！”

    八神光的憤怒，和她緊緊攥著神圣計劃的力道一樣。

    如果按照巴爾獸X所說，那他們曾經在平行世界里的經歷又算什么！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她曾經和搭檔、伙伴們見證過那百分之一的光明未來，所以才更不會在眼前的黑暗中卑躬屈膝地屈服！

    對方要是堵住了某條道路，那她就要止步不前了嗎？

    不。

    她和迪路獸分明還有其他的道路可以走，他們的目標從來不是拘泥于某個形式，他們要做的是真正走到自己想看見的光明未來！

    曾經在機場時，她與古川翼以及他的搭檔黑亞古獸聊過天，黑亞古獸當時有句話令她印象深刻。

    ——“在我看來的話，所謂錯誤進化只是對自己而言不適合的道路而已，任何一條道路，如果是在符合正確價值觀的基礎上，通往自己想要的美好未來，其實都是正確的。”

    八神光握緊手里的徽章和神圣計劃。

    如果對方要堵死他們進化成天女獸的道路，那他們就換成另一條！

    “迪路獸——”

    搭檔回頭看著她，然后點點頭。

    他們心意相通，無需多言也能互相彼此理解。

    八神光和迪路獸借著員工通道的拐角陰影，盡可能避開阿平紅書散發出的紅光，與巴爾獸X的攻擊。

    即便那好似既定毀滅的未來，在身后像洪水猛獸一般死死咬住他們的影子；即使現在好像已經快喘不上氣來，體力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全力躲避中即將耗盡，可他們也沒有停下自己前進的腳步。

    然后神圣計劃，與光明徽章一起散發著全新的輝光。

    純凈數據化作玫紅的光，好似寶石從空中墜落。

    迪路獸一躍而起，銜走那顆寶石。

    它的身影在光中變得更加修長迷人，直至化作全新的模樣。

    巴爾獸X右手化作的霰/彈/槍在他們身后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員工通道的大門只能勉力抵擋一下，就徹底散架，商場樓層中的衣物在魔法陣的火焰中變成新的助燃物。

    八神光在已經停止移動的扶手電梯上，三步并兩步地往下奔去。

    但她的對手選擇直接從十幾層的高度飛躍而下，在二樓被毀的已經看不出原形的珠寶區截住了她。

    “躲貓貓的游戲就此結束。”巴爾獸X舉起霰/彈/槍，“你們該迎來毀滅的未來了。”

    第63章 63

    “如果這是游戲, 那回合才剛剛開始——”

    巴爾獸X忽地感覺背后一陣發寒。

    它右手霰/彈/槍平舉不動，可左手的打神鞭已經在毫無征兆的前提下，突然往后橫掃發難。

    但凜冽的風聲刮過虛無的空氣，最后虛弱地消失在布滿玻璃碎片的狼藉商場內部。

    破碎的珠寶柜臺里, 無數黃金、鉆石等飾品, 在微弱的應急燈光下折射著瑰麗迷幻的光。

    但那些昂貴的光, 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立于它身后的那只數碼獸眼眸的半分璀璨。

    被稱為“貓之女神” 的獸人型完全體數碼寶貝，看著它眨動著雙眸。

    艷麗的瑰紅色貓瞳, 比它曼妙身姿上纏繞的任何珠寶首飾都要璀璨, 巴斯迪獸半掀那張朦朧的面紗, 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容。

    “現在就單方面宣告游戲結束，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們了。”

    它明明在微笑, 可實際上它的眼里沒有半點笑意。

    巴爾獸X認出了它, 但沉默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它身邊的阿平紅書發出刺耳的驚呼。

    “不、不可能——！怎么還會進化成完全體？！明明已經將通往天女獸的進化道路封印住了！”

    “你有本事可以封印住一條道路, 你難道可以封印住所有道路嗎？”

    巴斯迪獸伸出鋒利的貓爪，斜十字交叉，往巴爾獸X的面門抓去。

    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的動作，實則速度快得驚人，巴爾獸X只來得抬起左手匆忙應對。

    巴斯迪獸不僅速度極快，攻擊的力道也大得驚人。

    鋒利的貓爪撞上巴爾獸X的打神鞭, 發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尖銳鳴金聲，緊接著巴斯迪獸動作靈巧地在半空之中轉身，腰部珠寶腰帶旋轉著響起叮叮當當的悅耳節奏間，它雙腳對準巴爾獸X腹部猛地一踹，硬生生讓它倒飛出去。

    巴爾獸X當即舉槍。

    大口徑的霰/彈/槍趁此機會被調整好角度, 扳機扣下的瞬間，數十枚子彈猶如暴雨積落, 帶著滿是殺氣的硝煙，向巴斯迪獸撲殺而去。

    猶如大貓一樣靈活的巴斯迪獸伸手一躍，就能拽住商場這層天花板上的水晶大吊燈，奪目的光跟著舞娘的動作一起舞動出絢爛的光影。

    但好似饑餓鬣狗的子彈不解風情，叫囂狂吼著沿途破壞那入眼所見的一切瑰麗風景。

    巴斯迪獸好似表演高空之上的舞蹈一般，縱身舞出優美線條，將那些不夠轉向靈活的子彈甩在身后。

    爆閃的火舌破壞了水晶吊燈的結構，令那些體積不小的裝飾物轟然倒塌，將這本足夠狼藉的珠寶區再添幾分狼狽。

    不過縱使無數黃金被毀，無數鉆石開裂，無數玉石粉碎，最耀眼的寶貝仍舊完好無損地潛行黑暗之中，向巴爾獸X發起反擊。

    緊急出口的熒光將舞娘的身影拉長，又細分成了好幾道光影。

    它們在地面上起舞，在墻壁上起舞，在所有觀看欣賞這場舞蹈的眼眸中起舞。

    每一次的起舞，都能聽到鏗鏘有力的聲響，然后是巴爾獸X身上爆出的血花四濺成零碎的數據。

    所有的黑影越湊越近，直至像是變成漆黑的一點。

    隨后那魅惑的舞姿驟然一頓，兩道利爪的寒光剖開堅硬的地面，從陰影之中靈敏躍起，要將巴爾獸X從中一分為二。

    巴爾獸X雙眼瞇起，猶如冷酷無情的戰士，用最小的受傷代價，和猛然無歇的火力撕開黑影的包圍圈，然后回身大火力全覆蓋往整個珠寶區進行掃射攻擊。

    剛才見到的人類少女此刻已經不知道躲到哪里，潛藏在陰影里的貓之女神速度極快地在這昏暗的空間中跳躍躲避子彈組成的雨幕。

    巴爾獸X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它只是沉默地手持武器，將全部的子彈傾瀉而出，勢必要將躲在陰影中不與它正面交鋒的巴斯迪獸打成篩子。

    而它身邊懸浮空中的阿平紅書，還在惶恐不安自顧自地說著話。

    “為什么迪路獸還能進化？！明明他們的未來已經是被確定為晦暗無光的！是注定被毀滅的！”

    巴斯迪獸動作迅猛敏捷，柔美和狂野同時在它矯健的舞蹈之中，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它看似溫和帶笑，但更顯冰冷的聲音回答了阿平紅書的質問。

    “誰說通往未來的道路只有唯一的一條。”

    “道路有千萬條，最理想的那個只有一條。”

    “但即便是數碼獸，在絕大部分時間里也不一定能保證自己進化的方向就是最理想的那個。”

    “不斷地試錯，不斷地取舍，是我們從人類身上學到的優秀之處。”

    “固化自己的未來，才是最愚蠢的選擇！”

    巴斯迪獸的雙爪撕裂子彈組成的雨幕，伴隨它鏗鏘有力的回答，一擊破開巴爾獸X的防御！

    阿平紅書發出尖利的聲音。

    “你們那百分之一的希望，從理論上不可能戰勝百分之九十九的絕望！”

    “世界樹倒塌的那刻，我們的世界就注定迎來滅亡的結局！”

    “現在只有小丑皇完成絕對進化的可能性更高，這是在既定毀滅之中唯一可用的掙扎！”

    紅光如傾盆之雨落下，鋒利的光切開每一塊殘余的柜臺、珠寶、地磚、墻角，讓這一層的地面在剎那之間破開一個塌陷的深坑巨洞。

    “你似乎和我們認識的那位巫師獸一樣來自其他的世界，既然你見過不同的世界，難道不是更應該清楚世界之間的各不相同嗎？”

    少女站在碎石的邊緣抬頭看著它。

    而巴爾獸X的回應是，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沉默的它終于開口。

    “正是因為我們見過太多的世界已經毀滅，所以我們才在這里選擇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被毀滅的可能太大，而我無法從你們身上看見成功扭轉乾坤的概率。”

    “即便有一群數碼獸總是將你們形容得無往不勝。”

    轟鳴的雷云在阿平紅書的控制下，匯聚成一個過于具有壓迫力的火箭筒。

    電光在炮筒的邊緣躁動地跳躍著，不安會具象化地凝結成低沉的氣壓，壓在與其作對者的心頭，直至對手俯首稱臣地投降。

    “但我們能做到。”但名為八神光的少女，仍舊目光灼灼地抬頭看著它，語氣堅定，絕不退讓，“我們一定能做到。”

    “一條道路被封死又如何，我們還有千萬條道路可以通向未來。”

    她高高舉起手中流轉著耀眼光芒的神圣計劃，掛在頸脖間的徽章與白色哨子輕輕碰撞，蕩出一道奪目的鵝黃色。

    巴斯迪獸修長曼妙的身影，變得更加柔軟，卻兼具韌性，如同一株迎著風雨雷暴生長的植物，不畏天氣環境的惡劣，憑著汲取到的足部能量，奮勇勃發的生長著。

    八神光想起自己哥哥的道路，自己好友的道路，自己家人的道路，自己同伴的道路。

    那些道路各不相同，但每個艱難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跋涉前行的人，都在閃閃發光，熠熠生輝。

    她受到那些光芒的指引和鼓舞，也想能夠成為指引和鼓舞他人的光。

    這些與進化一樣，并不是僅僅憑著嘴上的說辭，就能將自己的決心展現。

    所以，今日她首先要靠自己證明，巴爾獸X話中那篤定失敗滅亡的未來里，還有一絲扭轉乾坤的希望！

    八神光舉起自己手中的光，像是在這一刻自己也要變成了一束足以照亮周圍黑暗的光。

    “你們能證明什么？！”

    “你們什么都證明不了！”

    巴爾獸X與阿平紅書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嗡鳴著，如同萬千絕望具象化地一起放聲齊哭。

    “即使你們能夠換一種形態進化，那也無法擊碎比你們強大太多的絕望！”

    混沌與黑暗如同山雨欲來前的烏云翻涌不歇。

    完全體的巴爾獸X手持阿平紅書，暗黑與猩紅交織在一起，洶涌帶動四周原本停滯的純凈數據。

    眼下，在巴爾獸X的身上竟然隱隱發生原本不可能完成的進化。

    “清楚了解自己的優勢與劣勢，足夠跨過困難的決心，以及認識到那份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成長。”

    八神光靜靜看著它。

    “難道你不正是也已經清楚了解了這些，所以才能夠開啟究極進化的大門嗎？”

    巴爾獸X低沉模糊的回音響起。

    “不……這已經是我的極限……僅憑這樣的極限的話，是不可能超越既定滅亡的未來。”

    “那就不要將自己的極限套用在別人的身上。”八神光語氣堅定地說道：“因為我、因為我們都堅信極限是可以不斷被打破，不斷提高的！”

    “那你今天難道能逃得過必死的未來嗎？！”

    已經接近究極體邊緣的巴爾獸X發出模糊，但震耳欲聾的咆哮。

    “不是逃。”八神光直視著對手說道。

    “是打破這所謂的‘既定未來’！”她的搭檔如此大聲喊道。

    丁香之花盛放！

    這次從黑暗中破土而出的竟然不是被稱之為“貓之女神”的巴斯迪獸，而是帶著馥郁芳香的丁香獸！

    細小但威力強大的激光光束像花瓣，在它的指尖飛舞，然后全方位無死角地殺向巴爾獸X。

    全身籠罩在烏云與電光中的數碼獸咆哮。

    “又一次改變了進化形態？！”

    “不可能！人類怎么可能擁有這樣的力量提供給數碼獸？！”

    巴爾獸X抬起幾乎已經快被電閃雷鳴裹住的巨大雙臂，朝著改變進化形態，變為丁香獸的對手狠狠砸去。

    爆閃的雷電勢如破竹地一路摧毀它途徑的所有事物，但它無論如何迅速，也追不上那朵在黑暗中盛放的丁香之花。

    當巴爾獸X的雙手再一次砸空的時候，它忽地意識到，分散在自己周圍的敵人很多都是丁香獸的幻影。

    是對方的能力？

    它吞吐磅礴如海的雷云，發出足以讓百里之外也能聽見的轟鳴，剎那之間，幾乎能將視力都一并摧毀的雷光覆蓋住整個樓層。

    原本只是塌陷一個洞口的地面開始劇烈搖晃起來，最后竟是將這一層地面整個壓垮，如融化的奶油一樣，與下一層塌陷在一起。

    丁香獸及時接住八神光，兩位搭檔的手緊緊相握瞬間，互相汲取了彼此的鼓勵與力量后，又再度分開。

    丁香的幻影短暫破滅一瞬，但很快又再度鋪天蓋地地盛放。

    “怎么可能……？！”巴爾獸X含糊不清的聲音里滿是錯愕。

    丁香獸揚起手臂，好似指揮著一場唯有它能聽見的盛大歌會。

    風聲是管弦樂，花瓣是合奏的音符，而它要在這漆黑遼闊的舞臺上，唱響黎明破曉的第一道光。

    風卷起每一朵看似纖弱柔軟的花，從拂面而來的輕和，到極具破壞性的狂暴。

    那些仿佛一觸就破的花瓣，是暗藏殺機的轟炸。

    當巴爾獸X耗費大量精力掃空幻影的時候，這場戰斗的勝負就已經被確定。

    丁香獸舉起的手臂猛然落下的瞬間，狂風帶著萬千花瓣，在空中轟然炸出一片足以照亮周圍所有廢墟的火海。

    丁香獸看著它的對手說道：

    “你以為前方的道路被敵人封死的時候，殊不知是你的雙眼被自己的恐懼蒙蔽。”

    剛剛的幻影并非源自丁香獸特意施展的能力，而是當它還是巴斯迪獸的時候所跳的舞蹈，再與變換成丁香獸時所舞動的動作銜接時的小陷阱。

    同樣是舞蹈，但寶石的光輝，已經換成了飄逸的花粉。

    吸入丁香獸散播的花粉的數碼獸，會在不經意間陷入自己最為驚恐的幻覺之中。

    是強大到看似無法戰勝的龐然大物，還是見不到成功的進化旅途……這些都是由被影響者自己的心智決定的。

    越是心志堅定的人或數碼獸，越不容易受到影響。

    而巴爾獸X直到最后也未能擺脫這幻覺的干擾。

    “我輸了……嗎……”

    剛才的接連的爆炸已經足以讓巴爾獸X的意識即將陷入死亡的沉寂。

    想要打開通往究極體進化的大門，就已經幾乎耗盡它全部的力量，此刻它完全沒有多余的精力重新化作數碼蛋。

    在它最后模糊的視野里，只能見到那名少女手中的神圣計劃閃閃發光，如同它在尚未毀滅的故鄉夜晚，倚在被尊稱為“母親”的巨樹下，抬頭看見的明亮繁星。

    慈愛博學的大魔導士會撫摸著年幼的它，和它說，宇宙很大，包容無數的世界，無數的可能，等以后你學會了高階魔法，就去其他世界看看，和那里的生靈交流，學會更多有益的知識，再回來建設家鄉。

    可是沒有了，什么也沒有了。

    毀滅的進程，如同誰也無法阻止的海嘯。

    母樹坍塌的那刻，就像大壩決堤，破滅的海水在眨眼的瞬間就吞沒無數同胞生靈，最后徹徹底底、干干凈凈地將一整個世界抹去。

    它們連緬懷的余地也沒有剩下。

    所有同胞在那刻都成了流浪的無鄉者，徒勞地穿過一個又一個的世界，親眼見證了一個又一個與它們家鄉相仿的世界，在洪水、烈焰、隕石等不同的災難面前，被徹底抹去痕跡。

    這場災難可以阻止嗎？

    所有世界的生靈都嘗試過自救。

    堪比這個世界最強大戰力究極體的生靈們同樣竭盡全力嘗試過，但只要無法突破究極體以上的門檻，永遠只能讓這滅世的災難稍稍放緩腳步。

    它總有一天會來，然后給世界降下無法反抗的懲罰。

    所以它在這個世界看到小丑皇的時候，才會如此驚喜。

    在它的身上，它見到了突破究極體的可能。

    為此，它愿意加入其麾下，只為見證一個世界從滅世的災難中活下來的可能。

    可惜這條道路沒能走到底，也沒能看到盡頭是何風景。

    那個小姑娘說得不錯。

    每個存在選擇了自己的道路，但每條道路是不一樣的，最后能見到的風景也各不相同。

    巴爾獸X閉上了雙眼。

    但那團濃墨一樣的雷云卻沒有消失。

    小丑皇陰冷的聲音從中傳出。

    “雖然是個不錯的實驗材料，但極限也無法成功突破究極體嗎……還真是浪費了我投入如此之多的純凈數據。”

    “小丑皇！”

    丁香獸護在八神光的面前，警惕地看著聲音來源之處。

    小丑皇并未露面，但那森冷的語調直接在他們耳旁響起。

    “玄內那/老/不/死的東西給了我假貨，但也算是讓我發現了解決那個困難另外的途徑。”

    “缺少了這樣一個實驗素材，也并不會對最后的結果有什么改變。”

    “量變終究可以變成質變。”

    小丑皇的聲音從空中混沌的雷云中，帶著一種殘忍的意味傳來。

    “最后再送給你們一個禮物吧。”

