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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陳敘眸底僅存的一抹光暗下去, 男人目光緊緊盯著溫南,搭在腿上的手緊握成拳,他低眉斂目, 嗓子干啞發澀,聲音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找到了……就行。”

    男人埋頭吃飯, 幾大口吞咽完,起身說:“我在外面等你。”

    陳敘拿著飯盒走出去, 高大挺拔的身軀很快消失在食堂里, 溫南轉頭看了眼食堂門口來往的軍人, 然后低下頭默默吃飯, 邊上的周巖看著溫南雪白的臉蛋,她額前的劉海自然垂落在彎眉前, 垂下的眼睫微微顫了顫,嘴里咀嚼著食物, 臉頰那處一鼓一鼓的特別可愛。

    周巖不由的放軟了聲音:“溫南,你兩打什么啞謎呢?”

    杜團長一家也奇怪的看著溫南, 溫南沒抬頭,嘴里有食物,說話有些口齒不清:“沒什么。”

    杜團長:……

    張小娥:……

    周巖:……

    聽了半天,他們還是啥也不明白。

    周巖他們還好, 溫南不說他們也不問了, 張小娥不行啊, 她八卦心比誰都好奇,一天天的誰家有個啥事她恨不得第一個知道, 眼下心里跟貓爪子撓了似的, 癢癢的很,等杜團長和杜建明還有周巖吃好后先出去, 她起身坐到溫南旁邊,拿胳膊肘搗她:“你給我說說,到底咋回事,你放心,我嘴巴嚴得很,絕對不對外說。”

    溫南抿著唇,看了眼滿眼放著亮光的張小娥:……

    其實,這件事說出來也好,她來這里本來就是要找溫國給她介紹的對象,她可以告訴張小娥,陳杰是她哥生前給她介紹的對象,她來這邊主要原因就是來找他的,以張小娥的傳播速度,怕是第二天早上整個家屬區的人都知道了。

    可是話搗嘴邊卻怎么也張不開口。

    “你說啊。”

    張小娥急的直皺眉,時不時的拿胳膊搗一搗她,溫南轉頭看了眼食堂外面,猶豫了片刻還是搖頭:“真沒事什么,張嬸子,天不早了,杜團長還在外面等你呢,你先回吧,我在食堂幫會忙。”

    張小娥:……

    她的八卦因子就像是被閘口堵住的洪流,想沖但沖不出去,憋死她了.

    暮色已至,天黑沉沉的,食堂里的亮著燈。

    張小娥走后,溫南起身把飯盒拿到食堂里面,剛放到水龍頭那清洗,就被吳鳳拍了下肩膀:“哎,你看誰來了。”

    溫南抬頭看向玻璃外,就見陳杰拿著飯盒走進來,她應該是一路跑過來的,胸膛起伏頻率有些高,額頭都布了一層汗,食堂的人這會也不算少,陳杰走到打飯窗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水龍頭那邊洗飯盒的溫南,男人似乎很不自在,也很不習慣跟女同志相處,沉默著打完飯之后,才抬起頭,不大自然的扯了扯唇角:“你吃完了?”

    溫南點頭:“吃完了。”

    陳杰也不知道還要說什么,僵硬的站在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還是溫南率先打破沉默:“你坐那吃飯吧,我洗完碗就來找你,”

    陳杰如釋重負:“好。”

    他走到靠窗戶的那邊坐著,那邊走了一群人,空出了好幾張桌子,溫南看著陳杰坐在長條凳上,側對著食堂的玻璃框,搭在腿上的手臂肌肉很有力量感,基本上在食堂坐著的戰士,每一個都是如此,因為常年鍛煉,力量感是平常人不能比的。

    溫南放好洗干凈的飯盒,打開食堂小門走過去,快走到陳杰跟前時,倏地察覺到一道強烈的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溫南腳步頓了下,循著感覺看向食堂玻璃門外面,里面的燈光透過玻璃灑在外面,驅散了周邊的黑,溫南看到站在食堂左邊門外方向的陳敘,男人深黑的眸定格在她身上不曾移開。

    莫名的,溫南腳底像是灌了鉛一樣挪不動了。

    周巖站在陳敘旁邊,看見溫南時,朝她招了下手:“愣在那干嘛呢?你哥等你回家呢。”

    陳敘身量極高,面色平靜的站在那,沉默著。

    溫南看向不遠處埋頭吃飯的陳杰,猶豫了一下,然后走出食堂,陳敘黑寂的瞳眸閃過微弱的光,安靜的看著走到他面前的溫南,她抬起頭笑了下:“哥,你先回去吧,我有些話要跟里面的陳連長說。”

    陳敘掀目光瞥了眼食堂里面埋頭吃飯的陳杰,腮幫子的肌肉咬合動了動,壓著喉嚨里滾動的情緒,說道:“沒事,我陪你進去。”

    他對周巖說:“你先回去。”

    周巖跟陳敘近十年的戰友情,一眼就察覺到陳敘的情緒不太對,他點了下頭:“行,我先回宿舍了。”

    “進去吧。”

    陳敘說了一句,率先走向陳杰坐著的方向,溫南平靜的心莫名的跳了幾下,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了一顆石子,蕩起一圈圈漣漪。

    男人步子邁的很大,溫南幾乎是小跑著才追上他。

    陳敘用腳拖開長條凳子坐在陳杰對面,男人即使坐著也是脊背挺拔筆直,雙腿岔開,兩只手自然的放在腿上,深黑的眸看了眼坐在對面的陳杰,陳杰吃飯的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向陳敘時,動作麻利迅速的站起身,喊了一聲:“陳營長!”

    溫南拉開凳子坐在陳敘邊上,看了眼臉色有些窘迫的陳杰,又看了眼陳敘,正想著怎么開口說話呢,就聽陳敘說:“這里是食堂,不用拘束,坐下吃飯。”

    “是!”

    陳杰這一聲很有氣勢,說完坐下身,拿起筷子埋頭大口的吃,溫南看著陳杰因為咬合食物時額角鼓動的青筋,斟酌了一下,說道:“你慢點吃,不著急。”

    陳杰猛地咳了幾聲,臉色漲紅的咽下嘴里的食物,頭也沒抬:“我沒事。”

    陳敘看了眼邊上的溫南,自打方才皺起的眉峰就沒舒展過,他低眉斂目,等著對面的陳杰吃完飯。

    食堂里的人還有一半,空間碩大,聲音嘈雜。

    陳杰幾口扒拉完碗里的飯,將筷子放在碗上面,坐直身子:“我吃好了。”

    “要不要喝點水?”

    溫南看他干吃不喝,也不知道渴不渴。

    陳杰搖頭:“先不喝。”

    陳敘又瞥了眼溫南,然后看向陳杰:“溫南說,你認識溫國?”

    陳杰點頭:“認識。”

    陳敘:“說說溫國的情況,還有溫家的情況。”

    溫南下意識轉頭看向陳敘,有些納悶:“哥,今天中午陳連長都跟我說了。”

    聽著她這一聲哥,陳敘心里像是堵了一塊石頭,他聲音平靜,沒有起伏:“我想再聽他說一遍。”

    溫南“哦”了一聲沒說話。

    陳杰疑惑的目光在陳敘和溫南之間徘徊了幾秒,沒細想溫南為什么叫陳營長哥,他將今天中午對溫南說的話一字不落的給陳敘也說了一遍,說的絲毫不差,和陳敘一開始調查到的結果是一樣的,甚至這人還知道溫南住在她姨夫家。

    陳杰繼續說:“溫國說,他妹妹在她姨夫家過得并不好,雖然那丫頭沒給他說過,但他不傻,能看出來。”他看向溫南:“你哥一直都很關心你,在山上待的一個月,嘴里一直念叨著你。”

    溫南心口一窒,也不知道是原主的情緒還是她自己從來沒有被人這么惦記念叨過,眼眶一下子有些發燙,她抿緊唇,忍住呼之欲出的眼淚。

    陳杰看著溫南瞬間蒼白的臉蛋,一時間啞住了,好像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陳敘垂眸看了眼溫南,深黑的眸在溫南不停顫抖的睫毛上停滯了幾秒,搭在腿上的雙手握了握,喉結滾動了幾下,看向陳杰,打算問他知不知道接下來怎么做,但話卡在喉間,像是堵了一團火,好一會都沒開口。

    溫南知道溫國很愛他妹妹,為了不讓她妹妹在小姨家低人一等,每個月堅持打錢,但凡有假期都會回來看一眼他妹妹。

    溫南繼承了原主的記憶,腦海里對溫國的模樣很深刻,他每次回來時都會抱住原主,在她頭上揉一揉,寵溺的笑道:“小丫頭又長高了,想要什么給哥說,上天入地,沒有的哥都給你搶過來。”

    時常逗的原主笑個不停。

    陳杰看著溫南垂著眸沒說話,臉色也有些蒼白,他喉結動了動,又看向對面的陳敘,在中午和溫南見過面后,他也想了很多,當初溫國跟他提起要想把他妹妹嫁給他這事,他當時回絕了,也沒放在心上,本以為這事就過去了,沒成想時隔一年,溫國犧牲了,留下孤苦無依的妹妹,臨終前留下一封信讓他妹妹來找他。

    陳杰明白,他成了溫國生前唯一的囑托。

    溫國的妹妹,一個沒出嫁的小姑娘頂著名聲千里迢迢找過來,他不能再讓人家回去。

    “溫南。”

    陳杰叫她。

    溫南眼睫顫了顫,眼底的淚光閃爍著,她抬起眼,淚盈盈的目光撞上陳杰看過來的眼神,邊上的陳敘拳頭緊握,脖頸青筋繃得緊緊的,堅硬的胸膛隨著略有些紊亂的呼吸劇烈跳動。

    在一片嘈雜的聲音中,陳杰的聲音比較低,他婉轉道:“我答應你哥娶你的事不會說話不算數,你能來找我,我也不會讓你失望,明天一早我就去給團里打結婚申請報告,再把這事在信里寫清楚寄給我娘,讓我家里人也知道你的存在,至于以后常年在外練兵的事,我也會給團里打申請,申請以后常駐部隊。”

    陳杰將所有的事安排好,他好像在執行任務一樣,將這件任務圓滿的、一絲不茍的做好。

    陳敘脖頸的青筋繃的死緊,額角青筋不停地跳著,男人倏然起身,沒等溫南回答陳杰的話,先一步開口:“結婚的事不著急,你們先互相了解對方的秉性,之后再考慮下一步的事。”然后看向溫南:“天不早了,先回家吧,我們這個點還沒回去,奶奶該擔心了。”

    溫南后知后覺的“哦”了一聲,起身看向陳杰,心里不自覺認同陳敘的話,小聲說:“先不著急打結婚申請報告,我們先相處一段時間,可以嗎?”

    其實她也不想貿然跟一個剛認識半天的男人就結婚,萬一對方是個家暴男,或者品性不好的,她后悔都來不及。

    陳杰看著溫南,點了下頭:“好。”然后頓了一下,低聲問:“溫南,你跟陳營長怎么認識的?怎么叫他哥?”

    不怪他好奇,畢竟溫國說過,他們在這邊沒有親戚。

    他今天下午在部隊還在想,溫南來到這邊之后,住在哪里?她是怎么進的食堂?看她對這邊挺熟悉的,來了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溫南看了眼周邊陸續往出走的軍人,看了眼趴在食堂窗戶那,好奇的往這邊頻頻瞄著的吳嬸子她們,又看了眼臉色無波的陳敘,如實說:“我初來家屬區,把陳營長當成你了,陳營長知道我找錯了人,也知道我沒地可去,就收留我住在他家,對外說我是他遠方表妹。”

    她聲音很低,生怕別人聽見。

    陳杰了然,對陳敘道:“陳營長,謝謝你。”

    陳敘眸底有些幾不可察的冷意:“你用不著謝我,宿舍快熄燈了,你也回去吧。”

    陳杰點了下頭,拿起飯盒,臨走時看了眼溫南,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氣,說道:“我明天就向團里打申請,以后常駐在部隊,每天按時來食堂和你一起吃飯,我們……可以慢慢的互相了解。”

    陳敘:……

    陳敘臉色有些黑,他緊抿著唇沒說話,瞥了眼溫南,溫南朝陳杰“嗯”了一聲。

    陳杰走后,陳敘說:“我們也回。”

    溫南安靜的跟在陳敘身后,兩人走出食堂,漸漸步入漆黑的夜色里,食堂內部里面,吳鳳從門后面縮回腦袋,問幾個人:“你們聽見他們說啥了嗎?”

    幾個人搖頭:“食堂那么大,那么多人說話,我們哪聽得見。”

    廉廚子摘下袖套,好奇道:“你看他們剛才那架勢,跟談判一樣。”

    吳鳳一愣,回想了一下,還真挺像的.

    從食堂到家屬區的路上已經沒人了,夜幕漆黑,只有夜空中掛著半彎的月亮。

    路上時不時的想起蛙蟲鳴叫的聲音,路兩邊半人高的草被風吹的簌簌響,溫南不自覺的走在路中間,幾乎又將陳敘擠到了邊上,男人看著地面一高一矮的影子,只停頓了片刻,腳步逐漸往溫南這邊靠近,手臂無意間輕輕蹭過溫南的手臂,溫南怔了一下,詫異抬頭看向挨著她的陳敘,眨了眨眼,問道:“哥,怎么了?”

    陳敘垂眸看著溫南盈盈閃亮的眼睛,積壓在胸口的煩悶怎么也散不去,他問:“你怎么想的?”

    男人的眸緊緊凝視著溫南的眼睛,這一刻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強烈的念頭,只要她說不愿意,不想嫁,他就立刻去找陳杰,將這條線徹底斬斷。

    溫南被陳敘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他的目光太過深邃,尤其逆著月光,更加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溫南抿了下唇,低下頭避開陳敘那雙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看著地上不斷往前的影子,想到這兩個月來不斷地麻煩陳敘,欠陳敘的人情,花了陳敘不少的錢,陳奶奶也一直照顧她,讓她將陳家當做自己的家,前段時間陳敘無故離家避開她,雖然他說是在部隊幫她找溫國介紹的對象,但溫南隱隱有感覺,陳敘在故意避著她。

    這幾天他雖然夜夜在家里,吃飯也會來食堂,但與她說的話少之又少,有時一個人時常沉悶的坐在她旁邊。

    溫南不知道陳敘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這段時間為什么和之前不太一樣。

    她隱隱覺得,陳敘是不是在故意遠離她?

    過了好一會,溫南才說:“既然找到了我哥給我介紹的對象,就試著和他相處,我和他見過兩面,覺得他人還可以,看著挺老實的。”然后小幅度的吐了一口氣,抬起頭笑眼彎彎的看向陳敘:“我之前還答應過你,等我找到對象,和他請你去國營飯店吃飯,你想吃什么點什么,還有這幾次讓你破費的那些錢和票,到時候我一并還給你,不能讓陳大哥白白花錢,這兩個月陳大哥和奶奶——”

    “你腳下有蛇。”

    溫南話還沒說完,陳敘冷不丁的聲音響起,溫南現在聽不得‘蛇’字,頓時感覺周邊一圈都是滑不溜秋的蛇,腳面上也趴著蛇,后脊梁都竄著冰冷的蛇身溫度,嚇的尖叫一聲,一下子蹦到了陳敘身上,手臂用力抱緊陳敘的脖頸,雙腿死死/夾/著陳敘勁瘦的腰身。

    幾乎在溫南蹦上來的一瞬間陳敘就用力抱緊她,男人一只手緊緊纏抱住她纖細的腰身,一只手覆在溫南的后頸,指腹在溫南脆弱的后頸輕輕揉按著,沒讓她低頭看空無一物的地面。

    他嚇唬溫南的。

    他實在聽不得溫南嘴里說著跟他撇清關系的話,更聽不得她張口閉口要跟別人試著處對象的話。

    陳敘喉結動了動,微偏了下頭,微抿的薄唇在溫南頭發上輕輕蹭了蹭,在她耳邊低聲說:“路兩邊有兩條蛇。”懷里人將他抱的更緊了,溫南哆嗦的說:“走走走,趕緊走!”

