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圖什么
賀徵朝昨夜一直沒闔眼, 來回幫溫知?禾清理嘔吐物不下五次。垃圾桶里堆滿了她換下的衣服,那本記事本還在最下方。
現在市面上有不少記事用的APP, 但溫知?禾習慣拿本子記,光是印象中,賀徵朝就記得她有五本同一系列的本子,這?是她寫?滿以后新?用的第三個。
理智告訴他,不能隨意?擅自丟棄溫知?禾最重要的本子,所以他躬身從垃圾桶里撿了回來,將奧斯汀的那一頁聯系方式單獨撕碎。
既然聯系方式還在, 那么他們一定是今天剛認識;溫知?禾的字跡他認得,是很圓潤可愛的字體, 顯然這?串號碼是那個男人自己寫?下的。
李花, 李花。
除了號碼和英文名, 記事本上還有這?四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字。賀徵朝花半個鐘頭去揣度其中的含義,用一晚上的時?間猜想他們的關系。
他很少從溫知?禾口中聽到任何男人的名字, 今天是頭一回聽說,也頭一回被她錯認成?別人。
會生氣、會惱怒、會嫉妒是很正常的事,他可以鎮定地厘清來龍去脈,也能找到絕對妥當的緣由,可在看?見她沒有戴婚戒的無名指時?,他的理智卻被抽絲刮骨, 不由扯下領帶,將她那只手與床頭緊密地捆綁到一起。
他沒有正當緣由去憤怒, 因為他根本不是她的丈夫,法律層面的, 被她承認的。
賀鴻忠的話很難聽,即便難聽, 她也從未找他訴苦過,告狀過,反之而是跑到夏威夷度假,對他隱瞞,對他閉口不談。
他當然可以繼續為她想個充分的理由,也好?自我慰藉,但這?些從未被證實?的單方面推想,不過是可笑的自欺欺人,毫無意?義。
他追逐她兩回、三回、四回,數不盡的次數,曾在環境惡劣的鄉村用房車陪伴過一陣子,也曾同居擁擠的賓館臥室抵足而眠。
溫知?禾對他不是無動于衷,至少身體沒有拒絕過他,做了無數次的愛,分泌出?的生理水不會欺騙他,不論是眼淚還是杏液;她也回吻過他,在唇上,在喉結,在胸膛,每晚都會抱著?她睡;她還吃完了所有倒計時?的巧克力,送了他一枚胸針。
她喜歡金錢珠寶,喜歡一切可以承托起理想的事物,他根本不缺錢,也有的是相?關的人脈資源,所以悉數起來,她應當會愛他,也有可能愛他。
即便摻雜了衡量個人利害的私心?雜念,即便這?并不純粹,但總該好?過一無所有。
過去的兩個月,他遵從游戲規則,不對她有過多叨擾,也盡量維持她喜歡的模樣。
原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只待那枚鉆戒戴到無名指就可以抵達對岸,可溫知?禾還是會從他身邊溜走,毫不猶豫。
如果她做縮頭烏龜,蜷縮在殼中,他可以敲一敲,耐心?等待她出?來;如果她舉起火炬,要挾點燃腳下的木柴質問他的失職,他也心?甘情愿,樂于在熾熱里解釋并付諸行動。
事情沒有他想象中那樣糟糕,溫知?禾也沒有人間蒸發,但他不愿再有下次。
以她的本事,根本逃不到哪里去,可萬一呢?他根本不敢設想。
他真想將她禁錮在所有可視范圍內,就像現在,也想把所有精。液社入她的仔宮里,讓她為他生下一個孩子,永遠也離不開。
她想拍的電影,可以在圈定的工作室里遠程指導,他也可以收買任何大導演,幫忙拍攝作品且完全掛上她的名號。
名,利,權,他什么都可以給,唯獨自由不行。
從包里翻到她的手機,賀徵朝想打開看?看?,看?她是否添加了對方的聯系方式,是否打過對方的電話。
如果是,他很難保證自己不做出?格的事。
那個男人沒什么優勢,穿著?樸素不堪,連一塊值錢的表都沒有,承托不起她的夢想,也給不了絕對優渥的生活,不過是比他年輕一些。
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二十歲,剛走出?象牙塔,不應當也不可能喜歡一個年輕氣盛的男孩。
賀徵朝鮮少花費一晚上的時?間,想這?種愚蠢而酸溜溜的事。
他的內心?防線在持續性?轟塌,如若不去計量這?些,他一定會把她的腿分開架起,將貯存一個月的含量塞到那里,讓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懷孕。
只是起了一個念頭,他的西裝褲都快撐得爆炸。
溫知?禾換下的那條內褲難以幸免,成?了被玷污的最骯臟的衣物。
捱到凌晨四點,天色蒙蒙亮,看床榻上少女恬靜的睡顏,他身上的疲憊似乎一掃而空,只想坐在身側等她清醒,嚴令禁止地宣告不宜去做的事。
他的確做到一整晚都凝矚不轉地盯著?溫知?禾,要不是去接那通公司事務的電話,溫知?禾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一定是他。
折返回來的這?刻,賀徵朝看?見一個瘦小的,慌亂的女孩在解綁自救。
扭頭看?他時?,她震悚地顫了下,像可憐的驚弓之鳥:“賀徵朝……”
她的眼神很會騙人,賀徵朝時?常被她這?雙眼欺騙,她同樣也口蜜腹劍,陽奉陰違,喜歡說些討人歡喜的假話。
只是最近連演都不演。
所以她是做了錯事,才重新?躬擐甲胄。
“想解開?”
賀徵朝走到她身邊,語氣情緒不明。
溫知?禾跪膝面向他,察覺得出?情緒的異樣,小心?翼翼揣度他這?么做的緣故:“我昨天晚上是耍酒瘋了嗎?”
賀徵朝去握她那只被捆縛的手,能看?見腕骨被勒了一圈的紅印。溫知?禾皮膚很白?,是疤痕體質,掌摑的力度稍微用力一些,臀肉就會泛紅至少一個鐘頭,所以哪怕他用質地偏軟的領帶綁起,也會留痕。
他看?眼她,沒有隱瞞昨晚的事:“你吐了五六次,我幫你反復擦洗了五六次。”
“為什么要一個人在外面喝酒?”
溫知?禾臉上浮現了一絲窘態:“我點的是度數低的酒,我也沒想到……”
“度數低?”賀徵朝笑了下,重復這?三個字,顯然是不信。
能把人喝趴的酒確實?稱不上度數低,溫知?禾雖然不知?問題出?在哪里,但她不再狡辯,雙唇微抿:“那你呢?你昨晚怎么會找到我,跟蹤我了?”
“你知?道我不喜歡被人盯著?,你為什么還要……”
“我雇了保鏢。”賀徵朝的嗓音沉了幾分,淬著?寒意?,“如果不是我昨晚找到你,讓人盯著?你,你以為你還能安全的躺在這?張床上?”
他平時?待她總是溫文平和,所以一旦動怒,很有震懾力。溫知?禾自知?理虧,被訓斥之后更像一株萎蔫的花:“……我知?道了,那你能不能幫我解綁?”
賀徵朝沒有正面回應,只問她:“想上廁所?”
溫知?禾感到怪異:“不想上就不能解開嗎?”
賀徵朝嗯了聲:“今天待在這?里,哪兒都別去。”
“這?是監.禁!”溫知?禾很快反應過來,去拉拽他的衣袖,皺眉咄咄道:“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宿醉一晚就該好?好?休息,一會兒我會讓人把醒酒湯給你送過來。”賀徵朝語氣平緩,是寬慰她的口吻,居高?臨下睇的目光很淡,透著?絕不可能放手的意?味,“這?里設施完備,一應俱全,不會讓你無聊。”
他嘆一聲,挽著?領帶撫上她的面頰,輕輕擁抱:“過個好?假期,我會陪你。”
“你把我困在這?里,我還能好?過?你放開我……”溫知?禾在他懷里奮力掙扎,但怎么也推不開他。她的體能本就不及賀徵朝,何況對方龐大得像磐石,死死牢固地箍著?,她也只能象征性?地以掌拉開些距離。
意?識到這?點,她的身腰霎時?松軟,但男人熱燙的臂彎不見松弛。
賀徵朝揾著?她的面頰,目光很暗:“還是不肯跟我說?”
溫知?禾的指尖微微陷入他的后背,聲線不穩:“你到底要我說什么?”
“解釋。”賀徵朝閉了閉眼,壓下升騰的慍意?,“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隱瞞我獨自來這?里,昨晚在酒吧做了什么。”
溫知?禾感到疲憊:“我不想解釋。”
“我只是想一個人來這?里散心?,我為什么要和你解釋?難道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了嗎?賀徵朝,我感謝你為我雇了保鏢,也及時?把爛醉的我從酒吧里帶出?來,我承認這?點是我做錯,可是為什么我必須什么事都事無巨細的告訴你?”
“我必須知?道。”賀徵朝輕描淡寫?,擁她的臂彎力度更重。
溫知?禾一噎,怔忪地看?著?他,為他的厚顏無恥而震撼。
賀徵朝看?得出?她無話可說,心?下沉了沉,撩開她耳邊的發絲,親吻脖頸。
只是一枚吻,他體內的熱浪又再度升騰,嗓音染上慾念,低啞醇厚:“如果你隱瞞我來這?里,是因為賀鴻忠那些話,你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他注重老一輩的觀念,對子孫晚輩向來苛刻,你不是被他苛責的第一人,我也不會再讓你被他為難。我已經?向他說明清楚,坦白?一切。”
“你離開的第二天我來南城找過你,本是想向你求婚。鉆戒你會喜歡,足有上百克拉,也許它沉重得沒法讓你在任何場合隨意?佩戴,但我想,即便你暫時?還不愿接受我,也可能會看?在它龐大的價值,對我說些好?話。”
“我是帶著?這?樣的決心?來見你,但你并不在酒店。”他一字一頓,事無巨細地同她說,目光如炬,卻不灼人:“我氣你一聲不吭從那里溜走,對我有所隱瞞;我也氣你不把人生安全當回事,向我犟嘴。”
“你總是這?么年輕,口無遮攔,無法否認我也確實?喜歡你這?份張揚、肆意?的生命力。”
“你來這?里見了誰,和誰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有辦法知?道,就像你拍戲的時?候,有助理代我監視你,將每日的事情匯報于我。但我傾向于你主動和我說,所以我才會問你,尋求你的解釋。你不愿解釋是因為嫌我煩,還是怕我誤會?如果是后者,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只要你肯說。”
“但如果是前者,你嫌我啰嗦,覺得我煩擾,我會傷心?并繼續重蹈覆轍,因為我愛你。”賀徵朝為她捋好?翹邊的頭發,語氣晦澀:“愛上你,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每時?每刻都能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你太?年輕,堪堪二十歲,即便再過兩個月,也不過是二十一歲的小姑娘。今年我已經?過過生日,三十三歲,對你而言,大了不止一輪。”
“當我四十歲,你還不到三十;當我五十歲,你還不到四十。以前時?間、年齡對我來說只是數字,每個人的人生進程和時?區各不相?同,可我想和你同步,卻又無能為力。”
賀徵朝壓低眉眼,稍稍松開她,以掌覆上她的小腹,輕柔而伏貼地打轉、按壓:“昨晚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萌生了一個會讓你不愉快的想法。我想讓你懷孕,為我生育一個孩子。”
腦海里構建出?的愿景很美好?,一想到那個孩子凝結著?他們共同的血液、基因,在樣貌上會隨了妻子,賀徵朝的唇角勾了下:“但那么做,你一定百般不愿……所以我向你坦白?,讓你在清醒狀態下知?悉。”
他說得篤定認真,如果不是聽到這?番話,溫知?禾都快陷入到他的溫柔陷阱里。
她確定且無比堅信,賀徵朝和賀鴻忠本質上是同一類人。絕對的高?高?在上,一意?孤行,不顧及他人感受。
溫知?禾深吸口氣,迎上他深邃漆黑的雙眼,鼓足勇氣:“你覺得我應該對你感恩戴德嗎?你認為我年輕、還小,總是需要依仗你,所以你處處管控著?我,連生育都要管,還想要利用一個孩子把我捆綁在你身邊……你覺得這?公平嗎?可能嗎?”