    它發出癲狂的笑聲。

    然后一個清晰的響指，在空中炸出一個令人感覺突兀心慌的信號。

    死去還未化作數據消散的巴爾獸X尸體，變成了醞釀恐怖能量的溫床，不斷收縮膨脹的雷云，隨時會在下一秒化作足以將整棟商場，連帶附近街道都一起夷為平地的“巨型炸/彈”。

    “那就先說再見了。”小丑皇的聲音傳來，但已經愈發遙遠，“期待下次你們還能來到我面前的時候，還是八個人。”

    丁香獸臉色一變，第一時間撲向八神光的身邊。

    “小光！”

    雷云好似即將徹底崩壞的某樣機器，發出令人感覺不安的牙酸聲響。

    但毀滅在觸發之前總是先以異樣的安靜做鋪墊，雷云此刻越縮越小，但力量也在不斷進行壓縮。

    八神光抿緊唇，“這里……這棟建筑物里還有其他負責探索的情報管理局成員。”

    如果他們在這里撤退，小丑皇留下的“禮物”會將這棟大廈炸毀，除了受到芯片系統保護的普通人無礙以外，其他人都會葬身于此。

    上方似乎隱隱傳來了來人的呼喊聲與腳步聲。

    “下面的爆炸是怎么回事？！一二樓那邊是誰負責的？”

    “是佐藤！但是一開始爆發戰斗的地方，好像是荒木負責的區域！”

    “荒木人呢？！”八神光認出來這是千葉陽生的聲音。

    然后有人飛速說道。

    “荒木剛才受襲！現在還不能動……等等荒木？！你的腳現在沒問題了嗎？！”

    “隊長！隊長！我們認錯了！造成毀滅的不是巫師獸，它救了我！剛才引起動亂的是變異體的巫師獸X！”

    荒木真綾的聲音隨之響起。

    八神光微微抬起頭。

    以人類的視力，很難在沒有應急燈光照明的基礎上看清黑暗里的情況，不過她認出了好幾個熟悉的聲音和腳步聲。

    然后她顫抖的手握住搭檔的。

    丁香獸點點頭。

    接著八神光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

    “各位——！”

    上方安靜了一瞬，然后是疑惑的聲音響起。

    “下面有孩子？”

    “誰在下面？”

    “這聲音……八神？！是八神嗎？八神光？！”

    “八神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受傷的話在原地先不要動，我們立刻下去救援！”

    “不！”八神光說道：“各位不要下來！現在這里有小丑皇留下的爆炸源，貿然靠近會受傷，請大家各找掩體！”

    少女和自己的搭檔撲向那團現在似乎已經縮小成只需要一個手掌，就能握住的雷云團。

    “所有人后退找掩體！”千葉陽生的聲音隨之傳來。

    “等等隊長，八神還在下面！如果爆炸的話，她是最靠近的！”

    荒木喊道。

    “我知道！”成年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像是明知道下方危險重重，也會奮不顧身地撲過來救人，“你管好自己，我去救人！”

    只不過還有一道風聲比千葉陽生更快。

    風聲簌簌吹向它的巫師斗篷，露出腰腹部仍未愈合的傷口。

    因為情勢著急，太陽的魔杖被丟到了一邊去，它縱身一躍的時候，已經擋在了八神光和丁香獸的前方。

    “后退！”

    巫師獸嘶啞的聲音響起。

    現在它最靠近危險，卻和這里的每一個人一樣絲毫不退，成了最堅固的一堵墻。

    即便時間、地點、場景各不相同，但此時這個身影與曾經在御臺場的那個重疊起來。

    八神光和丁香獸的瞳孔有一瞬間的緊縮。

    “巫師……獸？”

    他們不確定地呼喚它的名字。

    巫師獸原本沉默的背影有片刻地僵硬。

    它不應當在此有回應，即便保留平行世界的記憶，但重逢即是分別的片刻，再承認相識的記憶還有什么意義嗎？

    可當身后兩個熟悉的聲音里，包含著滿是期待與希冀，以及想要確認的感情時，它還是心軟了。

    就像那天雨夜，明明不應進入那孩子的家中，和他產生過多的交集，但它還是在熱情邀約之下，不曾完全硬下心來拒絕。

    此時此刻，它終于背對著他們輕聲回應了一句。

    “好久不見，小光……迪路獸……或者現在應該叫你丁香獸。”

    “你們又變強了，在戰斗時能切換進化的形態，這一點恐怕除了你們，除了‘光明’以外無人能夠自如做到。”

    一顆閃爍著柔和粉色光線，仿佛玻璃珠一樣的光團漂浮到八神光的面前。

    巫師獸看著或許可以稱得上是“另一個自己的數據殘骸”。

    來自不同世界的巫師獸，在經歷過不同的冒險后，終究成長為不同的模樣。

    因為它只見證過了無數世界的滅亡，所以篤定這個世界最終也會邁向滅亡的深淵。

    而站在這里的它在“死去”后，以另一種方式見過那個世界的新生，見過所有人一同努力后，終于迎來的光明未來，所以它堅信著那群孩子們在這個世界也能做到。

    所以它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保護這份萌芽的新生希望。

    這是它踐行自己道路的方式。

    哪怕再次賭上它自己的性命，哪怕這一次不再有奇跡發生在它身上，它也不會后退一步。

    巫師獸靜靜看著那一小團雷云。

    這是兩條截然不同道路的相互碰撞，它們從未后悔踏上過這條道路，如果非要說也只是遺憾并未親眼見證自己選擇的道路盡頭通往什么樣的未來。

    “你們快走，我來斷后。”

    巫師獸仍舊背對著他們。

    冷靜的聲音隨之傳來。

    “那你就又要做出犧牲嗎！”

    八神光帶著些許泣音的話語響起。

    丁香獸定定看著這位老友。

    “巫師獸……”

    巫師獸沒有回頭看他們。

    回應就已經是徒增悲傷的事情，如果現在再回頭的話，也不過是留下更多的會叫人覺得傷感的瞬間而已。

    “你們剛才不是說要顛覆注定被毀滅的未來嗎！如果在這里死去的話，又怎么能實現那樣的未來！”

    巫師獸張開雙臂，擋在死亡和他們的中間。

    “那位人類的先生帶上他們離開！如果你相信我的話，請保護好他們！被選召的孩子們是拯救世界的鑰匙！”

    千葉陽生拉住八神光和丁香獸的手腕。

    “快走！”

    垂著頭，上齒緊緊咬住下唇，像是幾乎能看見血珠低落的少女卻低聲說道：

    “如果又是這樣的話……算是什么顛覆未來……”

    千葉陽生著急。

    “來不及了！那樣的爆炸沒有有效的手段可以阻止！快和我走！”

    “不……有的。”八神光抬起眼眸，眼前的玻璃珠像一顆小太陽閃閃發光地照亮他們，“現實世界或許做不到，但如果是以幻想作為基礎的數碼世界就可以做到。”

    而現在，這棟建筑就處于兩個世界的交界處上，數碼世界的規則影響到了現實世界。

    “那里。”

    她的雙眼緊緊看著雷云的方向，手指某個點。

    “只要能用純凈數據擊中那里，足以將毀滅性的爆炸范圍縮小到可控的程度。”

    此時千葉陽生顧不得追問八神光是如何知道這一點的，他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的時候，只覺得這個提案有些太匪夷所思。

    畢竟那個點用肉眼看，實在小得可憐，哪怕是善于精準控制數據的數碼獸來，恐怕都很難成功擊破那一點。

    但只有要方法，他就不可能眼睜睜任由受災范圍擴大。

    千葉陽生低聲喊道：“脈沖獸，準備進化！”

    一眼看上去好似滿身尖尖刺刺的靈巧黃色身影，從他手機里化作一道電光一躍而出。

    剛才為了救援，它已經進化成成熟期，現在是強撐精力，像它的搭檔一樣不肯后退。

    千葉陽生聽到自己心如鼓點急促搏動。

    他不覺得自己和脈沖獸能做到像八神光說的那樣，完全將爆炸的范圍縮小到可控范圍，但他們至少能補上巫師獸來不及擋住的漏洞，用他們三個的身體和數據當第一層的擋板，總是能稍稍減緩一部分的沖擊。

    明明他已經是四十多歲的成年人，但在這個關鍵時刻，他的手還是在稍稍顫抖。

    “能做到的。”

    這一回是比他女兒還年紀更小的八神光，反過來主動拉住他的手。

    八神光的眼神，和她搭檔的一樣堅定。

    “我們來負責擊破它的弱點。”

    “現在不是年輕人逞強的時候！快回去！”

    千葉陽生不由帶上些許父親教訓女兒的嚴厲和關心。

    但八神光會抬起頭看著他，就像幾年前女兒在報考大學的時候，堅定地和父親的意見產生了分歧，一定要選擇和他一樣的警校，成為自己優異成績的第一志愿的表情一樣。

    在某個剎那，千葉陽生又忽地明確感覺到那種啞然。

    ——孩子不知何時長大了。

    “千葉先生，我們的實力足夠站在這里幫忙，請相信我們，請把我們當成你的戰友，而不只是需要被保護的人。”

    即使面對成年的長輩，年輕人依舊沒有移開視線。

    “即便我這樣說有些不夠禮貌，但……千葉陽生，請相信我們。”

    “我們比這里其他搭檔組合，更有把握和實力，完成剛才說的那件事。”

    在這個瞬間，像是有什么抽象的東西，在他面前具象化成實際。

    千葉陽生在一秒后反應過來。

    原來這就是，面對困難時，表現出的足以翻越它的勇氣和信心。

    明明應該是自己給年輕人做個榜樣，告訴他們如何為搭檔的進化提供力量，但現在反而是年輕人主動給他做了示范。

    但他沒有發現的是，他自己腰間懸掛在皮帶上的灰白色神圣計劃漸漸變得純白。

    千葉陽生沉沉呼出一口氣，放開了想要拉開八神光和丁香獸的手。

    “我知道了。”

    “那我和脈沖獸，能幫上你們什么？”

    這次玻璃珠的光像是照亮了他們四個。

    然后這道光朝著前方繼續蔓延，將巫師獸的后背也要從黑暗中拉出。

    八神光輕聲對千葉陽生說道：

    “那就拜托千葉先生把巫師獸拉住，如果可以，請讓它也相信我們一次。”

    她握緊了手中的神圣計劃，徽章與哨子碰撞的時候，發出清脆的聲響。

    “丁香獸——”

    “小光！”

    在他們猛然往前跑去的時候，千葉陽生和脈沖獸忽地拉住巫師獸。

    巫師獸原本正全神貫注地準備將那團雷云，壓縮成數據塞進自己的身體里，但身后的拉力忽地打斷它的動作。

    當它詫異地回過頭去時，看見的卻是本應當離開的一人一數碼獸，躍過它往前飛奔的背影。

    “……你們！”

    它猛然緊張起來。

    原本以為已經撤退的八神光和丁香獸根本沒有離開，而千葉陽生反而拉住了它。

    “巫師獸！”他說道：“是這么稱呼你吧，我是本次人類行動隊的隊長千葉陽生。”

    “剛才八神對我說的提議，是我同意和支持的，請你也給他們一個機會。”

    “他們會死的！”巫師獸吼道。

    “那么你的選擇，就能保證他們不會受到爆炸的余波傷害嗎？”

    千葉陽生問道。

    但正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保證不可能百分百地實現，所以此刻短暫陷入了沉默。

    然后是千葉陽生先開口說道：

    “我有的時候覺得，成年人或許也不過年歲更長一些的孩子。”

    “但是看到八神他們的時候，想起荒木，還有我的女兒，我忽地才明白，我作為一個成年人需要干什么。”

    他看著巫師獸，就像八神光不久前這么看著他一樣。

    “如果你也是，或者曾經也以他們的長輩身份自居過，那么你應當也知道……”

    “成年人應該支持孩子們正確范圍內的試錯啊！”

    “誰也不能保證一次就能成功，將所有的壓力都給他們才是錯的，既然是成年人，我們就要有兜底的備用方案！”

    “玉石俱焚的做法就放到最后吧！”

    “如果他們失敗，再由我們第一時間沖上去阻止爆炸！”

    巫師獸緩緩睜大眼睛。

    這是它第一次和除了被選召的孩子們以外的人類對話，可這番話又是這般如雷貫耳。

    “巫師獸！”

    這次呼喚它的聲音換成了少女的聲音。

    清脆，以及如哨聲一樣的嘹亮。

    “請看著——”

    “未來……如果沒有親眼見證的話，怎么能輕易下結論！”

    “如果想看見未來到底是什么樣，請和我們一起到那個時候再給未來一個定義！”

    “所以——現在——至少現在！”

    “見證我們顛覆一個所謂的‘既定毀滅’！”

    那因為巴爾獸X身邊阿平紅書的詛咒，而短暫暗淡的光明徽章，此刻在少女的手中再度發出耀眼的光輝。

    她已經不是那個懵懂的孩子。

    成長后的八神光甚至要遠比同齡人更加成熟。

    光，與未來一樣，從不被“現在”既定“未來”的道路。

    屬于她的未來，只能由她自己選擇的道路，在今后見證！

    耀眼的粉色光芒，應和著巫師獸剛剛給她帶來的那顆玻璃珠，徽章里八瓣菱形猶如鮮花綻放。

    他們突破了阿平紅書對破滅未來做出預言的進化封鎖！

    那些粉白色的光猶若薄紗披散在丁香獸的身體表面，好似月光，好似牛乳，好似一陣若有似無的清風，它在那道光中主動融化，又重新定型。

    原本毫無實體的光，在此刻被重新賦予新的概念。

    柔軟純白的羽毛搖搖晃晃地落下，美麗強大的羽翼隨之展開。

    少女的搭檔與光一同發生了第三度的改變，猶如他們一貫堅持的信念。

    如果一條道路無法走通，那就再換第二條、第三條！

    擁有美麗女性姿態的大天使型數碼獸完全展開自己背后的八片羽翼，臂挽粉色披帛，手拉彎月長弓。

    剩余的光則匯聚成弦上之箭，尖端筆直對準那現在幾乎已經濃縮成一個黑漆小點的雷云。

    “巫師獸。”

    名為天女獸的完全體，終于開口。

    它的聲音清澈平緩，如同會在教堂聽到的令人心神安寧的禱告之詞，又更像巨鐘被敲響之時，令人心生敬意的震耳巨響。

    “這是我們的。”

    “我和小光的——成長！”

    當雷云縮小到已經用人類肉眼無法觀察到的瞬間，隨著天女獸一聲有力的暴喝，那幾乎崩成圓月的滿弓驟然松開，光之箭化作一道細長的白線離開它的指尖。

    幾秒后，聲音才跟上光影的速度，發出遲到的咆哮。

    光箭絲毫沒有偏移，就在黑點即將如煙花綻放，帶來死亡的噩耗之時，徹底打斷了它繼續演變的關鍵進程！

    緊接著白光咬住黑點，雙方在空中那一點中廝殺到底，不到一方消亡，就是不死不休地死戰。

    黑點不斷反撲，幾乎壓倒白光，但那道光實在太過頑強。

    破空的箭勢讓它擁有更加強勁的動能，在最后的緊要關頭絕地翻盤！

    白光徹底將黑點消滅的那個瞬間——

    猛烈刺眼的白光驀然從半空中綻放，無形的海量純凈數據，代替了原本即將泛濫成災的危險固化數據，向所有人和數碼獸都當頭打來。

    但那些數據是如此輕柔。

    明明看著兇猛，以至于叫人不由抬手下意識想要防備，但真正接觸的時候，才發現它從不傷害任何存在，只如毫無自我意識的水流靜靜流淌過他們身邊，而后徹底消散在這片空間之中。

    巫師獸愣怔地放下自己的手，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朝著它微笑的八神光與天女獸。

    他們……他們真的做到了！

    第64章 64

    “竟然真的……”

    目睹了這一切的巫師獸有些愣怔。

    它的腦海中有千言萬語, 可那些思緒涌到嘴邊的時候，又什么感慨也難以形容它此時此刻的復雜心理。

    那道曾經被它心中暗自篤定，認為是“命運”的高墻，被眼前這名少女與她的搭檔, 一起轟得粉碎。

    它猜測過墻后無數未來的可能, 但死亡往往先一步橫在它面前將鐮刀落下。

    于是在這個世界里, 它也曾經設想，如果有一場葬禮, 或許也會有人和人類拍攝的那些電影場景一樣, 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天氣里, 手持一捧它喜歡的花束，來到它的墓碑前放下, 然后再與它說一說那光明的未來, 到底是如何的盛景。

    但現在, 有人撕開這設想，以強硬到幾乎讓人不得不去聽她所說，看她所做的態度，讓所有旁觀者都明白。

    ——如果想要某個未來，那自己現在就該動起來，沿途一路跋涉, 最終才能見證！

    站在它面前的少女與數碼獸擁抱住了它，像是慶祝一位許久未見的老友歸來。

    “好久不見，巫師獸。”他們如此說道。

    那會是自己的眼淚嗎？

    真是不像樣子。

    腰腹部的傷口還在疼痛著，但此刻這疼痛又像是在提醒它，眼前看見的、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一個美好的幻覺。

    它低下頭, 拉下自己的巫師帽。

    隔了許久，才輕輕回抱了一下他們。

    “……好久不見。”

    “還有……謝謝你們, 讓我有幸能親眼見證和參與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千葉陽生看看他們，然后聽見旁邊傳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

    “真好啊，看到這一幕，我上班的尸斑都淡了好多。”

    千葉陽生驟然回頭，果然看見旁邊站的是自己的下屬荒木真綾。

    她年紀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她們嘴里說的網絡流行用語，他十有八九也都聽不太懂。

    “……你不是腿腳受傷了嗎？現在還下來干什么？”

    荒木真綾原地蹦跶了兩下。

    “可愛獸幫我治好了！”她說道：“剛才也在上面為受傷的人和數碼獸進行了緊急治療，現在下來看看隊長這邊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以前遇到這事，你不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荒木真綾嘿嘿一笑，不知為何，現在的這份不好意思里，還帶著不知如何用自己言語進行表示的羞愧。

    “隊長……我啊，居然到現在才明白您當時對我說的含義。”她看著那邊比她年紀尚小的少女做出的斐然成果，不由輕聲說道：“您和我說，我不能總是當一個小孩子了，我應該成長為大人了……我以為那就是要放棄我去做自己喜歡的，要放棄我曾經身為孩子能擁有的那些快樂，但直到危險來臨的時候，您擋在了我的面前……那個女孩子擋在了我的面前……”

