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毒酒
煙火彌漫, 火星噼啪作?響,庭院里?的禁衛軍和宮人,震驚的望著?廊下的兩名太子, 眾人忘記了還在暴烈燃燒的火焰,只顧盯著?兩人瞧。
盧將軍滿臉驚疑,“這、這是怎么回事?”
祿安嚇得面色慘白,這時候劉聿恒也知事情暴露, 扯了扯自?己被?轄制住的手臂,厲聲道:“放手。”他想先離開, 再謀計議。
可盧將軍出身行伍,大掌鐵爪似的,哪里?會讓他逃脫。
“去、快去稟報陛下。”盧將軍轉眸命令親兵。
兩名士兵領命而去,劉聿恒大急,祿安也急切喊道:“慢著?,盧將軍,咱們借一步說話。”
盧將軍早得陸云起知會, 哪里?肯與他們談,只揮手讓親兵快去稟報, 一雙漆黑的眸子望著?祿安, 義正?言辭道:“竟敢讓人冒充太子殿下,按律, 當誅九族。”
那替身太子聽聞,踉蹌倒在地上, 劉聿恒則是面如死?灰。
元封帝在景陽宮萬貴妃處歇息, 正?好?夢酣眠, 卻被?貼身伺候的太監福喜喚醒,“陛下、陛下……”
重疊帷幔中, 元封帝摟著?萬貴妃,滿心不悅,沉聲道:“做甚?”
萬貴妃自?然也被?吵醒了,心里?頭轉圈思?忖究竟發生了何事,以至于讓福喜大半夜將陛下叫醒。
隔著?帷幔,福喜在外頭行禮道:“方才禁衛軍來報,說是東宮走水了。”
萬貴妃一聽,騰地坐起,元封帝皺眉,大過節的怎么就走水了,直道:“恒兒可有事。”
萬貴妃豎耳聽著?,一時五內俱焚,一面擔心太子被?傷著?了,一面又擔心替身的事暴露。
福喜見元封帝不起來,默了一默,而后道:“禁衛軍說,在東宮見著?兩個太子。”
剎時,萬貴妃腦袋里?嗡嗡作?響。
床榻內光線昏蒙,元封帝終于坐起身,望了一眼面有異色的萬貴妃,啟唇道:“擺駕。”
東宮里?,劉聿恒身上只披了件長袍大氅,在庭院里?凍得瑟瑟發抖,無論他如何分說,盧將軍都不為?所動?,總是那一句話回他,“此等大事,應等陛下裁斷。”
等了兩刻鐘,當外頭太監高唱:“皇上駕到。”
劉聿恒頹然跌進?椅子里?,瞬間明白大勢已去。
元封帝下了御攆,一眼便看到院中之人,一個是‘太子’,夜里?才與他一起用過年夜飯。
一個眼睛上覆著?錦緞,觀其身高長相,亦是太子。
端敬殿里?亂糟糟的,火星四濺,濃煙彌漫。元封帝面色冷沉,明黃色的金靴往前邁去,萬貴妃挽住元封帝的手臂,泣聲急呼:“陛下……”阻止他上前。
卻被?元封帝手上使勁兒一推,跌倒在臟污的雪水中。
元封帝一步一步往前,行至劉聿恒身前,伸手揭開他面上錦緞。
空洞深陷的雙眸暴露人前,在火光的映照下,詭異似陰魂,元封帝大駭,驚得連連后退。
翌日,宮中傳出消息,廢黜太子,禁于南宮。
一時間,朝廷內外俱是嘩然,偏又值新春休沐,帝王暫罷朝政,一眾太子黨如墜深淵,紛紛走出家門,惶惶不安地四處打探情報。
此際風云變幻,京中官員府邸中毫無歡慶之象。
不知從?哪里?傳出太子去歲雙目受傷時,其實已目盲,萬貴妃膽大包天尋了長相相似的人來冒充太子。
到年初二?,宮中又傳出消息,萬貴妃降為?嬪,宣平侯府被?降罪,褫奪封號。
洛芙聽著?這些消息,緩緩舒出一口?氣,不由想起去歲在宣平侯府參加花朝宴時的情景,彼時花團錦簇,榮華鼎盛,此際不知又是何等模樣了。