溫知?禾以己度人,眼淚染了一絲霧氣,“如果我的父母沒有離婚,成?了互相?折磨的怨偶,我可能會信這?是一個有點用的點子。”
“但我如實?告訴你,即便我懷下你的孩子,我也不可能和你結婚。”
賀徵朝沒說話,眉眼凝冷了一度。
溫知?禾攥了攥手,繼續說:“你告訴我你現在愛我,那將來呢?如果我會活到百歲,我將跟你一起生活八十年,在這?八十年里,如果有變故,我該怎么辦?我太?需要安全感。”
賀徵朝:“我們可以簽訂婚前協議,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無條件贈與。”
這?番話他說過無數遍,也曾取悅到她,所以哪怕說千遍萬遍也愿意?。
“你應該信任我,溫知?禾。”他再度強調,視線永不偏斜。
溫知?禾卻低了低頭,不去看?他,聲音很悶:“拿什么信任?我不了解你的過去,連你曾經?喜歡昆蟲,養過蛇都是從別人那里聽說。你以為我是被你祖父的話勸退嗎?不是的,我只是突然發現我根本不了解你。”
“你為什么就一定認為,我會和一個不熟悉不了解的男人結婚?”
“你以為我就貪圖你的錢財?”
話音剛落,賀徵朝緊隨其后問:“你還圖什么?”
溫知?禾的唇半張不張,心?底淌出?兩個字。
糟了。
更糟糕的在下一秒,她被賀徵朝抱在懷里,毫無道理,避無可避,耳邊還貼了一個熱燙的吻,幾乎要把她燒灼融化:“是開始打算圖我這?個人,還是要了解我?”
“告訴我。”
他強硬而并非懇求。
這?分明是道差不多的選擇題,他怎么可以……
溫知?禾感到羞恥,因為他。
她微闔雙眼,執拗地避而不談:“你不能逼問我……!”
“把你捆在這?里是我的強迫,這?我認了。可是親愛的。”賀徵朝對她足有耐心?,連熱氣都順著?脖頸寸寸下移摩挲,“是你說要了解我,有了除錢財以外要圖的,和我有關。”
他垂眼,目光如游蛇舔舐她發燙的面頰:“到底是什么?我不明白?,請你告訴我。”
第72章 靠近些(新增2400字)
如果死不承認那份心意是她最后的底牌, 溫知禾也許會懷揣著它直至自己徹底踏入棺材里?。
真是黔驢技盡……且不值一提的伎倆。她怎么會想到用“我不愛你”來懲戒賀徵朝,純粹的精神勝利法。
驀然間, 溫知禾想到溫荷當初離婚,也是這么對關?競矢口?否認,好讓自己看起來稍微體面一些?。可那又有什么用?現在的她是這么想。
20歲,已?經不是16歲、15歲的懵懂少女,即使她是還?年?輕,但確實已?不對所謂爛俗的愛情童話抱有幻想。
賀徵朝在做什么?他為?她打造了一輛南瓜車,一雙漂亮璀璨的水晶鞋, 以及一身公主裙。12點鐘還?沒到嗎?她真應該掐醒自己,不要去試掉下的那只鞋。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在這段關?系里?保留一絲理智, 可是并沒有。她捂住眼睛不去看他, 呼出?的氣息卻落到他唇邊;她捂住口?鼻讓自己別出?聲, 面頰卻在他面前率然發紅變燙。
她可不像他,能那么恬不知恥地說出?“我愛你我想和你生孩子”的話, 她出?生在一個極其普通平凡的家庭,別說情話,連夸獎都羞于唇齒去表達,所以他到底生長在怎樣的一個家庭環境?是誰教他的?她想知道又沒那么想。
有一個龐大的矛盾點在溫知禾的體內滋長、蔓延,她想要找到根本,去掐斷它都很難。
所以她選擇逃避。
“你不要自以為?是了……”溫知禾蹙眉瞪他, 鼻腔染著濃厚的翁聲:“什么圖你、了解你,我隨口?一說你還?當真。”
“我好餓好想喝水也好想上廁所, 你松開我松開我!”
溫知禾顛三倒四地禿嚕需求,企圖掙脫開他這討人?厭的捆縛, 好讓自己能呼吸到自由空氣。
“餓了我可以把飯端過來,想喝水我現在去接, 至于上廁所,我沒少抱你去。”他說得冷靜又平和,攥緊領帶的另一端,直接從床上將她抱起。
騰空的那瞬,溫知禾的天靈蓋仿佛也要升起,她去摟男人?的脖頸,氣得快哭出?來:“我不要你這樣……”
“那你老實告訴我。”賀徵朝撫上她的腰。
她太好拿捏,稍微做些?過分的事,就?能撬動這張說不出?好話的嘴。
但賀徵朝還?是小看她的決心。
“不想,我不想……”
她硬是逼出?眼淚:“如果你再這樣強迫我,我會報警……”
賀徵朝悶笑:“怎么這么倔?”
他單手托起她的臀,緩慢地掐了下:“我不給你手機,你怎么報警。”
溫知禾戛然而止。
“這個給你松開了。”賀徵朝牽起領帶,不知何時被他解開攥在手心,她根本沒注意到。
溫知禾怔忪地看那領帶,最后目光定格在他臉上,聽他說:“至于你想要的自由,也只能在這座島嶼。”
“什么意思?”溫知禾的眉頭慢慢皺起,好似摸到答案,臉上浮現了一絲怯意:“我現在在你的私人?島嶼上?”
賀徵朝沒有回?答她,把她抱到窗邊。
盤踞山腰頂樓的視線,能看見碧綠郁蔥的樹林灌木,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距離最近的另一島嶼……那么龐大又那么遙遠,她就?算要自己拿船槳劃,至少也得劃個三天三夜,這還?是在她惡補海上航行知識的前提下。
他竟然在夏威夷有一座島,還?把她關?在這里?!
“這里?的游玩設施不會少,你想出?海,騎馬,越野,浮潛都可以。午餐我已?經讓人?給你做好。衣柜里?也給你添置了新衣,你在酒店的行李我沒動,在衣帽間。”
他說得稀松平常,仿佛把整座島嶼都拱手奉給了她,但溫知禾只聽出?四個大字:非.法.監.禁。
如果她很有種,她一定會不吃不喝,寧死不從。但她并沒有,看著一桌美味佳肴,她恥辱的淚水從唇角流下來了。
吃過主食,溫知禾仍能塞下諸多甜品,其中最深得她喜愛的是雙皮奶。
賀徵朝看她吃了兩杯仍然意猶未盡:“喜歡吃這個?”
溫知禾沒有搭腔,放下銀質勺,故意發出?聲響。
賀徵朝輕笑:“脾氣這么大。”
溫知禾瞪眼他,哼了下:“如果換做是你被關?在這里?,你不會來氣?”
他起身繞到她身邊,拿了張手帕,從后側方慢條斯理地替她擦拭唇側:“那得看是和誰。”
溫知禾躲開他的手帕從座位上起身,自己抽了兩張紙擦拭:“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回?了一句模棱兩可的殘忍話。是不想和他關在一起,還?是拒絕求婚,亦或兩者都是,無?從考究。
賀徵朝的手頓在半空,只一刻,又笑了笑:“想出去?”
溫知禾看向他。
賀徵朝俯首,撩了撩她耳邊的發絲,壓低聲腔:“你得讓我開心。”-
扣上最后一箱柜子,溫知禾癱坐在地,驀然意識到,賀徵朝真的把她的證件手機給沒收了。
他沒有消氣,只是不會發脾氣,他要她去求他,她偏不愿,但能把手機收起來……真的太不做人?了。
溫知禾磨了磨牙,眼望窗外夜幕降臨,一天又要結束,心里?開始不斷給賀徵朝扎小人?。蝸居在起居室沒有任何用處,她必須給自己找點事做。
她起身要離開,余光卻瞥見一道火光升到天際。金穗綻開,撲簌簌地落下光點,讓人?有一瞬分不清是星光還?是火光。
隔了幾秒鐘不見再有煙花,她下了樓,在更寬闊的兩層挑高落地窗,能更清晰地看見一枚又一枚煙火自平地拔起飛向空際,綻開銀扇般的光彩。
很美。
別墅寬闊沒什么人?氣,一個人?孤零零賞煙花未免太落寞。
溫知禾心底郁結著一團悶熱,破罐破摔地穿好鞋,往門外走去。
島嶼路燈不少,唯獨從別墅到碼頭的這條路徑燈火通明,靠岸的海邊,有一艘泛著燈光的游艇,登船梯口?站了位侍者,明顯是做足準備在那守株待兔。
她不是兔子,而是愛麗絲,沒頭沒腦地以身試險上了這艘賊船。
她料想到會遇見誰,但當她在甲板上看見穿著西服,一派斯文斐然的男人?,心頭還?是免不得敲了下胸腔。
他就?站在那里?看著她,目光好燙人?,像在對她笑。
溫知禾知道自己上當,可她心里?有譜,怎么算是入圈套?
她與他保持幾米遠的距離,讓海風把聲音帶過去:“我的手機什么時候還?給我?”
“找我是想要手機?”
