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公子回來了”,使屋內(nèi)的喧鬧瞬間一窒,原本拖拽銀燭的丫鬟們迅速放開她,乖覺地垂著腦袋站到一邊去。
正罵得起勁的銀燭,剎那間仿佛被剝走了所有力氣,她癱坐在地上,眼睛里滿是恐懼。
陸云起快步進屋,幽深的黑眸里仿佛盛著冰刃,一貫溫雅的面孔在此刻收緊,凝滿冰霜。
“拖下去。”冷冷一聲,震得內(nèi)室里的丫鬟們紛紛一哆嗦。
婢女們面色慘白,僵硬著上前來拽拖銀燭。
銀燭此刻面若死灰,已然嚇得失了魂,哭都不會哭了,她身子卸了力,軟軟被人拖出了屋子。
一時間,滿屋的婢女走得只剩下晴天小雨和杏子。
“你們也下去。”又是極冷的一聲吩咐。
從進屋起,陸云起的目光就一直凝在洛芙臉上,此刻當所有人都出去了,他眸中寒光盡褪,只余一腔無措與歉疚。
洛芙好似墜入深冷冰河中,就像上次落水那樣,窒息、無力,即將死掉。她目光落著前方虛空,身體僵直立原地,怕自己一動,就會倒下去。
陸云起見她眼眶泛紅,眸中蓄淚,晶瑩淚珠掩在長睫下,強忍著將落未落。依舊是極美的,只是這種美,破碎又凄清。
這模樣,使陸云起疼得心尖都在顫。
“我沒有。”洛芙緩緩開口,輕輕一句,卻重若萬鈞。
一股難以言表的苦澀,在陸云起心間升騰,自作自受這個詞,在此刻簡直為他量身定做一般。
他知她口中的沒有是什么,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若闡明落水之事是他一手設(shè)計,她定會恨他。
平生,他自詡?cè)f般皆掌控,可如今卻發(fā)現(xiàn),他竟無法給她一個交代。
他心間驟疼,喉嚨幾番吞咽,才艱難找到聲音,“我知道。”
“硯碎了。”又是輕輕的一句,只是聲音冷漠,不帶絲毫感情。
“碎了便碎了,沒什么要緊。”
陸云起抬腳,向洛芙走去,卻在他停在她身前,抬手想擁住她時,別過了身子。
室內(nèi)氣氛冷凝窒息,洛芙憋著淚,一步步往床塌走去,抬腿邁到床邊的腳踏上。
一月之內(nèi),皆是新婚,故而洛芙這一個月全是穿著各種顏色的紅。
此刻,她背對著陸云起,鎮(zhèn)定地解開身前衣帶,輕輕褪下胭脂色綺羅寢衣,那線條流暢的脖頸,如玉似雪的薄肩,便暴露在空氣中。
紅綢玉軟,溫脂如綿,陸云起在這驚心動魄的美中,瞬間淪陷。
可現(xiàn)在氣氛不對、時間不對、心情也不對,他除了被震懾以外,心中更多的是苦澀與惶恐,這一刻,他感覺洛芙離他好遠好遠,往后余生,她好似再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
眼見洛芙的外衫褪到臂彎,再往下,身上便只余嫣粉的小衣,陸云起心跳驟縮,快步上前,在她身后堪堪接住那件即將墜地的外衫,他顫著手,提起衣襟,小心披到她肩上。
洛芙身子顫縮,而后被陸云起從身后擁住,他微微發(fā)顫的聲音便在她耳邊響起:“別這樣,阿芙,求你……別這樣。”
洛芙的眸中一片冷寂,“怎么?你惡心我?”
陸云起身體一顫,面色都白了,他心間劇痛,惶恐開口,“不,我沒有。”
他說著,大掌握住洛芙的肩,將她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自己。他俯身,目光停在洛芙無法聚焦的冷漠眼眸中。
“阿芙,我喜歡你,你知道的,能感受得到的,是不是?”陸云起聲音低低的,帶著乞求。“來癸水時為你揉腹,為你辭官,帶你賞景,我的喜歡,你有感覺的,對不對?當時求娶,我便說一見傾心。不要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否定我,好不好?”