    男人積郁在胸口的悶氣終于散了,他抱緊溫南,下巴在溫南頭頂輕輕蹭了下:“沒事,我抱你過去。”

    溫南現在什么心情都沒有了,連陳敘這幾天不太對勁的狀態也早就拋到了腦后。

    她抱緊陳敘,身子靠著男人堅硬如鐵的胸膛,他身子溫熱,源源不斷地熱意傳遞到她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籠罩住溫南,她幾乎陷入陳敘寬大的懷里,男人走路沉穩,但響徹在她耳邊的呼吸卻好像跟跑了許久似的,帶著微微的喘息。

    聽著竟然……性/感極了。

    這條路不算長,兩邊都是半人高的草叢,往常幾分鐘就跑回家的路,陳敘墨跡了許久。

    男人脖頸青筋繃緊突顯,抱著溫南的手臂越收越緊。

    雖然此舉是折騰他自己,但能讓溫南這張小嘴不再說話,也算值了。

    溫南一直窩在陳敘懷里,她也不知道陳敘走了多久,最后在聽見耳邊清晰的流水聲時,覺得應該走到石橋這邊了,于是微微偏頭看向一旁,夜色黑漆漆的,月牙半彎,并沒有給石橋灑下多亮的光。

    看不清的夜色里,風聲夾雜著河流聲,還有半人高的野草,溫南想到陳敘剛才說路邊有兩條蛇,再想起上次腳下踩的青蛙,頓時渾身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覺得這會地上哪哪都是蛇和青蛙。

    啊啊啊啊!

    為什么鄉下蛇和青蛙這么多?

    溫南這會無比想象新世紀,雖然那里沒人疼她關心她,但至少大馬路上不會隨處可見蛇和青蛙。

    這些玩意太滲人了!

    “哥。”

    溫南叫了一聲,她腦袋埋在陳敘懷里,隨著說話張嘴,唇畔擦過陳敘的皮膚,男人渾身肌肉霎那間繃得更緊了,他喉結滑動了幾下,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多了幾分鮮少有過的沙啞:“怎么了?”

    溫南說:“放我下來吧,別被人看見了。”

    過了石橋就是家屬區,家屬區差不多沒有蛇,她不想被別人看見她和陳敘抱在一起,想到這里,溫南臉也是紅撲撲的。

    剛才的驚懼和害怕消失殆盡,溫南這會又尷尬又不好意思。

    她輕輕吐了口氣,想要退離陳敘的懷抱,卻不知這口熱氣盡數/撲在陳敘肌膚上,男人眸色暗沉沉的,指腹在溫南脖頸處小幅度的捏了下,溫南的身子猛地僵住,耳邊是陳敘低沉沙啞的聲音:“路上沒人,馬上到家了。”

    說完他加快腳步,溫南甚至感覺到了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這個點家屬區的人都差不多睡下了,陳敘回到家,看了眼奶奶的屋門關著,屋里的燈滅了,知道她老人家已經睡下了,他將溫南抱到屋門口,在她耳邊低聲說:“到了。”

    幾乎在陳敘手臂松開的一瞬間,溫南就跟個猴子似的竄下來了,然后轉身跑回屋里,碰的一下關上屋門,隔著一道屋門說:“哥,我先睡了。”

    懷里的人一瞬間抽離,陳敘看著關上的屋門,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不洗澡了?”

    溫南:……

    她躲在門后面沒說話。

    沒一會,門外面傳來陳敘的聲音:“我幫你抬木桶,你開個門。”

    說完,腳步聲從門外逐漸走遠。

    溫南吐了口氣,拍了拍紅撲撲的臉蛋,在屋里待了好一會,直到聽見門外逼近的腳步聲才拉亮屋里的燈,然后打開屋門挨著墻邊站著,一直沒敢抬頭看陳敘,眼角的余光瞥見陳敘將木桶放在地上,她的頭更低了。

    陳敘轉身,深黑的眸落在溫南恨不得賣到胸口的腦袋:“洗完澡早點睡,我明天幫你倒,我先去跑步了。”

    溫南沒抬頭:“好。”

    等陳敘走后,溫南趕緊關上屋門,在門后站了一會才脫/去衣服坐在木桶里洗澡,今天累了一天,一下子又多了許多事,腦子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想想,洗完澡換上衣服,關了燈就爬到床上睡著了。

    陳敘從外面跑完步回來,看見溫南屋里的燈滅著,他走到井邊打水洗了把臉,在院里坐了一會,才打水進屋沖涼.

    翌日一早,溫南是被陳敘從睡夢中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還沒坐起身,又聽見陳敘叫她:“起床了,一會該晚點了。”

    溫南一下子清醒,爬起來穿上衣服,走到鏡子看了看睡的亂糟糟的頭發,快速梳好頭發才走出去,看到蹲在井邊洗漱的陳敘時,臉色略有些尷尬,尤其昨晚的一幕又閃現腦海,溫南覺得自己丟人丟到家了,兩次因為蛇都跟猴子似的蹦到陳敘身上,先不說她要不要臉,尷不尷尬了,她都怕陳敘覺得她就是個麻煩精。

    “那個……”

    溫南抿了抿唇,蹲下身雙手撩撥著水:“昨晚謝謝你。”

    陳敘將毛巾搭在繃繩上,臉部紅心不跳,面色無波的說了一句:“沒事。”

    “南南這幾天起來這么早,困不困呀?”

    陳奶奶從屋里出來,笑看著溫南,這些天溫南不怎么在家里,她還有些不太習慣,就覺得身邊總少了什么。

    天還有些黑,陳奶奶這個點起來有些早了,溫南笑道:“姨奶,是不是我們吵醒你了?”

    陳奶奶走到井邊,也打了些水洗漱,她看著溫南被水打濕的發絲,笑道:“我白天也睡的多,睡飽了就不困了,再說了,姨奶年紀大了,覺少。”

    時間也不早了,溫南得趕著去食堂炒菜,她臨走前對陳奶奶說:“姨奶,我做完早飯就回來。”

    門后面一直放著陳敘之前從樹上折下來的棍子,溫南拿著棍子走出家門,陳敘看了眼沒說話。

    走過石橋,經過昨晚半人高的道路時,溫南看了眼土巴路,握著棍子在草里面打了打,像是發泄似的要把昨晚蛇嚇到她的恐懼全數還回去。

    這幾次丟人丟到家了!

    陳敘走在邊上沒說話,一直到了食堂,男人才開口:“早飯的點我來找你。”

    溫南“哦”了一聲,她沉默了一路,直到陳敘的身影消失在執勤崗里才松了口氣,她將棍子靠放在外面,剛走進食堂就看見吳鳳和一個嬸子打起來了,那個嬸子就是那天早上摘菜時嘲諷溫南糕點做的好吃,菜不一定炒的好吃,這人也是杏花村的,叫劉英子,跟吳鳳差不多大,短頭發,穿著土灰色的褂子和褲子。

    溫南在食堂的這些天,這人雖然沒再說什么嘲諷她的話,但大多數都時不時的白眼白她一眼,要么背地里嘀咕她幾句。

    溫南全程無視她,全當她是空氣。

    誒,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還干不掉我的樣子,溫南對于劉英子就這種心態。

    兩人打的特別厲害,互相揪著頭發,吳嬸子偏瘦,個子也不高,劉英子要壯一點,打起來不是劉英子的對手,占了下風,被劉英子扇了兩巴掌,那兩巴掌扇的特別響亮,氣的吳鳳嗷嗷的叫喊,周邊的人趕緊上前拉扯,廉廚子也急忙說:“別打了,別打了,別老是因為一點小事就打起來,快到飯點了,菜還沒配好,再打下去飯還做不做了?讓司務長知道,小心扣你們工資,讓你們一個月白干!”

    其他人也上前勸架。

    吳鳳完全聽不進去,火氣上涌:“扣就扣!老娘今天豁出去了,不要這份工作我也要扒了她一層皮!”

    吳鳳身子一扭一扭的,掙脫兩人的手,沖過去扯著劉英子的頭發,指甲就想往她臉上撓,劉英子被人抓著,沒來得及掙開,竟是被吳鳳硬生生撓破了臉,劉英子一下跳起來了,抬腳踹向吳鳳,吳鳳挨了一腳坐在地上,抱起長條凳子就要往劉英子頭上砸。

    “哎喲!不能砸啊!”

    “這是干啥啊,砸下去可是要人命的!”

    廉廚子也嚇壞了,叫嚷著:“吳鳳,你他娘的瘋了!”

    幾個人趕緊上去搶走吳鳳手里的長條凳子,把兩人強硬分開,楊志同跟人去縣城拉物資去了,半夜去的,這個點才回來,結果一進來就聽見吵架的聲音,再一看,好家伙,都抄家伙打架了,他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溫南,又看了眼扎成一堆的人,慶幸溫南沒沖過去拉架,不然溫南同志這細胳膊細腿的,被人甩一胳膊都夠嗆。

    其實溫南心里有譜。

    這兩人打架,一個個身上都有力氣,邊上拉架那么多人,不差她一個人,她要是湊熱鬧上去拉架,萬一被打了,或者哪里碰到了,只能自己受著。

    這種吃虧的事她才不去干。

    “一大早上的干啥呢?食堂是做飯的地方不是你們打架的地方,工資不想要了?工作不想干了?也不看看現在什么時候了,都快開飯了還在這吵吵吵!”

    楊志同沒問什么事,也沒勸架,直接把所有人吼了一嗓子。

    食堂大媽多,加上男的,有小二十人,每天叭叭個不停,誰一句話不對了都有可能吵起來,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這種吵架打架的事在食堂是常有的事,楊志同都習慣了,他看向劉英子,不客氣的說道:“你和吳嬸子打架,肯定又是你嘴不把門,亂說一通把吳嬸子惹急了是不是?”

    食堂里有的人干了好幾年了,有的干了一年半年的,但楊志同每天跟她們相處,都了解她們的性子,沒等劉英子說話,他又瞪了眼吳鳳:“還有你,別人說個啥事你都喜歡順桿子爬,她說她的,你不理她,這架不就打不起來了嗎?!”

    吳鳳一下子不樂意了:“她平時說的啥我就算了,但今天這事沒完!我孫子眼看著要出生了,她咒我孫子死在娘肚子里,這種惡毒的話老娘就是聽不見去,今天不撕了她的嘴我就不姓吳!”

    吳鳳又要掙扎,氣的眼睛直冒火。

    溫南秀眉皺了皺,看了眼劉英子,詛咒一個未出世的嬰兒,這人嘴巴真毒,不積德,早晚作孽。

    楊志同一聽,頓時瞪向劉英子:“你自己聽聽你罵的那些話是人說的話?娘胎里的嬰兒招你惹你了?有事就就事論事,牽扯一個還沒出事的孩子干啥!”

    劉英子不服氣:“是她先罵我的!”

    “我為啥先罵你你心里沒數?!”

    吳鳳氣的臉紅脖子粗,然后伸手指向不遠處的溫南:“你一大早上的就說人家溫南狐貍精,不要臉,不是勾搭周營長就是勾搭五團的陳連長,還勾的咱們司務長對她五迷三道的,是個男人她都纏上去,趁溫南不在叭叭的人家沒完,我就讓你少說兩句,讓你沒事少在背后蛐蛐別人,小心走路摔坑里,你就詛咒我孫子,你他娘的是個人嗎!”

    溫南:???

    合著吳嬸子跟劉英子打起來的起因是她?

    她勾搭周巖?勾搭陳杰??

    還把楊志同勾的五迷三道的??

    溫南險些氣笑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竟然這么厲害?這人沒事找事給她潑一身臟水,跟林美珍有什么區別?

    食堂里的人鴉雀無聲,大家看了眼楊志同,又看了眼溫南。

    楊志同眉心都快皺成了川字,氣的咬牙瞪著劉英子:“人家溫南同志在食堂干的好好的,行得正坐得端,你無端的給人家扣這么多帽子,沒事找事,還把我帶上了?!我一天天忙的腳不沾地,跟溫南同志也是最淳樸的革命友誼,你把我說成啥了?把周營長和陳連長說成啥了?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這事告訴這兩人,讓他們過來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劉英子看楊志同發這么大的火,而且她蛐蛐司務長的事還被司務長親自知道了,溫南她也不敢惹,就是在背后發牢騷,別人都沒說什么,就吳鳳非得跟她對著來,要不是她,這事能鬧這么大嗎?!

    聽到楊志同要把周營長和陳連長找過來,劉英子頓時就蔫了,她可不敢得罪這些人,萬一人家走走關系,讓她丟了食堂的工作,她一個月上哪掙這七塊錢去?

    她討厭溫南,也是因為溫南搶走了她堂弟的工作,她堂弟原本是公社國營飯店的廚子,后來摔傷了腿就在家里養傷,原本是找人代替他的工作,等他養好傷了再把工作還給他,結果那人霸占著不給,花錢把這個工作買下來了她堂弟就一直在家里待著,后來得知王廚子要請一個月的假回家看媳婦,需要一個頂替他做飯的,堂弟就找上她,說只要幫他要來這個工作,就分給她三塊錢,于是她就找司務長推薦了她堂弟,結果司務長說他已經找到人了。

    劉英子以為司務長是從公社國營飯店找來的人,結果竟然是陳營長的妹子,還是個瘦不拉幾的黃毛丫頭!

    被一個丫頭片子搶了堂弟的工作,到手的三塊錢還飛了,她能看她順眼才怪!

    “給溫南同志和吳嬸子道歉!”

    楊志同氣的瞪她,大有一副她不道歉,這事就沒完!

    廉廚子也說:“英子,這事本來就是你不對,人溫南好好的,你背后給*人扣帽子。”

    吳鳳指著劉英子鼻子:“你要是不道歉,我就把這事告訴張小娥和候嬸子,有她兩在,我不信還治不了你!”

    張小娥可是跟她交代了過了,讓她在食堂好好照顧溫南,誰敢欺負她就告訴她,她過來罵的那人八輩祖宗都抬不起頭來,這些天溫南在食堂做的糕點,都是第一時間先給她嘗,吳嬸子前吳嬸子后的叫著,一點嬌氣的架子都沒有,干的不比誰差,大家伙眼睛不瞎。

    劉英子氣的臉色發青,她忍著氣,對溫南和吳鳳道歉:“對不起。”

    吳鳳嗓門特別響亮:“我聽不見!”

    劉英子:……

    她嗓門大了些:“對不起。”

    眼看著快到吃飯的點了,有什么事等過了早飯再說,楊志同剛想讓大家散了,就先被溫南止住了聲音:“你往我身上潑這么多臟水,扣這么多帽子,一句道歉就算完了?”

    劉英子瞪她:“那你還想咋樣?”

    廉廚子和吳鳳也看向溫南,楊志同也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溫南,她站在那,身姿纖細單薄,即使燈泡的光線沒那么明亮,也依舊擋不住她皮膚的雪白,楊志同眼神晃了晃,回過神說:“溫南同志,要不有什么事等早飯過了再說?一會要趕不上趟了。”

    廉廚子也說:“對對對,咱們先以戰士們的伙食為主,剩下的事等忙完再說。”

    其他人也看向溫南,想著勸兩句,溫南很‘善解人意’的點頭:“好,先以主要的事為主,至于劉嬸子要怎么給我和吳嬸子道歉那就飯后再說。”她看向氣得臉色劉英子:“你要是敢耍賴,我就把張嬸子和我姨奶,還有我哥,周營長,陳連長全部叫過來跟你當面說說,看你說的那一句話是真的!”

    搖人?

    誰不會?

    有背景為什么不用,憑什么要委屈自己,聽個無足輕重的道歉就完事了?

    溫南這話一落地,劉英子臉色刷的一下又白又難看,楊志同有些意外溫南看著外表單純漂亮好說話,沒想到脾氣挺硬的,沒等劉英子說話,他說道:“溫南同志放心,大家伙都看著的,有我這個司務長在這,劉嬸子也懶不掉。”

    此事就先暫停,大家趕緊忙手里的活,眼看著開飯的時間要到了,菜還沒炒呢。

    吳嬸子走到溫南邊上,好奇的問:“溫南,你跟嬸子說說,等會想咋讓劉英子給咱兩道歉?”