賀徵朝也站定在原地,沒有貿然靠近。
海浪輕涌,煙火未滅,他渾厚磁性的嗓音被掩了層紗,叫人?聽不太清。
溫知禾將被風吹散的碎發別在耳后,不得已?向他走近,一步又兩步。
止步于一米遠,她揚起音量:“那不然呢?沒有手機我怎么活。”
賀徵朝看她氣鼓鼓的模樣,想去撫臉,按捺了下來,只說:“我也沒帶。”
“你不一樣……”溫知禾負氣,幽怨道:“你是老年?人?。”
她存心氣他,尤其知道他開始在意年?齡。
賀徵朝情緒不明地嗯了聲,將侍者送來的毛毯披到她身上:“小朋友吹風容易感冒發燒,披著。”
毛毯蓋肩,厚實但不沉重,賀徵朝卻趁這個時候,攬了她的腰入懷。
左腳挪了一寸,溫知禾抬頭望他,鼻尖碰到下頜,有點癢。
“我不是很喜歡在海島度假,如果不是你在這里?,我可能不會來。”
他聲線低緩,與風聲同頻,讓她掙脫的手松了松。
還?有,“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問我,我沒和你講,是因為?我原本以為?你對我的事不感興趣。”
“我當然……”落入他的視線里?,溫知禾聲音漸弱,把頭低了低,“我當然不感興趣。”
賀徵朝倒也配合:“嗯,那我不說。”
溫知禾:“……”
煙火秀只有二十分鐘,最后一株銀花落幕,浩瀚漆黑的天際只剩遙不可及的星斑,沒什么意思,連風聲都斂入大海,悄然無?息。
賀徵朝不說是真不說,很能沉得住氣。
溫知禾是沒這個耐心。她滿腦子都在想,啊,他居然真的不說?不是吧,居然真的會有人?能在這種氛圍感很好的時候愿意閉嘴不分享的嗎?
他摟她摟得不緊,只是把她虛縛在臂彎里?。
溫知禾松開攥著毛毯的手,任由它落到地上沾染塵埃。
賀徵朝俯身替她撿起。
趁這個時候,她轉過身面向他,手指絞了絞:“你說,我現在想知道。”
她不擅長表達,總遮掩心底話,卻又因為?年?紀輕,把控不住情緒。
她也許只是出?于好奇心作祟,才對他有了窺探欲。足夠了,對他來說,足夠了。
賀徵朝攥了攥毛毯,讓人?拿走清洗,把自己的西服脫了下來,重新給她披上,目光微垂:“想知道什么?”
他問得輕柔,連肩上都渡了層盈盈的月光。
溫知禾想說自己不冷,也想說自己不知道,可他的外套味道很好聞,穿著好舒服;想知道的事情其實很多,只是一時間不知道問什么。
她心里?有一朵永遠摘不完花瓣的花,之前是念叨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這次換成問或不問。
擰巴矯情的作態讓她作嘔,一見他就?忍不住動心的沒骨氣讓她自厭,她變成一攤淤泥,在他面前一覽無?余。
溫知禾想躲閃他的目光,卻是無?路可退,只好仰頭問:“你的爸爸媽媽是誰?”
說出?的話讓她差點咬到舌頭,怎么會這么幼稚……
溫知禾的面頰一下子抵達沸點,燙得不行。
賀徵朝笑了下,讓她眼冒星光,哆哆嗦嗦地解釋:“你別笑啊……我真的想知道,而且我搜都搜不到,問一下不是很正?常嗎?”
沒錯,就?是這樣,這個理由好充分。
賀徵朝眼底笑意不減,湊得更近:“你還?搜過誰?”
“我……”
完蛋,被發現了。
“就?一些?人?,很早的時候了,和你去老家吃飯那會兒。”
“所以你好奇到現在?”
“……”
閉嘴。
溫知禾雙嘴抿成線,又轉過身,攀著欄桿。
見狀,賀徵朝眉梢輕揚:“生氣了?”
“……”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頰,像在戳河豚。
溫知禾被他擾煩了,嗔瞪:“你總問我,分明應該你回?答我……”
賀徵朝失笑:“是,我本來也想說,但你一說你搜過,我也開始好奇。”
他的手貼上面頰,寸寸逼近,呼吸都快捱到唇側:“臉這么紅,不會又要發燒。”
溫知禾目光躲閃,眼睫輕顫:“你別靠這么近啊……”
“海風的聲音太大,我要說的不會重復第二次,所以靠近些?。”賀徵朝尋了一個很恰當的緣由,在她耳畔低語,“我現在告訴你。”
他賣起關?子,令她不自覺松懈防備,木訥頓然地看他。
賀徵朝說起另一個小島的故事。在那座小島,他曾與他母親共同生活整整三年?都從未與外界聯系,由七歲到十歲,由他記事起。
溫知禾感到震悚又荒謬,可哪怕荒誕,她也不認為?賀徵朝在欺騙,所以脫口?而出?的是:“為?什么?”
她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疑惑不解,是那樣的專注。
賀徵朝撫了撫她的頭,心里?無?可救藥地感到慰藉,嗓音放緩,認真回?應:“因為?她想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想建立一段永不分離的關?系,只可惜用錯的辦法。”
溫知禾欲言又止,意識到自己即將觸碰至深的秘密,開始小心翼翼,只問淺薄又令她在意的事:“她叫什么名字?”
賀徵朝眸色淡了淡,嗓音也輕:“寧棠。”
寧棠。
很好聽的名字,即便?賀徵朝沒有著重說明是哪兩個字,溫知禾腦海里?也很快做出?反應。
寧棠父親與賀鴻忠兄弟感情至深,在父親離世后,就?寄住在賀家。認識賀承則時她還?年?幼,同住一屋檐下成長十余年?,完全可以說是青梅竹馬。賀鴻忠沒少認她當兒媳,在所有人?的牽線起哄下,寧棠成為?賀承則的妻子,喜歡賀承則,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沒有娘家可依仗,她的世界里?只有賀承則,她愛賀承則,但賀承則不愛她。從相敬如賓再到婚內出?軌,從私下曖昧再到把女友牽回?家,賀承則只用了兩年?的時間。
寧棠脾氣軟,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時她已?經懷有身孕,期盼用孩子束縛賀承則讓他收心。在現在看來是愚昧無?用的手段,寧棠卻奉為?圭臬。
賀徵朝出?生第一年?,賀承則沒有回?來;賀徵朝出?生第二年?,賀承則也依舊沒回?來;直至第三年?,賀承則死在情人?的床上,寧棠才終于在墓地看見賀承則的照片,她的丈夫直至死后,也沒對她笑過。
寧棠心里?出?了問題,誰也不知道,因為?她總是溫柔平和,即便?出?了這樣的丑聞,賀家對她抱愧,她也從未有過怨言,只是提出?要把孩子帶在身邊一起出?國移居。
在賀徵朝的記憶里?,自己就?沒有父親,唯有一個溫婉又堅毅的母親。她頗有文采,家中的藏書都有她閱覽的痕跡,即便?三年?不再創作,再度發稿刊行也仍有一批死忠書迷;她外柔中剛,不再依靠他人?,一邊親力親為?把孩子撫養長大,一邊重拾學業深造研修。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個不愛她的男人?的孩子也茁壯成長,寧棠開始變得古怪。
賀徵朝只知,有時候寧棠會不愿看見他,會把他關?到臥室、廚房、閣樓,甚至是衣柜、儲物間,任何一處絕對密閉的空間,但大部分時候,寧棠對他依舊慈祥溫柔。
直至把他關?禁閉的地方越來越狹窄黑暗,時間越來越長,賀徵朝才知道,寧棠也許是討厭他的。那時他不知寧棠為?什么要這么對自己,他在封閉的衣柜里?等?待,在潮濕的浴室里?睡著,然后在七歲那年?被寧棠帶到一座孤島。
孤島只有他和寧棠,他看著寧棠對著一張照片夜夜抱怨哭訴,才從只言片語里?了解到,一個與他有著緊密聯系卻絕對陌生的男人?,那個男人?傷害了他的媽媽。
寧棠清醒的時間逐漸變少,也不會照顧自己,所以換成他來照料。九歲起,他便?拿起鍋碗瓢盆,為?他和寧棠料理一日三餐,其余時間便?是在書房讀書自學。
寧棠無?法與他交流,陪伴他的,與他共同吟誦書中內容的只有蟋蟀知了。偶爾,賀徵朝也會背著包到島上探險,那里?并非完全安全,但他有十足的魄力和自保意識,總能把一些?有意思的小動物裝在瓶里?帶回?家。
一天輪換一個,代他陪伴地放在寧棠的門口?。因為?他知道寧棠不喜歡他。
說來也可笑,賀家雖對寧棠有愧,卻很少主動聯絡寧棠,直至第二年?,他十歲那年?,賀家才發現他們并非是深居于另一個國家,而是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島蟄居。
這還?是因為?島上食物所剩不多,他照著聯絡簿打錯電話到賀家才被發現的。
寧棠身形衰瘦,頭發花白,身上是被她撓破愈合又傷損的瘢痕,她已?錯過最佳療愈時機,賀鴻忠再想苛責,千言萬語也只剩一聲嘆。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做到在一個島嶼上生存,哪怕先前有專員定期提供食物。在寧棠徹底失去自我不識人?時,賀徵朝竟能在一年?里?靠自己一人?照料好他和母親,這實在匪夷所思。
閣樓上的瘋女人?和孤僻寡言不會說話的傻子。
在當時,所有人?都這么稱呼他們,很貼切。
有人?問,既然知道島上沒有食物需要靠外界補給,那為?什么不知道向家里?人?和其他人?求救;還?有人?問,他是不是成心報復寧棠才故意這么做;更有人?問,他們是不是都瘋了。
但在當時,賀徵朝并不知道,原來還?可以向外界求助,走出?這座島嶼。
他只是學著寧棠的行為?,向專員撥打電話要專機送食物,只是習慣相依為?命的生活,把島嶼當做唯一的家和游樂園。他的腦子里?有天文地理,有哲學思想,以及孩童天馬行空的幻想。
他不認為?這種生活是苦的,是禁閉,也沒覺得寧棠瘋了,出?了問題。
但當他看見記憶里?的母親變了樣子,才終于后知后覺發現,這種生活是錯誤的。
賀徵朝以極度平靜溫和的口?吻訴說,側目望她,很輕地笑了下:“像起了警示作用的但有些?邪惡駭人?的童話故事,對嗎?”
溫知禾沒法否認,她看過擁有類似情節的電影。她從未預想過,賀徵朝的童年?竟是如此。在大人?眼里?是邪惡駭人?,但對兒童而言……也許真的是冒險童話,只是恐怕現在的孩子根本不會信。
前半段她竟有些?慶幸,賀徵朝的父親與她的父親同樣糟糕,可更多的還?是……
溫知禾展臂輕輕環抱他的腰,一點點收束,仰起頭面向他,臉仍然發燙。她沒好意思承認自己聽哭了,趁著夜色昏暗,他興許不會發現,可她主動站在燈下,他勢必能看見。
她沒辦法像他一樣說出?令人?心花怒放的情話去安慰,她嘴好笨,也羞于表達。
以前為?了討好他,能輕而易舉喊出?羞人?的稱呼,是因為?她根本不在意,而現在……
稍微抱一下他,也算是表態吧。
賀徵朝撫過她泛紅的眼角,吻了吻面頰,低眉輕嘆:“在可憐我?”
溫知禾“唔”了一聲,很小聲。
“怎么不是心疼?”他咬文嚼字。
溫知禾沒有被他擾煩,只是抿了抿唇,不明白地問:“心疼和可憐不一樣嘛……”
“所有人?都可以可憐我,家人?,朋友,甚至是陌生人?,但心疼不一樣。”賀徵朝捉著她的腕骨放到胸口?,目光極深,“心疼代表這里?被觸動,代表你對我有感情。”
溫知禾感覺哪里?不對勁,但沒深思,秀眉微微蹙起:“那你的家人?朋友對你沒有感情嗎?”
