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千里之外故人重逢
第一百六十三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千里之外故人重逢
棉花胡同,山東菜館。
自從老板錢帚兒跟道士五戒“私奔”之后,東府侯爺把這家分店交給了西四牌樓的山東菜館, 他每年收取房屋租金。
十四年過去了,這里的山東菜館基本保持原樣, 錦衣衛(wèi)按照抹兒的指認,在“坤”院挖出了一堆燒焦的骸骨,已經(jīng)無法辨認了,也無法分開骸骨誰是誰。
吉祥只得命人將骸骨殮在一起, 跟抹兒說道:“燒成這樣, 又過去了十四年,縱使宋慈在世, 也無法確認這就是五戒和錢帚兒。除了這些,你可還有其他證據(jù)?”
十四年過去,抹兒已經(jīng)從一個嬌俏的丫鬟變成了成熟的婦人, 她遞給吉祥一封信件,說道:
“這是寧王寫給東府侯爺?shù)男拧J哪昵埃鞲顮斖诘厝哒页鰜淼哪欠馄鋵嵵銉航憬銈卧斐鰜淼? 姐姐博才多學, 慣會做這些,用一塊蘿卜就能照著刻章。”
“真正的信其實早就被姐姐放在秘密置辦的宅子里, 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姐姐是不會在這個每天都有客人進出吃飯的地方藏這么重要的東西。”
吉祥打開信件一瞧,寧王在信中大贊東府侯爺慧眼識珠,支持他的兒子當儲君, 將來若寧王的兒子繼承皇位, 一定會好好報答東府侯爺知遇之恩……
這封信就是張家的死穴啊!皇上其實并不在意所埋下來的殘骸到底是不是西府侯爺所殺,但是皇上一定在乎張家當年支持寧王的兒子繼承皇位!
這就是謀逆之罪啊!
吉祥看著箱子里燒的焦黑的骸骨, 心道:五戒,你死的太慘了,我要給你報仇。
“因骸骨嚴重損毀,且已經(jīng)過去十四年,無法確認死者身份,建昌侯拒絕承認他杖斃焚尸五戒和錢帚兒。不過,證人抹兒交給微
臣一封寧王寫給昌國公的信。”吉祥把寧王寫的信交給了嘉靖帝過目。
果然,嘉靖帝看了之后,龍顏大怒,“傳朕旨意,張氏兄弟,辜負皇恩,持強凌弱,里通藩王,革去爵位,將張氏兄弟下詔獄,嚴加審訊。”
吉祥和趙鐵柱帶著錦衣衛(wèi),去了張皇親街,吉祥去西府逮捕建昌侯張延齡,趙鐵柱去東府抓昌國公張鶴齡。他們是帶著旨意來的,所以走的都是正門。
曾經(jīng)他們都是家奴,只能走下人專用的后門。
西府,吉祥宣讀了嘉靖帝的旨意,此時西府侯爺依然心存幻想,強撐住笑臉跟面色蒼白的崔夫人說道:
“都是小人誣告,這些年,這種誣告我見得多了,最后都沒事。錦衣衛(wèi)只是帶我去詔獄審問罷了,走個過場而已。這年頭,朝廷有幾個大臣沒有蹲過詔獄?大部分最后都無事釋放,有些人后來還入了內(nèi)閣呢,何況咱們張家還有太后娘娘,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來,晚上回家吃飯。”
西府侯爺強作鎮(zhèn)定的跟著吉祥走了。他并不知道,他這次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在監(jiān)獄蹲了整整十四年!