    第52章 第 52 章

    溫南帶上圍裙和袖套, 看了眼臉色難看的劉英子,說道:“吃過早飯就知道了,絕對讓她以后長記性。”

    她聲音不高, 但足以讓劉英子聽見。

    果然,劉英子抬頭瞪向溫南, 溫南毫無畏懼的迎視她憤怒的眼神,然后不屑的哼了聲, 拿起炒勺準備熱鍋, 劉英子背后說她勾搭這勾搭那, 給人亂扣帽子, 萬一有人真信了,傳的家屬區和杏花村的人都知道了, 到時候她有嘴難辨不說,還讓陳敘和陳奶奶被人指點。

    今早的飯有點趕, 溫南連著炒了好幾道大鍋菜,右手臂累的抬不起來, 她捏了捏胳膊,等吳鳳她們大盆的飯菜放到窗口那時,正好部隊的人都陸陸續續的進來了,楊志同也松了口氣, 他看了眼溫南, 覺得這位女同志不僅長得漂亮, 還分得清輕重緩急。

    只是不知道陳營長要給他妹子找個啥樣的妹夫?

    楊志同“嘖”了一聲,反正肯定不是他, 他有自知之明。

    今天早上杜團長一家沒有過來, 溫南打好飯菜剛坐在桌上,陳敘他們就來了, 跟陳敘一起的還有周巖和江進,三人打好飯菜,周巖和江進坐在溫南對面,陳敘坐在溫南旁邊,男人看了眼她飯盒里的飯,比往常還少,眉峰輕蹙了下:“要不要再加點飯菜?”

    溫南搖頭:“不了,我夠了。”

    今天早上趕的著急,趕時間炒了幾道大鍋菜出來,手臂又累又困不說,看著飯菜也沒什么胃口了,她甩了甩右手,低頭扒拉了一口飯,耳邊倏然傳來陳敘低沉磁性的嗓音:“是不是手臂酸疼了?”

    周巖和江進也看向溫南,見她握著筷子的手輕微的發抖,臉蛋被廚房的熱氣撲的有點紅潤,鬢角兩邊還沁著汗滴,看樣子累的不輕。

    周巖說:“實在不行,找楊志同說說,讓他重新找個廚師代替你,你哥不缺你那點工資。”

    他還想說,只要陳敘那小子讓他娶溫南,他巴不得溫南天天待在家里,誰也別想瞧一眼。

    陳敘垂眸看著溫南微紅的鼻尖:“等會我找楊志同說一聲。”

    “不用。”

    溫南搖頭拒絕。

    開什么玩笑?

    她要是走了,劉英子豈不是覺得她慫了?而且后面也看不了她道歉的笑話了,再者說,也就干一個月,抗一抗就過去了。

    溫南抬頭看向陳敘深黑的眸,笑道:“我沒那么嬌氣,就是今天早上做飯有點晚,趕的有點著急了。”

    說完,她看了眼窗口的位置,正好瞧見偷摸的往這邊使勁瞄的劉英子,看見劉英子臉上的慌亂和害怕,溫南嘲諷的收回視線。

    和林美珍一樣,都是欺軟怕硬的慫人。

    劉英子慌亂害怕,無非是怕她將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告訴陳敘和周巖。

    陳敘察覺到溫南的眼神的細微變化,轉頭掃了眼食堂窗口的位置,就連周巖也感覺到不大對勁,幾乎在陳敘看向窗口的方向時,他也看了過去,頓時正在打飯的劉英子手一抖,一勺菜又掉到了盆里,端著飯盒的戰士愣了一下,看著臉色一瞬間白下去的劉英子:“劉嬸子,你咋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劉英子咽了咽口水:“沒、沒事。”

    她低下頭避開陳敘和周巖的目光。

    陳敘給溫南飯盒里夾了幾塊肉:“早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巖也說:“溫南,我看劉嬸子眼神虛的很,她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溫南:???

    她沒想到這兩人的觀察力這么強,于是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然后抬頭看向陳敘:“哥,我都解決了,如果解決不了的,我一定找你。”

    男人眼底黑沉的暗色淡淡化開:“行,不管什么事我都給你頂著。”

    周巖:……

    他是看出來了,陳敘這小子就是個寵妹狂魔。

    “溫南。”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幾個人轉頭看去,陳杰端著打好飯菜的飯盒,站在不遠處看著這邊,陳敘舒展的眉峰皺了下,沒有說話,周巖朝陳杰招了下手:“過來,坐這。”

    話一說完,周巖便看到陳敘涼颼颼的瞥了他一眼。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陳敘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陳杰端著飯盒走到溫南身邊,低頭問溫南:“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說實話,溫南不太清楚她面對陳杰時該以什么樣的態度,這人現在是她對象,但他們跟陌生人沒什么兩樣,這和七八十年代相親那一輩沒什么區別,大多是結婚后兩個人才開始逐漸熟悉,互相了解,磨合性格。

    溫南笑道:“可以呀。”

    陳杰拘謹的看了眼坐在溫南另一邊的陳敘,他剛坐下,對面的周巖說了一句:“陳杰,我這邊坐不下你?你坐在人家溫南同志邊上?”

    溫南:……

    陳杰:……

    溫南說道:“沒事。”

    她昨晚也說了,會試著和陳杰相處,既然要相處,以后要結婚,總不能一直跟陌生人一樣保持距離。

    周巖皺了皺眉,他隱隱有種直覺,溫南和陳杰之間有事。

    他看了眼對面的陳敘,自打陳杰過來,他就悶著頭吃飯,雖然看不到他的臉色,但周巖能察覺到他不高興。

    昨晚他們三個人在食堂說什么了?

    陳家兩兄妹找陳杰到底有什么神神秘秘的事?

    陳杰將飯盒放在桌上,看了眼溫南飯盒里的飯,少的可憐,他猶豫了一會,把飯盒里的肉都挑出來放在飯盒內扣的蓋子上,又放了一個白面饅頭,然后將飯盒蓋子推到溫南眼前,溫南一怔,抬頭看他,陳杰的臉浮上不正常的紅色,說話都有些卡頓:“你、你多吃點,不夠了我再去打點。”

    陳敘臉色瞬間冷下,捏著筷子的手繃得死緊,周巖也愣住了,錯愕的看著陳杰和溫南,埋頭吃飯的江進也感覺到不對勁,抬頭瞄了眼臉色發紅,一看就局促的想起身逃跑的陳杰卻堅持的坐在那,他咕咚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

    什么情況?

    陳杰竟然當著陳營長的面這么對他妹子,難不成陳營長和溫南這幾天找姓陳的,就是再給溫南尋摸對象?!

    溫南看了眼推到眼前的飯盒,都是肉和菜,邊上還放著一個白面饅頭,反觀陳杰飯盒里沒有一片肉了,溫南眼睫顫了顫,她有些意外陳杰會這么做,沒等她拒絕,眼前出現一只骨節修長的手,將飯盒蓋子又推到陳杰眼前,男人聲音透著幾分難以捉摸的冷色:“她的飯有我這個當哥的負責,你不用操心。”

    溫南附和道:“你不用管我,我餓了會自己打飯,你每天訓練那么多,自己吃飽就好。”

    陳敘沒好氣的斜乜了眼溫南,和她相處了這么久,怎么就沒見她對他說過他每天訓練這么久要多吃點飯的話?

    周巖飯也不吃了,將筷子放在飯盒上,看著對面的三個人。

    越看越不對勁。

    陳杰道:“我沒事的。”

    溫南吃了一片飯盒里的肉,是陳敘前面夾給她的,她咀嚼了一會,扭頭看向陳杰滿頭的汗,像是一路趕過來的,她抿了抿唇,率先打破沉默:“我看你來的挺晚的,是剛從訓練場趕過來嗎?”

    邊上有筷子擱在飯盒的聲音,動靜不小,溫南轉頭看去,就見陳敘問她:“吃完了嗎?”

    溫南看了眼飯盒:“快了。”

    陳敘說:“吃飯的時候少說話,容易嗆著,有什么事等吃完飯再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溫南覺得陳敘這會有些不大高興,語氣里總有種兇巴巴的感覺,她“哦”了一聲,低下頭吃飯,剛吃了兩口,眼前忽然一暗,隨著“噠”的一聲輕響,一個小扁盒子出現在她眼前,盒子上印著上個實際的女人圖像,上面寫著‘雪花膏’三個字。

    溫南震驚的眨了眨眼,錯愕的看向陳杰,陳杰不敢看溫南的眼睛,臉比剛才還紅:“我剛才去供銷社買的,我姐夫和我姐認識的時候,他就給我姐買的這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溫南:???

    才認識一天,剛說好先相處看看,對方就開始買東西了。

    溫南有些受寵若驚,看著七十年代的雪花膏,一時間有些愣神,陳敘垂眸看著桌上的雪花膏,冷俊的眉峰下壓著暗沉沉的黑眸,他緊抿著薄唇始終沒有說話,周巖坐不住了,坐直身子,雙手搭在腿上,瞇了瞇眼盯著陳杰:“你小子什么意思?”

    他這邊還在努力說服陳敘這個未來大舅哥,想讓他撮合他和溫南,結果讓陳杰這小子捷足先登了?!

    看他殷勤的樣,又是送飯菜又是送雪花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搞對象呢!

    結果陳杰接下來的話還真是給了周巖當頭一棒,也讓江進吞在喉嚨的飯菜險些卡住,他說:“我和溫南在處對象。”

    周巖眉頭皺成了川字,下意識看向溫南,江進咳嗽了好幾聲,抬頭看了看溫南和陳杰,又看了眼低眉斂目神色不明的陳營長。

    這啥時候的事?

    前幾天還單身的溫南同志怎么一轉眼的功夫就有對象了?!

    溫南也沒想到陳杰會說出他們的關系,不過轉念一想又明白了,陳杰覺得她孤苦無依來到這邊投奔她,他要是不大大方方的承認,反而畏手畏腳的,會讓她覺得難堪,沒有安全感不說,還會被人輕看。

    這么一看,陳杰的人品挺不錯的,或許當初溫國就是看中了陳杰的品行才將自己妹子介紹給他。

    溫南看著眼前的雪花膏,猶豫了片刻才伸手拿起它,指尖捏緊雪花膏盒子的邊緣,努力擠出一抹笑:“謝謝。”

    邊上一股風豁然而起,溫南轉頭,就見陳敘拿著飯盒走了:“你們先吃,我去團里了。”

    周巖也沒心情吃了,好不容易遇到個心儀的女同志,連話沒說幾句就被人截胡了,他走出食堂,手肘碰了下陳敘的胳膊:“合著你讓我一直找的這個姓陳的,是給溫南找的對象?”

    陳敘額角青筋突兀的跳了幾下,沒說話。

    周巖氣悶的撓了撓后腦勺:“我周巖哪里比不上那個姓陳的,你小子胳膊肘往外拐,白讓我死皮賴臉的叫你大舅哥。”

    陳敘始終沒搭理他,沉著臉去了部隊。

    周巖:……

    嘿!他娘的,合著他忙里忙外的幫陳敘找人,結果給他找了個妹夫?.

    吃過早飯,食堂的人都走完了。

    溫南將雪花膏裝進褲子口袋,剛走進食堂內部,就聽吳鳳說:“好了,早飯也結束了,劉英子,你也別想爛賬,溫南,你想讓她咋道歉,說出來我們大家聽聽。”

    楊志同也過來了,他也好奇溫南想讓劉嬸子怎么道歉,不止他好奇,食堂其他人也特別好奇。

    劉英子站在水槽邊上,臉色陣青陣白的難堪,剛才從打飯到吃飯她都提心吊膽的時不時的看向溫南那一桌,就害怕溫南把她說的話都告訴陳營長他們,陳營長他們找她算賬,結果她等了又等,一直到陳營長他們走了之后也沒找她算賬,頓時松了一口長氣。

    眼下所有人都等著溫南怎么讓她道歉,劉英子心里卻有種感覺,溫南肯定不會出什么好主意。

    溫南說:“我要求不高,就想讓劉嬸子寫一封檢討信,檢討自己的問題是錯誤,連著七天在食堂給大家讀一遍,最晚明天早上寫好。”

    吳鳳“啊”了一聲,心里打突了一下,還有這么損人的法子呢?

    讓劉英子連著七天當著食堂所有人的面讀一遍自己檢討的問題和錯誤,那跟每天被人扇幾巴掌有啥區別?

    楊志同和廉廚子他們也沒想到溫南會想出這一招,劉英子更沒想到,她臉色變了又變,難堪的厲害,說話都有些咬牙切齒:“我不識字,不會寫。”

    溫南說:“你可以找你們村的大隊長,或者找你們村里識字的人,你說他寫,不管你找誰,我要在第二天聽到你向我和吳嬸子道歉的檢討書,不然我就把這事告訴我哥和周營長他們。”就得給這種人下猛藥,不然不知道害怕。

    劉英子氣的胸口疼,讓她找村里識字的人幫她寫檢討,那不等于告訴杏花村的人,她在食堂給陳營長妹子扣帽子,往她身上潑臟水嗎?她下意識看向司務長楊志同,這里識字的就司務長了,結果還沒等他開口,楊志同忽然拍了下腦門:“差點忘了,縣城還有一輛物資車沒回來,我得趕過去看看他們物資備的咋樣了。”

    然后扭頭就走,走的時候還給劉英子交代:“溫南同志說的事你務必要辦到,也當讓你長個記性,以后少在背后給別人潑臟水。”

    吳鳳一下子得意的笑起來:“劉英子,我看你以后還嘴臭不?”

    廉廚子咳嗽了幾聲,招呼大家趕緊忙活收拾食堂,沒一會又該忙活中午飯了,大家各自去干手里的活,把劉英子一個人晾在那,氣的劉英子恨不得蹦起來拿搪瓷盆砸在溫南腦門上,這女娃子心眼子咋就那么很毒呢!

    溫南該說的都說完了,就等著明早看好戲。

    她把飯盒洗干凈放在柜子里,看到吳鳳走到她跟前,暗暗朝她豎起大拇指:“溫南,你這招高啊。”

    溫南抿嘴笑了下.

    溫南中午回家看到陳奶奶在家里洗衣服,于是連忙上前將陳奶奶推到一邊坐著,她擼起袖子坐在板凳上,陳奶奶又氣又笑:“你這孩子就不能歇一歇,天天在食堂忙工作,回來還要伺候我這個老婆子,你不嫌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溫南笑道:“那哪是伺候,就是正常的干家務。”她笑瞇瞇的看著陳奶奶:“我心疼姨奶,想讓姨奶多休息休息。”

    兩句話把陳奶奶說的笑開了花。

    隔壁院里靜悄悄的,跟往常有著張小娥的大嗓門完全不同,她問道:“姨奶,張嬸子家沒人嗎?”

    溫南說:“前幾天杜建明說要當海軍,這不是杜團長托人聯系嗎,聽你張嬸子說杜團長昨天已經托人打聽好了,今天一大早她就跟建明走了,想把建明送到南陽市的火車站再回來。”

    溫南這幾天都在食堂忙,很少關注家屬區這邊的事,沒想到短短幾天時間,那個爽朗的大男孩就要去當兵了。

    溫南把衣服洗完已經快中午了,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將還滴著水的衣服搭在繃繩上。

    實在是擰不動了。

    溫南看了眼在雞圈跟前剁草的陳奶奶,陳奶奶蹲在那,脊背微微佝僂著,頭上的白發在陽光下閃著銀絲的光,她將水潑到菜地旁的水溝里,走到陳奶奶身邊蹲下,將她剁好的草放雞槽里:“姨奶,有個事我想告訴你。”

    陳奶奶笑道:“南南想說什么事?”