賀徵朝盯著她認真的雙眼,胸腔輕顫,悶笑了下,只覺她可愛得天真。
他眼底笑意不減,耐心引誘慢哄:“你和他們不一樣,親愛的。”
“如果你對我有感情,那是對一個戀人?的喜愛。這是成為?丈夫的通行證,也是榮耀。”
溫知禾頓了頓,總算看清他露出?的獠牙,心底升起一絲赧然,而非惱羞。
她看著賀徵朝漆黑雙眼里?倒映出?的自己,耳畔是被海風裹挾的聲息,低沉又輕緩:“溫知禾,說愛我,我希望你愛我。”
心中迷霧四散,不斷升騰的體溫是昭然若揭的態度。永遠摘不掉的花瓣只剩最后一朵,那里?寫著要問,要說。
哨聲爆鳴,海面又升起一束金花,像在他們頭頂綻開,讓彼此間的面容更清明。
溫知禾被突如其來的煙火嚇到,身體抖了一下,往賀徵朝懷里?湊,耳朵已?經燒得不像自己的。
第73章 羞不羞
賀徵朝的目光依舊不偏斜, 溫知?禾喉嚨發?癢,冒出來的話別扭極了:“那媽媽……她還在嗎?”
賀徵朝看她緊張兮兮, 心?中無奈,又不僅嘆笑。你看,他的小太太吝嗇于表達,卻又用別的方式讓他找到沒那么顯明的答案。
“她還在。”
溫知?禾頓時松口氣。還好,這?的確姑且能算作童話。
她又追問:“那她現在在哪里?”
“泠州的私人療養院。”
“泠州?”溫知?禾抬起頭,意識到什么,“所?以你……”
賀徵朝嗯了聲:“那時我將?她轉院, 所?以才在那里和你再會。”
溫知?禾從他的口吻里讀出了微妙感,隔了幾?秒鐘才“哦”一聲, 想避開視線, 又覺得?埋到他懷里好別扭, 熱熱的。
她有很多想問的,但大腦太亂, 只能順著他的話題繼續問:“那你為什么不帶我去看她……”
賀徵朝輕笑:“你想見她?”
“以什么身?份?”
下一句才是他的目的,溫知?禾聽得?出來,面頰微鼓:“沒有身?份就不能見了嗎?我會買很香很漂亮的花見她的,也會和她說說話。”
說到這?里,溫知?禾眼角又熱:“她其實也很愛你。”
“我知?道。”賀徵朝貼著她的額頭吻了下,嗓音很沉:“是她教?會我如?何待人處世, 怎么愛人,也許方法?并?不對, 但我已通過她知?曉一切。我不認為她瘋,她只是生病了, 是心?病,還活在這?世上, 就一定還有辦法?痊愈,她不愿做世俗的正常人也未嘗不可,只要?她還健在,每日健康開心?就好。”
“她教?會我要?從書里找到答案,但她也許并?沒有找到一句讓他自己滿意的,但我找到了。”
溫知?禾問:“什么答案?”
賀徵朝注視她,原封不動地復述:“日出未必意味著光明,太陽也無非是一顆晨星而已。只有在我們醒著時,才是真正的破曉。”
“我好像看過……”溫知?禾不太確定,很輕很輕地說了開頭:“Sunrise does not necessarily mean light……”
賀徵朝唇角輕掀:“嗯,原文是這?句,但我覺得?翻譯更美。怎么這?么聰明,什么都知?道?”
溫知?禾被他夸得?臉更紅了,瞪著他,甕聲甕氣地坦白:“你都跟我說中文意思了,倒推英文有什么難道,而且其實我不知?道它的出處,是我高中的時候在英語報紙上摘錄的勵志小片段……”
賀徵朝又笑:“你喜歡這?句話嗎?它激勵到你了嗎?”
溫知?禾輕哼,推開他:“有點吧,我抄的又不止這?一句。”
賀徵朝看得?出她熱得?要?冒煙,沒有再強硬箍在懷里,從后背靠近:“還有什么?”
溫知?禾還當真想了下:“凡事你能不計較成敗去做的事,就是你能實現自律……?好像是這?么說,一個教?授說的。”
她忘記是誰了,怕自己說錯,音量漸低,趕忙轉移話題:“還有。”
賀徵朝低了低頭,看著她的側臉:“嗯?”
溫知?禾攥著護欄,回望他:“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她說了一句很出乎意料的話,賀徵朝知?曉出處,內心?被她這?一眼、這?番話所?擊中,蔓延到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唇邊的笑像被快門定格在鏡頭里,變得?毫無知?覺,而心?臟卻止不住地翻動。
溫知?禾忙扭過頭,望著平靜的海面,鎮定地解釋:“這?可能不算勵志句子,我就是覺得?很美很有意境。然后……”
“有點想跟你炫耀。”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少?,至少?這?句出處的原文她完整地看過。
賀徵朝閉了閉眼,輕嘆一息,無奈:“我以為你是特意說給我聽。”
溫知?禾不搭腔,執意看著沒什么好看的大海,平復下紊亂的心?,又問:“你以前是不是不婚主義?”
賀徵朝沒聽清,再度靠近:“什么?”
“不婚主義……”溫知?禾不得?已看著他說,小聲嘟囔,“我以前看過你戴尾戒。”
賀徵朝微頓,眉梢輕挑:“你還注意到這?事兒。”
溫知?禾又哼:“干嘛呀,聽你的語氣你很自豪嗎?而且這?種事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賀徵朝解釋:“我不是不婚主義者,只是怕麻煩。”
“麻煩什么?”溫知?禾蹙了蹙眉,有所?預料,“是因為你在國外念書,追求者太多,所?以戴這?種東西規避不勝其煩前仆后繼的追求者?”
賀徵朝唇角輕牽,注目著她,依舊夸耀:“嗯,你很聰明。”
溫知?禾莫名來氣,舉起一只手指,戳著他胸口:“不許隨便夸我,好煩人的!”
賀徵朝笑嘆一息,去捉她的手,目光直直落下:“溫知?禾,你太容易害羞。如果你不向我隱晦地表達兩次,我可能都聽不出。”
溫知?禾雙手交疊著去捂他的嘴:“什么隱晦表達,胡說八道……”
賀徵朝任由她冰涼的手觸碰雙唇,反握著幫忙捂熱,輕輕摩挲于股掌之中:“還有什么問題要?問,我今天全都和你說明白。”
溫知?禾抿唇,也不知?是否為置氣:“沒有了。”
賀徵朝看了會兒她:“真的沒有了?”
她溫溫吞吞又道:“還沒想好,你要?保留好這?個環節。”
“嗯,我會的。”他頷首輕笑,鄭重地說,“這?次換我問你了。”
溫知?禾感覺不妙,背脊忽地一直,很狡猾地提前說明:“你要?問什么?如?果我不想回答或者回答不上來,我可不會說的。”
賀徵朝并?不感到意外,慢條斯理道:“太太,如?果我用錢賄賂你呢?”
溫知?禾:“……”
“我也、也沒那么圖錢。”她說得?很心?虛,目光忽閃,尤其冒出下一句,“你這?次還會給支票嗎?”
賀徵朝唇角笑意更深,獠牙也外露:“如?果你同我結婚,我的一半財產……甚至全部,都會是你的。”
溫知?禾癟嘴:“哦,那就是不會給支票,那我知?道了,小氣鬼。”
賀徵朝不以為意:“看你怎么回答。”
“……”
“那我也選擇性回答。”
“當然可以。”
看他慷慨,溫知?禾心?里輕嗤。裝貨。
她雙臂抱胸,靠著護欄,一副豁出去的姿態:“你問。”
賀徵朝從最近最讓他在意的事問起:“Austin是你在酒吧認識的朋友?”
溫知?禾沒料到他會問這?個,看他面容恢復平靜,透著一絲認真,想到剛才袒露的心?意,不再吊兒郎當,誠實地回答:“不算朋友吧,頂多算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他告訴我他的真名,我卻敷衍他,和他說……”
溫知?禾小小地停頓了下:“我叫李華。”
“李華?”賀徵朝雙眼微瞇,恍然明白過來,“你在記事本上寫的李花,就是李華?”
“對啊,他自己聽錯,我就將?錯就錯,反正又不是真名。”溫知?禾說著說著發?現不對勁,“你偷看我的記事本了?”
賀徵朝沒有一點心?虛,擔責得?自然:“算是。”
溫知?禾慶幸自己沒有亂寫什么東西,皺著鼻子一板一眼地教?訓:“你還承認,以后不能看,不然罰你錢了。”
賀徵朝依舊笑:“好。”
看他一派謙和,溫知?禾開始蠻不講理:“現在又輪到我問了,我想到新的問題了。”
賀徵朝點點頭:“你問。”
借燈光望他,他的容顏和初見時無異,明朗深邃,清雋英俊,但溫知?禾一下子不覺得?他是傲慢的。也總算理解他為何表露出斯斯文文不與人相爭的模樣,那并?非是偽裝偽善,他很像他的母親寧棠,那是他人生至關?重要?的導師,是他最重要?的血親。
溫知?禾喜歡這?份溫柔,也能從他緩緩道來的話語里,窺見一個極度溫柔又才學的女?人,究竟是怎么被生活所?折磨。
她同樣沒法?否認,在他們的相處關?系里,賀徵朝就像一個成熟可靠的老父親,他從九歲起就有照顧人的經驗,他對她總是格外耐心?。
這?種耐心?,可以被定義為、為……
溫知?禾的腦袋要?炸掉了,她不敢想,深吸口氣,眼也不眨地問:“既然你有這?種過去,為什么不提早和我說?”
“這?沒什么可說的。”賀徵朝看她認真的神態,思索片刻,又耐著性子解釋,“我總得?維持在你面前的形象。”
溫知?禾才發?現他有偶像包袱,扁著嘴,不屑一顧:“你什么形象哦,老父親嗎?”
“有錢,愿意為你花錢,什么事都能幫你擺平,能說會道、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無所?不能。”賀徵朝清淺地舉例,聽她的稱呼,目光幽深,“嗯,也可以這?么說,親愛的。”
溫知?禾要?是再發?燒,一定是被他的話搞的,聲音軟綿綿的:“你羞不羞人啊……”
“而且這?哪里損形象了,只是會讓人覺得?……”她垂下眼睫,順從地咕噥那個詞,“有點心?疼而已。”
賀徵朝撫去她繚亂的碎發?,說得?鄭重其事:“如?果你的擇偶標準是強大、可靠,在沒有同你結婚之前,我怎么可以向你暴露缺點?”