    她的聲音越來越沉，像是沉到了她的心底。

    “我才發現，原來您說的成長是這個意思，明明我還要年長幾歲，怎么能讓后輩反過來保護這個不成器的我。”

    她衣袋里灰白色的神圣計劃慢慢變白，散發著朦朧，但持續不滅的光芒。

    而不遠處正在給巫師獸進行治療的可愛獸，驚訝地看著自己使用的治療能力忽然變強了。

    它欣喜地在八神光他們面前展示了一下效果，然后急吼吼地要飛到自己搭檔荒木真綾面前，也和她分享自己剛發現的驚喜。

    “真綾~！”

    荒木真綾看著向自己飛撲來的搭檔，最后抬起頭對千葉陽生說道：

    “隊長，雖然我還不夠成熟，但下次任務我會好好努力，跟上您和其他前輩們的節奏的！”

    她忽地彎下腰來，重新鄭重地和他說了一句初次見面時說過的話。

    “請多指教！”

    千葉陽生停頓了幾秒。

    就當荒木真綾開始下意識感覺忐忑不安的時候，一只粗糙，但足夠溫暖的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行，的確是有進步了。”

    “期待你的下次表現，荒木。”

    “是！”

    荒木真綾眼睛一亮，這回高高興興地和可愛獸撲到一起去了，雙方也不知道誰先說誰的話題，但總之都興高采烈地叫旁觀的人都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

    時間來到暑假之前的時候。

    八神太一緊攥自己的試卷，遲遲沒有打開。

    城戶丈在他旁邊深呼吸，“沒關系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之前突擊復習過的考點，和這次考題的重合度還挺高的。”

    他碎碎念的樣子似乎比八神太一本人還要緊張。

    武之內空在另一邊也很緊張，“應該沒問題吧，前幾天考試結束的時候，太一你不是還說感覺這次能穩在及格線以上嗎。”

    坐在他們對面正在敲筆記本鍵盤的泉光子郎抬起頭來看他們。

    “通過概率計算，我覺得太一這次合格的幾率還是挺高的。”

    “但就是這種未知的小概率，才是最恐怖的！”

    八神太一本人提高音量說道。

    亞古獸舉起手，“沒關系的太一，數碼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流速不一樣，如果掛科的話，你可以在數碼世界苦學幾個月，再回來參加你們說的補考！”

    城戶丈呆了一下。

    “是哦……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那這次夏令營是不是應該多帶點模擬試卷去？”

    哥瑪獸跳起來敲了一下搭檔的頭。

    “醒醒啊丈！我們去數碼世界，又不是真的去郊游的。”

    太刀川美美和巴魯獸湊在一起，正拉著八神光在手機上看，去夏令營的話要買什么防曬用品比較好。

    聽到城戶丈的話時，青春靚麗的卷發少女不由吐槽。

    “我感覺如果把試卷帶過去，恐怕不是被水泡，就是被火烤！”

    “還不如多帶點零食過去呢！”

    “這不就和以前夏令營的時候沒區別了嗎？”

    路過的石田大和，將書包放下的時候問道。

    太刀川美美強調，“當然不一樣！”

    “我以前就試著把作業帶到數碼世界去丟掉，然后和老師說，找不到作業了。”

    古川翼忍不住說道：“……但是我猜結局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一樣順利。”

    太刀川美美語氣滄桑。

    “是啊……然后老師就和我說，一次性所有作業都找不見的話，就用其他作業補上，開學之后那一個月的課后作業量多到我根本沒有時間出去玩。”

    “指不定當時爸爸媽媽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美國，我立馬回答要去的原因，就是實在不想繼續寫那么多的作業了。”

    少女像煎松餅一樣，把臉啪嘰一聲側過來壓在桌面上。

    “嘿嘿，不過現在我就沒有這么多作業，這個暑假可以好好玩！”

    八神太一抬起頭看向她，“那我分一點給你。”

    “啊啊啊啊啊——魔鬼！自己去做啦！”

    太刀川美美立馬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聽他說話。

    石田大和無語地看著他們，然后看向遲遲沒有打開成績單的八神太一。

    “話說，你還要把成績單拿到什么時候？”

    “又不是拿的時間夠長，分數就能從低變高的。”

    “我現在倒是希望有什么游戲金手指，可以像游戲作弊一樣，把試卷的分數往上再多加三十分。”

    “那世界可不就要徹底亂套了。”

    說著，石田大和干脆一把拿過他的試卷。

    “算了，你不看，我幫你看。”

    八神太一沒注意握緊，下一秒這張試卷就從他的掌心溜走。

    “喂等等！我還沒看——”

    然后下半句話就消失在石田大和果斷展開他的試卷后陷入的沉默里。

    八神太一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不說話……該不會我真掛科要暑假補習？！”

    沉默的石田大和放下試卷，撲克臉上絲毫看不出成績高低的端倪。

    他把折好的試卷又遞給了旁邊的泉光子郎他們。

    然后在八神太一感覺越來越急促的心跳鼓點中，他們每個人都沉默地看完試卷，但誰也沒有說話地繼續傳給下一個人看。

    直到八神光作為最后一個看完成績單的人，把重新折好的紙張還給她哥哥的時候，八神太一終于忍不住了。

    “算了！是死是活，反正只不過是一個結果不是嗎！”

    如果他真的掛科了……大不了補習的時候請病假！等把數碼世界的問題解決了再回來！

    話說有這個想法，本身就已經是不尊重學習了吧。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手臂已經不顧他的思想，自顧自地將那成績單猛地展開。

    八神太一瞇起的眼，悄悄睜開一條縫隙，然后縫隙越睜越大，最后恨不得瞪圓了眼睛，反復審視成績單上的數字。

    他——全科及格了——！

    就算是最不擅長的科目，也超過及格線將近二十分，努力的結果是，他的成績比上個學期的全年級排名提高了近乎三分之一。

    八神太一猛地把成績單往上空一拋，當即振臂歡呼。

    “暑假不用補課了！”

    其他數碼獸們也一起歡呼，“好耶！”

    然后八神太一回想起剛才其他人故作深沉的表情。

    他挑了一個距離自己現在最近的一個人撲過去，拽住他的肩膀，像是要給對方一個過肩摔。

    “話說，你剛才那副‘完了你鐵定要補習’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田大和絲毫不懼，臉色都沒變一下。

    “主要還是你在那里磨磨蹭蹭的時間太長了，勇氣已經像可樂里的氣泡都跑光了。”

    八神太一放開他，非常不滿地強調。

    “那我這杯可樂肯定是永久有氣型的！”

    說著，他拿起面前那杯的確因為放置過久，而沒有那么冰涼的可樂，一口氣咕咚咕咚全部喝完，最后心滿意足地打了幾聲嗝。

    目睹這一切的巫師獸忍不住在帽下露出一絲笑容。

    它的傷勢已經被可愛獸治療得差不多了，現在受邀暫住八神家。

    當八神光將前幾天的情況說給大家聽的時候，感性的太刀川美美幾乎快要當場哭出來了，接下來更是把遠在數碼世界的小丑皇，以及它的爪牙們狠狠批/斗一番。

    現在還能有幸見到這樣溫馨的一幕，讓它忽地對那個名叫千葉陽生的人類對自己說的話，產生了更深刻的共鳴。

    ——把玉石俱焚的選項，放到最后迫不得已的時候。

    “巫師獸？”

    它忽地回過神來，然后發現大家注視過來的關切目光。

    它有些不太習慣地拉了拉自己的帽檐，然后努力找了個理由掩蓋自己的羞澀。

    “說起來，既然我在這里的話，可以更方便為大家帶路去找玄內先生他們。”

    “我想想……那么出發的時間，就定在八月一日的上午十點如何？”

    ***

    “唉？所以哥哥你們今年暑假是要去夏令營嗎？”

    高石岳一邊提著籃子，在超市的生鮮區里選購，一邊和哥哥石田大和討論這件事。

    “要去很長時間嗎？”

    少年探頭看了看哥哥籃筐里那些高熱量的速食食品，而且飲用水也買了不少。

    “不過夏令營營地那邊好像一般都有飲用水提供嗎，不需要買這么多的吧。”

    “就是……以防萬一。”石田大和說道：“說起來，阿岳你今年暑假有什么安排？”

    “我的話，在學校里學生會那邊還有些事情，估計暑假還要跑那邊幾趟。”高石岳提醒他，“話說哥哥，你買的東西會不會太多了？”

    石田大和低頭看了眼自己準備采購的東西。

    與其說是去夏令營，感覺是去荒野求生還差不多。

    不過其他人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在回來之前，特意看了看城戶丈列好的采購清單，他甚至在上面看到了登山繩之類的東西。

    這樣想著，他又從貨架上拿下一個便攜烹飪套裝。

    總感覺這個或許也會派上用場。

    速凍食品是不是還應當再買一點比較保險？

    就在石田大和這樣想的時候，剛把新鮮的蔬菜放進自己籃筐中的高石岳對他說道：

    “感覺哥哥你們這次去野營的地點，也不算太遠？”

    “但跟朋友去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高石岳清楚知道自家哥哥其實不太擅長主動交友，所以聽到他主動提起，要和朋友一起去參加夏令營，還要再試試口琴表演的時候，他還是很開心。

    現在他對著今天要吃的菜品挑挑揀揀。

    “對了，如果回來的早的話，八月底還能趕上煙火大會，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吧。”

    石田大和的手忽然頓住了。

    他看著自己弟弟的背影，不知此時是否應該告訴他，剛才他說的那件事里，應當也有他的身影。

    他看著自己籃筐里的那些東西，又把它們都放回了貨架上。

    八月一日的那趟行程并不是純粹娛樂放松的度假之旅，他們要前往的地方極有可能是炮火紛飛的前線。

    據巫師獸所說，小丑皇率領的軍團，與守衛世界樹的軍團已經打得不可開交，數碼世界大半區域已經被破壞，剩下小半成為幸存數碼獸們喘息的庇護所，但可能不過多久，那些庇護所們也會在戰火之中徹底消失。

    他現在還是應當輕裝上陣。

    于是十分鐘后，當他們在結賬的收銀臺那里排隊的時候，高石岳看到石田大和提著的籃筐里少了不少采購品的時候，還有些疑惑。

    然后石田大和看著前方平靜移動的隊伍，看見很多人手上拿著的手機，看到不遠處機械與網絡鋪展，衍生出一個屬于人類城市的支林光景的一角。

    他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前往另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去。

    “阿岳。”石田大和忽然開口。

    “嗯？”

    “如果……不……夏令營結束后的月底，我們約上太一、空、光子郎他們，一起去參加煙火大會吧。”石田大和說道：“你還不認識他們……不過他們都是很好的人，相信很快就能成為朋友的。”

    高石岳有些意外，哥哥竟然會主動提出這樣的邀請。

    不過他還是欣喜應下。

    少年的眉眼彎彎，有著稚氣未脫的開心很直白地顯露出來。

    “好啊！到時候一起穿浴衣去看煙花吧！”

    ***

    八月一日當天。

    蟬鳴一早就聒噪地在樹梢叫嚷著，驕陽仍舊似火一樣點燃整個城市，讓所有被迫早起的人都不經感慨一句好熱。

    八神太一今天沒有要鬧鐘提醒，甚至是在它響起來的前五分鐘就提前關掉了它。

    精神抖擻洗漱完畢后，他看見昨天收拾好的背包已經躺在了沙發上。

    亞古獸和迪路獸正假裝玩偶，安靜地坐在旁邊。

    難得更早起床，所以今天四個家庭成員都坐在桌邊一起吃早餐。

    母親將煎蛋端過來，然后對他們兩個孩子說道：

    “出去夏令營的話，一定要注意安全問題，太一，你是哥哥，要多關注小光的安全。”

    “我當然知道！”八神太一應下，然后伸手去拿桌那頭的番茄醬。

    八神光幫忙遞給他，又笑著對母親說：“放心吧媽媽，我和哥哥又不是小學生了。”

    “畢竟夏令營的地方還有點遠，必要的藥品之類的記得都帶上。”

    母親又一次叮囑。

    八神光乖乖點頭。

    這時，看報紙的父親放下手里的日報，看向他們。

    “要不要爸爸開車送你們過去？”

    八神太一卷起沾滿番茄醬的煎蛋送進嘴里，聲音含糊不清地表示拒絕。

    “雖然不在城區，但是坐電車半個小時就能到，又不是出國！”

    總之在謝絕了父親的好意之后，八神太一拎著包站在候車站臺的時候，感覺時光又倒流回了年幼的時候。

    那時候他去夏令營是不是也是這樣欣喜又期待的感覺？

    有一種明明已經在手冊上看過所有的活動流程簡介，但還是會在出發前的一天晚上暢想自己要在活動里做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迎著明媚的陽光，所有人在夏令營的入口集合。

    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看看一群混在七歲到十二歲孩子之間的初高中生們，還有些好奇。

    “是之前預約的八神先生？”

    八神太一上前一步，“我就是。”

    工作人員看了看預約記錄，又清點了一下他們的人數。

    “八神先生，你們預約的是八個……前不久改成了九個，還有一位是沒有來？”他問道：“需要取消預約嗎？”

    石田大和迅速反應過來，他口中說的九個人是誰。

    不過在他內心有些糾結于如何回答的時候，八神太一已經主動說道：“不用，他總會來的。”

    果斷得就像之前石田大和從他手上抽走成績單一樣。

    工作人員點點頭，給他們辦好手續后，提醒眾人。

    “那您幾位預約的地點在山區最頂端的位置，最近很多兒童團體夏令營也在這里舉行，有時會比較吵鬧，還請多多擔待；山腳這邊有售賣野營的相關物品，如有需要也可以電話聯系我們送上山去。”

    周圍的小朋友們好奇地抬起頭打量著個子比他們高很多的哥哥姐姐們，活潑外向的先圍了過來。

    “哥哥姐姐，你們也是帶隊的老師嗎？”

    忽然被搭話的古川翼有些手足無措。

    “啊——那個，不是……我們也是來參加夏令營的。”

    “哎——？！可這里都是小孩子才來參加的哦！你們這么大的人還來，羞羞！”

    小孩子們嬉笑著起哄起來，讓本就不是那么太擅長交際的古川翼面部愈發紅得像蘋果。

    “呃——那個這倒不是——”

    “喂！”太刀川美美立馬回頭大喊了一句。

    小朋友們被她的氣勢震驚到，一時間全都安靜下來，然后呆呆看著她。

    卷發的少女頭頂還戴著那粉色的寬邊帽。

    “誰說夏令營只能是小孩子才能來的！就算是大人了，也一樣可以參加好吧！”

    她雙手叉腰，繼續說道：

    “只要不是妨礙到他人，又不是危害社會了，那么這些愛好有錯嗎！”

    小孩子們愣愣地抬起頭看著她，像是還沒有從這嚴厲的語氣里回過神來。

    這時武之內空蹲下來，平視著這群小朋友。

    “所以，用這種嘲弄的語氣去對待一個沒有惡意的無辜者，可是最差勁的事情。”

    “大家應該不想以后成為這么糟糕的大人吧？”

    她笑瞇瞇地說道。

    “那么，做錯事情，是不是應該說對不起呢？”

    小朋友們如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像是充分吸取了教訓。

    “對不起哥哥……”

    “對不起！”

    然后，他們在不遠處辦好登記手續的帶隊老師們喊集合的時候，趕忙匆匆跑走。

    古川翼看著武之內空拍拍手站起來，又和太刀川美美擊掌一下的默契，感覺自己也和那群小朋友一樣還沒反應過來，又像是反應過來什么的時候就結束了。

    忽然有一種被維護的感覺，有些新奇，也很是開心。

    在其他人說著“美美當年還很任性，沒想到現在也這么成熟”，被提到名字的人又說“我當然也是很有進步！”的背景音中，有幾個孩子噔噔噔跑來。

    “哥哥！城戶丈哥哥！”

    有一個女孩子懷里抱了一堆自己喜歡的零食來。

    “這個給你！”

    城戶丈有些摸不著頭腦，“嗯？你是？”

    小女孩露出燦爛的笑容，“當時在御臺場，是哥哥救了我！”

    城戶丈忽然想起那時發生的事情。

    “我記得你是叫……麻美？”

    小女孩用力點點頭，接著把懷里的零食全部塞給他。

    “謝謝哥哥！全都給你！”

    城戶丈有些受寵若驚，“啊？”

    但不等他反應過來，另外幾個小孩子也學著那個名叫麻美的女孩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捧著自己的零食過來找城戶丈。

    其中一個小胖墩的男孩子更是直接把自己裝滿零食的書包都搬了過來。

    “全都給哥哥，還有哥哥的朋友們！”

    他豪邁地拍拍書包，瞇起眼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因為換牙而漏風的門牙空隙。

    城戶丈認出來，有的當初是在御臺場時，跟著他走的孩子們，還有一些則是來沖著八神太一他們來的，據說是那時在機場的時候，受到過幫助，所以也過來感謝。

    眼看大家快被孩子們送來的零食淹沒，就連工作人員和兒童夏令營的老師們都驚訝地投來視線。

    八神太一趕忙制止了孩子們感謝的投喂，最后只被迫不得已，每個人懷里被塞滿一堆的零食，才最后作罷。

    孩子們笑嘻嘻地在老師們的催促下，和他們暫時揮手告別。

    “等我們扎好帳篷，就去找哥哥姐姐你們玩！”

    “記得等我們一起玩！”

    “等等良太郎，我們是不是還有手工活動要一起去……？”

    “哎呀那種事情什么的，和哥哥姐姐們一起玩手工，也算是上過手工活動啦！”

    “……是哦！你好聰明！”

    聽見他們最后的對話，八神太一不由回過頭去問同伴們。

    “現在的小朋友們鬼點子都這么多了嗎？”

    武之內空哭笑不得，“倒不如說，我們當時鬼點子其實也不少才對。”