根本沒機會回家吃飯,吃了十四年的牢飯。
十四年后出獄,便是直奔西四牌樓的斷頭臺,咔嚓一下,吃飯的腦袋都沒了。
東府那邊,趙鐵柱也帶走了昌國公張鶴齡。
張家兄弟一起下了詔獄,錦衣衛(wèi)剛剛開始審問呢,張?zhí)缶兔擊⑴l(fā),給娘家兄弟求情,“皇上,寧王假借哀家的懿旨,說哀家支持寧王監(jiān)國,這怎么可能?哀家怎么可能造親兒子的反?懿旨是假的,寧王寫給哀家弟弟的信自然也是假的啊。”
此時芙蓉已經(jīng)在宮中離世了,倘若芙蓉還在,定會勸張?zhí)髷啾矍笊畹魪埵闲值軆深w毒瘤,保全張家其他人,但芙蓉已逝,張?zhí)笫チ诉@個智囊,除了用太后的身份逼皇帝退讓,別無他法。
另一邊,如意和胭脂安葬了兒時的玩伴五戒,吉祥和趙鐵柱因忙著審問張氏兄弟,沒有過去,抹兒和楊數(shù)兩個都去了。
看到楊數(shù)和抹兒一前一后下了馬車,楊數(shù)先下來,扶著抹兒下車,還說道:“娘子,小心點,下過雨,地上濕滑。”
如意和胭脂都驚呆了:這兩人是何時在一起的?
難怪抹兒會在四小姐張功華和衍圣公的兒子孔貞干定親之后敲登聞鼓告狀呢!原來是為了怕打老鼠傷了玉瓶!
張功華是花椒的女兒,楊數(shù)舍不得傷了花椒妹妹的孩子。
自從楊數(shù)帶著花椒的骨灰灑向大海之后,如意九年沒有見過楊數(shù)。再次見面,楊數(shù)和抹兒已經(jīng)結(jié)為了夫妻,是兩口子了,兩口子如今是游商身份,萍蹤俠影。
至于抹兒和楊數(shù)如何走在一起,這又是另個故事了,他們是吉祥如意人生中的過客,吉祥如意又何嘗不是抹兒和楊數(shù)的過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是自己故事的主角。
由于骸骨燒成那樣,已經(jīng)無法分辨誰是錢帚兒,誰是五戒,只能將骸骨葬在一起,死同穴,還請了和尚道士做法事,超度亡魂。
葬了五戒和錢帚兒,如意回到了井兒胡同的家里,剛一進門,如意娘就跟如意說道:“有客人在等你,是崔夫人,崔夫人還牽著一個小姑娘——是花椒生的女兒,叫做張功華,正在和慶姐兒玩耍,那孩子長的真像花椒。”
如意走進二門的院子,看到一個小姑娘和女兒正在玩踢毽子,你踢一下,我踢一下,那小姑娘儼然就是花椒小時候!慶姐兒和張功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年紀一樣,都是九歲,能玩到一起去,
崔夫人正在院子梧桐樹下喝茶,笑著看著兩個女孩玩耍,如意請崔夫人去屋里說話。
崔夫人看門見山,說道:“今天找你,不是為給我丈夫求情,他罪有應(yīng)得。我們夫妻之間早就名存實亡,我父親崔駙馬和母親永康大長公主都是支持皇上認自己親生父母的,我也站在我父母這邊。”
“這個案子是吉大人在審理,我只想知道,如今這個局面,我該如何保全家里無辜的人不被牽扯其中?尤其是四小姐張功華,她今年九歲,我親手把她養(yǎng)大,不想讓她去重復(fù)胭脂母親的命運。”
胭脂的母親原本應(yīng)該是國公府的小姐……后來成了丫鬟,配給了看門小廝九指。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提起她,大家只知道是九指的秋胡戲。
聽到窗外傳來張功華爽朗的笑聲,如意滿腦子都是可憐的花椒!花椒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笑聲!