溫知?禾搖著頭糾正:“這?不是缺點,反正我不覺得?。”
賀徵朝唇角輕勾,嗯了聲,對她展開雙臂:“抱一下。”
他俯首,嗓音低啞了幾?分:“讓我感受,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溫知?禾下唇都要?被自己咬出血了,忸怩一秒,沒再繼續猶豫,撲到他堅實溫暖的懷抱里,身?子骨一下子松軟了下來。
她的下巴墊靠在他胸膛,忙踮起腳尖,往他唇上親,很清淺的吻,嗓音含著冰塊似的,又含糊又清透:“賀徵朝……你真的很好。”
到頭來,她這?張伶牙俐齒的嘴也只能說出這?番話。賀徵朝心?中無奈,又極為滿足,按著她的唇角,復而延續這?個吻。
若非她今天?問起,賀徵朝幾?乎快要?忘記自己的曾經。剖析自己常做也不難做,可把傷疤揭開給愛人看,本是件懦弱又搖尾乞憐的事。
他希望在她眼里永遠是最好,最可靠。
夜晚的海風愈發?迅疾,賀徵朝把掛在身?上的女?孩打橫抱起,往游艇房里走?去。
臥室的床很寬厚,溫知?禾被他放倒在那里,身?體一下子陷落進去。她自下而上望著男人,半長的裙擺遮掩不住雙腿,她不由攏了攏,心?跳加快。
賀徵朝單手松開領帶,面龐匯入昏暗中,顯得?淡泊:“會不會暈船?”
溫知?禾微微曲腿:“還好,不太會……”
賀徵朝點點頭,往不遠處的衣柜走?去,拿了件浴袍,掛在旁邊,揉了下她的頭:“今晚在這?里休息,我去給你泡杯熱茶暖暖身?子。”
游艇有兩層,頂層為觀光臺,下層為起居室。這?里面積不比普通住宅小,不僅有臥室、廚房、洗浴間,連陽臺衣帽間都有,唯一不好的一點,大概是隱秘性和隔音效果沒有家里別墅好。
但賀徵朝只要?把傭人遣散走?,再自行開到海上,那樣就不會有人知?曉……
溫知?禾用十?指輕輕捂著面頰,吐出一口渾氣,覺得?自己好糟糕,居然又開始想這?種事了。
她突然間好想讓他開心?些,露骨的話她說不出,至少?露骨的事又沒少?做,而且……
溫知?禾從床上下來,攥了攥浴袍的衣擺,往客廳那里探去,瞥見那道高挑的身?影,立馬往墻根躲,在絕對看不見的地方把自己的裙子脫掉,披上浴袍-
游艇的廚房食材豐厚,倘若溫知?禾情愿,賀徵朝可以陪她在船上度過兩天?假期,再送她回島游玩。
今天?他已知?悉,他的小妻子不會再跑走?。
一杯由山楂、陳皮、茉莉花與紅棗的花茶很快做好,為照顧溫知?禾的口味,賀徵朝又額外加了些紅糖。料定她或許還會想吃甜食,他又起了做舒芙蕾或雙皮奶的心?。
賀徵朝輕嘆,捏了捏眉心?,往后方冰柜走?去。
他剛轉身?,一個赤足的女?孩就站在旁側兩米遠的地方,兩只手背后,雙腿筆直站立。
她的浴袍松垮極了,交疊得?很低垂,能看到開闊于雙乳下的肌膚,賀徵朝沒多看,注意力在她白皙的腳上,輕嘆:“怎么不穿鞋?”
溫知?禾悶聲:“我想去洗澡,總不能穿涼鞋吧。”
“我去給你找。”賀徵朝沒挪步,牽起她的腰帶,淡聲囑咐,“系上點兒,別凍感冒。”
溫知?禾很短促地哦一聲,靠近他,徐徐吹氣:“你現在還挺正經嘛,而且怎么這?么慢,我都要?渴死了……”
賀徵朝指腹捏上她的面頰,垂眼低問:“想吃什么,好好說話。”
“我哪里沒有好好說話了。”溫知?禾不滿,嘟嘟囔囔地貼到他身?上,“我在向你求助啊……”
溫香軟玉在懷,沒人能忍得?了。賀徵朝眸色微深,撫上她傾斜來的臀,壓低嗓音:“求助什么?”
溫知?禾喉嚨發?癢,用那只纏繞領帶的手碰他的臉,吻喉結:“主人,我解不開……”
賀徵朝目光凝矚不轉,假意沒看見,手掌按得?更重,繼續循循善誘:“解不開什么?”
他在故意使壞,她又何嘗不是。溫知?禾已經足夠放下身?段,別扭得?想逃離,但膝間的潮意已經不像話。
她唔地悶到他胸口,捱了一吻,繼而抬起頭眼巴巴道:“這?里嘛。”
她碰的是他膨脹的西裝褲。
第74章 老妒夫
賀徵朝在床上并不溫柔, 溫知禾早就知道,他可以用誘哄的口吻, 做最惡劣也最下.流的事。
花茶飲入腹腔,形成小而飽滿的山丘,賀徵朝以掌按壓,噴涌出淅瀝的水痕,在床榻上漫延成圈。
他另一手托著她的下巴,讓她被迫看去,耳畔是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很漂亮, 看到了嗎?”
光是點頭?無用,還?要規矩地?附和, 溫知禾輕軟地?說了那番話, 卻得到他更?猛烈的回應。
雙腿攏著男人精瘦而強健的腰, 她已被沖撞得暈頭?轉向,幾?近抵達失去意識的邊界線。每每這種?時候, 賀徵朝都會低聲輕哄:
“還?能再堅持一會兒嗎?”
“你這里還?想要對嗎?”
“乖寶寶,再試一次。”
好美好甜很棒是他最常掛在嘴邊的夸獎,乖寶寶好孩子是他對她一貫的稱呼,溫知禾沒法再堅持,會伸臂圈攏著他的脖頸,用濃厚的鼻音喊出安全。詞, 有時喊他“daddy”、有時喊“主人”,大部分時候, 賀徵朝聽了這些都會對她稍微仁慈些。
伴隨著最后?一輪的沖擊,溫知禾的臂彎和腿窩都酸乏得箍不住他。
這個夜晚, 她枕著賀徵朝的胸膛入睡,如果忽視隔天起?來的酸痛, 她這一覺睡得還?算安穩。
游艇在海上漂泊了一夜一天,恢復體力后?,賀徵朝帶她體驗了浮潛和開摩托艇,靠岸回別墅,她找回了自己的包包,在記事本上又挑了一個勾,然后?停頓一秒,寫下一行,要帶一束康乃馨去見寧女士。
記事本只有巴掌大,溫知禾經常揣在口袋里忘記取出來,賀徵朝習慣與她獨居,所以臟衣簍里的衣服,都由他整理再塞到洗衣機。從?中翻出記事本是順手的事,看到那一行圓潤可愛的小字也是他無心一瞥。
溫知禾的記事本很少記錄有關他的事,這是第一次,雖然她要看望的人是寧棠。
賀徵朝沒有挑明自己又看了遍她的記事本,悄然放歸到她的包里。
溫知禾對此并不知曉,不過在度假島的這幾?天,她常被賀徵朝問起?將來的事。
賀徵朝為她列了一個人生對照表,左邊是她的個人信息,右邊是賀徵朝的,20歲以前的人生階段,賀徵朝已經悉數填寫完整,包括且不限于?她出生的醫院地?點時間,她小學的學校和入學時間……一直延續到二?十歲大學畢業那年。
他比她年長十二?年,所以在他人生的十二?年以前,她的部分是空白。
十二?格空白,占據了人生對照表整整一頁,很具象化?的年齡差異。想要同?步進程,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賀徵朝把決定權給了她,由她執筆寫下將來,而他的愿望,只用鉛筆很清淺地?標注。例如他希望,可以在三十三歲這年同?她結婚。
對照表擺在面前,溫知禾輕擰鋼筆,心里有些微妙。
在她十五歲時,她曾想過自己的未來。那時她對班上學霸有濾鏡,偷偷暗戀過一陣子,幻想大學考到一個城市,能順利告白在一起?,然后?做一份還?算喜歡的工作共度余生,只不過她后?來沒那么喜歡他了。
在她十七歲時,她已不對愛情抱有太大幻想,整日就是奔波在各大劇組,自費做小短片。即便身?邊不乏有顏正闊綽家里做生意的小開,她也沒什么興趣去談一段世俗的戀愛,能遇到不貪圖美/色/肉/體的男人實在太困難,唯一有好感的男人因?為有個談婚論嫁的女友,所以直接扼殺在搖籃里了。
她好感過的,喜歡過的男人里,沒有一個像賀徵朝。賀徵朝把財力、樣貌閾值拉到最高,唯一的短板恐怕只剩年齡。
而這正是她所感到微妙的。
她從?未設想過自己會和這樣的男人有交集,也沒想過真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初次的談判在新年,臨近合約終止的這天,恰巧是冬日,卻溫暖如春。
眼前的男人已不再傲慢高高在上,他用最虔誠的姿態向她求婚。
燭光晚餐很浪漫,桌上是由他一手烹飪的菜品,桌布墊板也是他精心擺設,每一片花瓣、每一株艷麗盛開的玫瑰,他西裝內襯里的暗金絲巾都無不表露對此次求婚的重視。
她從?他向來持重冷靜的目光里,讀出一絲緊迫。
溫知禾挺起?胸脯,轉著鋼筆,拿起?喬來:“其實我沒想這么早……”
話鋒一轉,她瞄了眼絲絨盒,雙眸毫不掩飾的亮閃閃:“但看在這么亮這么大的鉆戒,也不是不可以。”
空氣凝結一秒,賀徵朝忽地?笑了下,嗓音很低:“這么說,你是愿意嫁給我?”
“不是嫁給你,是結婚。”溫知禾一板一眼地糾正,“嫁人的說法我不喜歡,結婚才是平等。”
賀徵朝若有所思?,頷首改口:“那么,這位溫小姐,你愿意同?我結婚嗎?”
他在桌上攤放了一則婚后?財產分配合同?,將鉆戒絲絨盒壓在上方,輕緩地?挪到她手邊,目光如炬:“我承諾,婚前你的車房財產還?是屬于?你,但我的房應有你的一半,股權也該有你的一份,日后?任何創收都能與你共享。這座島、這棟別墅,那輛車,那艘游艇輪船、直升飛機或是任何你想要的,所見即所得。”
他又笑,鄭重而認真:“我知你不圖錢,也有自己的辦法盈利,你很勇敢,很有能力,總有一天會抵達我可望不可即的巔峰。你會拍下一部部叫好又叫座的電影,又或許是投入其他事業里,再成就一份讓人刮目相看的偉績,那時是我仰著你,敬慕你,我害怕有那么一天,你會沒那么需要我這些蠅頭?小利。”
“所以請允許我懇請你、糾纏你、用這些俗不可耐的小把戲,在你還?未成長為蒼天大樹之前向你求婚。”
燭火跳動?,照映半滿的紅酒杯,溫知禾擰住鋼筆,心卻止不住地?亂:“你怎么還?捧殺起?我啦?”
賀徵朝解釋:“不是捧殺,是我自認為。”
“你可以不是讓人仰望的蒼天大樹,也可以不是供人觀賞的玫瑰;可以做一株小草、一塊石頭?,不起?眼的平庸的任一事物,在這方面我對你沒有期盼,我的意思?是,你做一個普通人,不論什么模樣我都喜歡你。”
“站在我身?邊,我肩上,我頭?頂,只要是你,只要你想,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沒有配不配或不值得一說。”
賀徵朝頭?回為自己的表達能力感到乏力,溫聲又言:“我應該慶幸,你愿意在最年輕的這一年同?我結婚。”
溫知禾的臉慢慢紅了起?來,也許是被燭火照映、喝紅酒喝的,說話都結巴:“只是答應你要結婚,又不是真結了……”
她咬著唇:“而且哪有你這樣的,光動?嘴不作為,不應該親自把戒指戴到我的無名指上,再跟我說這些的嗎?”