    溫南:“我找到我哥給我介紹的對象了。”她看著陳奶奶震驚的轉過頭,繼續說:“他叫陳杰,是五團營部的連長,叫陳杰。”

    “這事好事啊!”

    陳奶奶臉上止不住的笑,替溫南高興,她拉著溫南站起身,問道:“他人長得咋樣?人品行不行?小敘跟他見過面了嗎?那個叫陳杰的怎么說的?他認不認這門親事?”

    陳奶奶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都不帶喘氣的,可見是真為溫南高興。

    溫南笑道:“我們三個人坐在一個桌上把說都說開了,我看他挺老實的,也認這門親事。”

    “那就行。”

    陳奶奶續道:“這樣,南南,你中午飯別在食堂吃了,你把他帶回來讓姨奶瞧瞧,也讓你哥回來,奶奶中午在家里做飯。”還沒等溫南說話,陳奶奶又道:“中午不行,中午時間太短了,晚上吧,晚上時間長一點,你中午給小敘說一聲,讓他晚上帶陳杰到家里來。”

    溫南想到早飯那會陳敘忽然有些兇巴巴的模樣,抿了下唇說:“好。”

    快到中午的飯點溫南才去食堂,一進去就帶上袖套和圍裙炒菜,劉英子時不時往她身上瞄的目光溫南壓根不理會。

    午飯做好后,戰士們陸陸續續的也進來了。

    溫南揉了揉酸疼的右手臂,剛把打好的飯盒放在桌上時,邊上就多了個人,她轉頭看去,陳杰端著飯盒坐在她旁邊的長椅上,之前幾次邊上有陳敘和周巖還有江進,大家都沒覺出什么,眼下這張桌子只有他們兩個人,一下子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溫南即使不用四處張望都能感覺到頻頻看向他們這邊的眼神帶著好奇。

    她甚至聽見有人低聲竊語:“陳營長妹子是不是跟他談對象呢?”

    “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運?能談上這么漂亮的女同志。”

    “他不是五團的陳杰嗎?常年在外邊練兵,都沒見他回來過,他咋和陳營長表妹認識的?”

    溫南:……

    她抬頭看向對面的陳杰,陳杰似乎也很不習慣大家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埋頭吃飯,連話也沒跟溫南說。

    溫南:……

    她怎么覺得,陳杰比她還緊張?

    溫南吃了兩口飯,看了眼左邊空著的位置,往常陳敘一直坐在她這邊,今天卻不見人。

    不僅他沒來,周巖和江進也沒來。

    難道團里還在訓練?

    溫南心不在焉的吃飯,吃到一半時,左邊的光忽然暗下,她下意識轉頭,就見陳敘端著飯盒坐在她邊上,男人軍裝領子都被汗水濡濕了,上下顏色深淺不一,他手臂青筋血管紋路凸起明顯,小麥色的皮膚上鍍了一層汗。

    陳敘往她旁邊一坐,溫南頓時感覺到了一股熱浪襲來,她看了眼陳敘繃緊的下頷,關心道:“哥,你今天怎么過來的這么晚?”

    陳敘轉頭看了眼仰著小臉關心他的溫南,積壓在心里的煩悶消散了一些:“剛訓練完。”

    溫南“哦”了一聲,然后起身跑向食堂內部,陳敘和陳杰都抬頭看去,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沒一會溫南拿了個軍用水壺和大碗走出來放在桌上,坐在陳敘邊上的,抬起笑臉,眼底隱隱帶著討好的笑意:“哥,你喝點水。”

    她雖然不知道陳敘為什么不高興,為什么有點兇巴巴的,但她不想讓她和陳敘之間的關系越變越冷,她把水壺蓋子擰開,想著給陳敘倒一碗水,手里的水壺卻被男人的大手奪走,陳敘對著水壺口灌了半壺水后,眉宇間的不郁總算驅散了。

    男人眼里帶笑:“謝謝。”

    “我……”

    溫南眨了眨眼,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怔怔的看著陳敘將水壺放在桌上。

    這水壺是她的。

    她吃飯前才剛喝了一口。

    想到兩人用同一個水壺,溫南臉頰莫名的一燙,捏著筷子的手都緊了幾分,她察覺到旁邊的視線,怔楞的轉了下頭,冷不丁的撞上陳杰的目光,對方好像也愣了一下,然后朝她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后,又低下頭繼續吃飯。

    溫南:……

    她忽然覺得自己坐在這有點別扭。

    “要不要再加點飯?”

    左邊傳來陳敘的聲音,溫南回神,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吃飽了。”

    她拿著筷子在飯盒底子戳了戳,然后抬頭看陳敘:“哥,姨奶說她晚上在家里做飯,讓我們帶陳杰回家,姨奶想見見他。”

    陳敘神色一頓,轉頭看她:“你都給奶奶說了?”

    溫南點頭:“嗯。”她看向陳杰,還沒說話,陳杰就說:“好。”

    飯桌上一瞬間安靜下來,陳杰吃完飯喝了口水,對溫南說:“我先去部隊了。”

    陳杰剛走,陳敘也起身走了,臨走前看了眼溫南:“我晚上帶他回去。”

    溫南看著陳敘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門口,心里總覺得悶悶的,她吐了口氣,拿著飯盒走進食堂內部洗飯盒,吳鳳湊到她身邊,和張小娥一樣八卦的看著她:“溫南,你跟嬸子說說,你是不是和陳連長談對象呢?”

    溫南:……

    她看著水槽里流動的水,剛想說是,可話到嘴邊怎么也開不了口,吳鳳胳膊肘碰她:“說話呀,還有啥不能跟嬸子說?你放心,嬸子絕對不外傳,我跟你張嬸子不一樣。”

    溫南:……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洗完飯盒,溫南將飯盒放在柜子里,在心里躊躇了好一會,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我兩目前還在認識階段。”

    吳鳳一愣:“啥意思?”

    談就談,沒談就沒談,啥叫目前還在認識階段?

    “吳嬸子,我先回家瞇會覺去。”

    不等吳鳳說話溫南就跑了,就好像怕她追著一問到底似的.

    溫南這一覺睡到天快黑才起來了,她著急忙慌的跑出家門,生怕等會炒菜的時候來不及了。

    連著一天三頓顛勺,溫南的右胳膊酸疼的厲害,她跑到食堂時,廉廚子他們正在熱鍋,看見溫南過來,廉廚子笑道:“你卡點來的?”

    溫南:……

    她不好意思說自己睡過頭了。

    溫南帶上圍裙和袖套走到鍋臺前熱鍋炒菜,等三鍋菜炒出來,她也累了一頭汗,吳鳳見她炒完菜摘下袖套就要走:“你不吃晚飯了?”

    溫南道:“我今晚回家吃。”

    說完又急匆匆的走了,趕著回去幫陳奶奶做飯,吳鳳道:“她怎么風風火火的?”

    廉廚子擦了下額頭的汗,灌了滿滿一搪瓷缸的水說:“我哪知道。”

    溫南回到家屬區時張小娥也回來了,走到大門口時正好碰見張小娥端著飯盒出來,看樣子要去食堂吃飯。

    “你咋回來了?”

    張小娥有些好奇:“你咋沒在食堂吃飯?”

    溫南笑了下:“我今晚在家吃,姨奶在家做飯,我去幫忙。”

    張小娥看了眼陳家小院亮起的燈,問道:“溫南,你今天做的啥糕點?有沒有糯米糍耙?”

    溫南搖頭:“今天沒有糕點。”

    她睡過頭了,沒做。

    張小娥有些失望:“行吧,你趕緊回吧,我去食堂了。”

    溫南到家時陳奶奶已經炒了兩個菜出來,她去廚房幫忙,被陳奶奶趕出來:“你在外面坐著,今晚這頓飯你別管,姨奶一會就做好了。”

    老太太眉眼里都是喜悅,溫南看得出來,陳奶奶在為她找到對象的事開心。

    如果一開始她找到的就是陳杰,或許她也會很開心,至少在這邊終于有個落腳的地方了,可眼下,她雖然有了落腳之地,卻對于找到陳杰的事心里并沒有多大的起伏,一想到沒多久要和陳杰結婚,搬離陳家,溫南更覺的心口發澀的疼。

    她去井邊打水,用涼水撲了撲臉上的熱意,洗完臉在板凳上呆滯的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廚房里終于傳來陳奶奶的聲音:“南南,端飯了,姨奶飯做完了。”

    溫南:“來了。”

    廚房里悶熱,還有點嗆人。

    溫南端著兩盤菜走到院里,剛把盤子放在桌上,就聽見院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她轉身看去,陳敘推開院門走進來,身后跟著的是陳杰,兩人都穿著軍綠色的軍裝,軍裝都被汗水浸濕了,陳杰手里拎著一個網兜,里面裝了兩盒桃酥和一罐麥乳精,這兩樣在這個年代都是好東西。

    天已經黑了,小院里亮著燈,昏暗的燈光零散的灑落在溫南身上,陳敘深黑的眸在她身上看了許久才收回視線,他對陳杰說:“你先坐那。”說完走到井邊打水洗臉。

    溫南看向陳敘,男人在井邊壓水,他弓著腰,能看見被汗水浸透的軍裝下的背部肌肉輪廓,勻稱緊實。

    她抿了下唇,心口悶悶的跳了跳,轉頭看向走過來的陳杰,唇角扯出一抹笑容:“你先坐這。”

    陳杰拘謹的點了下頭,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一旁的板凳上,沒有坐,而是去廚房幫忙端飯,他剛走進去溫南就聽見了陳奶奶的笑聲:“你就是南南的對象吧?”

    陳杰不自在的笑了下,正不知道怎么稱呼陳奶奶,陳奶奶倒先說了:“你不用緊張,姨奶今天讓你來就是吃頓飯,你出去坐著,這里不用你幫忙。”

    “這里不用你幫忙,出去坐著。”陳敘從外面進來,將鍋臺的飯菜端出去,陳奶奶笑道:“去去去,到外坐著吧。”

    陳杰只能作罷,離開廚房走向溫南時,緊張的都有些同手同腳了,他坐在溫南邊上,雙腿岔開,兩只手握成拳搭在膝蓋上,偏黑的皮膚透著肉眼能看見的紅色,把溫南都搞得緊張的,她低聲說:“你不用緊張。”

    陳杰看了眼溫南,頷首道:“好。”

    她抿嘴笑了下,唇邊的笑意還沒撫平,就感覺有道視線落在頭頂,她下意識抬頭,正好撞上陳敘看向她的瞳眸,男人眸色漆黑,逆著光,冷俊的面孔隱匿在昏暗的陰影里,溫南唇角的笑意一下子憋回去,抿了抿唇說:“哥,飯菜端完了嗎?”

    陳敘:“端完了。”

    陳奶奶拿著筷子走過來,坐在溫南邊上,給陳杰遞了一雙筷子,笑道:“就跟在自己家一樣,該吃吃該喝喝。”然后又打趣道:“不過姨奶做的飯沒有南南的好吃,你將就著吃。”

    陳敘:……

    他掀目光看了眼對面的奶奶,什么時候,他奶奶嘴也這么貧了?

    陳敘垂下眸,下頷線繃得有些緊,飯桌上基本都是陳奶奶說話,陳杰回答,溫南時不時的附和兩句,他側眸掃了眼,溫南細直的兩條小腿并攏,左手臂撐在腿上,右手捏著筷子在嘴里輕輕咬了咬,奶奶說了幾句話,她笑了笑,露出潔白的貝齒,然后轉頭看向坐在她另一邊的陳杰,問他:“你還有個弟弟?”

    陳敘皺了下眉,收回視線。

    陳杰點頭:“嗯,上面有個姐姐,前幾年嫁人了,家里還有個七歲的弟弟。”

    陳奶奶問道:“小杰呀,你和南南的事怎么打算的?”

    剛才她該問的都問過了,這孩子看著也老實,還是南南她哥親自介紹的親事,沒什么大問題,他剛才也說了,這幾天發電報告訴家里人他和溫南的事,把所有的事都計劃好了。

    陳杰看向溫南,對上溫南璀亮的瞳眸,然后跟陳奶奶說:“溫南說先和我相處的看看,等她確定好了,我就向團里打結婚申請報告,再在家屬區申請院子,等結婚報告下來就和溫南結婚。”

    陳奶奶笑道:“好好好,有計劃就是好事,南南以后就算是嫁出去也住在家屬區,隨時都能回來看看我,不過結婚是大事。”她看向溫南:“南南,等你和陳杰定下日子了,就給你小姨發一封電報,讓你小姨提前兩天過來。”

    溫南抿著唇,輕輕點了下頭。

    陳奶奶又跟陳敘說:“小敘,你回頭再給小州發封電報,看他能不能請幾天假回來,就說南南要結婚了,奶奶也想他了,正好看看他。”

    陳奶奶說完都不見陳敘回答,她看著自個大*孫子埋頭吃飯,疑惑的碰了下他的肩膀:“這是有多餓啊,今天訓練是不是累壞了?”

    陳敘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不累。”

    陳奶奶:“奶奶說的話你記著沒?”

    男人“嗯”了一聲。

    “哎喲喲,候嬸子,陳營長,你們給溫南說了個對象?!”

    張小娥忽然從外面進來,滿臉的震驚,拉過板凳就坐在陳奶奶邊上,她從食堂吃完飯回來,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陳奶奶說結婚的事,于是跑到門口聽了一會,頓時待不住了,她看了眼院里多出來的陳杰,上下左右瞧了瞧,小伙子長的板正,也不錯,就是皮膚黑了點。

    不過,她天天跟候嬸子和溫南待在一起,溫南啥時候多出來的對象她咋不知道?

    陳奶奶笑道:“是小敘給溫南找的對象,這不,今晚把人叫過來吃頓飯,互相了解了解。”

    張小娥:……

    速度可真快。

    當時她不停的問候嬸子和溫南,是不是想在這邊落腳,在這邊找個對象,結果兩人的嘴巴一個比一個嚴,沒想到才過了沒多久,就悶聲把事辦了,速度還挺快,她轉頭問陳杰他是哪個團的哪個營的,在部隊什么職位,家在哪里,跟查戶口似的,陳杰一一告訴張小娥。

    陳奶奶在邊上說:“你吃過飯了。”

    張小娥:“吃完了。”然后看了眼邊上的陳敘:“陳營長,你妹子都快結婚了,你是不是也得加快速度了?過了年就二十七了吧?”

    陳敘垂著眸,脖頸的青筋繃得緊緊的,從進門后就沒松懈過。

    他聲音有些低啞:“我不著急。”

    “你不著急奶奶急呀。”

    陳奶奶續道:“你和小州都老大不小了,一個兩個的都不結婚,你們能拖,奶奶這把老骨頭可等不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大孫子……”

    提到陳敘和陳州的婚事,陳奶奶打心里就著急,她平日里不說是怕小敘嫌她煩,但今天小娥把這個話說出來了,她怎么著也得給小敘一點壓力,催一催他。

    溫南低著頭,聽著陳奶奶和張小娥輪番催婚的場面,腦海里忽然浮出陳敘和別的女人結婚的場面,男人懷里抱著別人,每晚幫那她倒洗澡水,和她攜手天天走在家屬區,想到這里,溫南忽然心口抽痛,那股痛像是一把尖銳的刀攪碎血淋淋的心臟,疼痛感蔓延四肢百骸,腦袋暈乎乎的,近段時間以來,一直被她強行忽略的異樣感在這一刻像是開閘的洪水涌上心頭。

    她呼吸急促了些,抬起頭看了眼與她相近的陳敘,男人身軀高大健碩,屋檐下投射過來的光灑在他的另一面,將他英俊的面孔切割成明暗的分界線。

    溫南抿緊唇畔,捏著筷子的手指逐漸用力。

    她、好像……喜歡上陳敘了。

    陳敘察覺到溫南的視線,掀目光看了眼她,在陳奶奶和張小娥還在輪番催婚的說話聲中,眉峰微微壓低,說了一句讓幾個人都驚住的話:“我有喜歡的人了。”

    第53章 第 53 章

    陳奶奶愣住了, 瞪大了眼睛看著陳敘,小敘每天除了在部隊和家里,沒去過其他地方, 更別提認識其他姑娘了,她把周圍的人想了一圈都沒想出來小敘喜歡的姑娘是誰, 張小娥也納悶,她也沒聽老杜說陳營長有喜歡的姑娘, 于是問道:“你喜歡哪家姑娘?要不要你奶奶和我幫你說說去?”