左右無事,正?好?太子也垮臺了,洛芙著?人將那兩名揚州瘦馬喚來。
兩人在陸家一直被?圈禁著?,完全不知外頭發生的事,聽聞少夫人要見她們,忙打點行裝,力圖在洛芙面前留下個好?印象,無他,照這樣幽禁下去,人都要發瘋。
偏廳里?,兩人柔柔下拜,“見過少夫人。”
洛芙坐在軟炕上,將手中茶碗放到身側小方桌上,淡聲道:“起來罷。”
地下跪伏的兩人起身,抬眼瞧去,便見這位少夫人雪膚玉顏,身著?一襲紫荊色白狐鑲滾蕊蝶紋馬面裙,眉目姣姣,寶髻堆云,精致的裙裾垂落在地,淺淺露出腳上一雙鳳頭履,其上嵌著?碩大的東珠。
經過這些日子的圈禁,兩人對成為?陸家那位探花郎的侍妾已無想望,當初被?公公領來時,只是匆匆一眼,這會子看清洛芙的容顏,不禁失神。
立在一旁的杏子微微咳嗽,兩人回神,忙垂下腦袋。
“這大節下的,喚你們來也沒有旁的意思?,就想問問,你們可有別的去處?屆時送你們一副盤纏,待出了上元節,便各自去罷。”洛芙道。
兩人對視一眼,一時思?忖不言。
“倒也不用先答,回去想好?了,使婆子來告訴我便可。”洛芙瞧著?這兩人,鮮妍婉麗,確實是難得的美人。
偏廳里?靜默片刻,其中一位身穿淺紫夾襖的姑娘上前半步,道:“少夫人,奴家姑媽住在汝寧,奴想去投奔她。”
洛芙頷首,“可。”
言罷,又轉向?另一位身著?杏色披帛的姑娘,問道:“你呢?”
這人張了張嘴,正?想說去徐州尋親,卻不期然望見陸云起從?門簾外進?來。
陸云起身姿挺拔,著?一襲蒼色廣袖長袍,衣襟和袖口?處用銀線隱繡竹枝,玉冠束發,端的是無雙公子,他幾步走到洛芙身前,問:“在做什么呢?”
洛芙道:“一直將她們留在府中也不是辦法,正?問她們可有其他去處。”
陸云起回身看向?那兩人,洛芙問:“怎么這樣快就回來了?”
“沒什么要緊事,說了幾句話,打發臨洲回去了。”
洛芙“嗯”了一聲,又道:“你先過那邊去,我一會兒就來了。”
陸云起頷首,抬腳往外走,去內室等洛芙。
洛芙遂將視線落在杏色披帛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生就一雙狐貍眼,當真是嫵媚多情,她盈盈下拜,柔柔道:“少夫人,奴家沒有旁的親人,想留在府中。”
洛芙眉頭微蹙,正?思?索。那女子卻道:“少夫人放心,奴家安安生生待在院子里?,不會與您為?難的。”
陸云起站在廊下,聽見里?頭對話,不由頓足。
洛芙一怔,側眸望見格扇窗外陸云起的身影。
杏衣女子也瞧見了陸云起的身影在外停駐,心中微喜,千里?迢迢去投奔親戚,哪有留在這錦繡富貴的陸家好?,大家閨秀哪里?懂男人的心思?,往后日久天長,她有的是機會。
見洛芙不言語,怕她不留下自?己,心急道:“奴家別無所求,只盼能尋得一方安生地茍全性命。夫人在上,奴絕無半分與您爭寵奪愛的心思?,還望您垂憐。”
聽到這句,洛芙不禁挑眉,窗外的陸云起也皺了眉,仔細聽洛芙如何決策。
洛芙沉默片刻,道:“罷了,你哪里?來的便往哪里?去罷,揚州是么?我會著?人將你送去。”
杏衣女子驚呼,撲通跪到地上,哭求道:“夫人,求您別送我去揚州,我、我……我去徐州,那里?有我姨母在……”
洛芙卻是不聽,起身徑直出了偏廳,見陸云起還站在廊下不走,洛芙過去問道:“怎么,怵在這偷聽什么呢?”