看在孩子的份上……如意想了想,說道:“吉祥的公事,我不便參與,更不便說。我只是知道殺人償命,冤有頭,債有主,因果循環(huán),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此次錦衣衛(wèi)只是按照旨意捉拿罪臣,旨意并沒有抄家這一項,這表示朝廷看在崔駙馬和永康大長公主的份上,愿意放夫人一馬,張家在滄州老家是有祭屋祭田的,這些東西即使抄家,也不在抄沒之列。”
“當年我給老祖宗當代筆,老祖宗要張家族長擴建祭屋,擴大祭田,為了就是這一天。崔夫人倘若能遣散眾多家奴,帶著全家退回滄州,住在祭屋,不再為罪臣求情,不給皇上添亂,兩耳不聞窗外事,約束子孫,讀書耕織,多做善事,或許,能度過此劫。”
張家子女除了如意親手“送走”的張宗翔,其他都沒有作惡。皇上只是對張氏兄弟不滿,沒有抄家,是看在張?zhí)螅揆馬和永康大長公主的面子上。
但張家人若還想繼續(xù)過著呼奴喚婢、前呼后擁的奢侈生活,就只能跟著張氏兄弟這艘破船一起沉下去了,神仙難救!
崔夫人說道:“多謝夫人指點,我明白了。東府那邊我也會去說,他們愿意聽我的就一起遣散家奴,回滄州老家,歸于田園,老老實實過日子,倘若不聽,那就算了。”
崔夫人是個爽快人,回家之后,立刻和東府的人商議,東府的周夫人吃齋念佛多年,早就不管事,當家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夏氏都愿意聽崔夫人的。
滄州祭屋住不了那么多人,也養(yǎng)不起太多人,東西兩府遣散了家奴,放他們自由,多多少少給了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錢,只留下十來個誓死追隨的。
兩家人歸還了敕造的東府和西府,以及頤園,都收回朝廷,張家人回到了滄州老家,從此,張皇親街再無張皇親,曾經(jīng)煊煊赫赫、一門兩公侯的京城第一外戚,黯然退出京城名利圈。
這頤園原本是一門兩公侯石家的宅邸,因謀反抄家滅族。后來給了張家,張家也一門兩公侯,但很快就敗落了,張氏兄弟皆下獄,族人逃回滄州老家,這地方越傳越邪門,據(jù)說是被厲鬼詛咒,所有住在這里的家族都沒有好下場。
嘉靖帝還要把頤園賜給奶兄陸炳,陸炳嚇得不敢要啊,連陸炳都不敢要,別的大臣就更不敢要了,因無人居住,久而久之,頤園就荒廢了,成了傳說中猛鬼出沒的鬼園。
蛛絲兒重新結(jié)滿雕梁,十里畫廊是蜘蛛的天堂。
承恩閣遭雷擊,連同山頂?shù)乃闪忠黄馃苫覡a,一場大雨過后,灰燼里冒出了新芽。
紫云軒的太湖石假山群重新變成了兔子窩。
梅園依然有仙鶴在飛,到了冬天,群梅吐艷。
長壽湖的辟鵜鳥依然在冬天南飛,開春飛回來筑巢求偶下蛋繁衍。
頤園好像什么都變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沒有了人,萬物生長,比以前還要繁盛。
錦衣衛(wèi)詔獄里,由于張?zhí)竺擊⒄堊铮耷蠡噬纤∽铮尉傅鄄桓野褟埵闲值苤巫锱溃坏猛硕笃浯危炎锍紡堁育g(西府侯爺)繼續(xù)關(guān)在錦衣衛(wèi),就在這里坐牢。
把罪臣張鶴齡(東府侯爺)送到了南京的錦衣衛(wèi)關(guān)押!兄弟兩個一南一北,都在坐牢。