    陳奶奶反應過來, 臉上都是笑意:“對對, 小敘, 你說的是哪家姑娘,看奶奶認不認識。”

    “不用。”陳敘放下筷子起身:“我吃飽了。”

    他轉身進了屋子, 關上屋門,就連屋里的燈都是黑的, 陳奶奶和張小娥絞盡腦汁的想,死活想不出是誰, 飯桌上不再說溫南和陳杰的婚事,倒是說起陳敘喜歡的姑娘到底是誰,溫南看著陳敘關閉的屋門,他那句‘我有喜歡的人了’一直徘徊在她耳邊, 右手臂又酸又疼, 那股疼勁帶的手腕都抖了抖, 筷子掉在碗上,碰了下碗沿滾落在地上。

    溫南眼睫顫了顫, 彎下身撿筷子時, 一只修長的大手先她一步撿起筷子,溫南一怔, 抬起頭撞上陳杰看向她的目光,男人濃眉大眼,鼻梁高挺,襯的瞳眸愈發深邃,溫南心里突的一跳,總覺得陳杰好像能穿透她的皮囊看向她的內心,她有些慌張的錯開眼,說道:“謝謝。”

    “不客氣。”

    陳杰將筷子放在桌上:“筷子臟了,我給你拿一雙新的。”

    “不用,我自己去拿。”

    溫南起身去廚房拿了一雙干凈的筷子,出來時看見陳杰朝陳敘的屋門看了一眼,溫南走過去坐下,聽著陳奶奶和張小娥說話,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從剛才意識到她好像喜歡上了陳敘后,溫南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身影虛晃的不太真實,就連陳奶奶跟她說話也沒聽見,張小娥皺眉,推了下她:“溫南,你想啥那么入迷?”

    溫南抬頭:“嗯?”

    陳奶奶:……

    張小娥:……

    張小娥幫陳奶奶重復了一遍:“你每天跟你哥在一起,知不知道你哥喜歡誰家的姑娘?”

    溫南搖頭:“不知道。”

    她還真不知道,雖說每天飯點都跟陳敘在一起,可她來到家屬區也就兩個多月時間,這兩個月沒在陳敘身邊見過其他女人,但在她沒來之前,說不定陳敘在外面有認識的姑娘,說不定他喜歡的人在縣城。

    溫南看了眼那扇關著的屋門,想到將來這座院子會住進陳敘的妻子……溫南抿緊唇收回視線。

    天越來越黑,不遠處響起號角聲。

    隔壁傳來杜團長的大嗓門:“張小娥,你跑哪去了?!”

    院里,張小娥扯著嗓子喊了聲:“在候嬸子這呢!”然后對陳奶奶說:“行了候嬸子,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拍了下溫南的肩膀,力道不小,溫南的右肩被她拍的劇痛,連帶著整條胳膊都疼了一下。

    溫南:……

    真服了!

    她揉了揉酸疼的右胳膊,聽張小娥說:“溫南,我覺得陳杰同志挺不錯的,等你結婚的日子定下來一定得告訴我啊。”說完跟陳奶奶又聊了兩句才走。

    張小娥走后,溫南閉了閉眼,一旦張小娥知道她對象是陳杰,而且已經開始商量結婚的事,估摸著明天一早這件事就能傳到杏花村去,飯也吃的差不多了,她起身幫陳奶奶收拾碗筷,陳奶奶問陳杰:“小杰,你吃飽了嗎?”

    陳杰笑了下:“飽了,姨奶坐那歇著,碗筷我來收拾。”

    陳奶奶趕緊擺手:“哪有讓你一個客人收拾的,你快坐那陪南南說說話。”

    溫南道:“姨奶,你忙了一下午了,坐那歇著,碗筷我來洗。”

    見溫南端著盤子走到廚房,陳杰抱著碗筷跟上去時,陳奶奶也不再堅持,她看向陳敘關著的屋門,想了想,還是沒去打擾他,等明天再問問他,看他喜歡的是誰家的姑娘,這小子藏得可真深,連她這個親奶奶都不知道。

    廚房里光線有些昏暗,溫南帶著圍裙站在灶臺前洗鍋碗。

    身后頎長的影子從她后頸一直延伸到灶臺角落,最后將她盡數籠罩,灶臺沿上放下一摞碗,陳杰站在她旁邊,男人身軀高大筆直,顯的本就不大的廚房更加逼仄,溫南拿起碗放到鍋里擦洗,一時間也不知道跟陳杰說什么。

    “溫南。”

    陳杰將筷子遞給她,猶豫了一會,問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聽到陳杰的話,溫南手里的碗一時沒拿穩掉在鍋里,發出‘碰’的一聲,她看著晃著波文的水面上倒映著陳杰高大冷俊的面孔,如果說吃飯前陳杰跟她說這話,她或許會說,沒有喜歡的人,但現在她說不出口,她好像有喜歡的人了,而且喜歡的還是一直以來照顧她,事事以她為主,生怕她在這個家里待不習慣的陳敘。

    只是,喜歡歸喜歡,她還是要將這份剛萌生的情意壓在心底,將這段還未成熟的喜歡扼殺在搖籃里。

    陳敘有喜歡的人,而且在外人眼里,陳敘還是她哥。

    不論從哪一點去想,她跟陳敘都不可能。

    沒等溫南說話,陳杰續道:“我這人嘴笨,不太會說話,關于咱兩的婚事,我希望你再考慮考慮,我暫時先不給家里人發電報說這件事,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結婚不是小事,是兩個人一輩子的事,不能隨便將就。”

    溫南將洗好的碗放在灶臺上,抬頭看向陳杰:“你為什么會這么問?”

    陳杰看著她,目光坦蕩,但臉色多少還是有些拘謹:“剛才在飯桌上,我看的出來,你看陳營長的眼神不一樣。”

    溫南瞳眸驟然緊縮,沒等她說話,陳杰續道:“我姐看我姐夫就是這種眼神。”

    溫南:???

    雪白的臉蛋忽的浮上了紅色,溫南有些尷尬的不知道要干什么,那種被外人一眼看破心事的窘迫想讓她遁地逃走,陳杰看出溫南的窘迫,也不知道說什么打破這份尷尬,他斟酌了一會:“這段時間我就不找你了,等你想清楚了再找我,我們的事我先不告訴家里人了。”

    陳杰說完,看了眼溫南僵硬的背影:“我先回部隊了。”

    男人轉身離開,經過小院時,看了眼陳敘的屋門還關著,他對在院里洗漱的陳奶奶說:“姨奶,我先回部隊了。”

    陳奶奶笑呵呵的送陳杰走出院門:“小杰,你有空了就過來坐坐。”

    院門外,陳杰頓了一下,低聲問道:“姨奶,我能跟你說幾句話嗎?”

    陳奶奶說:“你說。”

    陳杰道:“我和溫南的事,姨奶先不要對外說,我怕萬一有什么變故,會影響溫南的名聲。”

    陳奶奶愣了一下,看著陳杰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陳杰想了下,續道:“溫南現在還在試著和我相處,我們兩能不能成還不知道,萬一到時候溫南覺得我們兩各方面不太適合,溫南也有個退路走,不至于影響她的名聲。”

    夜色漆黑,陳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陳奶奶轉頭看了眼在廚房洗鍋碗的溫南,然后去了廚房問溫南:“南南,你覺得小杰怎么樣?”

    溫南把碗筷放進柜子里,轉身看向笑看著她的陳奶奶,陳奶奶上前握住溫南的手拍了拍:“有什么難事就跟姨奶說,你要是覺得自己還小,還不想嫁人也沒事,在家里多住幾年,姨奶養得起你。”

    溫南心里一暖,雙手抽出來抱住陳奶奶微有些佝僂的身軀:“姨奶,我想再好好想想。”

    陳杰很好,無論是為人做事都挑不出毛病。

    正因為他很好,溫南才不想心里藏著別人還要嫁給陳杰,這樣對她,對陳杰都不公平。

    在陳杰說完后,她在廚房這一會也想了許多,一開始她穿到七十年代,在這個干什么都需要票證的年代,做什么都要介紹信的時代必須要有個依靠,她無依無靠,只有一個柔弱的小姨,溫國給原主介紹的對象就成了她來到這個年代后的唯一救命稻草,她想著只要找到他,只要嫁給她,她就能在這個年代安全無憂的生存下來。

    現在找到了,她才發現,好像嫁不嫁人并沒有太大的必要了。

    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有事事偏向她的陳奶奶在,有一個當營長的表哥,而且這人到哪都有關系,簡直是行走的關系戶,她心里雖然對陳敘有了不該有的念頭,但她可以遏制住這種念頭,就純粹的做他的表妹,牢牢抱住這個大腿,依靠他在這個年代好好生活下去,讓陳敘幫忙給她找一份正式的工作能保住她的口糧就好,等熬過這九年,她就南下,靠自己闖一闖。

    這么一想,溫南發覺從穿到這個年代后,一直壓在心里的石頭忽然就碎了。

    她覺得渾身輕松了不少,抱著陳奶奶撒了會嬌。

    陳奶奶笑著拍了拍溫南的后背:“行,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有什么想不通的就跟姨奶說。”她松開溫南,摸了摸她的臉蛋:“我現在得趕緊去一趟你張嬸子家,堵住她那個喇叭嘴,別明天一大早全家屬區的人都知道你和小杰要結婚的事。”

    溫南抿唇笑了:“謝謝姨奶。”

    陳奶奶走后,溫南將鍋里的水倒掉,又給鍋里倒上水,打算燒點洗澡水,缸里沒水了,溫南拎著桶走到井邊,右胳膊有點疼,她雙手用力壓著水晶,嘩啦的水聲掩蓋了‘吱呀’的開門聲和幾不可察的腳步聲,直到看到腳邊延伸過來的影子時溫南才抬起頭,冷不丁的撞進一雙帶有血絲的深黑瞳眸里,這還是溫南第一次看見陳敘眼睛紅的像充血。

    她心口一跳,在確認自己對陳敘有了喜歡的心思后,再看見這人時,總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溫南下意識避開陳敘的目光,彎腰提水時,男人已經提起來了:“你歇著吧,我來提。”

    溫南“哦”了一聲,小幅度側眸看了眼拎著水走進廚房的陳敘,蜷了蜷手指,在對方倒完水出來時,她趕緊轉身回自己屋里,“噠噠”的腳步聲在院里很是清晰,陳敘掀目光看著消失在屋門口的嬌俏身影,薄唇抿成冷硬的線條,沉著臉走到井邊,連著壓了幾桶水將廚房的水缸填滿。

    男人給灶口里添了點干柴,蓋好鍋蓋,走到廚房門口,安靜的站在屋檐下望著那間亮著燈的屋子,過了一會,他走向溫南的屋子,屋門半開,溫南坐在床邊揉著右手臂,臉蛋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出幾分蒼白。

    “溫南。”

    陳敘叫了一聲。

    屋里的溫南抬起頭,一雙布滿淚意潮霧的眼睛直直撞入陳敘的眸底,男人呼吸僵滯了一瞬,早就忘了當初自己嚴守律己的男女同志該有的距離,也忘了溫南現在有個即將要結婚的對象,他推開屋門走進去,垂眸看著鼻尖都有些微紅的溫南,聲音有幾分澀然:“哭什么?”

    溫南趕緊擦掉眼淚,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我胳膊疼。”

    像是驗證她沒撒謊,又使勁捏了捏酸疼的右手臂,剛捏了兩下,眼前倏然投下暗影,溫南抬起頭,便見陳敘走到她身前單膝半蹲在地,男人身高腿長,即使蹲著也與她視線齊平,陳敘握住她的手腕拽到身前,另一只骨節修長的大手捏她胳膊上酸疼的肌肉,肌膚相貼的一瞬間,溫南身子猛地繃緊。

    她抿了抿唇,想要抽回手,卻被陳敘握的更緊,男人聲音有些暗啞:“我幫你捏。”

    溫南:……

    她小聲說:“不用,我自己能捏。”

    說著還是繼續掙扎,陳敘眉峰皺了皺,手指在溫南緊繃的筋肉上捏了捏,一股酸疼乏力又帶著舒服的感覺一下子沿著皮膚下的感官襲來,溫南沒忍住輕/哼了下,陳敘掀目光看向溫南耷拉的腦袋:“要和陳杰結婚了,所以就想著跟我避嫌?”

    溫南抿住唇沒說話。

    她的確是想避嫌,倒不是因為陳杰,而是她對陳敘本就起了點不可告人的心思,陳敘有喜歡的人,在外人眼里,陳敘還是她哥,她只是想著現在能避開就避開,盡量離陳敘遠一點,保持好距離,免得自己越陷越深。

    陳敘眉目低斂,頰腮骨動了動,額角的青筋繃緊跳動:“我們還是跟之前一樣,該怎么相處就怎么相處,你不用跟我避嫌。”

    男人的手力道剛好,不會讓溫南感覺到特別疼痛,反倒又酸又舒服。

    比她捏的舒服多了。

    溫南不愿跟自己身體過不去,沉默著沒說話,任由陳敘幫她捏手臂,從小手臂往上/捏,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男人的手指帶著灼/燙的熱度,像是直接貼在溫南的肌膚上,溫南不自在的看向窗戶的方向,兩人挨的很近,溫南的手時不時的會擦過陳敘堅/硬有力的胸膛,她忍不住蜷起手指,吞咽了下喉嚨,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明天我早點從團里出來,去食堂幫你炒菜。”

    陳敘的手捏向溫南手臂內側的/軟/肉,他力道放的很輕,這力道在團里跟人撓癢癢肉都不夠,但對溫南來說,力度剛好。

    溫南沒想到陳敘會提出幫她炒菜。

    這可不行!

    當初拔草陳敘幫她送草,又是干活又是送藥和手套,現在她去食堂干活,還敢讓陳敘幫她炒菜?溫南可沒這么厚臉皮,她趕緊搖頭:“不用,我自己能行,再干一段時間王師傅就回來了。”

    陳敘道:“行。”

    溫南剛松了口氣,又聽他說:“每天晚上我幫你捏捏手臂,緩解酸痛,第二天起來手臂沒那么疼。”

    溫南:……

    她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溫南眼神左右飄忽,就是不敢看陳敘,恍惚間,飄忽的視線落在了陳敘的手臂上,男人的手臂遒勁有力,皮膚下的青筋血管紋路清晰,隨著他手指下捏的力道,手臂上的肌肉就會鼓動一下,捏著她手腕的那只手沒有松開,她甚至能感覺到兩人肌膚相貼的位置出了點薄汗,溫南心燙呼呼的,她移開目光看向床尾,小聲說:“不疼了。”

    陳敘道:“等會用熱水好好泡泡。”

    男人捏著溫南手腕的手指幾不可察的在她腕骨處摩挲了幾下,指腹探到溫南劇烈跳動的脈搏時,眉峰下壓著的黑眸里浮現了一點笑意:“好了,我去給你抬木桶。”

    等陳敘出去后,溫南徹底松了口氣,她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戰爭過后,萎靡的坐在床邊,手臂軟軟的搭在腿上,聽著外面嘩啦的水聲和腳步聲,然后抬頭看了眼睡了兩個月的屋子,以后她要是不結婚,就會一直住在這里,與陳敘抬頭不見低頭見,或許等個一年半載,她還會親眼看著陳敘娶媳婦回家。

    想想都覺得憋悶,純粹給自己找罪受.

    院里亮著燈,陳奶奶從張小娥家回來,聽到廚房的水聲,探頭看了一眼,見陳敘在里面,于是走進去問道:“小敘,你跟奶奶透個底,你喜歡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奶奶認識嗎?要不要奶奶幫你做媒跑一趟?”