    眾人抱著意外收獲的零食往山頂上走去。

    一路上正如工作人員所說，作為出名的老牌野營基地，每年夏天，都有很多團體客人或是家庭散客來這里度假游玩，沿途可以看見不少大小帳篷已經坐落在草地或是樹下。

    而他們當初預定時間更早，選在了人數最少的山頂，如此，即便他們在前往數碼世界的時候有些動靜，其他人也不會太注意到。

    在所有人準備就緒之后，巫師獸從八神光的手機中現身，然后看向眾人。

    “如果大家都準備好的話，我就打開通往數碼世界的大門。”

    他們已經把帳篷搭好，不好隨身攜帶的物品都暫時放在這里。

    現實世界的營地畢竟有攝像頭和工作人員，東西放在這里也很安全，所以每個人都是輕裝上陣，只帶必備的物品就準備出發。

    太刀川美美遺憾地看看自己帶過來的大號粉色行李箱，然后拍拍它說道：“等我們回來，你就能派上用場了。”

    里面還放著一堆類似摩卡壺、咖啡豆的物件。

    在和所有人堅毅的目光對視一圈后，巫師獸點點頭，舉起了手中的太陽法杖。

    “那我們出發。”

    一輪微光從它的法杖頂端綻放，然后直上云霄，最后與日光融為一體。

    參加夏令營的孩子們中有一部分忽地感覺鼻尖或是手臂冰涼涼的，然后他們詫異地抬起頭，大聲喊著老師和父母。

    “看呀！下雪了——！”

    成年人們抬起頭看向天空，只見夏日的驕陽似火球般掛在天際，灼熱的陽光帶來夏天特有的燥熱感。

    聽到孩子們堅持不懈的呼喊，他們或是感到無奈，或是有些好笑地敲敲他們的腦袋，提醒他們。

    “夏天怎么可能下雪？你們小腦袋瓜里幻想什么呢。”

    而有幾個年輕人乘著這幻想的雪，踏入一個真實充滿幻想的世界。

    巫師獸打開的大門，要比平行世界年幼時，一腳踏空掉落數碼世界的方式溫和很多。

    伴隨著光芒，出現在被選召的孩子們面前的是一扇巨大的，但幾乎是不細看就難以被發現的半透明石門。

    以巫師獸手中的太陽魔杖為鑰匙，沉重的石門被打開，迷幻的數據之光在門后閃爍著別樣的光彩，象征著以此為分界線的門后，已然是不同于他們日常的另一個世界。

    趁著這恍若北地極光的色彩尚未消散之時，所有年輕人和他們的搭檔一同并肩主動走進這光中。

    幾秒后，那虛幻模糊的門扉就與八月的飛雪憑空消失不見，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是在炙熱陽光下恍神時出現的片刻幻覺而已。

    而營地的帳篷還好端端留在原地，一些大物件的野營用品也留在這里，消失的只有剛才出現在這里的幾個人影罷了。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端。

    巴達獸像是在冥冥之中感覺到了什么一樣，抬起頭看向郊區的某個方向。

    它兩只短短的小手貼在玻璃窗上，視線一直看著遠方也許只有自己才能看見的光柱。

    那道光拔地而起，卻能直沖云霄，瑰麗得像是將彩虹的色澤摘下來，又涂抹在那光柱的表面。

    而光的盡頭，是熟悉的數碼世界。

    那里是它的故鄉，也是萬千數碼獸的故鄉，是不同于人類所處的奇幻世界。

    按理說，它和阿岳應當也在今天那出行的隊伍里。

    “巴達獸。”高石岳的聲音從客廳里傳來，“說起來今天有想吃的嗎？漢堡肉？可樂餅？”

    巴達獸回過神來。

    它收回手來，然后對少年說道：“都可以！”

    它有些遺憾，可更多的是想要和阿岳在一起的心情。

    于是，在它又一次看了看遠處的天空，直至發現那道極光徹底消失之后，才撲閃著翅膀去找高石岳。

    此時少年正拿著一只口琴端詳，看見巴達獸飛進來的時候，于是又舉起手中的物品給它看。

    “巴達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不是哥哥的口琴？”

    巴達獸也湊過去仔細觀察了一番，最后確定地點頭。

    “一看就是大和的口琴！”

    那只口琴很明顯經常被人拿出來使用，表面被摩挲到能隱隱看出一些痕跡，但總體又被保養得很得當，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很是愛護它。

    “哥哥前幾天還和我說，要把口琴一起帶過去參加夏令營。”

    結果自己先把它忘記在他家里了。

    高石岳回憶了一下夏令營的位置。

    也不是很遠，坐電車出發的話，只需要四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就能到達目的地。

    加上他今天也沒有其他要緊的事情，于是高石岳拿起口琴，換好衣服問巴達獸。

    “我去把這個送給哥哥，巴達獸要和我一起去嗎？”

    巴達獸立馬跟上。

    “我也要去！”

    電車轟隆作響地駛過鐵軌，路邊的綠意飛速化作星星點點的光斑掠過他的側臉。

    高石岳有些出神地盯著玻璃窗外的風景看著。

    坐在對面位置上的是，拿著捕蟲網，像是準備去郊區山林上捕蟲的幾個孩子，此刻他們三四個人湊在一起，正捧著手機熱鬧地說，自己的目標是哪只稀有的昆蟲。

    大人們則更安靜一些，大多數不是捧著手機，就是戴著耳機，不再像孩子們那樣咋咋呼呼地期待夏天的來臨。

    而他才發現，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里逐漸變成了大人的模樣。

    夏天好像不再是期待的代言詞，他不會像兒時那樣期待與哥哥一起去泳池，也不會期待放假后能去哪里看到新鮮的風景，這段時間似乎逐漸淪為了稀疏平常的生活而已。

    “——即將到站，請需要下車的旅客帶好自己的隨身物品，準備下車。”

    電車即將到站的提示驚醒了他。

    高石岳收起今日不知為何顯得有些過度發散的思緒，然后在一群尚且年幼的孩子中間一起下車。

    這片野營營地占地面積不小，原本以為要找到哥哥他們還需要多費一段時間，但令高石岳有些意外的是，在詢問過山腳的工作人員后，對方飛快就反應過來地看了看登記簿的某一頁，然后和他確認。

    “您是說，您兄長的名字是石田大和？”

    高石岳點頭，“是的。”

    “并沒有同名同姓的，您是高石先生吧，他們預約的地點是在山頂，一直往上走就到了，反而很好找。”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不過在離開接待處之前，高石岳還是難得遵循著自己的好奇心，對工作人員詢問道：“不過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明明他沒有做過自我介紹。

    工作人員微笑，“因為八神先生預約了九個名額，留在幾天后的夏令營篝火晚會上，高石先生你的名字也在其中。”

    這個回答反而是讓高石岳感覺意外。

    自己明明不認識哥哥的朋友八神，但是他也給自己，留了個參加夏令營位置？

    不過再繼續問工作人員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答案，所以高石岳明智地選擇不再追問，而是朝著山頂走去。

    剛才的問題，當然還是問當事人更好。

    只是當他來到山頂時，看到的只是一片空空蕩蕩的營地。

    桌椅、帳篷都已經擺好，桌上還有些零食放在那里，不遠處某個眼熟的帳篷里有哥哥的行李，但是在這里轉了一圈也沒有見到有人出現。

    是下山了嗎？

    可他剛才就是從山下而來，并沒有見到有人下山。

    難道是去半山腰其他地方了嗎？

    就在高石岳這么思索的時候，巴達獸的聲音從手機里響起。

    “阿岳，他們出發了。”

    “嗯？”高石岳有些疑惑，“他們難道沒來夏令營嗎？”

    “不是的，是……”

    啪嗒。

    一顆玻璃珠從少年的衣袋里滾落。

    晶瑩剔透的表面折射出璀璨的金色光芒，這讓它看起來更像是某樣難得一見的藝術品。

    高石岳彎下腰去撿它。

    手指觸碰到冰涼的球體表面，當他把那顆由巫師獸送來的玻璃球重新握在手中的時候，卻感覺腳下猛地一空。

    好似極光一樣的色彩覆蓋住大地，于是他徑直往那光幕中摔落。

    “阿岳！”

    巴達獸從他的手機中化作流光躍出，要去拉住他的另一只手。

    但他掉落的速度太快，仿佛是光幕之后的另一個世界在拽著他的衣角，讓他不斷下落、下落、再下落。

    高石岳睜大眼睛，看見四周不斷有朦朧不清的數據往上流淌，而現實世界中夏日的天空，在他的視野里愈行愈遠，最后只剩下一個朦朧的黑點徹底消失不見。

    他掉進云層之中，看見巨大的鳥類生物劃過天際；接著是汪洋咸腥的海水氣息沖進鼻腔，告訴他已經來到海域的范疇；隨后茂密的森林映入眼簾，更多稀奇古怪的生物出現在他的眼前，彼此互相咆哮和纏斗，直至某一方變成數據的光點消散不見。

    就在他即將摔落在地的時候，巴達獸終于牽住了他的手。

    引力拽著他們一起往下砸去，但神圣計劃猛然綻放的白色光芒，像棉花一樣溫柔地包裹住他們，使他們免于受傷地滾落在地。

    高石岳抱著巴達獸抬起頭，少年茫然地看向四周，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一件事。

    ——他好像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時，他身后幾乎齊到人高的草叢動了動，有人類的聲音從那里傳來。

    “誰在那里？！”

    第65章 65

    迎著由巫師獸建筑的半透明光之臺階而上, 被選召的孩子們好奇地看向四周。

    相當明亮，但并不刺眼的光在這里幾乎具象化地堆積成云海的模樣。

    泉光子郎有那么一瞬，甚至以為自己又看到了曾經在與搭檔一起進化成力神比多獸的時候，看到的場景。

    太刀川美美探頭越過臺階往下看去。

    下方隱隱綽綽有著黑影, 像是什么高大又渺小的物體佇立在光海之下。

    “美美前輩, 掉下去的話可能就上不來了。”

    八神光的話讓卷發少女猛地打了個哆嗦, 立馬將小半個身體又縮了回來。

    太刀川美美問道：“不過，下面是什么地方？”

    八神光回答：“是殘余的數據傾瀉堆積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類比的話……或許更像是我們電腦中名為‘回收站’的地方。”

    “那里也是整個數碼世界的最下層。”在隊伍最前方引路的巫師獸接過話題, “正如小光所說的, 想要從那里回來，只有通過世界樹中樞的凈化回收系統, 不過現在隨著與小丑皇軍團的全面開戰, 世界樹本身關系了凈化功能, 也就喪失了唯一一個能夠打開通往回收站的通道，現在要是掉下去，幾乎就沒有再上來的可能，只能在定點時間后直接被銷毀。”

    聞言，太刀川美美感覺后背一陣發涼。

    “還有這樣的地方嗎？”

    她忍不住嘟囔。

    “倒不如說一直都有的。”八神光的視線從光海下方掠過，聲音輕得像是一陣無人發現的風, “不管是數碼世界，還是現實世界。”

    跟隨前方領路的巫師獸走過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這條最初看起來漫長過頭的道路居然就已經走到了盡頭。

    泉光子郎回首看向來時那條不見起點的道路，好奇問道：

    “這條路是巫師獸你開辟出來的嗎？”

    比他們當初直接掉進數碼世界的方式，可謂是平穩太多。

    巫師獸搖頭, “只是借用了世界樹系統的備用通道，以神圣計劃做鏈接, 把我們快速送進來而已。”

    它揮動著手中太陽魔杖，明亮的光點撥開臺階盡頭的光幕，展露其背后茂密，但早已枯萎的森林場景。

    “各位，我們到了。”

    炙熱的太陽照亮眼前圍繞著一棵巨樹建起的村落，和記憶中相同，這里生活的很多都是幼年期的數碼獸，但更占大部分的應該是還未破殼的數碼蛋們。

    只是當八神太一他們切實沿著已經略顯荒蕪的小道，進入巨樹洗漱零散樹蔭庇護下的村落時，才發現數碼世界的情況遠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驕陽持續不斷地烘烤著大地，四周的氣溫熱得像在巨大的蒸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讓體內的水分在不斷流失。

    城戶丈面色凝重地看向本應當是放置數碼蛋的地方。

    此刻那里大半的空間都是空空蕩蕩，只有極少數的蛋，被守護這里的數碼獸們往更靠近中央巨樹的方向運過去。

    “難道現在這里大半的數碼獸都無法結成數碼蛋了嗎？”

    武之內空憂心忡忡地看著四周。

    “生死的循環被打破了。”城戶丈同樣一臉嚴肅。

    他想起了一些醫學上的知識。

    或許這并不能完全對標數碼世界，但一般而言，這個世界的生死更像是自然界的水汽循環。

    雨水從云層里落下，是生；又從大地里蒸發，是死。

    但那些水汽不斷循環往復地徘徊于這個世間，才能滋潤大地，使得萬物蓬勃生長。

    現在，這個必要的良性循環被切斷，水汽蒸發固然很多，落下的雨水卻在不斷減少，大地干涸，萬物不再生長，只剩下猙獰的殘骸流落四方。

    也無外乎，剩余的數碼獸們為了求得生存，選擇不顧危險強行通過緩沖地帶的網絡世界，再前往現實世界。

    “數碼世界是幻想的世界，但幻想之下同樣也一套適用于此的規則。”

    巫師獸領著他們往創始村最中心的巨樹下方走去的時候，說道：

    “比如進化、比如屬性，都是這個世界最底層的邏輯規則。”

    “就像一段程序的代碼有底層邏輯一樣。”

    泉光子郎喃喃說道。

    “沒錯。”巫師獸點頭，“但現在，由于世界樹的日益衰敗，底層的邏輯也在不斷崩壞。”

    它環視四周時，眼里滿是哀傷。

    “首當其沖的，是最弱小的生命，連反抗的余地也沒有，就會悄無聲息地在破殼之前先消散。”

    “然后是組成這個世界絕大部分的物質結構，巖石、土壤、水流……都在不停潰散，直至連最后一點能作為存在的悼念也不復存在。”

    像是沒有想到這時會有外來者造訪創始村，負責守衛這里的天鵝獸們緊張地揚起雙翼，像是隨時會驅逐他們離開。

    但在看見他們身上攜帶的神圣計劃時，又開心興奮地喊道：

    “是被選召的孩子們！”

    “他們終于來數碼世界了！”

    “玄內先生說的是真的！我們擁有戰勝小丑皇它們的王牌！”

    于是守衛們讓行，主動帶著他們一起往創始村內部走去。

    他們走到巨樹的面前，曾經印象里枝繁葉茂的樹冠，現有大半已然枯萎凋零。

    樹下零散的數碼蛋可憐巴巴地湊在少得可憐的樹蔭下，避免如火的陽光對它們的曝曬。

    往來的幾只天鵝獸不時悉心地張開自己的羽翼，捧著細長的水壺，小心使用著每一滴雨露，往未破殼的數碼蛋上灑去。

    那些水滴的數據，像是沒入干燥的大地，杯水車薪之間不見效果就已經消散不見，而蛋完全沒有力量破殼，僅僅維系自己的存在就已經耗盡了全力。

    武之內空垂下眼眸。

    “怎么會這樣……”

    “像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已經徹底要接近崩潰的邊緣了。”

    泉光子郎將手遮在眼前，仰頭看著天空說道。

    “剩余的資源少得可憐，系統每時每刻都在數據過載地運行，直到某一天徹底崩壞。”

    “的確如此。”

    老人的聲音從他們背后傳來。

    所有人下意識回過頭去。

    個頭矮小的老人背著手走來，一如他們印象里的那個指引者。

    “玄內老爺爺！”太刀川美美第一個喊起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變化的感覺。

    “嚯嚯，我是世界樹分裂的數據載體之一，一般來說是不會有變化的。”玄內說道：“許久不見了，孩子們。”

    其他人紛紛問好。

    古川翼禮貌問好的同時，眼里還有初次見面的好奇。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神秘的玄內老人，以往他對這位的了解，大概僅限于村內博士捧著他的神圣計劃，熱情贊頌這簡直是偉大藝術品的贊美之詞。

    不過看起來這位老者平易近人，沒有他從村內博士身上看到的那種古怪科學家的狂人特性。

    玄內又一次看看那棵即將凋零的巨樹，隨后將所有的年輕人以及他們的搭檔一起邀請進入樹下的一間木屋之中。

    屋里干干凈凈，只以古典日式的一些裝飾加以點綴這典型的和風小屋，一時間叫人覺得又重新回到平行世界那場冒險的歇腳處。

    石田大和想起那只粉色的小妖精，不由問道：

    “說起來妖精獸沒有和您在一起？”

    “妖精獸，或者說基路比獸，現在應當還在鎮守世界樹戰場的最后一道防線。”八神光說道。

    “沒錯。”玄內點頭，“三大守衛缺少其二，世界樹的那邊的壓力巨大，這也是我為何頻繁聯絡你們的原因，只不過礙于小丑皇它們明里暗里的干擾，真正收到我發出信號的，恐怕只有你了。”

    被老人目光注視的八神太一一愣，然后忽地想起那些光怪陸離的、有關數碼世界的夢。

    “那我能一直記得平行世界的事情，難不成也是……？”

    玄內說道：“是的，那也是我做的，不過那個時候小丑皇的勢力擴張太大，許多地方已經被迫陷入戰火，以我的能力，也只能保留你一人的記憶。”

    命運埋下的伏筆，像是兜兜轉轉在這時都加以回收，但數碼世界的未來到底是什么樣，卻無人可以預見。

    “隨著世界樹系統的崩潰，最后的防線已經快要撐不住。”

    “一旦數碼世界崩潰毀滅，海量的固化數據會隨之沖過網絡世界，然后往現實世界蔓延，直至將那里也侵蝕成一片虛無。”

    玄內說道。

    所有人和他們的搭檔表情都變得很嚴肅。

    現實世界里的人們還沉浸在夏日的季節里，期待著今天的野營，不久后的煙火大會，但實際上山崩海嘯一樣的危機已經近在眼前，不容拖延。

    古川翼不由問道：“那個，玄內先生，我是……應該說，我曾經是由人類組成的探索隊中的一員，他們也在不斷探索數碼世界，并試著解除危機……請問，您清楚他們那邊的進展如何嗎？”