吉祥恨不得把杖斃五戒又焚尸的張延齡弄死,可是如今看來,只要張?zhí)蟛凰溃瑥埵闲值芫退啦涣恕?br />
有張?zhí)筮@個保護傘,這案子是辦不下去的,吉祥在錦衣衛(wèi)衙門焦躁的待不下去,就回家了。
真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家?guī)遗畠撼鋈ス浣帜兀?br />
吉祥一回家,就被如意拖進了臥房。
吉祥說道:“這大白天的。”
嘴上這么說,吉祥脫衣服的速度倒挺快,一點不耽誤。
等如意拿著一封信過來,吉祥已經(jīng)開始脫襪子了。
“這大白天的。”如意把剛脫下來的衣服扔到吉祥身上,“穿上。”
如意把信給吉祥,說道:“南京的紅霞八百里加急給我捎信,說那個窩囊廢魏國公走了禮部侍郎嚴嵩的關(guān)系,將寵妾鄭姨娘扶正,向禮部請封了魏國公夫人,這個鄭姨娘也生了個兒子,鄭姨娘成了魏國公夫人,那么她生的庶次子就成了嫡子,將來請封世子,魏國公的爵位就要傳給世子了。”
紅霞諷刺魏國公為魏跑跑,從此失寵。魏國公唯有在從小就伺候他的鄭姨娘那里找到自信,鄭姨娘生下兒子之后,魏國公就想要小兒子繼承爵位。
魏國公使了不少錢,重金賄賂禮部侍郎嚴嵩,將鄭姨娘扶正,封了魏國公夫人的誥命,如此一來,小兒子就成了嫡子,紅霞所生的庶長子就無法繼承爵位了。
吉祥看了信,如意急道:“咱們得幫紅霞啊,這魏國公太無恥了,為了廢長立幼,想出這么個法子來。”
吉祥笑道:“你不要著急嘛,你想想,皇上這個皇位是怎么來的?就是按照兄死弟及、長幼順序來的嘛。倘若天下人都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定繼承人,這不亂套了。魏國公世代鎮(zhèn)守南京,就跟江南王似的,倘若這么重要的爵位都不能按照長幼順利來繼承,那將來是不是也有人這樣質(zhì)疑皇上的繼承?”
“皇上繼位十二年,還沒有一個活下來的兒子,國儲未定,其他藩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魏國公搞廢長立幼,看我怎么參他!”
吉祥洋洋灑灑,狠狠抨擊了魏國公廢長立幼的做法,將奏本遞給嘉靖帝。
嘉靖帝在位十二年,因沒有兒子,各地藩王又開始盯上國儲的位置而煩憂,看到吉祥參魏國公的本子,簡直火上澆油!
嘉靖帝的皇位就是按照長幼順利繼承而來的啊!
當即下旨,奪了鄭氏魏國公夫人的封誥!狠狠申飭了魏國公,命他閉門思過。
南京,魏國公氣急敗壞的去找紅霞,“童紅霞!這又是你做的好事!別以為你把鄭氏的魏國公夫人誥命弄沒了,你就能當魏國公夫人!你做夢!我這輩子都不會為你請封誥命的!”
“魏跑跑!”紅霞叉腰回罵道:“老娘才不稀罕你請封!我將來自有兒子為我請封魏國公太夫人的誥命!”
一聽到叫他魏跑跑,魏國公頓時羞得面紅耳赤,“你——你這個潑婦!你敢咒我死?”
紅霞往前走了幾步,逼得魏國公連連后退,紅霞說道:“在這種地方,不當個潑婦,豈有我和兒子的活路?先頭兩個魏國公夫人,夏氏和張氏,都是名門淑女,她們都被這個吃人的地方活活給吞噬了!你再敢動我兒子的爵位,我就進京告御狀!咱們玉石俱焚!”
“我兒子當不了魏國公,誰都別想當!包括魏跑跑你,你再不老實,搞廢長立幼,信不信皇上連你的爵位也一并奪了去!”
魏國公是個懦夫,不敢不信,頓時敗下陣來,從此不敢再動歪心思,他雖然偏愛小兒子,但是他更愛自己的爵位啊!