    大孫子好不容易開竅了,陳奶奶比誰都著急。

    她還等著在有生之年抱上大孫子呢。

    陳敘用燒火棍撥了撥灰蓋住火星子,起身握住陳奶奶的肩膀,將她老人家推扶到外面:“等時候到了我會告訴您的,奶奶,天不早了,您趕緊洗洗睡吧。”

    陳奶奶:……

    她抬手在陳敘肩上打了一巴掌:“你還瞞著奶奶呢,有啥不能跟奶奶說。”

    陳敘英俊的面孔上掛著笑意:“以后再說。”他又問:“奶奶剛才去哪了?”

    陳奶奶看了眼溫南的屋子,說道:“找你張嬸子去了,讓她別在外面傳溫南和小杰談對象結婚的事,剛才我在廚房和南南聊了幾句,聽南南的意思,她想再和小杰接觸接觸,不太想結婚,所以我得趕緊過去堵住你張嬸子的嘴,省的她到時候傳開了,壞了南南的名聲。”

    陳敘微有些錯愕,抬眸看了眼溫南的屋子,攀爬在眼底的紅血絲似乎也少了。

    陳奶奶今天忙了一下午,剛才又苦口婆心的跟張小娥和杜團長說了說,這會困勁上來了,洗漱完就回屋里睡覺了,陳敘關了廚房的燈,將木桶抬到溫南屋里,看了眼坐在床輕輕揉著手臂的溫南:“我再幫你捏捏手臂?”

    “不用!”

    溫南一下子跟驚到了似的,她起身干巴巴的笑了下:“我用熱水泡泡就好。”

    等陳敘出去后,溫南快速插上門閂,靠在屋門上長長的吁了口氣,她拉上窗簾,脫掉衣服坐在木桶里,溫熱的水包裹住全身,驅散了皮膚上的干燥和乏累,右手臂被熱水泡著,好像舒服了不少,等洗完澡后,溫南換上干凈的衣服,關了燈爬到床上就睡了。

    今天經歷了這么多事,心情大起大落,身心疲憊,一沾枕頭就進入了夢鄉。

    院里的燈也關了,小院里黑漆漆的,陳敘跑步回來,沖了個涼后在院里坐了很久,一直到奶奶那屋傳來下地走路的聲音他才進屋睡覺.

    溫南這一覺睡的很沉,直到外面傳來叩叩的敲門聲她才逐漸轉醒。

    “溫南。”

    “起床了。”

    陳敘連著叫了好幾聲,里面才傳來溫南睡意朦朧的聲音:“來了。”

    溫南打了個哈欠,爬起來穿上衣服,昨晚陳敘幫她捏了捏胳膊,又用熱水泡了泡,沒想到一覺醒來還真舒服多了。

    她梳好頭發開門出去,本以為陳敘在井邊洗漱,沒想到還在門口站著,她險些撞到陳敘身上,溫南后退一步,忍著心口的悸動抬頭看向陳敘深黑的瞳眸,不明白他站在這干什么?

    陳敘問:“胳膊好點了嗎?”

    溫南點頭:“好多了。”

    “我先洗臉刷牙了。”她避開陳敘,轉身走到井邊洗漱,現在天熱,用剛從井里壓上來的水并不是很涼。

    陳敘進了溫南屋子,抬木桶時,眼角的余光瞥見床頭放著還未拆封的雪花膏,他微皺了下眉頭,將木桶抬出去倒掉,去井邊洗漱完和溫南一道出門去了部隊,一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溫南全程拿著棍子時不時打一打路邊半人高的草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和尷尬,自從昨晚認識到自己的心后,她實在不太敢跟陳敘單獨相處。

    怕自己總忍不住想看他,怕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憊。

    到了食堂,溫南說:“我先進去了。”

    她將棍子靠放在墻上,頭也不回的跑進去,一直到跑到食堂內部,打開門從打飯窗口往外看了一眼,見食堂外已經沒了陳敘的身影,這才松了口氣。

    “你干啥呢?”

    吳鳳的聲音冷不丁的在耳邊響起,溫南“啊”了一聲,吳鳳續道:“怎么覺得你今天早上神經兮兮的,咋地了?出啥事了?”

    溫南:……

    她神經兮兮的?

    溫南自己還真沒有察覺到,她搖了搖頭:“沒事。”然后岔開話題:“吳嬸子,菜配好了嗎?”

    吳鳳說:“早好了,大家伙今天來的都特別早,都想看劉英子讀檢討書呢。”說完看了眼坐在外面擦桌子的劉英子,就連廉廚子他們也看向劉英子,食堂里有人說:“英子,溫南同志過來了,你可以念檢討書了。”

    楊志同也從外面進來了,聽見食堂里咋咋呼呼的聲音,看了眼臉色難看的劉英子磨磨蹭蹭的從衣服口袋里拿出檢討書,說是檢討書,不過是一張被撕的不規則的紙張,上面寫了短短幾句話,劉英子不識字,這些還是昨天晚上她厚著臉皮找村里面的知青幫忙寫的,當時知青看她的眼神,她都恨不得跑到家屬區把溫南打一頓。

    這個女人真的太壞了!

    誰在背后不說別人,有誰像她一樣被人說幾句就要逼著別人寫檢討書的,不就仗著自己有個當營長的表哥才這么猖狂嗎?要是沒有陳營長,她屁也不是,真打起來,她能把溫南打個半死。

    劉英子看著紙上的幾句話,壓根不認識,但昨晚知青寫完后教她念了好幾遍,每念一遍劉英子就沒臉一次。

    她站在食堂里,手指緊緊捏著紙張,悶著頭念道:“我不應該在背后說溫南同志的壞話,不應該給溫南同志潑臟水,扣高帽,我以后一定改正。”

    紙張上寫的大致就是這些話,楊志同走過去瞄了一眼,雖然有的地方念的不對,但大致意思都差不多,現在大家伙也都聽見了,于是楊志同說道:“好了,劉英子同志做錯了事寫了檢討書也當著咱們食堂所有人的面讀了檢討書了,大家以后還在要在一起做事,都是革命同志,一點小事也不要壞了大家的友誼。”

    他看向溫南,笑了下:“溫南同志,劉英子同志已經念過檢討書了,大家伙都聽見了,依我看就差不多了,也不用連著七天都念檢討書了,大家都是革命同志,知錯就改的精神還是有的。”

    楊志同身為司務長,管理著食堂這部分,也不希望因為一些事大家鬧的不愉快,昨天他沒說是因為溫南和吳嬸子都在氣頭上,而且也快到飯點了,一切以大局為重,所以就想著等今天劉英子念完檢討書再說這件事,當個和事老。

    溫南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絕,畢竟她也在家屬區住著,要是沒人說她就等著劉英子念七天的檢討書,現在司務長開口了,溫南就順著臺階下,賣司務長一個好臉:“我聽司務長的。”

    吳鳳還等著看劉英子連著念七天檢討書呢!結果來了這么一茬,見溫南都答應了,她也不好再說什么,最后不舒服的“哼”了一聲,沖著劉英子說:“你最好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再讓我聽見你詛咒我孫子的話,我一定撕爛你的嘴!”

    “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快做飯吧,一會趕不上趟了。”

    楊志同趕緊驅散她們,免得她們又吵起來。

    吳鳳又哼了一聲,這才轉身進了食堂內部,帶上袖套開始干活,溫南帶上圍裙,拿著炒勺開始燒鍋熱油,她炒了三種菜,吳鳳看了眼溫南額頭的薄汗,問道:“溫南,你今天還做糕點嗎?你這兩天沒做糕點,吃飯的人都問我們呢,怎么這幾天沒有糕點,昨晚小娥也過來了,問我啥情況,連著兩三天都沒有糕點了,還有我那大肚子的兒媳婦,她也饞了。”

    她湊到溫南跟前,嘿嘿笑道:“小娥說,杜團長也快饞死了。”

    溫南抿唇笑道:“我今天中午就做。”

    做好早飯,溫南摘下圍裙和袖套就走了,吳鳳好奇道:“你不在這吃啊?”

    溫南:“我回家陪我姨奶吃飯。”

    她就是想避開陳敘,不想有任何跟他單獨相處的機會。

    溫南回到家屬區,經過杜團長家時,被院里跑出來的張小娥攔住了:“溫南,你過來了,我問你兩句話。”

    溫南:……

    不用想都知道張小娥要問什么。

    她走到樹下,笑道:“張嬸子要問什么?”

    張小娥看了眼巷子,只有零星幾個人,昨晚候嬸子跟她說的話她都知道了,要是別人她才不會上心,也不會管這事要不要幫忙保密,恨不得誰家有個事她就想給大家分享出去,但溫南卻不行,跟溫南相處的這兩個月,這小姑娘人好性格好,有做糕點的好手藝也不藏著掖著,只要她想學溫南就教她,對她也挺尊敬的。

    昨晚上陳杰她也見過了,小伙子挺不錯的,個頭也不低,她回家后把這事告訴老杜,問老杜知不知道陳杰這個人,老杜說有點印象,是五團的兵,前兩年他還帶過他,應變速度和體能都不錯,聽說前年升的連長,以他的能力,后期發展會越來越好。

    老杜還說,難怪陳敘這些天總在部隊里找姓陳的,原來是找這個陳杰,說陳敘眼光不錯,給自己找的這個妹夫有很大的發展前途。

    張小娥小聲問:“溫南,你是不是沒看上陳杰?”

    溫南抿了下唇:“陳連長人好老實,各方面都不錯,談不上我看不看得上,我們兩現在還在互相了解,要是各方面不太合得來就算了。”

    她知道陳奶奶昨晚跟張小娥說過了,這會說話也不顧忌:“所以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和陳連長的事,免得到時候和陳連長不適合,大家對我們指指點點。”

    這里不像新世紀,唾沫釘子都能淹死人。

    張小娥想了一下,還是小聲勸了幾句:“溫南,不是嬸子說你,你眼光先別放的太高,嬸子覺得陳杰這孩子挺不錯,你再好好想想,咱們女人別的不怕,就怕嫁錯人后悔一輩子,你看我閨女,嫁給糧食局的人,日子過得挺好的吧,但她婆婆事多,嫌我閨女吃得多,說話做事配不上她兒子,但架不住他兒子喜歡我閨女,處處護著我閨女,所以咱們嫁人,一定要看男方能不能擔的起事,在家里是不是和稀泥的,或者偏著老娘,和*老娘一塊欺負媳婦的。”

    張小娥今天破例跟溫南說了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她知道溫南這孩子從小沒爹沒娘,對結婚的事,還有找對象的事沒幾個人能給個主意的,就想著給她多說幾句,好讓她將來找對象時,先了解了解男方家里人的性格脾氣合不合適。

    溫南知道張小娥的用意,心里一暖,笑道:“我知道了,謝謝張嬸子。”她小聲說:“張嬸子想吃什么糕點,我今天中午在食堂做糕點,你說幾樣,我今天中午就專門做你喜歡吃的糕點。”

    “哎媽呀!真的啊?!”

    提到糕點可把張小娥饞壞了,她砸吧了下嘴巴:“紅糖糍粑,糯米糕,水晶糕,這三樣行不行?”

    溫南笑道:“可以呀,我做好了,你和杜團長來食堂吃。”

    “沒問題,我給你說,食堂這兩天沒糕點,可把他饞壞了。”張小娥笑著擺了擺手:“行了,趕緊回去吧。”

    溫南回到家,陳奶奶已經做好了早飯,她做的不多,看見溫南回來愣了一下:“你咋回來這么早?吃飯了嗎?”

    溫南搖頭:“還沒呢,我想在家里吃。”

    溫南又去廚房做了點飯,跟奶奶吃過午飯后回屋睡了一會,感覺睡的差不多了就去了食堂,今天要做三樣糕點,也挺費時間,等做好糕點,炒完菜,她洗干凈手就走了,吳鳳問:“你又回去吃啊?”

    溫南點了下頭:“嗯。”

    吳鳳說:“今天早上陳營長還問你怎么不在,我說你回家吃飯去了。”

    溫南笑了下:“吳嬸子,我先走了。”

    她回到家的時候,陳奶奶已經把中午飯最好了,溫南走的時候跟陳奶奶說她中午回來吃,她專門帶了三樣糕點,將糕點擺在盤子里端到桌上,笑道:“姨奶,你嘗嘗我做的糕點,軟軟的,您咬得動。”

    陳奶奶吃過幾次溫南做的糕點,有幾次她在食堂做了糕點買點帶回來。

    陳奶奶夾了一塊水晶糕咬在嘴里,軟軟糯糯的,特別好吃,溫南看著陳奶奶眉眼間慈祥的笑意,笑道:“姨奶,我下午去一趟自留地,看看菜長得怎么樣了。”

    陳奶奶笑道:“行。”

    吃過飯溫南把鍋碗洗了,提著籃子去了自留地,經過石橋的時候碰見了拿著鐮刀的趙小麥,這段時間在食堂一直忙著,已經連著好幾天沒碰見小麥了,溫南追過去叫了一聲:“小麥。”

    趙小麥回頭,頓時笑開了花:“溫南,你今天終于閑了?”

    溫南“嗯”了一聲:“我去自留地,你拿著鐮刀干嘛去?”

    趙小麥說:“我娘給我找了份割麥子的活,我已經干了兩天了。”

    溫南:……

    花鳳珍真是把小麥的價值一點點壓榨完。

    趙小麥說:“我聽張嬸子說,你去食堂工作了?”

    溫南點頭,趙小麥高興道:“食堂工作好,不用曬太陽,吃的還好,工資也高,溫南,我替你開心。”

    不像她,什么也不會,除了下地干活就不會別的,連字也不認識,到現在她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是溫南教她的,在地里干累了,坐在地上的時候,會在地上模仿溫南教她寫的字。

    溫南和趙小麥一起去了杏花村,兩人幾天不見,聊了許多,趙小麥去了地里干活,溫南到自留地轉了一圈,蔬菜長得差不多了,她摘了點黃瓜和西紅柿回來,等下午黃昏漸落時又去食堂,做好晚飯又跑回家,今天一直避免和陳敘獨處。

    溫南和陳奶奶吃過晚飯,陳奶奶早早就睡了,她把鍋碗洗完,把自己和陳奶奶的衣服拿到院里洗干凈晾在繃繩上,院外傳來腳步聲,溫南平靜的心倏地一跳,下意識看向虛掩的院門,影子從門縫中走過,腳步聲漸漸遠去,不是陳敘的腳步聲,溫南莫名的松了口氣。

    她把水潑到菜地旁,走進廚房,給鍋里倒水燒洗澡水,坐在灶口前,低著頭安靜的捏著右手臂。

    昨晚陳敘幫她捏了捏,今天右手臂的酸疼都緩解了不少,不明白他是怎么捏的,她怎么就捏不出這個效果?

    正想的入神,眼前倏地一暗,溫南心里咯噔一下,抬起頭就看見陳敘站在廚房外面,男人垂眸看著她,身上的軍裝領子都被汗水浸透了,他走進來,因為個頭高大挺拔,進門時不得已低了下頭,溫南坐在矮小的板凳上,被迫高仰起腦袋,看著走到她身前停下的陳敘,男人逆著光,單膝半蹲在地上,燈光投下的陰影打在那張冷俊的面孔上。

    他垂著眸,溫南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但隱隱能感覺到,陳敘好像在生氣。

    溫南實在坐不住,剛要起身,右手腕就被陳敘握住,男人干燥溫熱的大手止住她起身的動作,將她的手臂拉到身前,為她捏酸痛的右手臂,溫南身子有些僵硬,手臂筋肉也繃緊了,陳敘捏/了捏,聲音低沉磁性:“放輕松。”

    溫南:……

    她左手搭在腿上,低著頭,努力讓自己放松。

    視線里,男人骨節修長的手逐漸往上,輕輕/揉/按著她的手臂外側,漸漸地轉移到手臂內/側,異樣的感覺不斷的在/身體里徘/徊,順著血液橫沖直撞,溫南覺得自己呼吸都快繃緊了,她想起身逃離,不想跟陳敘獨處一室,就在她想抽回手臂時,頭頂忽的傳來陳敘的聲音:“你想嫁給陳杰嗎?”