    玄內老人看向他。

    “一天前的確有一隊人類組成的探索隊往戰場的最前線出發，好不容易回來的天鵝獸們說，那里有木偶獸操控的巨大積木人留下的痕跡。”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是和木偶獸正面遇上了。”

    古川翼猛地站起來，嘴唇哆嗦。

    他之前見過那巨大的積木人，如果不是那時候在內部的八神太一和石田大和聯手擊退操控它的木偶獸，恐怕外部再多的攻擊也無法破開它的防御。

    探索隊里絕大部分的成員，只能做到讓搭檔數碼獸穩定進化成成熟期，但敵人可是究極體！

    他們之間橫跨完全體的鴻溝，想要打敗木偶獸這樣的強者，不亞于是天方夜譚！

    玄內嘆了口氣，說道：

    “我們已經盡可能分出力量去搜救還活著的人類，但是那里大小戰斗都在爆發，戰況一日不歇，搜救的效率一直會很低。”

    其他人自然知道古川翼在擔心什么，只不過此刻這件事已經發生，他們能做的恐怕也只有事后補救。

    八神太一拉住他，沉聲說道：

    “冷靜點。”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清楚我們的首要目標。”

    不將小丑皇打倒，那么戰火仍舊會繼續蔓延，到那時，被卷入的不僅僅是探索隊，還有整個現實世界。

    古川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

    玄內老人對他們點點頭，然后對著和室的墻壁敲了敲。

    一塊白板憑空掉了下來。

    隨后上面投射出整個數碼世界的大概情況。

    這個夢幻的世界有百分之八十的地區都已經淪為虛無，數碼生靈在不再落下的烈日里化作消散的數據不見，文件島是最后堅持下來的地方，但如今也有大半也被虛無蠶食得干干凈凈。

    他們曾經在平行世界里走過的海邊、草原、荒漠等地區都已經無法從地圖上尋找到蹤跡。

    但與之相對應的是，敵人的位置也變得相當好判斷。

    玄內的手指著地圖上殘存的森林位置，一路往上，最后停在鋼鐵城市的邊緣，再往前就是整個文件島最中心的無限山。

    “小丑皇就在這里。”

    “但這里不僅僅是城市，更是全自動生產著無自我意識機械數碼獸的大型工廠，是小丑皇營地最后的堡壘。”

    太刀川美美有些緊張。

    “那我們進去，豈不是就會被機械大軍圍困？”

    “所以我和基路比獸會通知守衛的疫苗種們前去幫你們。”

    玄內說道：

    “可是，固然我們能拖住那些機械大軍，但小丑皇不是那么輕松就能打敗的。”

    “基路比獸雖然身為究極體，但它必須鎮守世界樹的最后一道防線，防止系統徹底崩壞，被小丑皇搶奪剩余純凈數據庫的使用權限。”

    八神太一捏緊拳頭。

    “既然我們能打敗小丑皇一次，那我們當然也能贏下第二次！”

    玄內老人深深地看著他們，然后朝這群年輕人彎腰鞠躬。

    “那么拜托你們了，被選召的孩子們。”

    他看向這八個孩子，卻沒有問還有一位缺席的面孔身處何方，只是當石田大和欲言又止的時候，主動拍拍這孩子的肩膀。

    “不必自責，因為這件事不當是強加于人的選擇題。”

    不管世界的結局是何，他們要做的是在現在拼盡全力，不留遺憾。

    和玄內老人交談一番過后，被選召的孩子們留在此處做最后的休息和調整。

    泉光子郎在這位終于見面的老人指導下，再更新一次自己電腦中關于數碼世界的相關資料。

    少年人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進度條看了會兒，然后看向旁邊的矮小老人。

    “玄內老先生……”泉光子郎斟酌了一下用詞，還是開口問道：“我有些問題想問。”

    玄內溫和地看向他，“比如有關數碼世界必定被毀滅的事情？”

    “……”

    沒想到對方已然猜出了他的問題。

    泉光子郎點點頭。

    之前在八神光和巫師獸說起，來自平行世界的巫師獸X為何追隨小丑皇，對他們痛下殺手的時候，就有些疑惑。

    巫師獸X穿越了那么多世界。可無一例外好像世界都迎來了毀滅。

    “世界……或者，至少數碼世界都是注定要迎來毀滅結局的嗎？”

    玄內的目光還落在不遠處那白板的地圖上。

    數碼世界已經崩壞大半。

    半晌，他輕聲回答。

    “不。”

    “比起說是毀滅，我覺得更應該被形容成‘淘汰’。”

    “落后的、舊有的事物會被逐漸淘汰，就像人類世界里的那些公用電話亭、笨重的老式電視、計算效率低下的古董電腦……數碼世界也一樣。”

    “或許這是一次淘汰，無法適應新世界的舊事物就會在‘末日’里逐漸消亡，變成一段只能供人感慨唏噓的回憶片段。”

    “只有具備新生氣息的事物，才能從被淘汰的浪潮里存活下來，迎接屬于自己的生機。”

    “但現在，小丑皇想要全部的機會，將所有的資源獨占，這才會讓原本留有生機的困境，變成毫無出路的死局。”

    泉光子郎沒想到自己聽到的是這樣的答案。

    他頓了頓，這才又問道：

    “那您覺得小丑皇是不是也有平行世界的記憶？”

    “其實這一點你們或許早就明白。”老人溫和地看向他。

    泉光子郎沉重地點頭。

    這一點在機場那件事，或者說更之前的時候，他們就有所推斷，只不過現在是得到了更明確的答案。

    “我沒想到的是，除了我們以外，小丑皇竟然也有那段記憶。”

    “也許機會對所有生物都是公平的。”玄內說道：“只不過每個存在，借此機會選擇的道路各不相同而已。”

    他提醒。

    “你們千萬小心敵人的意外之舉。”

    泉光子郎看了看自己手邊的神圣計劃和徽章。

    “謝謝您的提醒，不過我們也獲得了全新的力量，應該能有與小丑皇它們一戰的實力。”

    玄內笑道：“是啊，你們這群孩子各自擁有不同的擅長領域，當每個人內心美好的品德都擰成一股力量的時候，想必一定會爆發足夠驚人的力量。”

    筆記本電腦上的進度條加載到了最后。

    玄內老人揚起手，拂過他們面前的地圖，那幅畫就隨著他的動作化作光點一樣的數據進入到泉光子郎的電腦里。

    “這是？”少年問道。

    “如果光子郎你智慧徽章代表求知，這給你帶來快速分析、高效思考的能力；那么我的能力應該是溝通，我將這份能力存于你的電腦之中，這樣你可以隨時聯絡到，任何愿意和你敞開心房溝通的人。”

    玄內看見他驚訝的表情時，不由笑道：

    “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但數碼世界就是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即便是能力，也是可以通過數據的轉移，進行載體的轉換的。”

    泉光子郎看看自己電腦上多出的新功能，老實點頭，表示自己從未想過還有這種可能。

    “不過您剛才說能力……那是您特有的能力嗎？”

    “或許并不是特有，只是我更擅長。”

    “只不過將擅長發揮到極致之后，倒也能算得上是特有。”

    “就像二號更擅長激發人的潛力一樣。”

    玄內背著手，身形明明已經佝僂，嗓音也不復年輕時的清晰，但他此時仿佛又變成了年輕時的模樣對他說著話。

    “就算我現在已經老了，不過也有年輕的時候啊，那段時光給我的饋贈，我還珍惜著，也盡全力守護著。”

    其他準備好的同伴找到了他們。

    “光子郎，你那邊準備好了嗎？”八神太一對他揮手。

    泉光子郎最后確定了一遍自己準備完全后，和玄內老人鞠了一躬，然后找自己的同伴們匯合。

    老人看著個頭已經拔高許多的孩子們，又看看幾乎沒有變化的數碼獸們，最后說道：

    “……接下來的路，我們很難幫上忙。”

    “創始村的存在也岌岌可危，我需要與巫師獸、天鵝獸它們待在這里維系著穩定。”

    “各位。”

    “祝愿武運昌隆，平安歸來。”

    他鄭重地說道。

    看著年輕人們的背影離開創始村，矮小老人的身影也隨之越來越淡，像隨時會消失在空氣中。

    巫師獸來到他的身邊，眼里是和守衛村莊的天鵝獸們一樣的憂傷。

    “玄內先生……”

    老人回頭看向它們。

    “看樣子，我要先走一步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幾乎能透過透明的掌心看到腳下荒蕪的大地。

    他將手放下，接著對以巫師獸為首的創始村守衛們說道：“我回歸世界樹系統后，世界樹應該還能暫時穩定一小段時間……如果這段時間能為那群孩子們爭取到時間，那就是有意義的。”

    “我和那孩子不同。”老人看向被選召的孩子們離開的方向，眼里是年紀更長者會有的慈祥，“我沒有那么多的牽掛，但是也想試著為年輕人托底。”

    他笑了笑，像是自我調侃說了一句。

    “明明我自己也不是人類。”

    老人拍了拍巫師獸的肩膀，又看向天鵝獸們。

    “這里就交給你們了。”

    他遞出接力棒。

    巫師獸壓下眼眶中的酸澀，低聲說道：

    “是……您放心。”

    于是老人微笑著點點頭，主動走進光中，散作星星點點的數據最終回歸那棵頂天立地的大樹之中。

    “……”

    已經走向森林中的八神光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忽地回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天空。

    八神太一回頭看她。

    “小光？”

    八神光握緊自己的哨子，緊緊閉了閉眼，然后重新快步重新跟上大家的步伐。

    即便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從創始村出發，踏入這片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時，他們才發現這里的一切都和印象里的文件島有著天壤之別。

    或許在玄內老人展示的地圖上還沒有實質的觸感，但當真實置身于此，親眼目睹何為“虛無”的時候，才能發現數碼世界的確已經處于岌岌可危的邊緣。

    文件島上大半的地區像是被人在畫板上，用橡皮擦干脆利落地抹去。

    即便是用人類的肉眼去觀察，也能輕松看見島嶼邊緣原本遍布類似現實世界海岸焦巖的地方，如今只突兀地留下部分切面光滑的斷口。

    而斷口之外，便是空無一物，真正絕對死寂的“白”，是沒有任何生靈能生活其中的、純粹死亡的具象化。

    “如果是這么惡劣的生存環境，也難怪有越來越多的數碼獸會選擇逃到現實世界。”

    城戶丈看著那片白色，不由說道。

    “但逃避是沒有用的，頂多不過是繼續拖延一段時間。”

    八神太一抬起頭，看了看懸掛于高空，像是許久沒有落下的太陽。

    高溫將殘存不多的森林也照得即將枯死，原本應當綠蔭盎然的地區，現在大半的樹冠已經枝葉凋零，不見曾經的生機。

    他低聲說道：

    “而在拖延的時間里，問題不會得到解決，只會愈演愈烈，最后變成更棘手的難題而已。”

    “不過現在唯一的好處是，不用特意再找去鋼鐵城市的路。”

    石田大和目視前方說道。

    因為如今只剩下一條路能直達那里，然后再前，就是整個戰況最激烈，也是世界樹目前所在的位置——

    無限山。

    “該抓緊時間了。”

    八神太一說道。

    不僅是他們的食物和飲用水支撐不了太長的時間，更是因為數碼世界本身似乎也無法再長時間地繼續堅持下去。

    所有人加快步伐，路過這片遍布各種戰斗留下的傷疤的森林地帶。

    枯黃的草叢中有時能看到死去數碼獸的尸體，那些充滿奇異風格色彩的存在，就如那些被抹去的巖石、樹木、流水一樣，在他們面前靜靜化作零散的數據消散不見。

    不管是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只剩下沉重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直到迪路獸的耳朵微微一動，尾巴警覺地豎起。

    “是誰？！”

    它猛地回頭看向一邊。

    干枯泛黃，但還算茂密的草叢中傳來細微的聲響。

    在所有人嚴陣以待的時候，從那里踉蹌而行到來的，卻是一個人類女性的聲音。

    “有人？！——你是誰……不，我認得你……古川？！”

    她看上去實在不算狀態良好。

    作戰的沖鋒衣上已經滿是傷口，但滲出的并非鮮血，而是四散的數據。

    而在她懷里的是，看上去受到重傷，接近瀕死的搭檔企鵝獸。

    “竹川小姐！”

    古川翼沖上前來扶住她。

    “這是怎么回事？！探索隊其他人怎么了？！圣叔呢？！”

    這個滿身是傷的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竹川彩乃。

    她在機場那件事后，因為能讓搭檔數碼獸穩定進化為成熟期，而被直接調入前往數碼世界的探索隊中。

    此刻竹川彩乃緊緊握住古川翼的手，目光猶疑不定地看著眼前這群和古川年紀相差無幾的半大年輕人們。

    她覺得自己應當是認識這些人的，可此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他們的名字與身份。

    但危險就在她的身后，不管怎樣，她也不能放著這群年輕人在這里等死。

    “快跑！小丑皇派了木偶獸、金剛獸……還有什么……該死！我不記得了！我怎么會不記得——”

    向來冷靜的竹川彩乃，此刻也被危急的情勢，逼得恨不得破口大罵。

    “九堂隊長為了引開追兵，讓所有人分散行動，盡可能把消息帶回現實世界！”

    “途中我們分隊遭遇金剛獸的襲擊，丸山單獨把它引走，現在還下落不明！”

    她語速急促地說道：

    “你們到底是怎么到這么危險的地方來的？！”

    “不，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趕快離開這里才是真的！你們快去海邊的電話亭，那里是我們往返現實世界與數碼世界的接口！”

    她看了看自己昏迷不醒的搭檔，咬咬牙要將企鵝□□給古川翼。

    “古川，麻煩你帶著這孩子先離開，我來為你們引開剩余的追兵！你們趕緊走！”

    但是這次是古川翼反過來緊緊拉住了竹川彩乃的手臂。

    “竹川小姐！”

    在對方尚有不解的目光中，少年艱難開口說道。

    “海岸附近已經全部被抹除了，應該說，現在那里根本就不存在‘海邊’這個概念。”

    “如果你要回去，可以……”

    話尚未說完，就被一陣陰冷尖銳，如同壞掉的腹語木偶笑聲打斷。

    “可問題是你們就真的能回得去嗎？”

    “木偶獸！”亞古獸喊道。

    颶風壓過枯草干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當頭砸下，像是要把他們一并碾成碎末塵埃消散于此。

    巨大的積木人撥開森林的枝杈，帶來戰斗的噩耗。

    八神太一和亞古獸在煙塵里連滾了幾圈，避開那如落石一樣巨大的拳頭，然后對不知躲在哪里的木偶獸吼道：

    “數碼世界已經這樣了，你難道還要繼續幫著小丑皇為虎作倀嗎？！”

    木偶獸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不，正是因為世界已經快要被毀滅，所以才需要最后的純凈數據庫鑰匙。”

    “唯有完成最后的進化，才能在滅世的災難里有資本活下來！”

    “你自己都不知道鑰匙在哪里，又怎么可能完成再往進一步的進化！”

    太刀川美美不服氣地喊道。

    “我當然知道它在哪里。”

    木偶獸的聲音忽地近在咫尺。

    “畢竟已經有人告訴我了。”

    “先拿到其中一把也不失為一種保險的手段。”

    “小光！”

    迪路獸的瞳眸緊縮。

    但尚且來不及進化，借助巨大積木人掩護近身的木偶獸已經出現在八神光的周圍，伸手搶奪那顆流光四溢的玻璃珠。

    光芒脫手而去，木偶獸一擊到手，這次絕不留戀戰場，直接狂笑著轉身就走。

    “謝謝你們把鑰匙給我送來，接下來就讓傻大個3號陪你們玩玩吧！”

    下一秒巨大積木人的拳頭轟然將地面砸到開裂至兩半，黑暗猶如火山巖漿從地下噴薄而出，將被選召的孩子們被迫分成兩邊的隊伍。

    一邊是八神太一、亞古獸、石田大和、加布獸所在的隊伍，另一邊則是剩余其他人所在隊伍。

    巨型積木人正在右手邊，朝著他們揮下重型武器一般的拳頭。

    而黑暗則像洪水猛獸撲向左手邊的兩人和他們的搭檔，隨后猛地將他們拉入一望無際的黑色地帶。

    “哥哥——！”八神光看向左手邊。

    黑暗像潮水拖著他們進入裂縫深淵。

    迪路獸拉住她，“小光！全力解決眼前的敵人要緊！”

    泉光子郎喊道，“我有追蹤的辦法！”

    八神光定下心神，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后，讓疼痛刺激自己清醒，然后說道：“我知道了！”

    ***

    與此同時。

    抱著巴達獸的高石岳詫異地看著滿身是傷的男性從草叢里竄出，他身旁赫然也跟著一只數碼獸。

    “……是那個叫丸山的人！是探索隊的人類！”巴達獸喊起來，“我當初和大家一起看見過他！”

    但穿著沖鋒衣的男性謹慎地看著他們，手中電子槍遲遲沒有放下。

    “你們是誰？你們認識我？！你們為什么會在這里？！”

    現在丸山拓人的腦海也很亂，他始終銘記自己有一個使命，但金剛獸接連不斷的窮追猛打，讓他和搭檔疲于應對，現在反而覺得思緒混亂。

    “找到你們了——”

    從遠處枯黃森林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巨大動靜，激光炮如同緊追不休的鬣狗又要向他們撲來。

    “菲爾獸！”

    縱使對突然出現在這里的少年身份有所懷疑，但丸山拓人也斷然做不到，親眼看著他在這里受傷。

    同樣滿身負傷的菲爾獸迅速將高石岳和巴達獸撲倒，丸山拓人則當即撲向前方的土坑之中。

    下一秒激光炮已然擦著他們頭頂而過，應和著遠方不知又在何處爆發的小規模戰斗巨響，將本就滿目瘡痍的森林毀得更是不堪入目。

    危險的信號后知后覺地涌上心頭。

    碎石窸窸窣窣地落在他們的頭頂發梢，只差一點，他們就要在這激光炮的攻擊下全軍覆沒。

    幾秒后，高石岳才發現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

    原本他只是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個奇怪的荒蕪世界，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里更是一個危險的世界。

    “你們趕快死掉——死掉——！”