賀徵朝早已習慣她拿喬的小模小樣,心里軟塌得不像話,他承應了一聲,拿起?絲絨盒到她身?邊,學著最規范的姿態,為她戴那枚鉆戒。
鉆戒的確足有上百克拉,指環都有兩個,笨重且太過耀眼。它圈住了她的無名指和中指,代表熱戀與已婚的兩指,多么貪心。
那她也稍微貪心一些,怎么不可以。
溫知禾不想讓他看見上揚的唇角,撲到他懷里,枕在肩邊說:“合同?我會回去認真翻看,如果有什么問題,我一定會讓我的律師通知你,到時候你就看著辦吧。”
她打?定主意要在他面前強裝不在意、不為所動?,可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暴露了她。
這晚是待在度假島的最后?一天,他們沒有做過分親密的事,又一次踏上游艇,在頂端躺于?海中看星星、煙花。
溫知禾給自己訂了回程的機票,但賀徵朝沒有。私飛需要提前申請航線,她等不了那個時候,賀徵朝便陪她坐了一趟航班。
鈔能力總是格外好用,如果不是在貴賓室偶遇到奧斯汀,溫知禾一定會這么夸。
她想不通,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湊巧的事?偏偏是一個機場同?一時間段。
“李,真巧,沒想到還?能這里遇見你。”奧斯汀面露驚喜向她打?招呼,一雙含笑的棕眼像琥珀。失去酒吧燈紅酒綠的光影,他的模樣更?純良了些,像一個剛出社?會沒多久的大男孩。
溫知禾是喜歡這款的。放在先前,不論是為眼緣還?是工作,她可能都會要個聯系方式,但現在……想到那夜被沖撞啃咬的痛苦,她只想趁著賀徵朝沒回來之前,結束這場寒暄。
“是很巧。”溫知禾訕笑,“你幾?點的航班?”
奧斯汀:“四點半。”
現在才不到三點,四點半的航班來這么早做什么。溫知禾心里犯嘀咕,面色不表:“這樣呀。”
奧斯汀點點頭?,長吁口氣:“謝天謝地?你是安全的,那天帶你走的人是你男朋友嗎?”
溫知禾看得出他是善心的,抿了抿唇:“嗯對,酒喝得有點多了。”
奧斯汀深表歉意:“都怪我沒有告訴你那杯酒的度數很高,我以為你能喝。”
“那倒也……”
“對了,我寫在你本子上的聯系方式你看見了嗎?”奧斯汀又問。
溫知禾愣了一下,剛想說沒有,又很快反應過來,露出幾?分不自然:“額……”
她一猶豫,奧斯汀了然:“我明白了。”
他又笑了笑:“雖然很遺憾,但其實我是聽了你和朋友在電話里的談話,知道你拍電影所以才……我很好奇你口中的故事。”
溫知禾心里更?發?虛:“謝謝,不過我的電影只在國內上映,如果有機會的話倒是愿意上映海外。”
“沒關系,我在中國有家,你告訴我電影,我一定會去看。”奧斯汀眨眼,非常捧場,“我會帶我朋友一起?去看。”
老天。溫知禾在心里做了一個違背老祖宗的畫十字手勢,雙手合十:“真的很抱歉,其實不用的……要不你現在給我一個常聯系的電話,我會送你和你朋友電影票的。”
“給我就好。”
側方傳來低沉磁性的聲音。
扭頭?看去,剛才幫她處理行李的男人已經回來,向眼前的奧斯汀微微一笑:“你的聯系方式。”-
他們的航班在三點半,專員來通知登機,奧斯汀剛把電話號碼留給了賀徵朝。
頭?等艙的座位并不相靠,溫知禾在入座前,湊到他身?邊說:“你把記好的電話發?給我,我剛剛沒記下來。”
賀徵朝淡道:“不用,電影票我會出。”
旁邊有過路人,不論是否聽得懂,溫知禾習慣壓低聲線:“什么不用呀,我是電影導演,就應該我請,而且……”
賀徵朝回眸撫了下她的頭?,嗓音也沉:“我是導演的丈夫,這票我請也應該的。”
“什么你應該不應該的呀,你還?把人家之前寫在我本子上的號碼給撕了!”溫知禾悶聲嘟囔,“你個歹毒的妒夫!”
“是,我歹毒,我妒忌。”賀徵朝回應自如,不緊不慢:“那請你對我高抬貴手,讓我贖罪一回。”
過了通道,他將可愛的草莓熊保溫杯放到她座位上,眉眼一低,直直攫取她的目光:“畢竟我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歹毒無比的妒夫,連你還?沒上映的電影的影迷電話都能擅自撕碎。”
溫知禾:“……”
根本吵不過。
這趟頭?等艙坐滿了人,溫知禾負氣地?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全程不再與賀徵朝搭腔,當然,距離太遠,也確實不怎么能搭話。
她覺得好心虛好慚愧,居然欺騙一個那么天真的男大學生,真真想替“李華”這個馬甲給他寫一封道歉信。
回國的這趟航班飛行時間較長,十小時以后?才能落地?燕北國際機場。溫知禾在愧疚里睡了幾?小時,中途又起?來刷會視頻。由于?睡眠時間過長,下飛機之后?她還?有些頭?暈打?瞌睡。
賀徵朝讓她枕肩,溫知禾抵死不從?,像個刺猬一樣炸起?毛。他無奈嘆了一息,圈過她的肩,揉揉面頰:“到時我會送票,如果他們不在國內,我也會承包他們來回的機票。你不放心,可以監督。”
“拈酸吃醋的蠢事兒我已經做過,妒忌我也認了,別對我生氣。”
他的態度實在太好,溫知禾實在很難再蠻橫,輕哼道:“我也沒有很生氣,就是覺得很愧疚,我還?對他撒謊了……”
賀徵朝嗯了聲,垂眼問:“那你對我愧疚過嗎?”
溫知禾有點懵:“愧疚什么?”
“最開始時你告訴我從?事酒店服務業多年,但后?來你又對我說。”賀徵朝慢條斯理道,“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溫知禾都快忘記有這回事了,眼也不眨地?看著頭?頂的男人,聽他嗓音更?輕緩,一字一頓:“小撒謊精,你最好對我一視同?仁。”
第75章 出車禍
溫·小撒謊精·知?禾安靜不說話, 全?程都裝死。即使?她有的是歪理可以和他分庭抗禮,但她已經累了?。
夏威夷購入的那些衣服包包已經提前?到家被人安置在衣帽間?, 至于?贈人的禮品,則是放在一樓的儲物間?。溫知?禾清點了?一下,紛紛貼上相應的標簽,讓阿姨擇日寄出去。
上了?二樓起居室,溫知?禾想躺一下,但看那些未經整理的禮品,還是爬起來挨個擺放。
拉開最后一格柜子?, 里面一般放的都是些紙張,躺在最上方的, 是賀徵朝當初向?她提出假結婚, 要求簽訂的合同?。
合同?在最初經常被她拿出來翻看, 因為?內容敏感不好意思請律師,她還聯系了?線上平臺的法律顧問, 用假名打碼去咨詢其中是否會有陷阱。
但她都把字簽了?,合同?再怎么霸王條款,她也沒辦法聲張,何況自己已經花了?信用卡里的錢。
有那么一天,溫知?禾內心是怯虛的,怕被賀徵朝起訴鋃鐺入獄。她自我安慰, 沒有和他假結婚之前?,她這一輩子?可是賺不了?這么多錢, 住不了?這么豪華的別墅的,這么倒霉的她, 怎么可能什么好事都攤上,能有一年的豪門貴婦體驗卡很好。
再度翻看合同?, 心境真的很不一樣,以前?知?道霸道、不公平,只能忍氣吞聲,而現在……她忍不了?。
回到家是在下午,賀徵朝習慣不休息連軸轉,這會兒已經去公司忙事務,發消息說晚上八點那陣會回來,讓她自己吃飯。
溫知?禾回了?個“哦”字,想把翻出來的合同?拍照發給他抨擊,又?覺得線上發沒意思,所以打定主意等他回家。
秦姨做了?一桌她愛吃的,吃飽喝足后,溫知?禾梳理了?接下來的工作行程,在日期表上勾勾畫畫。
忙到八點一刻,她按了?按肩膀,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回來就躺平在床上,沾床秒睡。
轎車開雙閃燈停在別墅門口,賀徵朝下車看眼腕表,比預估時間?晚了?一個鐘頭,按了?按領帶輕呵氣。
別墅二樓燈火通明,他料定溫知?禾不會睡太早,哪怕一回家就睡,這會兒也該醒了?。
走過玄關上二樓,賀徵朝步履穩健,比以往稍快,擰門入起居室,能聞到專屬于?溫知?禾的安神香,不免呼吸放緩。
陳設沒什么變化,無非是多了?些新的擺件,更?擁擠。瞥見床榻上鼓囊的被褥,賀徵朝眉眼微和,為?自己出錯的預判感到無奈。
衣袖挽起,凈手拭干水漬,賀徵朝踱到床畔,以手背將被褥撐開,能看見一張像荔枝剝了?殼的臉蛋。
縱使?那幾天在海島天天見她,但賀徵朝似乎怎么也看不夠。他捋了?捋她的頭發,五指沒入柔軟的發絲,又?稍微理了?一下落肩的帶子?。
溫知?禾蹙著眉轉身,蹬開真絲被,上半身暴露在空氣里。
賀徵朝剛要幫她掖好,她又?瞇著眼,用惺忪的目光看他。
呆滯一秒,兩秒,她伸手握住他掌間?,聲音覆著濃厚的鼻音:“你怎么才回來……”
賀徵朝俯身靠近,另一手在她枕邊壓著,緊緊收束她的目光:“一直在等?”
溫知?禾的頭有些混沌,但不至于?意識不清,能知?道自己該回答什么:“才沒有……我是要教訓你。”
她說著,主動去勾他的脖頸。
剛洗浴過的香氛仍余留在頸間?,厚實的被褥一悶,熱氣蒸騰留香,更?馥郁醇厚。賀徵朝一呼一吸間?都是她的柑橘味,雙眸墨色漸濃,不由埋到她胸口吻了?吻。
他深吻又?以掌按壓,溫知?禾雙膝微微拱起,不由低悶一聲。
衣襟松散,賀徵朝沒移開手,嗓音很沉:“教訓什么?”
溫知?禾已經清醒,同?他纏了?一陣子?,隔著西裝褲沒進,都被磨得不斷高,堅持了?還不到五分鐘。
賀徵朝輕拍她的腰側,毫不留情地淡聲說:“4分39秒。”
溫知?禾知?道這是什么數字,紅著眼瞪他,悶哼翻身。
賀徵朝將金屬腰帶卸了?,睇著她,不緊不慢道:“繼續?”