    溫南錯愕抬頭,對上陳敘深邃漆黑的瞳眸,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男人漆黑的眸凝視著溫南的臉蛋,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指腹探到她的脈搏處感受她的心跳,重復問道:“告訴我,你想跟陳杰結婚嗎?”

    第54章 第 54 章

    “我……”

    溫南被陳敘看的渾身愈發僵硬了, 男人的眸像是窺探她的皮囊,看到她內心深處藏著的秘密,溫南害怕她喜歡他的秘密被發現, 嚇的趕緊低下頭避開陳敘的目光,右手臂掙了掙, 沒掙脫。

    男人聲音暗啞了幾分:“溫南,回答我。”

    溫南低頭看到男人修長繃緊的雙腿, 軍裝短袖貼著腹部, 能隱約窺見勻稱有力的腹肌輪廓, 她臉蛋驀地一紅, 錯開視線,低聲說道:“我還在和他相處, 如果不合適,我不會結婚。”

    陳敘笑了, 指腹下那劇烈的心跳聲像是在敲打她的皮膚,男人唇邊綻開的笑意讓溫南有些莫名, 她小幅度抬頭,有些疑惑:“哥,你笑什么?”

    “沒什么。”

    陳敘眉眼垂著,輕柔的為溫南捏手臂。

    縈繞在男人身上暗沉沉的氣息在無形中消散了, 就連廚房里的燈都變得亮了些, 手臂上的異樣讓溫南心尖直顫, 她蜷了蜷手指,看了眼陳敘滾動的喉結, 眼一熱, 扭頭看向別處,心里實在是忍不住想碰一碰, 想靠近他,這念頭一出,溫南頓時覺得自己跟個女流/氓一樣,還是個肖想別人對象的女流/氓。

    想到陳敘有喜歡的人,溫南就像兜頭被潑了一盆涼水。

    鍋里的水沸騰著,溫南道:“不捏了,水開了。”

    陳敘道:“好。”

    男人起身走出去,沒一會就拎著木桶走進來,端著燒開的熱水鍋倒進木桶里:“你回屋待著,我倒好涼水就抬進去。”

    溫南“哦”了一聲,起身就跑了。

    陳敘看著她那兩條小腿倒騰的挺快。

    他倒好涼水,抬著木桶進了溫南屋子,看著坐在床邊低著頭的溫南,叫了她一聲:“溫南。”

    溫南抬起頭:“怎么了?”

    陳敘說:“你不用總躲著我,沒必要為了陳杰跟我避嫌。”

    “我沒……”躲著你。

    溫南最后三個字卡在喉嚨,她看著陳敘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黑眸,愣是沒說下去,于是心虛的低下頭:“我知道了。”

    陳敘眼底帶著笑意:“你明早睡個懶覺,食堂那邊我幫你請一天假,我們明天去豐林縣。”

    溫南抬頭:“去豐林縣干什么?”

    陳敘道:“李叔的兒子明天結婚,電話打到部隊來了。”

    從家屬區到豐林縣路上來回六七個小時,她實在不想跟陳敘單獨相處,于是抿了下唇,看了眼陳敘的臉色說:“我能不能不去?我明天還要做糕點,還有好多菜等著……”

    陳敘止住她的話:“李叔親口說了,讓我帶著你。”

    溫南:……

    好吧。

    她耷下腦袋點頭:“知道了。”

    陳敘最見不得她一副蔫頭耷腦的模樣,沒找到陳杰之前,對他又笑又愛說話,時不時黏著他,找到陳杰之后,不是想著法的跟他保持距離避嫌,就是低著頭不說話,男人眉峰皺了皺:“洗完澡就睡覺,明天我去食堂幫你請假。”

    陳敘從沒覺得,一個人的出現會這么礙眼。

    他轉身出去,幫溫南關上屋門,等屋里剩下溫南一人時,她徹底松了口氣,此時才察覺到后背出了一層薄汗,溫南走過去插上屋門,拉上窗簾,脫/去衣服坐在木桶里,右手臂完全入到熱水里,她捏了捏右手臂,想到陳敘有力的手指摁在上面的力道,溫南險些被自己口水嗆到。

    她拍了拍臉蛋,努力讓自己不要想了。

    溫南洗完澡,換上干凈衣服,灌了半缸子水就睡下了,睡的迷迷糊糊時,聽見院里響起嘩啦的水聲,應該是陳敘跑步回來了,溫南翻了個身繼續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尿憋醒了,她爬起來打開屋門,剛走出去就碰見蹲在屋檐下的陳敘,男人光著膀子,背部肌肉肌理分明,勻稱又不是那種壯碩的肌肉,后腰精瘦,看著很有力量感。

    溫南愣在原地,手抓著門把手,出也不是進也不是,就這么卡在那。

    陳敘沒料到溫南會起夜,他起身看向隔壁屋門口的溫南,穿著小背心和短褲,烏黑的頭發披在肩上,襯的露在外面的肌膚白皙滑/膩,鎖骨以下/大片的肌膚可見高/聳的弧度,腰身纖細,盈盈可握,短褲下的一雙細直小腿直晃晃的暴/露在陳敘眼底,男人呼吸剎那間繃緊,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倏然轉身回到屋里關上屋門。

    關門聲在夜里很是清晰。

    溫南抓著門框的手松開,險險的吐了口氣。

    她要是知道陳敘在屋檐下蹲著,打死也會穿個外套出來,這穿著在新世紀壓根沒問題,但在這里不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給陳敘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等明天陳敘會不會又說她一通?

    溫南看了眼從陳敘屋里透出來的光亮,轉身回屋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后拿起搭在床尾的藏藍色外套穿上跑到廁所。

    早知道晚上不喝那半缸子水了。

    上完廁所,溫南攏緊外套,經過陳敘屋門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先認錯:“哥,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對不起。”

    屋里傳來陳敘磁性沙啞的聲音:“沒事。”

    他的聲音比先前還要暗啞:“不早了,你趕緊睡。”

    溫南也不知道陳敘怎么想她的,她抿了抿唇,最終什么也沒說,跑回屋里關上門,一頭扎到床上拍了拍腦袋,懊惱自己為什么出門前不看下屋檐下有沒有人,溫南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才睡著,一直到外面號角聲響起,雞圈里傳來咕咕的雞叫聲時才迷迷糊糊的醒來,明亮的光線穿透窗簾照在床上,溫南瞇了瞇眼,忽然間反應過來還要去食堂炒菜,這個點怕是都到了飯點了!

    溫南著急忙慌的穿好衣服,開門跑出去的時候正好撞上從外面回來的陳敘。

    男人穿著軍裝,下擺系在褲腰里,褲腰上勒著黑色皮帶,身姿高大頎長,腰身勁瘦,無形中爆發著力量感,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個人,是三團的周巖,他也穿著軍裝,體格跟陳敘不相上下,溫南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陳敘昨晚說李局長兒子今天結婚,他幫她請了一天假。

    這一覺她都快睡懵了。

    陳敘笑道:“起來了。”

    男人走到井邊壓了半盆水,掀目光看了眼還有些云里霧里的溫南,眼底盛滿了溫柔:“過來刷牙洗臉,吃完飯我們就走。”

    溫南看到陳敘就想到昨晚的尷尬,她不敢看陳敘,低著頭走過去蹲下身洗臉刷牙,陳奶奶從廚房窗戶那探頭:“小敘,端飯,吃飯了。”然后看向周巖:“小巖來了。”

    周巖笑道:“奶奶,好久沒見,有沒有想我。”

    陳敘和周巖是從一個部隊調過來的戰友,都在李局長手底下當過兵,當初陳敘在那邊家屬區時,周巖就經常去陳家,和陳家兩兄弟關系都很鐵。

    陳奶奶笑的慈祥:“當然想了,奶奶還說你怎么好長時間沒過來了。”

    周巖說:“前段時間出去拉練了,最近幾天剛回來了。”

    他看了眼洗漱完起身擦臉的溫南,自從上次知道她和陳杰談對象后,周巖再沒厚臉皮去找過溫南,保持著該有的分寸,眼下又看見溫南,周巖爽朗的打了聲招呼:“溫南。”

    溫南笑道:“周營長。”

    她剛洗完臉,睫毛濕漉漉的,明亮的眼底浸著洇濕潮霧,小臉雪白漂亮,尤其笑起來臉頰的酒窩極為吸引人的目光,周巖看失神了一會,他還沒避開視線,陳敘就已經擋在他身前,將溫南手里的毛巾搭在繃繩上:“洗完臉去吃飯。”

    陳敘離她很近,幾乎在他挨過來的一瞬間,溫南感覺到了男人身上強烈的熱意,她往后退了一步,慌忙低下頭說:“好。”

    陳敘:……

    溫南對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架勢,險些讓陳敘氣笑了,合著他昨晚說的那幾句話都白說了。

    往常飯桌上都是三個人,今天難得坐了四個人,陳奶奶問周巖:“小巖,你爹娘身體都還好嗎?”

    周巖笑道:“都挺好的,我這次去拉練的地方離我家近,抽空回去了一趟看他們兩。”

    陳奶奶讓周巖多吃點,然后問道:“你這趟回去,你爹娘給你介紹媳婦了嗎?奶奶記得你比小敘大一歲,咋樣了,你啥時候成家?”

    周巖:……

    他發現不管是他爹娘還是村里人,包括陳奶奶,見了他都要問問什么時候結婚。

    周巖說:“不著急。”

    陳奶奶知道,小敘,小州和周巖都一個樣,只要提成家的事,他們三個都說不著急,想到前天晚上陳敘說他有喜歡的姑娘,看了眼埋頭吃飯的大孫子,想從他嘴里問出話估計懸,一開始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陳奶奶睡覺都著急,小孫子離得遠管不上了,那就先管大孫子,于是問周巖:“小巖,我們家小敘說他有喜歡的人了,我問他,這小子也不告訴我,你天天跟小敘在一塊,你知道是誰嗎?”

    周巖:???

    陳敘有喜歡的姑娘了?!

    他怎么不知道?!

    周巖下意識看向陳敘,拿眼神瞄他,似乎在說:好小子,藏得夠深啊,趕緊說,是哪家的姑娘?

    陳敘:……

    他埋頭吃飯:“奶奶,你不用問周巖,他不知道。”

    陳奶奶:……

    周巖:……

    溫南端起碗喝了一口湯,掩飾住眼底落寞的情緒,喝完稀飯將筷子放在桌上,唇角抿著笑意:“我吃完了,我先去換件衣服。”

    溫南回到屋里,關上門,悶悶的喘了口氣,從箱子里翻衣服,原主來家屬區就帶了兩個替換的襯衫和褲子,再就是一個藏青色外套,剩下的衣服都在小姨家里放著,溫南待在這的兩個月,幾乎是兩間衣服替換著穿。

    巷子里實在沒有別的衣服,溫南拿起床尾晾干的白底黃花襯衫穿上,辮了兩個辮子,將額前的劉海撥了撥,換上干凈的褲子和鞋子才出去,陳敘他們已經吃完飯了,兩人在屋里洗鍋碗,陳奶奶看見溫南,和藹的笑了笑:“我們南南長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溫南臉上揚起笑容,眼睛璀亮好看:“謝謝姨奶夸獎。”

    她聲音脆甜,笑的露出了潔白的貝齒,粉嫩的舌尖不經意間舔了下唇畔,陳敘將碗筷放在柜子里,透過窗外看到了這一幕,陳杰沒來家里之前,溫南也曾對他這么笑過,自從前天晚上那頓飯之后,這小姑娘見了他就躲。

    廚房里面,周巖把抹布的水擰干,問道:“奶奶不去嗎?”

    陳敘收回視線,將柜子門關上:“奶奶不去。”

    男人的話剛落,外面的溫南也在問陳奶奶:“姨奶,你真不去嗎?去縣城我還能陪您轉轉呢。”

    陳奶奶拍了拍溫南的手:“姨奶就不去,路上來回七個多小時,姨奶這把老骨頭折騰經不起折騰。”

    這么一說也是。

    溫南沒再勉強陳奶奶,等陳敘他們忙完廚房,溫南跟著他們走出家門,張小娥在院里坐著,看見他們出去,走出來問道:“陳營長,你們干啥去?”

    陳敘說了去縣城,張小娥趕緊道:“你們咋去?”

    周巖接話:“軍區的車送我們過去。”

    “那你們等我會。”張小娥往回跑:“我拿樣東西,你們捎我一道。”

    沒一會張小娥從院里出來,跟站在門外的陳奶奶說:“候嬸子,老杜中午回來的話你就讓他去食堂吃,我去我閨女那轉一圈。”

    陳奶奶擺手:“知道了。”

    幾個人走出家屬區,經過拐角巷子時看見了拿著往杏花村走的趙小麥,小麥手里拿著鐮刀,背影又瘦又小,孤零零的一個人,瞧著很是可憐,溫南望著小麥的身影,從她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被父母拋棄,爺爺不疼奶奶不愛,兩個哥哥明著暗著的欺負她,她從小為了一口飯,為了能上學,忍受了這輩子所有的委屈。

    張小娥也看見了趙小麥,哼了一聲,氣道:“花鳳珍個狼叼的,這么對自己閨女遲早遭報應的!”

    溫南聽出張小娥話里的不對勁,她平常看見小麥也不像今天這么氣憤,于是扭頭問道:“張嬸子,花嬸子怎么了?”

    軍用吉普車停在石橋上,開車的是軍區的司機,陳敘和周巖讓張小娥坐在副駕駛,他們兩人上了后排,溫南坐在駕駛室的后面,看著張小娥系上安全帶,然后開始說花鳳珍的事:“我昨晚上去串門,聽丁紅娟說花鳳珍給小麥張羅著找對象呢,別的要求沒有,只要給三百塊彩禮錢就行,他娘的狗玩意,真是要錢不要臉了,這哪是嫁閨女,這是賣閨女,萬一對方是個老鰥夫,給三百塊錢高價彩禮,以花鳳珍的性子真會把小麥嫁過去,我就沒見過這么狠心當娘的!”

    溫南只能說,張小娥還是見少了。

    絕情狠心的母親太多了,把孩子生下來扔到廁所的,掐死的,淹死在尿盆里,扔在路邊的,多的是,她到現在都記得她出生那天的事,當初她媽媽生她的那天,爺爺奶奶高興的趕往醫院,她爸爸給爺爺打電話說生了女兒,老兩口一聽,直接讓出租車掉頭回家了,這事還是她二媽告訴她的。

    原主也是個命苦的,如果原主當時沒有堅持到南陽市來,或許就被馮春嫁給老鰥夫了。

    陳敘問:“趙營長怎么說?”

    周巖聽得腦門青筋突突直跳,他和陳敘調到這邊三年,陳家和趙家挨的近,對于趙家重男輕女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眼下又聽了這事,語氣都有些冷:“我覺得趙營長跟她媳婦穿一條褲子,要不然花嬸子敢在外面這么猖狂的四處打聽?”

    張小娥撇嘴:“說的是。”

    汽車駛離石橋,溫南轉頭,透過車窗看向遠處的趙小麥,她單薄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溫南才收回視線。

    小麥當初跟她說過,她娘說過幾個月給她相看個合適的對象嫁了,讓她在這幾個月多掙錢錢,給自己掙嫁妝,眼下過去了兩個月,花鳳珍這么快就等不及了,溫南想到小麥將來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或者被花鳳珍嫁給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男人,小麥的下半輩子全毀了。

    溫南抿著唇,壓住心里翻上來的酸澀。

    她想幫小麥,想幫她逃離這個毫無血性親情的家庭,想幫她嫁到一個疼她愛她的婆家里。

    可是想要做到這一切太難了,首先得過了花鳳珍那一關。

    車子顛簸的行駛,溫南坐在最邊上,雙腿并攏,即便如此,手臂和腿也不可避免的與陳敘觸碰著,男人坐在中間,雙腿岔開,雙手自然的搭在腿上,和旁邊的周巖再說之前部隊的事,張小娥是個話癆,一上車嘴巴就沒停過,陳敘和周巖時不時的附和她兩句,溫南有些心不在焉。

    張小娥提到了杜團長年輕時候的事,跟她剛認識的時候還是個啥也不懂的小伙子。

    司機是團里的,也知道杜團長,好奇的問了一句:“張嬸子,當時你和杜團長咋認識的?”