    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瘋狂的怒吼越來越近。

    巨大的黑色猩猩揮舞著右手的激光炮，赤紅著雙眼，不顧一切地毀滅著四周自己能看到的一切生物。

    巴達獸縮緊了翅膀，小聲說道：“這……是猩猩獸？但是它看起來完全失去理智了！”

    丸山拓人也壓低了聲音。

    “它們都是被小丑皇改造過的數碼獸，完全沒有交流的可能，只會遵循指令把我們全部抹殺。”

    他在頭暈腦脹之中，隱隱想起巴達獸似乎曾經與古川翼一起出現過。

    而古川翼應該是可以信任的。

    丸山拓人抬頭看了看周圍的地形，然后對他們說道：

    “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怎么來到這里的，但是這兒太危險，趕快回去！”

    “如果能回到現實世界，請立刻聯絡情報管理局。”

    他一把扯下自己的胸牌，上面有著自己的姓名和ID編碼。

    “拿著這個去和他們說，戰爭可能真的要開始了！”

    “找到你們——抹殺！”

    金剛獸的吼叫就在眼前。

    但丸山拓人也在這時咆哮，“菲爾獸！”

    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最后一發本來是打算用于自保的電子槍充能子彈，深紫色的強電流纏住金剛獸揮舞下來落下的拳頭，但人類的“玩具手/槍”僅僅只能讓金剛獸的攻擊暫緩幾秒。

    不過這幾秒已然足夠菲爾獸重振旗鼓，悍然出手！

    只見耀眼的金色電光藏在丸山拓人的攻擊之后，往金剛獸的面部砸去。

    電光刺痛金剛獸的雙目，讓它憤怒地怒吼一聲，也成功讓它的拳頭偏移了剛才的落點，使得高石岳和巴達獸重新活下來。

    “快跑！”丸山拓人拉起少年，用力推他的背部，“現在趕緊離開這里！”

    極度憤怒的金剛獸，不是體力已到強弩之末的菲爾獸能夠匹敵對抗的。

    僅僅是瞬息的時間，在金剛獸疾風驟雨一樣的狂攻下，菲爾獸已經無力倒下。

    丸山拓人反方向撲過去，一把拽住金剛獸的腳踝，牽制住它的速度。

    “快走！快走啊！”

    他朝著那個少年吼道。

    他的搭檔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成長期，看他本人的表情，甚至不知道自己來到了什么樣危險的地方。

    像他這么大的年輕人應當安穩待在后方的人類世界才對，怎么會來到這里？！

    金剛獸咆哮著回頭看向拖住自己清理抹殺腳步的“垃圾”。

    它血紅的雙眸里，倒映著這個弱小的人類狼狽至極的身影。

    這樣弱小的存在竟然還想阻止它嗎？

    于是巨大的黑色猩猩攥起左手，高高揚起，就要往丸山拓人的頭頂砸去。

    人類的身軀脆弱不已，他必定會死。

    而高石岳感覺自己手中的胸牌燙得像是團火。

    耳邊隱隱傳來巴達獸的呼喚，但是他什么也聽不清。

    明明只是來給哥哥送口琴不是嗎？為什么就忽然來到這樣莫名其妙的地方？為什么又讓他突然遇見這么多的危險？

    可當他像看電影慢鏡頭那樣，看著金剛獸的拳頭即將落下的時候，他又什么也來不及多想。

    “巴達獸！”

    高石岳自從和它相遇后，第一次如此聲嘶力竭地呼喊它的名字。

    他還什么都不清楚，又怎么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某人就在自己眼前，為了救茫然的自己而死去。

    此刻他與巴達獸心意相通，仿佛無需開口，后者就清楚他的計劃。

    “空氣——炮！”

    面前就地揚起漫天塵沙。

    高石岳甚至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力氣，一手抄起已經退化成幼年期的普斯利獸，一手拉住丸山拓人，兩人和巴達獸從金剛獸的視線死角處逃離。

    即便他此刻手無寸鐵，他也絕對不要放棄對方！

    第66章 66

    黑暗, 黑暗，黑暗，還是黑暗。

    八神太一感覺自己只是在不停的下落，直至連對空間距離的感知也快要消失不見的時候, 他才停止了下落, 掉到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空間之中。

    “亞古獸？”

    八神太一環視著四周, 提高嗓音喊著搭檔。

    但是身邊靜悄悄一片，無人應答。

    黑暗很容易成為滋生驚慌的溫床。

    在短暫的無措后, 八神太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想想剛才他是和亞古獸、大和他們一起掉下來的, 按理說他們不應當分散得太遠。

    問題是, 這里太黑了。

    僅憑肉眼觀察，幾乎看不見五根手指頭以外的任何景色。

    他如同暫時眼盲的人, 每往外走出一步, 都要小心是否會一腳踩空, 或是撞上什么。

    八神太一從口袋中摸到了自己的神圣計劃。

    有溫和的光亮起，稍稍驅散了他周圍濃得像是化不開的墨的黑色。

    他試探性地往前走一步。

    前方的黑暗就像看不見的平地靜靜鋪設在他面前。

    往前？還是原地等待救援？

    八神太一又一次看了看自己的神圣計劃。

    在這里，亮著似乎就已經是它的極限，通訊功能應當也還存在著，可現在只能聽見模糊的噪音，像是被什么東西干擾了信號, 所以無法進行有效聯系。

    在原地等了片刻，呼喊也并未得到回應之后，八神太一就準備往前走去。

    就在他剛想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忽而有聲音在周圍響起。

    ——“你瘋了嗎？！你壓根不知道這里安不安全，就要貿然進行探索嗎？！”

    ——“老老實實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才是最理智的！”

    ——“你什么時候能不這么沖動？！”

    八神太一的動作忽地一頓。

    因為他發現，剛才虛空中響起的聲音和他一模一樣, 倒不如說，簡直就像是“八神太一”本人在說話一樣。

    戴著護目鏡的少年抬起頭看向周圍。

    四周仍舊是一片漆黑，不見半個人影。

    只是當他準備出發的腳步停在半空中的時候，那聲音才又一次響起。

    ——“就像我說的，留在這里，好歹還能保證救援。”

    語氣像是帶了些欣慰。

    但八神太一聽到這句話后，只是毫不猶豫地將那停下的腳步繼續邁出去，最后堅定地落在地面上往前走去。

    ——“喂！你……”

    那聲音詫異至極，像是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在聽到那些話后，仍舊堅持繼續往前。

    ——“你難道不知道前面可能有危險嗎？！這種情況你還是不聽勸阻，果然是沒腦子的蠢貨！”

    聽起來似乎是相當惱怒，還帶上了些氣急敗壞。

    八神太一目不斜視地繼續舉著神圣計劃，往前走著。

    “如果我還是個小學生，說不定就會受到你的蠱惑停下，或是因為你的激將法而自亂陣腳。”

    “但我現在已經是高中生了。”

    他已經不像孩子時候那么天真，看待問題的角度也更加成熟，所以此刻清楚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什么樣的道路。

    少年人一邊邁步向前找著其他同伴的蹤跡，一邊說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又打著什么樣的壞心思。”

    “但我知道的是，現在所有人都忙于最后那場戰斗的準備，在戰斗人手明顯不足的情況下，等待救援是最下策的做法。”

    “自救，才是首先應該嘗試的。”

    他手中神圣計劃的光輝像是更加明亮了一些，如同從螢火微光，變成了點燃的蠟燭。

    那不知源頭來自哪里，但與他一模一樣的聲音，像是沒想到他會考慮得如此清楚，而暫時沉默下來。

    八神太一沒有將全部的心思都關注在這件事上。

    他拿著當做照明用的神圣計劃，又一次仔細看向四周。

    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看不見哪里才是這片黑色空間的盡頭。

    體感上他似乎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以至于腿腳都有些勞累，但從視野距離上來看，他簡直像是做無用功一樣的徒勞。

    此時，那道聲音又一次響起。

    ——“我剛才說什么來著，就就應當在原地等著。”

    這聲音里滿是譏諷。

    ——“也許你走了這么長時間，什么用都沒有，只不過是白費力氣。”

    ——“再說，你難道不覺得是他們太過軟弱，連到危險的地方救你都不愿意嗎？”

    這次八神太一的腳步停下了。

    與他相同的聲音，自以為窺見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一時間更加喋喋不休起來。

    ——“我說得沒錯吧！他們不像我這樣具備勇氣！不過是一群膽小鬼！作為隊長的我，才應該是最占風頭的人！但是他們總是想要自己成為救世的英雄，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實在是可惡可恨！”

    “你倒是說了很多話。”

    八神太一語氣平靜地開口。

    那聲音認為他也很是贊同自己的觀點，于是帶著哄騙與誘導的意味開口表示。

    ——“我們本就是一體，我是你靈魂中的一部分，我知道你也對他們這種自私的行為感到憤怒和憎恨。”

    ——“礙于情面你無法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來，不過在這里的話就沒有關系，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你如果想要報復，卻感覺下不了手，也可以交給我來。”

    ——“反正我們是同一個人，不是嗎？”

    八神太一緊緊攥住了自己的神圣計劃。

    這不是恐懼，也不是驚慌，更不是像那聲音所說的怨恨。

    而是憤怒。

    純粹的憤怒。

    是因為聽到有人對自己朋友的污蔑，也是因為見到有人對自己的曲解。

    八神太一怒聲喝道：

    “我和你是同一個人？”

    “別開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和你這種藏頭藏尾，只敢用這種不入流手段，妄想通過扭曲他人真實想法的卑鄙者是同一個人！”

    “肆意抹黑、誣陷他人，才是最惡毒的做法！”

    他手中的神圣計劃越發明亮，光線劈開周身混沌的黑暗，好似一把利劍要硬生生斬斷這虛假歹毒的囚籠。

    隨著他的話語越發堅定，他手中的光芒也越發明亮。

    黑暗終于像不堪重負那樣發出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八神太一手握那份力量破開黑暗，向幕后的真兇發出怒吼。

    “收起你那副惡毒的嘴臉！為此付出代價！”

    幼龍已經成長，發出雷鳴般的咆哮。

    隨后光芒擊退慘叫的黑暗，巨龍甩過長尾，化作朦朧潔白的數據重新定型。

    完全體的數碼獸與少年一同跨過眼前的難關，迎來新生的力量。

    純凈數據化作超金屬時之數碼合金的鎧甲，附著于這只究極體的身體表面，暴龍獸巨大的體型在這光中不斷凝聚縮小，最后呈現出類人的體型。

    “太一！”

    戰斗暴龍獸向搭檔呼喊。

    “戰斗暴龍獸！”

    八神太一高舉手中的神圣計劃，明亮的光在此刻將所有的黑暗一并掃蕩干凈。

    他的心中滿是怒火，但并沒有被沖昏理智。

    “可以找到其他人嗎？”

    “用不著你再找了！”

    石田大和的聲音從上空傳來。

    另一道玻璃破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鋼鐵加魯魯強勢突破了分開他們的無形屏障，成功與他們會合。

    石田大和從搭檔的背上一躍而下，踩著黑暗穩穩在八神太一旁邊落地。

    “大和！”八神太一驚喜，“加布獸也進化成究極體了！”

    “當然。”

    兩個少年的手背互相碰撞在一起，像是無聲的默契信號。

    石田大和說道：“好歹我也是有成長的，那些把戲未免太拙劣，也太惡劣。”

    他眉眼間滿是不喜和憤怒，似乎是遭遇了和八神太一類似的事情。

    八神太一捏了幾下自己的手，指骨發出幾聲清脆的聲響。

    他與伙伴們一起看向前方。

    “現在該讓那家伙付出代價了！”

    ***

    “呼——”

    丸山拓人和高石岳躲在一處山崖附近的巨石后，暫時躲開了金剛獸的追擊。

    此刻兩個人都狼狽不堪，看起來毫無形象可言。

    丸山拓人看看他，低聲說道：“謝謝。”

    謝謝他在那個危險關頭，還是折回來救他和他的搭檔。

    高石岳抱著巴達獸平復了一下呼吸，這才背靠巨石說道：

    “沒事……但我當時也只能做到那么多了。”

    他看看對方身上一直遲遲未曾愈合的傷口，有些擔憂地問。

    “你身上的傷，沒事嗎？”

    丸山拓人低頭看了眼。

    “啊……這個的話，還好。”

    “在數碼世界受傷，不像在現實世界那樣流血，但對于我們人類而言，是在不斷喪失記憶。”

    “從一些不重要的記憶……再到很重要，不想忘記的記憶，會逐漸消散。”

    他深呼吸著。

    “就像我剛才一直在提醒自己，有很重要的情報消息，要遞交給現實世界總部……但……”

    他臉上出現了茫然和無措。

    “但現在的我已經不記得了……”

    “竹川曾經跟我說過，在數碼世界待的時間越長，受傷越嚴重，我們和這里的同化現象就越明顯，此時的我甚至可能已經算不上是‘人類’了。”

    丸山拓人苦笑了一下，又一次看看自己的手。

    “我現在可能就是一組數據，隨時可以被重寫，被重組，或是……被抹去。”

    說著，他緩緩握緊掌心，像是徒勞地想要抓住什么。

    隨后他又重新搖搖頭。

    “不對，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怎么說這些話。”

    他笑笑。

    “對了，少年，我還沒問你的名字，以及，話說你們到底是怎么來這里的？”

    就在丸山拓人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距離山崖下方不遠處的鋼鐵城市附近傳來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

    兩人的視線下意識看去。

    然后是丸山拓人下意識倒吸涼氣的聲音。

    “為什么有這么多的究極體？！”

    “維京獸、鳳凰獸、力神比多獸、薔薇獸……這些好像都見過……還有天使型的，以及另外兩個都沒有見過……它們到底是……”

    而高石岳只聽得到自己心跳得格外厲害些。

    少年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兩步，感覺那些數碼獸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幾乎讓現在的他想要快速奔向他們的身邊。

    第67章 67

    “這是……吸血魔獸？”

    八神太一蹲在被戰斗暴龍獸和鋼鐵加魯魯聯手打敗的敵人面前看了會兒, 然后不確定地問出這個問題。

    他不是光子郎，不是很敢保證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否正確。

    石田大和站在他旁邊，也仔細觀察了會兒。

    “可是它和我們印象中的吸血魔獸還是有些區別的……吧？”

    平行世界里遇到的吸血魔獸，感覺要比眼前這只會藏身于黑暗中, 使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試圖挑撥離間是非的敵人更狡黠, 也更危險。

    同時，這只被他們搭檔聯手打敗的敵人, 從外表方面看上去也更加怪異。

    這只完全體竟然是身披鎧甲, 比起說是不死型, 反而更像是機械型的敵人。

    剛才戰斗暴龍獸與鋼鐵加魯魯與其交鋒的時候，它更像是失去理智一樣, 在正面強攻后, 理所當然地敗于兩個究極體的合作攻勢之下。

    “等等！大和！它發生變化了！”鋼鐵加魯魯忽然提高音量, 開口說道：“你們快來看！”

    他們一同看過去。

    只見倒下的敵人身上開始出現星星點點的數據光芒，這原本并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數碼獸在力竭倒下的時候，如果能留有余力，一般都會選擇重新化作數碼蛋，重啟一段生命。

    可如果沒有余力，將所有的生命一起燃燒, 爆發出超乎想象的巨大力量后，就會變成這樣的數據星芒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當兩位少年眼前那些好似星芒的數據光點消散后，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竟然是一片純粹的陰影。

    在神圣計劃明亮光芒的照射下，四周的黑暗被驅散后, 留下一片與虛無相似的白色，不過這里明顯可以供他們行走戰斗, 并非純粹的死亡地帶。

    此刻這片殘破陰影，就在這白色世界里顯得格外醒目。

    八神太一看著那好似灰黑色影子般的存在，再看見那目光昏沉，已經徹底失去生機，像是渾濁玻璃球的無數暗紅色眼珠。

    “是……數碼獸？”

    他不確定地問。

    “倒不如說，在這個世界，越是稀奇古怪的生物，就越有可能是數碼獸才對。”

    石田大和同樣注視著它。

    戰斗暴龍獸語氣疑惑，“不過這是什么數碼獸？能夠進化成吸血魔獸的家伙里……”

    它低下頭重復了幾個名字。

    “惡魔獸、血狼獸、猛鬼獸……但是它們沒有哪個長得是這樣的才對。”

    像是明明也做了復習，結果考試出的題目完全不在自己復習范圍內的考生一樣。

    它有些煩惱，“啊，如果光子郎或者甲蟲獸在這里的話，一定就能知道這是什么數碼獸了！”

    而另外把其他超出提綱范圍以外的知識也預習的到鋼鐵加魯魯，認出了這如陰影一樣的數碼獸到底是誰。

    “陰影獸……它是陰影獸！”

    陰影獸恰如其名，外表上來看是一片漆黑，但有無數猩紅的眼睛生長其上。

    它并沒有實體，一般都是附著于人類或是其他數碼獸的影子上，靠著吸食他們的絕望情緒為食而生存或是進化。

    “可是，陰影獸應該不能進化成吸血魔獸！”

    戰斗暴龍獸立馬說道。

    就算其他進化路線它不清楚，但吸血魔獸和小丑皇等家伙都是相當強大棘手的對手，所以它和其他伙伴早早就請教過甲蟲獸和玄內老人他們相關的知識，自然也清楚陰影獸不在吸血魔獸的進化鏈上。

    鋼鐵加魯魯的眉頭也緊皺著。

    “所以這才是最不合理的。”

    “為什么會這樣？”

    …………

    “為什么會這樣……”

    泉光子郎也不由重復了這句話。

    就在幾分鐘前，八神太一他們終于從那奇怪的空間里脫身，和失散的隊伍匯合后，并簡單講述了一番之前的遭遇。

    和泉光子郎等人對上的巨大積木人雖然難纏，不過他們畢竟不是第一次對上，自然也清楚它的弱點，所以現在也將其成功解決。

    “哥哥你們沒事吧？”

    八神光看見他們安全回來的時候，松了口氣。

    八神太一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回應了妹妹的關心。

    “我們沒事。”

    “不過你的‘鑰匙’被木偶獸搶走之后，情況如何？”