溫知?禾的眼睛從被褥里冒了?出來,看他還挺拔的那里,勉為?其難的、慢吞吞的敞開了?自己的腿。
幾輪下來。床頭柜里的雨傘已經用得見底,那里原本?塞滿了?各種口味。溫知?禾累得要脫水,連著灌了?兩杯才緩過來勁兒,看空蕩蕩的柜子?,她覺得賀徵朝的精力至少二十年內還是會很足。
“還喝么?”賀徵朝撿起桌上的合同?,隨意地掃了?兩眼,過來接過她喝完的杯子?。
溫知?禾舔了?舔水潤的雙唇,搖搖頭:“不用。”
注意到他手里的合同?,她小小地挺起胸脯,輕咳一聲:“怎么突然看這個了?”
賀徵朝不以為?意:“你放在桌上了?。”
“哦,我放桌上你就看,你這個人好沒邊界感。”溫知?禾輕輕蜷起雙膝,強忍痛意,表現得漫不經心。
賀徵朝睇眼她,唇角微微掀起,好整以暇:“是么,我以為?這是你要我看,太太。”
溫知?禾又直起腰:“誰是你太太呀,我們都還沒結婚呢。”
賀徵朝沒辯駁,從中抽取了?一疊,淡聲說:“贈與合同?保留,這份雇傭契約作廢。”
話音甫落,賀徵朝把贈與合同放到柜子?里,像是要去處理手里那份契約。
“你等一下!”
溫知?禾立即從床上蹦起,沒能直立走,就跪膝而去,落地來不及穿鞋,磕磕絆絆地撲到男人懷里。
賀徵朝聽到她的聲音轉身迎了?下,溫香軟玉霎時入懷,像泡發的海綿,又?沉又?軟又?無力,只能緊緊吸附在他身上。
他樂于承托這海綿,臂彎箍了?下她的臀。
溫知?禾踮起腳尖,鼓著面頰說:“合同?怎么能你說作廢就作廢,最后一個月的工資難道你就不給了??”
她邊說著,邊還戳他胸口。
賀徵朝眉梢輕揚,笑嘆了?下:“怎么會,信用卡你不是每個月都在用。”
他按了?按她的臀肉,壓低眉眼意有所指:“有了?待遇更?好的合同?,還要這做什么。”
“我很有契約精神的……反正不能作廢。”溫知?禾趁機奪回那紙合同?,背在手后,離開他的懷抱,翁聲咕噥,“原來你知?道待遇不好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我們還是繼續保持情人的關系一個月吧,至于?你那份合同?,我還得再考慮一下是不是要續約。”
耐力不夠,脾氣見長,說的就是溫知?禾。
她太有恃無恐,也知?怎么翻舊賬、戳人心窩,可他愿意被她戳著,總好過被她視而不見。
賀徵朝心底又?嘆,覆手托著她的后腦勺,口吻很輕:“妹妹,商量一下。”
他喊“妹妹”的時候溫柔又?性感,總會讓她腿心酥.軟,胸口翻動,既表露他年長于?她,又?無形間?拉近年齡,狡猾得很。
偶爾的時候,溫知?禾也會想,如?果她真的有這樣的哥哥該多好。當然,他的年紀都可以做她叔叔了?。這話不能說,一說他就會縛緊她的腕骨,把屁股打得紅腫。
彼此凝矚不轉地對?視,溫知?禾聽到他說:“情人不算好聽,未婚夫妻如?何?”
求婚已經被答允,做未婚夫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溫知?禾腦海里回蕩起等候廳的那一幕,賀徵朝向?奧斯汀糾正是未婚夫而非男友……真是幼稚死了?。
“你好計較這個。”說出口的是幽怨語氣,心里卻泛起絲絲甜意。
賀徵朝承認道:“沒辦法不計較。”
溫知?禾獎勵似的親了?他一口:“我也要定一個合同?,律師已經聯系好了?,是幫忙看婚后財產合同?的那個,聽說對?這方面很專業。”
賀徵朝:“需要律師我這里有專業的顧問。”
溫知?禾拒絕了?:“那是你的人,我也要建立自己的人脈,我們工作室也有合作的顧問。”
賀徵朝深深地看著她,唇邊笑意不減:“不錯,長大了?。”
溫知?禾輕哼一聲,已經對?他的夸夸有了?免疫——他這個人真的很怪欸,未婚妻擺明了?要算計他,對?他的財產毫厘必爭錙銖必較,他還能摸頭拍手一頓猛夸好孩子?就該這樣。
太怪了?。
因為?奇怪,溫知?禾又?啄了?他一口-
黏糊的居家日子?不會太久,影片送審通過,可以開始定檔院線發行。后期的宣發活動行程,夠溫知?禾馬不停蹄連軸轉一個月了?。
賀徵朝在燕北也只留了?兩星期,臨近元旦,因為?公務,他又?飛到各國各地出差巡察開會,即便處于?燕北總部,他每天也有不少合同?報表要檢閱。
溫知?禾一開始還會意思意思,和秦姨做個愛心便當送過去,后來她自己的飯都吃不上,怎么還顧得上他。
而她之所以這么良心,還是因為?從律師那里得知?,賀徵朝在財產分配與忠誠保障上,對?她有著絕對?的傾斜。
他把所有能考慮到的收入來源和資產,都一條條明晰地攤牌在桌上,告訴她,他有的,一大半都歸屬于?她。不僅如?此,倘若他對?婚姻不忠、不誠,他一定會凈身出戶。
通俗點是這么說,但溫知?禾聽得兩眼一黑。
……原來堂堂集團總裁還能凈身出戶的?
為?此,溫知?禾不得不給制定合同?的當事人打電話詢問情況。
賀徵朝給了?她一份非常完美的答卷——
“我不想假設不可能發生?的事,但我總歸需要給你這份安全?感。”
他的嗓音一再柔和,還透著許久未休息的低啞:“溫知?禾,聽明白了?嗎?”
溫知?禾聽得很明白,并且破天荒地說起軟話:“哦……那你早點回來。”
賀徵朝停了?一息,語氣情緒不明:“怎么了??”
“沒怎么呀。”溫知?禾抿唇。
“嗯。”賀徵朝悶笑了?下:“我還以為?你催我回家是因為?……”
溫知?禾聽得出他的不懷好意,在茶水間?環顧四?周,確認無人,臉紅道:“你以為?我很需要你啊,我又?不是不能自己搞。”
“搞什么?”
明知?故問。溫知?禾心中輕哼,不做聲。
“我還以為?你會想我,親愛的。”賀徵朝嘆道,有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溫知?禾:“……”
這人怎么這么壞?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現在開始……
她負氣卻又?說不出太狠的話:“也沒有很想你,掛了?!”
忙音在耳畔飛旋,隔了?數秒,手機自動熄屏,賀徵朝極輕地笑了?下-
元旦這天,賀徵朝人在南城集團分部開會,溫知?禾在鄰市路演。車程三個小時可以直達他那里,但考慮到去泠州也是差不多的時間?,還可以忙里抽閑看望寧棠,就把約定點定在泠州。
先前?溫知?禾想去看望寧棠,但一直抽不出合適的時間?,哪怕路演定在泠州,由于?賀徵朝沒法陪同?,就只能作罷。
寧棠現在意識不清明,大概率沒辦法認人,溫知?禾走前?還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盡量給寧棠留下一個好相處的印象。
斜露肩毛衣過胯,搭配褐色長筒靴只有貌美乖巧和風度,保暖全?靠毛呢大衣撐起。溫知?禾在耳上配了?一對?毛絨球掛墜,還不夠,又?戴一頂雪白的貝雷帽。
她問了?身邊女?性友人,紛紛獲得一致好評,怕不嚴謹,就又?給賀徵朝發去自拍,問他能不能給寧棠留下好印象。
平時他要么秒回要么撥來電話親口稱贊她,但這回溫知?禾等了?半個多鐘頭都沒收到他消息。
轎車在大道上行駛兩個多鐘頭,還有二十分鐘就能進入私人療養院的園區。坐在車里透過窗,能遙遙眺見盤踞于?山間?的中式建筑,青瓦白墻,綠林藍天,美得就像度假莊園,環境很好但不算太偏遠,據說有專門的接送車輛和飛機。
溫知?禾曾向?賀徵朝問過這里的價錢,得知?居住一星期要十萬,還只包括基礎護理,她心底滴血,嘟囔資本?家就是資本?家,真會斂財;又?得知?這座療養院已經被賀徵朝盤下據為?己有,她欲言又?止,又?開始叭叭,當著資本?家的面罵罵咧咧。
但切身來到這座療養院,溫知?禾才明白,那些錢恐怕并不是白花的。
送她的轎車停在山腳沒法繼續往上開,有專門的接駁車送她去山頂。為?等人,溫知?禾就在等候室吃了?頓健康餐。
她邊吃邊刷手機,頂端彈窗出一條推送,是景城某事故多發路段又?出了?一起車禍,還是連環撞車事件,傷者有五人,死者有兩人,底下評論?區全?是議論?聲討。
主餐用完,飯后還有營養甜點和水果,因為?看了?路人拍攝的車禍畫面,溫知?禾就沒什么胃口繼續吃。那些路透照片哪怕經過處理并不外露血腥,但她依稀能透過薄薄的馬賽克,感覺到現場的慘狀,而且……
刷到評論?區沒被和諧的另一畫面,溫知?禾徹底放下叉子?,閉眼深吸口氣。
退出微博,點開微信,發現賀徵朝四?個小時前?的消息也沒回,溫知?禾不由犯嘀咕,他這遲到歸遲到,怎么連消息也不帶回的。
捧著手機,她準備敲字問責,屏幕卻倏地顯示來電,是夏特助打來的。
劃開接聽鍵,溫知?禾莫名感到不安。
下瞬,她聽見夏特助略顯疲憊的聲音:“夫人,是我。賀總來的路上遇了?車禍,現在人在景城第一人民醫院處于?昏迷狀態,不方便給您打電話,所以……”
溫知?禾心頭一顫:“你說什么?”