在他焦急又帶著哀求的語氣中,洛芙雙眸漸漸回攏,而后聚在陸云起急切又無助的臉上。
陸云起見她終于肯看自己了,緊緊提著的心房一松,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雙手輕輕捧起洛芙的臉頰,垂首,吻在她眉間,低聲:“不與你圓房,是不想讓我們的第一次,在你的驚恐和忍耐中度過,我想讓你熟悉我,不再懼怕我后,再同你圓房,我想讓你也感覺舒服。”
陸云起又是一吻,落在洛芙眸上,低低的嘆息在兩人之間縈繞,“阿芙,我錯了,我應(yīng)該告訴你的。”
洛芙偏過頭去,雙眸一眨,那淚珠便斷了線似的滾落在蒼白的花靨上。
陸云起又挪到她面前,俯身,憐惜而又卑微地一一吻去顆顆淚珠,“對不起……”
洛芙還是不理他,紅唇也緊閉著也不說話。
陸云起擁著她,輕柔的吻,從眉眼到鼻尖,滑過臉頰,最后落在她的唇上。他輾轉(zhuǎn)反復(fù),溫揉慢碾,得不到她的回應(yīng),他依舊淺淺琢吻,帶著卑微的討好。
忽的,洛芙抬手推他,陸云起怕不放開她,會使她更生氣,便身子后撤,離開她的唇。
洛芙不看他,只轉(zhuǎn)過身去,上了床榻,放下床幔,隔開他的視線。
陸云起的唇角殘留著洛芙身上的軟香,他望著床上朦朧的背影已經(jīng)躺下,便溫聲道:“我剛從外面回來,身上臟,沐浴后再來陪你。”
洛芙側(cè)著身子躺在床里側(cè),也不答話,片刻后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那久久憋著的一口氣,才捂在被子里哭出聲來。
陸云起沒有先去沐浴,而是出了屋子。他要去問明情況,方才只遠遠聽到幾句,他還不清楚來龍去脈。
婢女們?nèi)即故渍驹谠鹤永铮y燭失魂的坐在地上。她們聽見腳步聲,紛紛抬頭看過來,見是自家公子,又懼怕地趕緊低下頭去。
陸云起站在廊下,冷冷喊了聲:“杏子。”
杏子便身體一震,從人群中走出。
陸云起穿過長廊,走到院子外頭的小湖邊,才問:“怎么回事?”
杏子沒有立刻回答,思索了會兒,才道:“您出門后,少夫人用過晚膳,等了您許久,沒見您回來,便開始鋪紙作畫,怎料一不小心,打翻了硯臺。少夫人受驚,晴天便安慰她說:只是一方硯,好在沒有把墨汁灑在畫上。”
“銀燭聽了這句話,便指著晴天罵:什么叫一方硯,那是公子用了十年之久的……”
“不待晴天說話,銀燭又指著少夫人說:公子愛干凈,從不在內(nèi)室飲食……不喜吃甜食……不配做您的妻子。”
杏子記性好,字字句句,鸚鵡學(xué)舌一樣盡數(shù)道來。
待陸云起完整聽到那句:“嫁過來又怎樣,公子惡心你,就是不跟你圓房,虧得你像個狐媚子似的,日日夜夜霸著他。”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捏著,面色也冷沉得幾乎掉下冰渣來。
杏子說完,屏息等待公子吩咐,氣壓低得可怕,她知道銀燭完了。
“銀燭,杖二十,扔出府去。”陸云起冷聲道。
杏子偷偷松了口氣,還好,杖二十,還有命在。
.