    重新匯合的人群抬眼看向面前由無數鋼鐵搭建組成的城市。

    粗略看去，這里大抵是與人類生活的城市最相似的地區，不過數碼世界里的鋼鐵城市明顯更帶上了無人的空曠和寂寥。

    佇立在拐角處的電線塔遙遙對著天空，電纜將頭頂的蔚藍切割分裂成無數零散的碎片。

    可以看到無數數據流動的藍屏，沒有規律地散落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

    在這里穿行的他們看見的不僅是空曠無人的街道，還有無數曾經生產著自動化機械軍團的工作間。

    就像玄內老人曾經和他們說過的，這里已經徹底變成為了小丑皇在前線對戰疫苗種們的軍隊生產工廠。

    只不過。

    “既然是工廠，也是小丑皇最后的防線，為什么沒有守衛？”

    古川翼看向四周。

    “之前在機場的時候，明明有非常多的機械守衛獸來著。”

    再次轉過一個路口，他們還是沒有見到其他數碼獸。

    不過木偶獸的聲音率先響起。

    “沒想到你們竟然真的追過來了。”

    木偶右手拎著子彈錘看向他們，左手將那散發著溫和粉色光芒的玻璃珠納入掌心。

    “現在每一份數據都是很寶貴的，如果要守衛的話，倒也不能說沒有。”

    它發出刺耳的笑聲。

    然后被選召的孩子們聽到的是，子彈上膛的清脆聲響。

    所有人背靠在一起，看向那些包圍了他們的人群。

    古川翼看到那些熟悉的制服標志時，不由攥緊了拳頭。

    “探索隊……”

    “你們竟然把探索隊的隊員當作棋子嗎？！”

    竹川彩乃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隊友們。

    他們曾經并肩作戰，如今只是冷漠地舉起手中那些相當危險的電子槍，用赤紅無神的雙目注視著他們。

    “各位……”

    他們被木偶獸率領的隊伍沖散后，沒想到變成了助紂為虐的傀儡。

    木偶獸發出頗具譏諷意味的刺耳笑聲。

    “不過疫苗種的那群家伙，在面對人類的時候，可是相當小心的。”

    “如果說他們是棋子，那這些棋子還是很有用的。”

    “究極體的實力當然很強。”它像是感覺眼前場景頗為有趣，而揚起笑容，“只不過你們能狠下心來將這群人類也一起打倒？”

    說著，木偶獸手中重錘已經轟然朝著他們落下。

    在子彈錘襲擊路徑上的薔薇獸剛想靈敏躲開，但下一秒它就發現對方真正的目標不是它，而是身后被操控的探索隊隊員！

    如果木偶獸的攻擊命中，對方一定會死！

    薔薇獸立馬折返。

    它揚起手中刺劍，“給我停下！”

    翠綠的藤蔓迅速破土而出纏住木偶獸，令它攻勢一滯。

    其他數碼獸也抓住這個機會，向木偶獸沖去。

    不過木偶獸還是不慌不忙，像是在某項自己很擅長的游戲中勝券在握的樣子。

    “來吧……開始射擊！”

    子彈出膛，但目標是向著朝木偶獸而去的那些究極體們。

    對于究極體們而言只是撓癢癢的電子槍的子彈像不要錢一樣傾瀉而出。

    即便阻攔效果收之甚微，但他們仍舊像是毫無知覺，甚至稱得上是，完全沒有疲倦地扣下射擊子彈的扣板。

    直到那些電子槍因為過熱，炸膛反而先傷害到自己的時候，他們也絲毫不停下手中的進攻。

    眼前子彈的阻攔無效，被操控的人們沉默地丟掉手中弱小的武器，又前赴后繼地撲了上來。

    制服之下，被綁上的炸/彈在木偶獸尖銳的笑聲中滴滴作響，最后轟然爆炸。

    熱浪掀起，距離更近的其他探索隊隊員首當其沖地變成了數據消散在空中，使究極體們被迫后撤，讓木偶獸再度有了喘息的空間。

    “嘻嘻嘻嘻——你們要輸啦——！”

    木偶放肆地大笑。

    “只要究極體一靠近我，這些人類就會自爆哦！你們還要來嗎？嘻嘻嘻！”

    “它到底把生命當成什么……！”竹川彩乃雙目紅得要滴血，雙手指尖刺破掌心，“是游戲里的籌碼嗎？利用后想扔就隨意扔掉！”

    八神太一感覺自己耳朵嗡嗡作響，緩了片刻之后說道：

    “那家伙……”

    “這是針對究極體戰力設下的陷阱。”

    即便他們擁有與木偶獸一戰的實力，但因為那些被操控的探索隊成員變成了它的“墻壁”，那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最后反而成了投鼠忌器的被動局面。

    古川翼緊緊盯著煙幕中，那毫不在意他人生命，現在還有閑情逸致朝著他們做鬼臉的木偶獸。

    少年嗓音嘶啞。

    “各位，如果究極體的戰力不能靠近木偶獸，那么就讓我和巨龍獸一起去。”

    巨龍獸是成熟期，自然不會引起人群的自爆。

    可是——

    “木偶獸是究極體！”城戶丈擔憂地說道：“你們單槍匹馬過去，實在是太危險了！”

    “進化是我們的底牌。”

    “經歷那么多的戰斗，現在就是我們需要拿出成績的時候。”

    古川翼回頭看向大家。

    “探索隊的各位明顯是被木偶獸操控了，那么只要能對木偶獸造成威脅，讓它無暇繼續操控，我們就有勝利的可能！”

    “目前只有我和巨龍獸能突破它的‘防御’，靠近它。”

    他握緊了自己的神圣計劃。

    “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拖住它的！”

    第68章 68

    迎著嗆人的硝煙, 古川翼與他的搭檔巨龍獸，一同俯下身子，彎腰潛伏著靠近遠處猖狂不已的木偶獸。

    有時往往是天性使然，在對戰的時候, 生物通常先關注比自己強大的對手, 而忽略了比自己弱小的。

    但在這個世界上, 有時很難對“獵物”與“獵手”下一個永恒固定的定義。

    即便是弱小的螞蟻，為了生存, 也有可能在這個世界的進化過程中獲得強大的毒素, 而殺死足以一腳將它踩扁的巨象。

    現在, 古川翼和巨龍獸就要做這兩只螞蟻。

    借著爆炸掀起的濃煙，巨龍獸龐大的身軀輕巧地轉過化作廢墟的拐角, 往木偶獸那里不斷靠近。

    其他究極體們互相對視一眼, 明白此刻它們要做的是不斷進行佯攻, 掩護巨龍獸的動作。

    它們的攻擊必然要真實，真實到足以讓木偶獸信以為真；也要虛假，假到它們當然不能直接讓無辜者喪生于此。

    木偶獸混在人群之中，不時借此機會不斷補刀，使得戰況愈發白熱焦灼。

    直到螞蟻來到巨象的身邊。

    少年人的聲音驟然響起。

    “巨龍獸！就是現在！”

    紅色的巨龍猛然從背后撲上，孔武有力的雙爪死死扣住木偶獸。

    木偶獸一時不察, 被巨龍獸緊緊抓住。

    “哪來的蟲子！”它怒吼道。

    四周被操控的探索隊隊員動作明顯一停，其他究極體的攻擊已然抓住這個機會落下。

    “放開我！”木偶獸手握子彈錘，狠狠擊打在巨龍獸的腹部，“你這種成熟期的小蟲子也妄想做什么偉大的事情嗎？！”

    即便對方的體型比自己小上太多，但究極體的實力不容小覷。

    僅僅一擊, 就能讓巨龍獸的身體出現模糊的噪點。

    疼痛讓它瞇起眼，模糊了視線, 可它的雙爪仍舊緊緊扣著木偶獸沒有放開。

    巨龍獸不覺得自己和搭檔在做多么偉大的事情，相反，它覺得他們只是在做一件非常簡單的動作。

    緊緊抓住木偶獸，別讓它逃跑，就是他們要做的。

    這件事這么簡單，他們怎么能做不好！

    于是巨龍獸緊緊抓住木偶獸，無論遇到什么樣的攻擊都不曾放手。

    究極體的攻擊好似狂風驟雨當頭砸下，而巨龍獸身軀之上的紅色已然是越來越暗，仿佛一抹微弱的燭火，即將在寒冷狂躁的雨水中熄滅。

    古川翼感受到了寒冷，如同穿著單薄的外衣行走于冰天雪地之間而被凍得瑟瑟發抖。寒風凜冽，過度的寒冷之后就是幾乎被燒傷的炙熱錯覺。

    然后他感覺到了困倦，疲憊的人會因為這份錯覺，誤將死亡前的痛苦幻想成溫暖的羊水，當危險漫過口鼻的時候，便會將他們窒息溺斃于此。

    ——醒醒……醒醒啊！古川翼！你和搭檔想要貫徹正義的心就要到此為止了嗎？！

    少年和巨龍獸同時睜開了雙眼。

    “可惡！浪費我的時間！”

    木偶獸的金屬鐵錘即將落下。

    不過對于它來說，時間還來得及，只要現在將這該死的麻煩解決，它足以拖延到世界樹防御出現空擋的時候，再利用“鑰匙”潛入。

    可就在這個瞬間，巨龍獸變得灰白冰冷的皮膚上重新出現了火一樣燃燒的赤紅色。

    突然燃燒起來的火焰，如同噴發的火山燎得木偶獸幾乎是措手不及，連自己的身軀都險些被點燃。

    它驚慌失措想要用錘子，將這整個燃燒起來的數碼獸擊飛到一邊去。

    但當子彈錘重重落下的時候，那手感卻像是撲打在沒有實際形體的火焰之中。

    “進化到完全體了？！”

    木偶獸滿臉驚慌。

    “明明已經沒有這么多的純凈數據可供你進化了！”

    死灰重新復燃。

    不甘屈服于寒冷的靈魂從那灰燼中重生，伴隨正義的徽章亮起奪目炙熱的赤紅光芒。

    進化成完全體的王者巨龍獸咆哮著擒住木偶獸。

    “不過是一只完全體的家伙……糟了！”

    對方當然不過是區區完全體，在平時的戰場里，就能憑借它手中的鐵錘，就干掉過無數的完全體。

    若是更靠近前線的戰局，完全體的數碼獸都不一定能占有一席之地，那里是究極體賭上性命互相廝殺的地方，完全體充其量只能被當做一顆子彈一樣的消耗品。

    但現在那家伙，可不是獨自朝它奔來的！

    王者巨龍獸死死鎖住了木偶獸的退路。

    它和它的搭檔向來擁有清醒的認知，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王者巨龍獸咆哮：“各位——！”

    應聲而來的是其他究極體們的攻擊！

    烈焰、寒冰、激光束、鋼鐵之錘、草藤之劍、流星之雨，還有足以刺穿一切黑暗的光明利箭！

    木偶獸瞳孔放大。

    此刻它賴以茍活的“防御”已經來不及重新操控，疾風驟雨一樣的攻擊足以先將它撕碎千萬遍。

    眼下再不將最后保命的手段拿出來，它真的要在這里化作萬片數據消散了！

    木偶獸咬咬牙，還是選擇將這原本是準備留在小丑皇真的能完成最后進化時的保命手段拿出來使用。

    只見留在那諸多攻擊里的木偶忽地歪下頭來，像是在某個瞬間徹底失去生機一樣一動也不動。

    然后木偶炸裂的時候，有一道黑影猛地竄出——

    這是一招高明的金蟬脫殼。

    “被它跑了！”八神太一立馬回頭。

    不過對方在好不容易脫身的時候，不得已也將從八神光那里奪走的“鑰匙”又放棄。

    八神光接住那從空中搖搖晃晃落下的粉色光點。

    石田大和他們則接住了幾乎耗盡全部力量，而脫力倒下的古川翼和黑色亞古獸。

    “沒事吧？！”

    城戶丈迅速為他們診斷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氣，“沒有大礙，只是脫力了，讓他們休息一段時間就好。”

    眾人松了口氣。

    而逃走的木偶獸舍棄了自己絕大部分的數據。

    此刻它的實力可能連成熟期也比不上，但它成功從那堪稱是必死的局面里脫身逃離。

    漆黑的影子在沖出究極體的重圍時，果斷舍棄了那些在它看來相當無用無能的人類傀儡們。

    它憤懣不平地說道：“下次一定要把他們那些蟲子全部捏死！”

    “可惜你沒有下次了。”

    小丑不知何時已經擋在了它的去路上。

    “小丑皇！”木偶的聲音猛然變得尖利起來。

    小丑的紅嘴唇揚起夸張的笑容，露出看起來相當陰森恐怖的表情。

    追著逃走的木偶獸趕到城市邊緣的眾人，看到的正是他們此行原本準備尋找的最終目標。

    所有人和數碼獸們都警惕起來。

    木偶獸瑟瑟發抖著，“我已經為你盡可能拖延時間了……但，但他們太強！”

    “這么多究極體的話，根本不可能再擋更長時間了！”

    它小幅移動著，想要尋找另一條逃生的道路。

    “原來是這樣？”

    聞言，小丑皇給它的回應是，一個看起來夸張至極的開心笑容。

    “明明吞下如此之多的純凈數據，但還沒有摸到更高一級進化的門檻邊緣？”

    “如此一來，你豈不是連從其他世界來的，那愚鈍的巫師獸都不如？”

    就在這個剎那，木偶獸猛地竄出去，明明已經失去了大半的力量，可當它面對小丑皇的時候，竟然還能爆發如此之快的速度。

    這已經不像是在面對一只強大數碼獸時的膽怯心理，反而更像是看見自己死期將至的極度恐懼與絕望。

    小丑皇就這樣站在原地，和被選召的孩子們遙遙相對著，彼此僵持著，似乎都不打算去管那想要逃離此處的木偶獸。

    然而灼熱的日光從它背后灑落，將小丑的身影越拉越長，最后在極短的時間里就追上了前方的木偶獸。

    毫無察覺的木偶獸只差最后一步就能逃離鋼鐵城市。

    “真是晦氣……看樣子還是要先去人類世界躲一躲……呃——！”

    一把鋒利的小刀從地面陰影中伸出，正中它的后心。

    木偶獸錯愕地低頭看去。

    只見小丑皇被拉得極長的影子，以這種令它措手不及的方式結束了它的生命，將它最后的核心數據攪得粉碎。

    “不……不！”

    凄厲的慘叫來不及在空中多回蕩幾圈，木偶獸連最后重新化作數碼蛋的機會也沒有，就這樣變為數據消散。

    小丑皇的影子捏住從木偶獸數據里掉落的晶體，手臂縮回，拎著那亮若星辰的東西扔進了自己的嘴里。

    泉光子郎警惕地看著它。

    “這是在食用……其他數碼獸的核心數據？”

    “但是這些數據都是固化數據，對于非同一進化鏈上的數碼獸而言，都是無法兼并消化的冗余數據才對。”

    聽到他這些話的小丑皇拍拍手，像是要為他喝彩一般。

    “知道的倒是不少。”

    “不過，我可不是你們記憶里的那個小丑皇。”

    所有人心中警鈴大作。

    對方果然是與他們一樣，保有平行世界那些記憶。

    “只能止步于究極體的它是必敗無疑的。”

    “而我不同——！”

    小丑皇張開雙臂，語氣癲狂。

    “我找到了繼續登頂的道路！我將邁過新的難關，從究極體再度進化，成為這個世界真正再無敵手的超究極體！”

    道路開始瓦解，建筑開始瓦解，城市也開始瓦解。

    包括那些被操控的探索隊隊員們，也開始瓦解成無法保留的數據光點。

    城市地帶脫去了它鋼鐵所造的外殼，這時所有被選召的孩子們，才發現他們現在是站在一處虛空中的黑色正方形平面上。

    小丑皇懸浮于半空之中，俯視著他們。

    “雖然八個人倒不都是以前熟悉的面孔。”

    小丑說道，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像是因為饑餓，想要進食的血盆大口。

    “不過，也足以當我進化的口糧。”

    說著，它打了個響指。

    第69章 69

    數據像入海口的水流洶涌而至。

    這些光芒數據并不純凈, 大多都沾染著渾濁程度不一的污穢。

    可它來勢洶洶，當頭打開的時候，猶如高山傾頹，巖石崩裂, 足以化作天災一樣的場景, 以夏日暴雨即將到來前的速度, 在這些年輕人的眼前展開一卷災難性的畫面。

    漆黑的正方形平面上。

    所有人和數碼獸都能看到，那些污穢的數據倒流飛上天空, 好似渾濁不清的銀河倒著懸掛在頭頂之上。

    八神光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天空, 像是隱隱猜出小丑皇接下來想要做什么。

    “強制進化……？！”

    “難道不怕錯誤進化的后果嗎！”

    “頭腦簡單的凡物會擔心這種事情, 但是我不會。”

    “你們能猜到原因嗎？”

    小丑皇豎起一根食指晃了晃，像是登臺表演的魔術師要讓觀眾們猜猜它給出的謎面之下藏著什么有趣的答案。

    不過觀眾們不打算配合它的表演。

    只不過舞臺上的獨角戲仍舊繼續。

    小丑揚起夸張的笑臉, 并不在意觀眾們的冷場。

    “因為——”它張開雙臂, 像是要擁抱自己那擁有無限可能的廣闊未來, “我的進化設計里不存在‘錯誤’，這將是最完美的進化！任何數據都能為我所用！”

    “舍棄攻擊，為了防御？為了速度，犧牲精準？增加質量，減少靈敏？”

    “不！這些缺陷，在我的進化里都不會出現！”

    “不可能！”泉光子郎第一個說道：“你所說的一切違反了這個世界最底層的基本邏輯！”

    小丑將脖子扭過九十度看向他, 嘴角的弧度依舊洋溢一種詭異的開心。

    “是啊，如果是在這個世界，當然實現不了。”

    “所以——”

    它發出尖銳的笑聲。

    “所以才需要一個新世界，一個由我重新書寫底層邏輯，鐵律一樣規則的新世界！”

    “不需要那些啰嗦的規則！拋開所有的束縛, 我自然能進化成最強的姿態！”

    “不過想要燃燒掉舊世界剩余的殘渣可是不容易，為此我才與你們這種弱小的生物合作。”