第76章 我愛你
抵達景城第一人民醫院, 溫知禾拎包的手?都在抖。
夏特助告訴她賀徵朝沒什么大礙,只?是軟組織有挫傷, 暫時陷入昏迷狀態,但她看見病床上的男人,心里?還是收緊了一下。
新聞推送的連環撞車事件和賀徵朝無關,發生的時間是在大前?天,趕巧讓她刷到,而自己又沒有注意?到發送時間。賀徵朝的車禍不是很糟糕,就?連駕駛司機也沒有任何性命危險。
司機在通過城鎮大道?的路上, 碰見一個小男孩橫穿馬路,下意?識轉動方向盤撞到一處鋼板房才?致使?車禍。所幸那輛商務車的安全氣囊有很多, 鋼板房的鐵皮也沒完全砸碎玻璃, 否則極有可能嵌到傷者?喉嚨里?。
想到那種畫面, 溫知禾心里?更難受,劫后余生的恍惚、無措仍縈繞心口, 她坐在病床旁,久久沒法定神。
司機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蘇醒,而賀徵朝大概是這些天忙于工作,過度疲勞的緣故,昏睡時間會更長。
他的面龐輪廓仍然明朗清雋,透著幾許蒼白, 能看見眼瞼下的烏青,更細致的皮膚狀況。因為閉著眼、受了傷, 看著比以往要憔悴。
看久了,蓄在眼眶的水霧沒忍住往外淌, 溫知禾以掌捂眼,深深吸了口氣。
她沒法不去承認, 在聽?到賀徵朝出事的噩耗那一瞬,她感覺自己的人生都要完蛋了。
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總是習慣性地依賴他、仰仗他,縱使?工作室已全然脫離恒川掌控,她自己也有待拍影視項目、一些其他收入來源、下輩子不愁吃喝的金庫……可她唯一的家?人,似乎只?有他了。
賀徵朝在關系里?扮演著她所需且空缺的角色,他填補了關競早早缺席的部?分,也給足了溫荷不再給予的溫柔。強大、可靠、無所不能,是他在她這里?一直以來的代名?詞。
但人并非完全萬能,總會繞不開生離死別的課題。
以前?溫知禾從未考慮過這些,但今天,她的腦海里?游走了無數種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晚間八點,溫知禾從洗手?間里?出來,迎面在病房門口撞見夏博易。
他拎了些水果,還帶了幾份文件,說是公司那里?急著要審批簽字的,剛好賀總醒了,就?給捎過來。
聽?說已經醒了,溫知禾心里?揪了下,又聽?還要工作,她皺著眉:“要那么急嗎?就?不能休息好再簽字?”
夏博易有些為難:“也不是很著急,倒是賀總急著要……”
夏博易也只?是個打?工的,溫知禾理解,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沖,她軟了音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把文件給我嗎?”
以往有公務要談,賀徵朝就?沒避諱過她,還讓她做了兩回助理,所以這種要求并不過分。
夏博易也知道?,答應得很快:“沒問題。”
溫知禾一手?拿水果籃一手?拿文件,推門進病房,扭頭透窗看眼外面,確認夏博易已經走了,她就?先把東西暫擱一旁,掏出小圓鏡確認自己眼睛是不是還紅。
確認妝沒花,她再輕手?輕腳地拿起那些東西,往室內走去。
賀徵朝的確醒了,他正伏案看文件,靜謐的病房里?,只?有他翻動紙張、鋼筆寫字的聲音。若不是看見他穿著病服,繃帶摻了一圈小臂和手?上還打?著點滴,溫知禾都快懷疑他是不是根本沒出車禍。
“你為什么不好好休息?”
溫知禾賭氣似的把水果直直放到椅子上,語氣里?還透著剛哭過的顫意?。
最后一份文件還有幾頁沒過目,賀徵朝撾起邊角的手?停了下,側目看向她,唇角輕掀,揚手?道?:“過來我這兒。”
溫知禾抿唇,乖乖湊了過去,剛站定床側,賀徵朝那只?掛著點滴的手?便環住她的腰,輕拍了兩下。
他的動作沒有狎昵,可她身上怕癢,經不起碰:“你干嘛呀……”
“劫后余生抱一下。”賀徵朝的聲音很低啞。
“你還知道?劫后余生?”溫知禾有些來氣:“要是你再不好好休息,下次別說是出車禍了,你光是坐在辦公室里?都會猝死的……”
說到“死”字,她那股剛哭過的勁頭還沒過,又染了幾分情緒。
溫知禾本來想掩藏下痕跡,但她根本藏不住,眼淚說掉就?掉。
賀徵朝把床上桌推到一旁,將她圈抱在懷里?,坐到他身上,溫知禾緊張了下,嗓音很軟:“會不會碰到傷口……”
賀徵朝悶笑了聲:“不會,腿沒斷,身上也沒骨折。”
溫知禾想捶下他,又不敢太用力,攥著拳頭幽怨地瞪他:“那你命很硬哦,可以隨便折騰?”
“嗯是,不過只?限于你。”賀徵朝認命地頷首,眉梢輕揚,是逗趣的口吻:“這世上也就你能折騰得了我。”
“我折騰你什么了?你松開、松開我……煩人……”
掙脫無果,溫知禾也不動彈了,低著頭,語氣很悶:“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也不會給你守寡,以后遇到合適的人,照樣會結婚。”
她說的是氣話,現在心底仍有后怕,想要他稍微駁斥兩聲,說些保障自身安全的話,但賀徵朝卻沒照著她的劇本念,只?沉沉道?:“我知道?。”
簡短的三個字,語氣很自然,就?像真的認可她的話。
溫知禾抬起頭看他,目光對焦在他下頜旁的一小截傷疤,熱起眼淚:“你知道?什么啊。”
賀徵朝替她拭去淚,嗓音溫醇平和:“我知道?你自愛,從不委屈自己,立貞節牌坊守寡的事不會做,何況我們還不是夫妻;我知道?你值得被?許多人愛,這世?上并非只?有我一個男人,你也不缺伴侶,何況我在你的人生里?,也只?占據不到二十分之一。我沒法設想,你會用一生去懷念一個無足輕重的男人,一個在交往中曾給過你不愉快、不被?尊重、不具備安全感的男人。”
“我夢見過你在我的墳前?哭的模樣,我也夢見過你穿著婚紗同其他男人步入殿堂,很糟糕的夢,所以醒來以后我感到如釋重負,又想找點事做。”
賀徵朝扯唇輕嘆,目光極深:“瀕臨死亡的走馬觀花似乎并沒有什么邏輯性,又極大地刺激到我的求生欲。”
“我知道?不會有那么一天……所以我要活著,至少等到同你結婚那天再去死。”
他的眼神滾燙,灼熱,說出的話透著荒謬卻不像玩笑話,如炬光的眸色直擊靈魂深處。
他說會為那天去死,是真的會。
溫知禾無時無刻不會看見他的決心,她幾乎要被?他燙化,由這濃烈的、說一不二的愛。
她雙唇嗡動,帶了幾分急切:“結婚以后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做嗎?……蜜月、旅游、看望親朋好友,生養小孩……養小貓小狗什么的。”
越說后面她越不好意?思,即便賀徵朝同她規劃過好幾回,而每次她都搪塞。
溫知禾抹開淚,揚起發熱的臉:“你不會抑郁了對這個世?界生無可戀了吧?不至于的啊,這世?上還有很多愛你的人,你的媽媽還在,你的爺爺奶奶、你的弟弟妹妹……還有我。”
她聲音漸弱,賀徵朝問:“還有什么?”
溫知禾數不出更多的人,雙眼透著赧色,濫竽充數道?:“錢多多跟錢來來呀……它們現在也好喜歡你的,都會主動蹭你。”
賀徵朝雙眼微闔,勻了回氣,輕嘆:“不是問它們。”
溫知禾咕噥:“那你問什么。”
“我問你。”
“問我什么啊。”
“……”
賀徵朝頭回感到套話是件難事。更何況,套出來的回應,又怎么會是她的答案。
僵持數秒,溫知禾怕他抱得累,主動問道?:“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賀徵朝嗯了聲,松手?放行。
溫知禾給他倒了杯熱水,將椅子上的水果挪到床頭柜,自己坐在邊上。她雙手?垂放于膝,認真中帶了點別扭:“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等修養差不多了,我們就?去結婚登記吧。”
賀徵朝看眼她,將玻璃杯放到桌邊:“什么時候?”
溫知禾:“當然是等你好了以后。”
“現在就?可以。”賀徵朝淡道?,作勢要拔掉手?背上的針管。
“不可以……”溫知禾蹙著眉,傾身輕輕按住他的臂彎,“你為什么那么急?”
賀徵朝的雙眼濃厚似深潭,聲腔沉啞又鄭重:“想和你在一起,想做你合法的丈夫。”
他的手?撫過她的面頰:“溫知禾,你應該知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在證件上登記我們合法的關系,在婚禮見你穿婚紗說誓詞,我夢見過無數回。”
有時是在海邊草坪,有時是莊嚴的教堂,中式殷紅的鳳冠華服,西式雪白的婚紗裙,他的妻子如何都好看。
賀徵朝將她盯得很緊,不像玩笑話:“在你沒有反悔之前?,我必須牢牢抓住你。”
溫知禾想笑又笑不出來,眼角微紅:“我為什么要后悔?”
“你把婚后財產協議定得那么有誘惑力,我就?算不喜歡你,也會因為你的財產和你結婚啊,你知道?的,我就?是一個貪財好利的普通人,只?要你身上還有可以讓我謀取利益的地方,我一定不會離開你。”
“我也想和你結婚,很想,我想穿漂亮的婚紗,辦一個世?紀婚禮。”她的聲音忽然弱了下來,伸手?環住他的腰,臉貼近他的胸膛,下定決心般:“賀徵朝,我只?想和我愛的人結婚。”
在很早很早的時候,我就?做了一件蠢事,我喜歡一個比自己大了一輪的男人,他好傲慢,他看不上我,所以我極力掩飾。
我不敢說這么重的話,我只?會用輕挑的、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來,在床上,在一切不清不明的時刻。
一個一開始只?想謀取利益的人喜歡飼主,糟糕至極又不值一提。
可現在賀徵朝不是高高在上的飼主,是追求者?,是未婚夫,說出來正當又平等,她可以去說。
溫知禾眼角又有淚,哭不完,也不再掩飾,盡情地沁到他的衣襟上,語氣又兇又可憐:“我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愛你。”
她說得很輕,卻格外清晰,通過胸口傳導四肢百骸,沙沙的淌著熱意?,讓他血液翻涌。
賀徵朝從未想過她會說出這番話,不是虛情迎合,不是隨口應付,是抱著他真切地告訴他,她想同他結婚,同一個她愛的人。
理智告訴他,二十歲的小姑娘閱歷見識淺薄,沒認識過太多人,才?會將他當做所謂的此生摯愛;可另一道?聲音卻告訴他,就?現在,要確信自己所聽?到的話,那一瞬間的諾言足夠動聽?就?好。
賀徵朝雙手?覆在她的腰身上,摟得近乎要揉進懷中:“再說一遍。”
他好用力,勒得她透不過氣:“什么啊……”
賀徵朝看她酡紅的面頰,臂彎稍微放松了些,頷首溫聲哄:“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溫知禾不吃他這套,哼聲:“我說了那么多,你難道?都沒有聽?清嗎?”
賀徵朝頷首:“我想再聽?一次。”
溫知禾的唇一下子癟了下來,眼也不眨的望他。
空氣變得很靜,數秒里?,是他忐忑不安的心在跳動,毫無規律章法。
他幾乎快要放棄第二次,但就?在下瞬,溫知禾仰起下巴,向他湊來,用濕熱的氣息說:“我愛你,我很喜歡你,我想和你結婚。”
“不是因為你有錢,也不是因為你會給我支票,給我買包牽線拉資源拍電影,因為是你啊,我只?愛你。”
呼吸停止在親吻中,他扣著她的脖頸,想將那些話吞咽,切身感受。
游走在瀕臨死亡的界線上,走馬觀花的閃過不是他的人生,是他幻想中的溫知禾的將來。在那些將來里?,他不甘也不情愿地消失,放她在無法觸及的人世?間。
他從未如此慶幸,向上天的禱告能被?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