京城,且說吉祥一個奏本把魏國公打趴下了,吉祥頂頭上司,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找了他,說道:
“鄭氏魏國公夫人的誥命是魏國公托了禮部尚書嚴嵩的關(guān)系封上的,嚴嵩是皇上身邊紅人,即將入內(nèi)閣,成為嚴閣老,而且嚴嵩還是我的親家,我女兒和他兒子定親了。”
陸炳敲著桌子,“你這樣和嚴嵩對著干,嚴嵩將來一定會整你的,官場比戰(zhàn)場可怕,暗箭難防啊。”
吉祥說道:“請封誥命需要禮部同意,標下當然會得罪您的親家嚴大人。可是標下的老婆跟魏國公的童安人關(guān)系好,標下若不上奏本,等回了家,搓衣板都不知道要跪斷幾塊呢,再說了,廢長立幼本就不可取,長幼有序嘛,標下也是仗義直言。”
因吉祥上的這個奏本,回家他其實也向老婆下跪了,不過跪的時候他的肩膀上搭著如意的雙腿,他跪的可開心了。
陸炳說道:“我知道你性格耿直,但你也確實得罪了嚴嵩,倘若再在京城晃,點他的眼,他會對你不利。”
“不如這樣,南京錦衣衛(wèi)有空缺,我把你調(diào)到南京去吧,避一避風頭,看在我這個親家的面子上,嚴嵩就不好再對付你了。我升你當南京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官居三品,如何?”
吉祥說道:“行啊,我老婆應(yīng)該很高興,她能和她的朋友們在一起了。哦,對了,趙鐵柱我也要一并帶走。”
吉祥可不敢把這根傻柱子留在京城啊!
陸炳同意了,于是,吉祥和趙鐵柱兩家人都離開京城,前往南京。
通州港,已經(jīng)升為錦衣衛(wèi)小旗的官哥兒攙扶著滿頭白發(fā)的祖母來壽家的;辛婆子一家;嚴嬸子;曹鼎夫妻;夏收和魏紫夫妻等等熟人來碼頭送別。
吉祥和趙鐵柱兩家人要乘坐同一艘官船去南京了。
吉祥拍了拍官哥兒的肩膀,“不用在乎出身,跟著陸大人好好干,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官哥兒一直記住吉祥的話,到了嘉靖二十九年,統(tǒng)一了韃靼的俺答汗突然帶著八萬鐵騎入侵大明,一路上打到了大明都城北京,正德皇帝宣府之戰(zhàn)擊退韃靼小王子換來的三十年和平被打破了。
史稱庚戌之變。
兵臨城下,韃靼軍隊所到之處,化為焦土,難民紛紛逃到北京城,但后面是韃靼追兵,倘若此時關(guān)城門,難民會被韃靼全部殺死。倘若不關(guān)門,韃靼軍隊會跟著難民一起沖進城里。
危急時刻,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問手下們:“誰愿意當敢死隊,殺退敵軍,護送難民進城?
已經(jīng)升為百戶的官哥兒和身邊一個禾姓百戶一起舉手說道:“末將愿加入敢死隊!”
這個百人敢死隊,最終全部戰(zhàn)死在城門前,無人生還。
因官哥兒英勇殉國,來家得了錦衣衛(wèi)世襲千戶之職,徹底轉(zhuǎn)換門庭,成為武官世家。
奴顏婢膝是個褒義詞,罵人不要臉,也說人長著一副奴才相,實乃世俗之偏見。人的品格跟出身無關(guān),身而為奴,并非就是下賤的,身而富貴,靈魂未必就高貴。
多少身而為奴的人有錚錚鐵骨、一腔熱血、永不屈服!
話說兩家人登上官船,銅錘和慶姐兒興奮的在甲板上你追我趕,一切都那么的新鮮。
吉祥和如意看著孩子們玩耍,感嘆道:“當年我們兩個送王延喆王延林兄妹上官船回蘇州,多羨慕他們兄妹能過的這么舒服,難怪天下人都想當官,現(xiàn)在咱們家也過上了好日子。”
不過,兩個孩子也就新鮮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慶姐兒一天起碼問如意十幾遍“娘,什么時候到南京呀”。
把如意給問煩了,做勢就要打慶姐兒的腚,“你別問了,我在船上沒有悶死,倒是快要被你煩死了。”
慶姐兒笑嘻嘻的跑了出去,大聲叫道:“姥姥!爺爺奶奶!救命啊!”