    “既然奉我為新世界的真神, 祈求我在未來給人類庇護，那現在是時候讓我看見你的誠意了！”

    最后那句話聽起來不是說給他們的。

    只是尚且來不及回頭看去，眾人腳下的平臺忽地猛烈晃動起來。

    平衡被驟然打破的瞬間，所有人猝不及防往較低的一側摔去。

    八神光手中的玻璃珠滾落。

    思緒還沒能告訴她這是什么情況，耳邊就傳來一聲清脆的咔噠聲。

    像有人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按下了什么按鈕。

    下一秒，四周的黑暗如墻壁一樣立起，讓這黑色的平面瞬間變成黑色的正方體，再將他們關起來。

    黑暗化作黏膩窒息的黑泥撲來，連呼救也來不及喊出，就已經被吞沒。

    八神光最后想要夠住玻璃珠的手只摸到了虛空。

    但八神太一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和其他人一樣緊緊抓住黑色墻壁的邊緣。

    黑暗化作實體，一個接一個將年輕人和他們的搭檔拉進這黑箱子之中，直到最后只剩下八神太一和八神光兩人。

    噠，噠，噠。

    有人走到了他們視線能看到的范圍邊緣，但由于光線從其背后而來，陰影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只剩下跟在這位男性背后數碼獸的瘦長影子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小丑皇的聲音傳來，“要動手嗎？”

    小丑的音調里滿是幸災樂禍，和樂于其成看見接下來發生畫面的惡劣。

    “……”

    來者沒有開口說話，或者是不想開口說話。

    從身形剪影上可以看得出，這是個中年男性。

    他只是蹲在深淵的邊緣，看著年輕人們被黑暗一個接一個地拽下去，但并沒有出手相救的打算。

    等到拾起滾落在邊緣的玻璃珠后，他俯身看向這兄妹兩人。

    “你是——”

    八神太一的瞳孔因為驚訝驀然放大。

    然后對方毫不客氣，一根一根掀起他的手指。

    想要求生的力量被對方打斷了。

    “為什么……”

    八神太一從牙縫里擠出這聲不甘又無奈的質問。

    藏在陰影里的中年男人低聲說道：

    “小孩子才會質問別人為什么這么做。”

    “現在還想要一個理由，還有什么意義嗎？”

    他掰開最后一根手指，看著這個少年逐漸失去了最后一個著力點。

    “為新世界做出貢獻吧。”他做出最后的宣言，只為了通知，而不是商討，最后再做一番蒼白的口頭語言補償，“我會記得你們的‘犧牲’。”

    然后他目送著最后兩個年輕人掉落于黑暗之中。

    小丑從他背后的陰影中鼓著掌走來。

    “真不愧是最先跟隨著我一起踏入新世界的人，還以為你會更在意那個你從小就關照長大的孩子，沒想到竟然也能狠下心就這樣見死不救嗎？”

    它的掌聲和笑容一樣滿是嘲弄。

    對方似乎不為所動。

    他只是看著那無法窺見底部到底身處何方的黑暗，心中默念著，自己終有一天會將那個乖巧靦腆的少年再復活。

    所以現在只是必要的犧牲而已。

    是的，只是必要的，沒有辦法避免的……犧牲。

    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然后看向小丑皇。

    “所以……”

    小丑皇豎起食指放在嘴邊，示意他噤聲。

    “人類。”

    “給你一個目睹新神誕生的機會吧！”

    它再度打出一個清脆的響指。

    然后這虛空之中的黑色立方體迅速旋轉著縮小成不過巴掌大小模樣的物體，再落在小丑皇的掌心。

    “被選召的孩子們，就是最好不過可以代替純凈數據的選項。”

    好似研磨咖啡豆一樣，隨著立方體的高速旋轉，里面的人和數碼獸都在這樣恐怖轉換速度下逐漸變成了細碎奪目的光。

    中年男人沉默著，然后忽地開口說道：“你把他們都當成了自己進化所用的數據原料……明明之前也把探索隊的人抓來當過試驗品，卻不可以嗎？”

    “數據越是骯臟固化，效果可就越差，這一點你不是很清楚嗎。”

    小丑皇收攏掌心，將這又縮小幾圈的黑色立方體扔進嘴中，如同嚼碎一顆美味的硬糖一般吃下。

    “好了，接下來，該到掃除舊世界殘余的時間了。”

    “人類，不想死的話，就到你退場的時候了。”

    小丑類人的身影伴隨著它的話變得越發模糊起來，然后黑暗開始劇烈震動起來。

    “……”

    男人的身影和他的搭檔一起貌似恭敬地消失。

    在短暫或是漫長的時間后，這濃郁的黑暗里終于出現了一絲光亮。

    然后是類似雛鳥破殼，但又足以叫人牙酸的聲音逐漸響起。

    突兀到讓人覺得是瘦骨嶙峋的細長手臂先破開黑暗的殼，緊接著是粗壯有力的四肢暴/力掀開阻礙，最后探出的是恐龍型的頭顱和全部的身軀。

    血肉綻開的時候，形似機械邪龍獸身軀上的大炮隨之升起，作為足以摧毀一切的武器威懾四方。

    從距離鋼鐵城市不遠處的丸山拓人和高石岳的角度來看。

    剛才那里發生的一切都簡直是匪夷所思。

    “那……是什么……？”高石岳不由抱緊了巴達獸。

    先是城市里發生也許是戰斗的爆炸聲，然后整個城市區域都被漆黑無光的正方體籠罩。

    等到幾分鐘后，這一整片區域都像被挖空了一樣憑空消失不見。

    唯有這外貌恐怖，仿佛融合了多個不同數碼獸擅長部位的強大存在，從黑暗中走出。

    “千……千年獸……那是千年獸……”

    丸山拓人的搭檔低聲虛弱地說道。

    “我好像還能聞到小丑皇的氣息，可是小丑皇怎么可能進化成千年獸……？”

    “千年獸是究極體！”巴達獸睜大眼睛。

    在看見千年獸僅僅是用自己那看似枯瘦的手臂隨意往空中一抓，即便是趕來救援的，同為究極體的其他疫苗種就身受重傷時，丸山拓人難以置信地說道。

    “不，這樣的實力……已經遠超究極體。”

    他想起村內博士曾經提過的假設觀點。

    在數碼世界里，最強戰力究極體上是否還有更強，如果有的話，或許能用這個稱呼來代指。

    “這家伙是超究極體……？”

    外貌恐怖詭異的超究極體抬起頭，像是透過虛空瞄準了某一個點。

    它背后的兩門金屬大炮垂直伸出，接著傾斜到某個固定的角度。

    隨后，足以震動整個殘余數碼世界的激光束從那里發出，如同一把利劍撕開了兩個世界之間的保護層。

    “看到了……”

    千年獸喃喃說著，向裂縫對面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伸出了細長猙獰的手臂。

    “不好！”

    在地動山搖之間，丸山拓人猛然明白對方的打算。

    在這種情況下不攻破世界樹也無所謂了！因為這只超究極體有能力先撕裂兩個世界的防火墻，只要世界樹的守衛追不上它，前往現實世界后，它大可以靠著吞噬現實數據繼續無休止地增強自身實力！

    如果超究極體還能進化，又會進化成什么樣恐怖的怪物，丸山拓人幾乎不敢想象，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事情是，趕緊回到現實世界通知其他人，危險已經近在眼前了！

    “孩子們……走……”

    如同信號不良的聲音忽地響起。

    瘦弱老人和身后的天鵝獸帶著某個年輕人出現在他們面前，然后在千年獸炮筒中升騰的黑煙彌漫到這里之前，高石岳隨身攜帶的玻璃珠散發出明亮的光芒，形成一個小型的通道。

    “打敗它需要……兩邊……一起……”

    斷斷續續的聲音實在聽不清在講什么，丸山拓人和高石岳最后能看見的只有，基路比獸與其他數碼獸們奮力攔住千年獸，以及更加慘烈的戰場與破損的數碼世界殘象。

    然后，高石岳感覺自己倒在了草地上。

    蔚藍的天空，綠色的樹蔭，帳篷的尖頂重新出現在他的視野余光之中。

    他回到原先熟悉的世界了。

    第70章 70

    微風吹拂過高石岳的發梢, 帶來炎炎夏日里山野中難得清涼之意。

    剛才看到的……發生的……經歷的……難道都只是一場幻夢？

    也許他只是不小心在夏令營的營地里睡著了？

    “阿岳！我們剛才見到的——”

    巴達獸焦急的聲音傳來。

    高石岳猛地翻身坐起來。

    沒有最后見面的硝煙，沒有奇怪的生物，沒有那個矮小的老人，連本應當就在他和巴達獸身邊的丸山拓人先生和他的搭檔數碼獸也不見蹤影。

    “這邊這邊！”

    “哥哥姐姐他們就把帳篷搭在這里了！”

    “話說我們沒跑錯位置吧？麻美的方向感一向很差來著。”

    “山頂就一個！我怎么可能跑錯！”

    孩子們吵鬧的聲音傳來。

    很快幾個圓頭圓腦的小孩子好奇地探過來, 像是找什么人一樣四處張望著。

    “嗯？沒有人？”

    “只有一個哥哥……其他人都去有事了嗎？”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圍過來, 還沒來得及問唯一一個不知為何是在場坐著的年輕哥哥, 就看見他忽地起身，旁邊看起來很神奇的小家伙, 居然也不是做工可愛逼真的玩偶, 而是會飛的生物。

    高石岳將山頂每個帳篷都打開。

    所有的帳篷里都空無一人。

    行李箱還在那里, 零食也堆在桌上，一切都和他掉進那個世界之前一模一樣, 毫無變化。

    高石岳快步返回剛才的地方, 看向這群剛到山頂的小孩子們。

    “各位小朋友, 你們也是來找人的嗎？”

    他盡可能按耐住急躁的心情，語氣溫和地問道：

    “你們有看到在這里野營的哥哥姐姐們嗎？”

    孩子們有些遲疑地看向他。

    其中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小姑娘勇敢地上前一步，先反問他。

    “你是誰？你為什么問這個問題？如果你是哥哥姐姐們的朋友的話，不是應該都有手機之類的東西聯絡他們嗎？”

    她緊張地看著他身邊的巴達獸，似乎是把他誤會成了什么壞人。

    “麻美說的沒錯！”另一位看起來身材圓滾滾的小男孩也壯著膽子，揮舞自己短短的手臂, 攥緊自己像饅頭一樣的拳頭，“你該不會是準備抓數碼獸——嗚嗚嗚嗚！”

    其他孩子們立馬大驚失色地捂住他的嘴。

    “你怎么把這件事說出來了！”

    “笨蛋！萬一他真的是毀滅數碼世界的兇手怎么辦？！”

    高石岳算是聽明白他們的意思。

    看著這群小蘿卜頭們緊張看著他的樣子，恐怕也是了解一些關于那個奇妙世界的相關事情，也淺顯地知道那里有惡意侵襲，乃至會危害到現實世界。

    不過他們并不知道敵人是誰, 所以在他顯得很急迫詢問這件事的時候，才會如此警惕。

    但是有這份警惕, 并不失為一種壞事。

    因為小小年紀，他們就有這份責任，這種勇氣，和這些智慧，實在是難能可貴。

    高石岳做了解釋，直到他拿出自己和哥哥石田大和的手機合照。

    這群孩子們看到后，才相信了他的話。

    于是小孩子們又一窩蜂地涌到他身邊，紛紛說著自己剛才看到，或是遇到的奇怪事件。

    他們揚起自己的兒童手機，然后說道。

    “剛才感覺到有雪花落在鼻子上了！但現在是夏天吧！不應該有雪才對！”

    “我還看見了極光！百科全書上明明說，只有極地才能看到才對！”

    “我的搭檔也說，最近完全聯絡不上數碼世界，它們甚至回不去了！”

    聽到最后一句話時，高石岳不由想起自己最后見到的山崩地裂的那一幕。

    他沉默了一會兒，這才低頭和那孩子說道：

    “或許現在還是不要回去比較好，那里……我是說數碼世界那里很危險。”

    “總是要回去的吧！”

    那孩子歪歪頭，語氣有些天真。

    “因為那里是浮游獸它們的家，如果有危險，但是不回去的話，怎么能保護好自己的家？”

    高石岳一愣。

    感覺對方的話，和手心中那個名牌一樣燙得厲害，簡直像火一樣要把他點燃。

    他不由攥緊了手。

    “阿岳……”

    巴達獸遲疑地看著他，想要開口安慰他，但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縱使它想說，大和他們不一定就在那座消失的鋼鐵城市中，但這些只能被稱之為徒勞無功的安慰話語怎么也無法說出口。

    彌漫在少年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濃。

    他回頭看著這些空無一人的帳篷，再看手機上的時間時，發現才過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他在那個神奇的世界里并沒有看見哥哥的身影。

    可是心頭那種不安始終像是什么預警的蜂鳴持續不斷地回蕩在他心頭。

    僅僅因為一次無人能夠證實的“夢”，就報警說，不見幾分鐘的人是失蹤，估計也是不成立的。

    或許現在唯一能幫助他的是……

    高石岳看向，安靜和口琴一起待在他口袋里的名牌。

    少年囑咐了圍在四周的孩子們幾句話，然后馬不停蹄地往名牌上寫的地方趕去。

    ***

    過于耀眼的光芒從黑暗中亮起的時候，就會叫人忍不住淚流滿面。

    八神光只感覺自己的眼前的景象，因為淚水而模糊不清。

    掌心原本緊緊握住的手，在某個瞬間空掉，然后又被另一個蒼老的手握住。

    “小丑皇進化成超究極體是有備而來，其他人被關在‘核心’內部無法離開。”

    玄內老人的聲音傳來。

    “其他人類因為在數碼世界的時間過長，身體已經數據化無法回去。”

    “小光。”

    “千年獸只是超究極體的一層外殼，僅憑一方的力量無法擊敗它。”

    聲音隨著風一起淡去。

    緊接著是八神光滿身是汗地睜開眼，猛地從那場噩夢里短暫醒來。

    她站在了家門口。

    手機上的時間表明，距離她出發前往夏令營已經過了將近一天的時間。

    此刻黃昏時分的太陽把她的影子拉得斜長，直到映射在家門之上。

    不遠處的迪路獸倒在了地上，八神光撲過去。

    “迪路獸！”

    白色的貓型數碼獸睜開眼，貓爪吃力地搭在少女的手上。

    “小光……”它低聲說道：“數碼世界開始崩潰了……”

    即便不用迪路獸說，八神光其實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個明顯的趨勢。

    已經不再有規律的時間流逝比例，錯位的世界穿梭地點，都象征著原本井然有序的邏輯和秩序正在走向崩壞。

    “小光？”

    家門被人從內測打開。

    母親的聲音從門里傳來。

    “你和太一不是去夏令營了嗎？怎么你一個人回來了？”

    八神光猛地抬起頭看向母親，還有門里尋聲走來的父親。

    “還真是小光？”父親也笑道：“該不會是有什么東西忘了帶了？”

    八神光抱著迪路獸的手有些僵硬。

    她想到了深陷危機的哥哥和其他人，也想到好似滾落巨石一樣，朝著現實世界加足馬力，即將撞過來的數碼世界。

    祥和的日常背后，已經是步履薄冰的危險。

    “肯定是太一那孩子又丟三落四，忘了帶什么。”母親數落起不在此處的八神太一，“出發前我還提醒了他，結果還是讓你專門跑一趟回來。”

    “哈哈哈哈！小孩子有的時候忘記拿東西也很正常嘛！”父親說道：“什么都做好準備，就連成年人有時也做不到。”

    “媽媽，爸爸，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蜂鳴的警報聲蓋住她想要訴說的話語。

    下一秒，父母剛才還在談笑的身影就猛然倒了下去。

    “爸爸媽媽！”

    八神光頓時感覺手腳冰涼。

    “小光，冷靜！他們只是陷入沉睡了，就和之前……那些受到芯片保護系統影響的普通人一樣。”

    恢復了一些體力的迪路獸在檢查了一下他們的情況后，如此說道。

    八神光緩緩平復著呼吸，將他們送回家中后，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天空。

    “是……情報管理局他們？”

    “估計是他們，或者是村內博士他們獲得了一些數碼世界的相關訊息，所以做出了啟動芯片系統的反應。”迪路獸低聲說道。

    “千年獸……”八神光赫然，“來到現實了……！”

    與夕陽一起照應在這對搭檔眼眸中的是，世界破殼的動靜。

    觀賞者是極少數還清醒的人類。

    現實世界好似堅硬，但也脆弱的蛋殼，被某種強大的外力從外部敲碎一角。

    巨大猙獰的手臂伴隨著刺啦刺啦的雪花噪點，強硬地打開這條裂縫。

    一只血紅渾濁的眼睛從巴掌大的縫隙里往里面窺視著，像是虎視眈眈的饑餓野獸，正在惦記美味的食物。

    隨后，這條裂縫越擴越大，直至撕開殘陽似血的黃昏天幕，讓千年獸那扭曲混合著數種不同數碼獸特征的半個龐大身軀，降落到現實世界之中，壓垮無數高樓大廈。

    高速滾動的巨石終于壓到了現實世界，并準備繼續碾過所有人和事物。

    八神光來不及再站在原地等著事態繼續惡化下去。

    她抓著手機，與迪路獸往千年獸落下的方向趕去。

    玄內老人最后的囑咐還回蕩在她的耳邊。

    僅憑自己的實力想擊敗一個超究極體是不可能的，她要先聯絡上幫手。

    然而隨著超究極體的降臨，整個現實世界的通訊與網絡系統全面陷入癱瘓，所有人的移動終端在這個時候都像成了擺設，無法正常使用。

    少數還醒著的人類陷入了恐慌，當八神光朝著目的地奔跑的時候，沿途看到的是無數茫然中帶著慌亂的面孔。

    少女逆流而行，往最危險的地方跑去。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找到幫手嗎？

    她還能找誰來做幫手？

    少女努力思考著。

    直到她拐過下一個街角路口。

    雙方猛然在路邊撞在一起，兩只閃爍著規律明滅光芒的純白神圣計劃同時落地。

    八神光抬起頭看過去。

    對方是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少年。

    “高石……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