陸云起沐浴后,輕手輕腳往床邊走去,見她還是蜷著身子朝向床里側(cè),便熄滅燭火,留下兩盞微微照明。
他輕輕掀開被子躺進去,目光盯著床幔頂部,頓了許久,不見她動作,便在被子下小心將手探過去,慢慢放到她彎沉的軟腰上。
她的腰纖薄嬌軟,在他的掌下,只堪盈盈一握。
陸云起攬著她腰身,慢慢把她往自己身前帶,洛芙鼻間發(fā)出一聲“嚶嚀”,貝齒咬住唇瓣,任他施為。
終于,兩人緊貼在一起,陸云起大掌往上,想抬起她的腦袋,枕到自己手臂上,伸手卻觸到一片濕涼的淚水。
他心下一驚,手上用力,便將洛芙身子轉(zhuǎn)過來面對自己。
昏昏燭光下,她閉著雙眸,長睫濕潤,滿綴淚珠,此時那卷翹長睫像蝴蝶振翅一般輕輕顫動,紅潤潤的鼻尖懸著一顆盈盈欲滴的晶瑩淚珠,貝齒緊緊咬住嫣紅唇瓣,這副泫然泣淚的模樣,美得驚人,又讓人心疼得喘不過氣來。
陸云起抬手,曲指刮下她鼻尖淚滴,放進嘴里,只覺苦澀異常。
“芙兒,我錯了。”
他的歉疚低低響在她耳邊,可他依舊得不到洛芙的回應(yīng),陸云起便傾身吻她,細細密密,淺淺輕琢。“別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洛芙在他一遍一遍,耐心的輕哄下,終于撲進他懷中,將臉埋進他肩窩里哭出聲來。
見她哭出來,陸云起懸了一整晚的心總算放下。
在她細碎的哭泣聲中,陸云起的心軟得一塌糊涂,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柔柔低哄:“寶寶,我錯了,別哭壞了身子,以后有什么事,我全都問過你,告訴你,好不好?”
“我不知你的規(guī)矩,不懂你的喜好……”洛芙啜泣道。
陸云起抬起她的下巴,淺淺吻她,低聲嘆息:“這些都不重要,你想怎樣都行,你做的吃食,每樣我都想嘗。”
“我也不配做你的妻子。”說完這句,她愈發(fā)泣不成聲,這是她長久以來的心結(jié)。
陸云起心尖發(fā)顫,早知今日,當初他便不應(yīng)急于求成。
洛芙哭得直抽氣,他怕她躺著窒住了,忙扶她坐起身子,攬著她靠在自己懷中,澀然道:“不,沒有人比你更配。落水之后,你已拒絕我,并且提議認我為兄長,是我執(zhí)意求娶。”
“當初若你一意拒絕,我想我會求你的,芙兒,是我、是我求你嫁給我的。別說那些配不配的話,只有你,才能讓我如此對待。”
洛芙揪著他的衣襟,淚水灑在他胸前。他一字一句,撬開她的心防。
當他又俯身來吻她時,她終于啟唇回應(yīng)。
陸云起得到回應(yīng),心中一喜,便愈發(fā)回吻。
內(nèi)室昏暗,氣氛漸趨炙熱,搖曳的燭火中,兩人久久交纏。
洛芙唇上酥麻,呼吸都被他奪走,她“嚶嚀”一聲,嗚嗚拍他。
陸云起意猶未盡松開她,抬手想給她順氣,卻見她身上的寢衣已然凌亂不堪。原來是方才她主動解衣后,沒有再系好衣帶,又經(jīng)過一番糾纏,幾乎半褪。
她的墨發(fā)披在雪白玉肩上,一黑一白,極致對比,美得驚心動魄。
洛芙垂眸,臉上瞬間羞紅。陸云起喉結(jié)上下滾動,深眸晦暗,幾番掙扎,終究抬手替她去攏衣裳。
盡管身子在微微發(fā)顫,肌膚也起了層層顫栗,但洛芙卻嘟著嘴,固執(zhí)地聳肩,抖落他才攏好的衣裳。
“別……”陸云起聲線暗啞,“我會忍不住的。”
洛芙半睜潮紅的鹿眸,鼻間“哼”出一個顫音,惹得陸云起給她穿衣的手青筋暴起。
等他再給洛芙披上衣裳,洛芙卻一偏身子再次抖落。
“乖,你今天不高興了,下次好不好?”陸云起聲音艱澀,極力克制。
洛芙紅唇微撅,嬌聲:“我偏不!”說完,便闔上眸子,挺身去吻他。
美人在側(cè),香嬌玉軟,陸云起終究無法忍耐,他輕輕一嘆:“隨你……都聽你的……”
芙蓉帳暖,一夜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