慶姐兒立刻就被如意娘、鵝姐夫和鵝姐給護住了。
慶姐兒就不叫爹幫忙,因為她明白,爹出面不管用,還會多一個跪搓衣板的。
慶姐兒知道心疼爹,吉祥也心疼慶姐兒,就去勸如意,“你悶了,我就給你解悶嘛,別兇孩子。”
如意今年三十七歲,正值盛年,正好官船上無事可做,就拿吉祥解悶,吉祥以身飼虎,心甘情愿,就是一個月下船之后雙腿打顫,差點落水。
一個多月的航行,別人都胖了,唯獨吉祥瘦了。把如意娘給心疼的,專門給吉祥做了好多好吃的,給他補一補。
吉祥心道:您老還是別給我補了吧,再補下去,腰子都要補沒了。
不過,吉祥實屬多慮了,如意的腳一踏上南京的土地,就立刻拉著胭脂去找紅霞和王延林,小姐妹們闊別了快二十年,一直通信來往,彼此的信件累積了一箱子。
紅霞和王延林成了東道主,請如意和胭脂游江南,和姐妹們出去玩帶老公是非常掃興的,吉祥和趙鐵柱就在家里看孩子。
因吉祥在南京錦衣衛(wèi)當指揮僉事,官居三品,是個人物,紅霞就托了吉祥的關(guān)系,提著食盒,去看被關(guān)押在南京錦衣衛(wèi)詔獄的曾經(jīng)的東府侯爺張鶴齡。
張鶴齡吃了紅霞給食物,很是滿足,說道:“還是你有良心,還記得張家給你的恩惠,給我送牢飯。若不是你當了我二女兒的陪嫁丫鬟,怎么可能有今天。”
紅霞看著這個惡心的老男人,淡淡道:“你是不是已經(jīng)忘記了,當年對我做過什么?”
那張噴著酒臭和口臭的臭嘴,是她這些年都沒能走出去的噩夢。
張鶴齡討好的笑著,“哎呀,當年是我喝多了,酒后亂性,你不要介意。再說,這事若說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你本來就在魏國公那里失寵多年,不得你男人的歡心,倘若魏國公以此為把柄來要挾你,你兒子繼承爵位就麻煩咯。”
紅霞如何聽不出這些軟話其實是威脅?笑道:“對對對,這些陳年往事提它干嘛,反正我也因禍得福了不是?來,再喝一杯。”
張鶴齡吃飽喝足,紅霞提著空食盒走了,那些酒肉里頭自有“乾坤”。
次日,張鶴齡就鬧肚子,拉稀拉了半個月,一直沒好,把自己給拉死了。
吉祥寫了奏本,告知嘉靖帝罪臣張鶴齡因遠到南京,水土不服,腹瀉不止,病死獄中。
嘉靖帝很高興,張家兄弟終于死了一個,還是水土不服病死的,這可和朕無關(guān),他自己要死的。
張鶴齡一死,紅霞就再也沒有做噩夢了。有些傷害,歲月都無法愈合,只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死亡比道歉更有用,惡人就該去死。
次年秋天,如意等四人從錢塘江觀潮回來,如意收到一封蟬媽媽寄過來的信,信中說她游歷天下,已經(jīng)決定定居泰山。
出家的張容華在這里修了一座泰山娘娘廟,專門解救、收留那些被迫出賣身體和肚皮,給客人們生兒子的泰山姑娘們,蟬媽媽就住在廟里,幫襯張容華。
此事如意跟家人說了,沒想到如意娘聽了之后,突然爆哭起來,把手里所有的體己都給了如意,要如意轉(zhuǎn)交給張容華。
紅霞等人聽說之后,都慷慨解囊,愿助張容華行善修行,王延林說道:“我哥哥王延喆在山東兗州府當推官,離泰山并不遠,我要哥哥多多幫襯她們。”