陸云起雙眸含笑,牽過洛芙的手,帶她往內室去,溫聲道:“想看看你如何安排。”
洛芙抿唇輕笑,忍不住逗他,“若我將她留下呢?”
陸云起止步,側身捏住洛芙下頜,深眸攥著?她,語氣危險道:“若將她留下,今晚有你好?看。”
又過了幾日,深居坤寧宮十余載的皇后娘娘突然下懿旨,認蜀王為?嫡子,命其即刻進?京冊封。
前頭太子才被?廢,這時皇后便認蜀王為?嫡子,眾臣觀此形勢,紛紛投向?蜀王。
太子黨先前得罪了瑞王和晉王,此刻蜀王冒頭,他們更?是樂見其成。
三月里?,蜀王在陸家暗衛的保護下,突破瑞王和晉王的重重截殺,順利進?京。
往昔依附于劉聿恒的黨羽們,眼見風向?突變,為?能迅速博得蜀王的青睞,全然不顧昔日情面,彼此間不擇手段地相互攻訐。
為?表忠心,竟抖落出劉聿恒和宣平侯府昔日在南直隸的貪腐罪證。
元封帝在御書房里?,看著?那一條條羅列詳盡的罪證,直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八十萬!每年貪腐八十萬兩白銀,士兵們在北邊和韃靼打仗,軍費都發不出,朝廷一年才八百萬稅收,他這好?兒子,竟敢一個人貪污十分之一,他這還沒死?呢,元封帝越想越氣,一時昏了過去。
福喜嚇得忙喚請太醫,太醫來后,一把脈,直接跪倒在地,瑟瑟發抖道:“陛下,您近來吃了什么?竟是中毒已深的脈象。”
元封帝躺在龍床上,口?中呼呼喘氣,蜀王在側,忙俯身為?其順氣,小公子劉淳屹在旁,鎮定道:“父王,快將皇祖扶起來。”
蜀王忙照辦,劉淳屹倒來溫茶,喂到元封帝嘴邊,輕聲道:“皇祖您別急,我看應多傳幾名太醫來診脈,說不定是他診錯了呢。”
元封帝喝了幾口?茶水,這才順了氣,望著?他從?未正?眼瞧過的蜀王,和一臉淳摯的皇孫,一時老?淚縱橫。
他還有哪里?不明白的,早幾月前,他便覺身子困乏,萬貴妃使齊太醫來診治,服了藥好?些,停藥又壞了,如此反反復復,他竟從?未懷疑過這個毒婦。他自?問寵她一世,她卻如此謀害他。
竟寧二?十三年,元封帝在御榻上,下達圣旨,冊封蜀王為?太子。
夜里?,福喜帶著?禁衛軍往南宮而去,望著?蜷在榻上臟污不堪的昔日太子,轉身斟了一杯酒遞過去,幽幽道:“殿下,請您飲了這杯酒。”
劉聿恒在南宮無人伺候,眼睛又瞎,已經被?折磨得精神恍惚,這會子聽見有人跟他說話,忙爬起來,喜道:“是不是父皇要見我,我就知道,父皇不會將我丟了。”
福喜冷笑一聲,又道:“殿下,還請您不要叫咱家為?難,陛下賜了你一杯酒。”
劉聿恒發蒙的腦袋清醒了幾分,瞬間明白過來,撐著?身體恐懼后退,“不、不,福喜,你假傳圣旨,別過來,別過來……”
福喜搖了搖頭,他千不該萬不該,就不應該與陸家為?敵。福喜亦是陸家家生子,他幼年貪玩,傷了那處,這才被?暗中送進?宮,在陸家的支持下,漸漸變成皇帝身邊的掌印太監。
福喜不耐煩了,手一揮,兩名禁衛軍轄制住劉聿恒,福喜上前,將一整壺毒酒灌了進?去。
不多時,劉聿恒面目扭曲,全身痙攣,七竅流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