張氏兄弟蹲監(jiān)獄,張家已經(jīng)勢敗,張容華拿著這么多銀子做善事,會被人盯上,就是行善也得有靠山,否則,銀子越多,麻煩越多。
王家兄妹皆是良善之人,愿意給張容華當靠山。
之后的歲月里,京城政局風云變幻,嘉靖帝沉迷煉丹升仙,幾十年不上朝、內(nèi)閣大臣嚴嵩和徐階互斗、皇儲之爭等等,比正德朝還要熱鬧。
南京遠離京城政治旋渦,吉祥和趙鐵柱雖然是被貶到南京錦衣衛(wèi)的,但歪打正著,過上了安穩(wěn)日子,兩人閑來無事就去秦淮河釣魚。
到了嘉靖二十五年,張?zhí)笠呀?jīng)死去五年了,嘉靖帝再無任何顧忌,將張延齡從牢房提出去,拉到西四牌樓斬首。
斬首那日,圍觀者人山人海,抹兒和楊數(shù)就在其中,親眼看到張延齡人頭落地,夫妻相擁而泣。
雖說張延齡被斬首,但衍圣公的兒子孔貞干依然履行了婚約,去滄州娶了張功華為妻,后封誥衍圣公夫人。
吉慶姐也和趙銅錘結(jié)婚了,生了一雙兒女,叫做銀槍和銀環(huán)。
嘉靖帝崩逝,隆慶帝繼位,隆慶六年,魏國公去世,長子徐邦瑞繼承魏國公爵位,并為生母童氏請封了魏國公太夫人的誥命。紅霞成了魏國公太夫人。
紅霞穿戴太夫人的服飾,在魏國公家廟里拜了徐家祖宗。
繁瑣的儀式過后,紅霞回到家里,換上家常衣裳,如意,胭脂和王延林都來給她慶賀。
她們都是七十多歲、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了,精神都很好,四人一起吃了飯,紅霞問道:“待會咱們玩什么?”
如意說道:“天氣冷,看樣子要下雪,都是老胳膊老腿的,怕摔,咱們就不出去了,就在暖閣打牌吧。”
胭脂和王延林都表示同意。
紅霞忙擺著雙手說道:“我不玩啊!你們都是高手!我玩這個只有輸錢,從來沒有贏過!”
幾十年過去,紅霞都是這個樣子,一聽打牌或者玩牙牌令就要開溜,眾人已經(jīng)習慣了,如意拉著紅霞的左手,玩笑道:“可不準走,都當魏國公太夫人還怕沒錢輸給我們?”
胭脂拉著紅霞的右手,兩人一左一右,把紅霞架到牌桌上,紅霞一上桌,洗牌碼牌砌牌,看著自己一手爛牌,紅霞大手一揮,“封墩!”
封墩就是認輸,但是只輸面前的兩墩牌,小輸而已。
紅霞封墩,如意胭脂王延林繼續(xù)三人開打,紅霞拖著椅子,坐在胭脂后面看牌。
把胭脂嚇一跳,“你別坐我后面,她們兩個只要看你的表情,就曉得我手里是什么牌,你就是個耳報神。”
紅霞又到如意身后看牌,又被如意給趕跑了。紅霞又看向王延林,王延林擺手道:“你不要過來啊,上回你給我看牌,我輸?shù)目蓱K了。”
紅霞笑道:“上午還叫人家太夫人,這會子成臭狗屎了,誰都不想跟我沾邊。”
四個老太太打牌逗趣,就像她們年輕的時候一樣,友誼天長地久。
不知是誰說“下雪了”,四個老太太就涌到窗前賞雪,說道:
“這雪比我們的頭發(fā)還白。”
“南京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下這么大雪了,這雪就跟二小姐離世那天差不多大。”
“這大雪天最適合喝油茶,我想我娘了。”
“我早學會了油茶,做給你喝啊。”
“給我也來一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