    提到這個,又讓張小娥打開了話匣子。

    她說:“我兩還是我舅舅介紹的,我舅舅當時在部隊食堂干廚師,跟老杜一來二去的就熟了,我舅舅說我有個外甥女,長得好看,能干能吃苦,你想不想娶?”

    司機問:“杜團長咋說?”

    周巖:“還能咋說,肯定同意了唄,不然你現在能叫張嬸子?”

    陳敘:……

    溫南:……

    司機:……

    “還真不是!”

    張小娥繼續說:“他當時答應我舅了,說相看相看,休假的時候跟著我舅來我家,正好那天我堂姐在我家,老杜看上我堂姐了——”

    陳敘挑眉,來了興趣,周巖也坐直身子。

    溫南也好奇的聽著,合著這里面還有這些事呢?

    張小娥似乎想到了搞笑的事,哈哈哈笑個不停:“老杜還以為我舅說的外甥女是我堂姐,就爽快的答應了,后來他去外面練兵,得等兩個月才能回來,就讓他娘到家屬區來和我舅說結婚的事,我們兩家把結婚的事談好,等老杜回來穿上新衣服,趕著毛驢車來我家接新娘子的時候才知道我舅說的外甥女是我。”

    “哈哈哈哈——”張小娥眼淚都笑出來:“當時老杜那個臉黑的啊,我還想著,我舅給我介紹的對象咋這么兇,還沒娶我呢,就拉著個臉,后來我生下建明的第二年,老杜才把這事告訴我。”

    溫南抿緊唇,忍了忍,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笑聲清脆悅耳,陳敘眉眼間也染著笑意,轉頭看見溫南臉蛋的笑容,認識兩個月,他還是第一次見溫南笑的這么開懷,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溫南抬頭看向他,頓時綻開的唇角抿起,臉上的笑意也在頃刻間沒了。

    陳敘:……

    男人眉眼間的笑意也沒了,心里騰起一股悶氣。

    司機和周巖的笑聲響徹在車里面,張小娥說話的聲音也在繼續,唯有溫南和陳敘的情緒有了些微的變化。

    周巖搗了下陳敘的手臂,笑的脖頸青筋都突顯了:“沒想到杜團長還有這茬事呢。”

    陳敘頷首,薄唇微抿著“嗯”了一聲。

    溫南轉頭看著窗外,搭在腿上的雙手絞緊,有些別扭的咬了咬下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從察覺到自己對陳敘的心思,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后,就變得奇怪別扭,不想靠近陳敘,不想跟他單獨相處,害怕自己越陷越深,可是在陳敘靠近她,看向她時,她又不想把自己輕松隨意的一面展現在他面前,害怕他討厭她,嫌棄她。

    明明一開始和陳敘相處時挺輕松自在的,只有朋友和‘兄妹’的關系,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車子開到公社,張小娥下車問:“你們啥時候回來?”

    司機看向后排座,陳敘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下午五點左右到公社。”

    張小娥:“那我提前在公社口子那等你們。”然后看向溫南:“你就別擠在后面了,你坐前面來。”

    溫南聞言,立即開門下車,打開副駕駛坐在前面,拉上安全帶時,緩緩的吐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隱隱感覺后面有視線看著她,她猜測多半是陳敘,汽車駛離公社,路上有些顛簸,溫南看向窗外,望著窗外迅速后退的風景沉默著,剛才張小娥在車上,車里面氣氛熱鬧,眼下張小娥走了,車里面一下子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陳敘坐在駕駛室后面,一偏頭就能看見溫南,她看著窗外,只露出白皙嬌俏的側臉。

    周巖看了眼前面,溫南個頭嬌小,幾乎被整個靠背擋住了身形,要是往常,他絕對抓住這個機會,賴著陳敘,讓他當個中間人,撮合撮合他和溫南,試探下溫南怎么想的,但現在,人家有對象,周巖歇了這個心思,轉頭問陳敘:“今天飯桌上奶奶說的那話,到底怎么個事?你什么時候有喜歡的人了?那女同志哪的?我認不認識?”

    溫南也豎起耳朵,想聽聽陳敘喜歡的是誰。

    陳敘掀目光朝溫南的方向掃了眼,然后看向前擋風玻璃:“你認識。”

    這么一說,周巖可激動了。

    他把自己和陳敘都認識的女同志搜了一圈,說實話,認識的還真沒幾個,周巖皺眉:“咱們以前部隊參謀長的女兒?”

    陳敘:……

    男人瞥了眼周巖,周巖一愣:“不對?”

    溫南坐在前面,耳朵都快豎成兔子耳朵了。

    周巖繼續猜:“咱們李團的女兒?不對呀,李團的女兒去年剛嫁人,難不成是——”他挑了下眉:“趙營長的女兒,趙小麥?”

    溫南:???

    幾乎是一瞬間,溫南扭頭看向了陳敘,眼底有些不敢置信,心口一撞一撞的,像是被棉絮包裹著的石頭重重砸擊過一樣,她震驚的目光毫無預兆的落入了陳敘的眼底,男人臉色一沉,轉頭看周巖:“跟小麥沒關系,這種話以后別亂說,會壞了小麥的名聲。”

    周巖:……

    他問:“那到底是誰啊?”

    陳敘垂眸:“別問了,人家女同志對我沒意思,是我單方面的心思。”

    溫南轉頭看向窗外,如果是以前,她會八卦好奇的問陳敘,你喜歡的是誰,她對你沒意思沒事,我幫你撮合,但現在她說不出來。

    周巖著實有些震驚,他回過神,笑道:“咱們陳營長也單相思呢?”那欠揍的眼神仿佛在說他活該,誰讓他當初不撮合他和溫南同志,胳膊肘往外拐,挑了五團的陳杰當他的未來妹夫,想起這是周巖就想給他兩拳。

    司機也好奇的透過后視鏡看了眼陳敘。

    陳敘扭頭看向窗外,心里沉甸甸的壓著一股子邪火,他現在摸不準溫南對陳杰的態度,昨晚該問的問了,該說的說了,這小姑娘還躲著他,跟他避嫌,他也不敢逼她,怕溫南對他沒那個意思,再把人逼到陳杰身邊去。

    車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發動機轟鳴的聲音。

    從公社到豐林縣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到了縣城后,司機按照陳敘指的路線將車開到了豐林縣縣城的一棟樓下面,這一片蓋著五層樓,溫南下車,抬頭看了眼樓層,樓層外面是過道,過道上來來往往都是人,跟筒子樓差不多,但比筒子樓稍微寬敞一點,筒子樓大家用的是公用廚房,但看這邊,應該家里自帶的有廚房。

    樓外面貼著喜字,站了許多人,軍用的車一停在樓下面,就招來許多人的目光。

    這年頭能開軍車過來的,在部隊里都是當官的,況且李局長沒退伍前,在團里還是個團長呢,這年頭結婚挺熱鬧的,樓下面擺著一張桌子,桌前面坐著一個中年人,拿著筆在記禮金,有人送雞蛋的,有人送禮錢,有人送布料的,特別熱鬧,樓下面有人在招待客人,是個年輕人,穿著七十年代的西裝,衣服上用別針別了個紅花,溫南猜測,他應該就是新郎。

    “小敘哥,小巖哥!”

    新郎官看向這邊,頓時高興的招手:“走走走,我帶你們到樓上去,我爸媽知道一早就在等你們過來呢。”

    新郎官說著話走過來,溫南看他跟李局長的眉眼很相似。

    陳敘拍了下他的肩膀:“長成大小伙了,壯實了。”

    周巖抬手搭在新郎官肩上:“小尚,極點接媳婦去?”

    李尚嘿嘿一笑:“等會就走。”他看到跟在陳敘邊上的溫南,朝溫南笑了下,露出一口大白牙,陳敘為溫南介紹:“這是李叔的兒子,李尚。”然后給李尚介紹:“這是我……妹,溫南。”

    李尚笑道:“溫南,你好你好。”

    溫南笑道:“初次見面,祝你新婚快樂。”

    別說,來這么多人,小敘哥的妹子還是頭一個把話說的這么漂亮,她人長得好看,說話也像個有學問的。

    李尚笑道:“謝謝。”

    樓下面站了很多人,也擺了好多大方桌和長條凳子,樓下的背陰處架著鍋臺,有一個大廚拿著炒勺,帶著袖套和圍裙,邊上有三個配菜的,樓道口哪里大人小孩站了一堆,這個年代特別有氛圍感,也很熱鬧,溫南看著鋪滿年代氣息的婚*禮,沒有小轎車,沒有司儀,沒有婚禮現場和大屏幕,只有熱熱鬧鬧,互相都認識的人。

    周巖搭著李尚的肩,兩人聊著天走著,陳敘垂眸看了眼四處張望的溫南:“在看什么?”

    溫南心思都在這充滿年代感的婚禮上,下意識回了一句:“這里結婚好熱鬧,人好多呀。”

    男人漆黑的眸落在溫南撲閃的睫毛上,喉結動了動:“咱們家屬區結婚也熱鬧,人比這邊多。”

    溫南一怔,轉頭看向陳敘,男人已經收回視線,大手自然的握住她纖細的手腕:“這里人多,別走丟了。”

    陳敘牽著她走上樓梯,根本不給溫南反應的機會。

    溫南被迫邁著步子跟上他,垂眸看了眼被陳敘攥在手心的手腕,緊張的手指蜷了蜷,想著掙開,但這里人多,上下樓梯都在側走著讓道,她安靜的跟在陳敘身后,腕骨那處熱熱的,帶著男人獨有的體溫。

    上了三樓,拐角的第二家就是李局長的家。

    門外面站了一些人,看穿著都是單位上班的,相比樓下,樓上安靜了許多,溫南跟著陳敘他們走進家門,里面的布局一眼就能看到,是三室一廚一衛一廳,老舊的布局格式,客廳里放了一張圓桌子,上面擺了些瓜子、花生和糖果,還放著很難得的一條煙。

    這年頭要買煙也得要煙票,更別提還是一條煙了,估計要的煙票更多。

    李尚一進門就說:“爸,媽,小敘哥和小巖哥來了,小敘哥的妹子也來了。”

    李局長正和幾個人說話,看見他們,起身笑道:“好小子,都來了就行。”然后不見陳奶奶,正要問陳敘,陳敘先開口了:“李叔,我奶奶讓我恭喜你們二老,她身子骨不好,路上來回折騰一天受不住。”

    李局長笑道:“沒事,來來來,進屋說。”

    跟李局長在一起的是他妻子,叫凌梅,穿著灰色的襯衫和長褲,黑色系帶皮鞋,看年紀跟張小娥差不多大,但皮膚要比張小娥好一些,陳敘給溫南介紹:“這是凌嬸子。”

    溫南臉上掛著笑容,酒窩微陷,聲音清脆:“凌嬸子,我叫溫南,是我哥的表妹。”

    溫南先來個自我介紹,大大方方的模樣讓凌梅很是喜歡,不過后面那句‘是我哥的表妹’讓凌梅有幾分壓抑,跟陳敘待了這么些年,也沒聽說過他老家有表妹,她看了眼被陳敘握著的那截纖細的手腕,抬頭看向陳敘,也沒多問:“來來,你們進屋坐。”

    這間屋子之前是李局長閨女住的,去年嫁出去后就空出來了。

    屋里面放了一張床和柜子,擺著一個方桌子,放著四張長條凳,李局長和凌梅坐在對面,周巖和李尚坐在一張長條凳上,溫南和陳敘坐在一起,她的手腕到現在還被陳敘攥在手里,兩人肌膚相貼的位置隱隱出了些薄汗,濕濕熱熱的,還有種異樣的酥麻。

    陳敘和李局長他們在聊天說話,兩人的手在桌下,溫南手腕動了動,想讓陳敘松開,男人察覺到,手指幾不可察的緊了幾分才松開。

    溫南安靜的坐在那聽著他們說話,在李局長和凌梅看向她時,她露出禮貌的微笑。

    凌梅問道:“小敘,這是你哪的表妹?我以前怎么沒見過?”

    陳敘還沒說話,周巖說道:“陳奶奶遠嫁妹妹的孫女。”

    凌梅笑道:“哎喲,那這可是親表妹啊。”然后對陳敘說:“陳家就你和陳州兩個大老粗,多了個漂亮的妹子,可得看緊了,別被人騙走了。”

    周巖:……

    已經被‘騙’走了。

    還是被他親自找來的人‘騙’走的。

    李局長看了眼溫南,老頭子笑的跟狐貍似的,溫南沒瞧出來,陳敘看出來,他輕咳一聲,問道:“時間差不多了,該去接新娘了。”

    “對對對,該去接我媳婦了。”

    李尚笑開了花:“我找了八輛鳳凰牌自行車,小敘哥,小巖哥,你們輛跟我一塊去唄,你兩一人騎一輛自行車。”然后看向溫南:“溫南妹子,你先在這等一會,我媳婦家不遠,我們一會就回來了。”

    溫南笑道:“好。”

    李尚和周巖先往出走,客廳里也有兩個小伙子跟李尚是哥們,一道下去騎自行車,李局長和凌梅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陳敘和溫南兩個人,男人看著溫南,聲音低沉磁性:“你在這等我,我很快回來。”

    聽著他的話,溫南莫名的臉有些熱。

    她輕輕點頭:“嗯。”

    陳敘站起身,垂眸看了眼溫南的腦袋,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最終還是遏制住想揉她腦袋的沖動,轉身去了樓下,外面很熱鬧,歡聲笑語,李尚的嗓門特別大:“哥們,都快點,一會趕不上趟我媳婦要收拾我了!”

    人群里發出爆笑聲,有人打趣李尚,媳婦還沒過門就開始怕媳婦了。

    溫南走出去站在樓道上往下看,李尚在第一個,陳敘在第二個,周巖在第三個,鳳凰牌自行車的車頭綁著大紅花,李尚他們呈一字型騎著自行車離開了,凌梅招呼溫南坐在屋里,問溫南陳奶奶在家怎么樣,溫南笑道:“挺好的。”

    李局長在外面說話,凌梅跟溫南聊了一會就出去招呼客人了,溫南一個人安靜的坐在客廳。

    她看了眼四周,然后起身走出屋子,站在樓道旁看著下面,廚子在做飯,每一盤菜都差不多備好了,就等著上桌了,溫南以為李尚他們至少要一個多小時才回來,沒想到過了半個多小時就回來了,她看著樓下騎進來的自行車,視線落在陳敘身上,男人身高腿長,單腳支在地上,一身軍裝冷俊帥氣,對方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抬頭看向樓上,溫南就這么措不及防的跟陳敘深黑的眸撞了個正著。

    男人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溫南心口蕩開一層層漣漪,她抿了下唇,也朝陳敘綻開笑容,男人看著溫南好幾天沒對他這么笑過了,當下血液里躁動沸騰著,他將自行車撐在地上,朝樓梯走過去,周巖叫他:“你干嘛去?”

    陳敘:“找溫南。”

    周巖:……

    一天天把他妹妹看的那么緊有什么用,到頭來還不是要嫁人了。

    溫南看著陳敘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心抑制不住的跳動了幾下,她努力放平心態,不去想陳敘,不讓自己越陷越深,她將心思放在樓下的婚禮上,李尚和新娘子之間牽著紅布,樓下熱熱鬧鬧的舉行著婚禮,耳邊傳來沉穩矯健的腳步聲,她克制著不讓自己去看,不讓自己的情緒被陳敘牽引。

    陳敘走到溫南身邊,陪她看著樓下的婚禮。

    婚禮一結束就開始熱鬧的開席了,周巖抬手招呼陳敘和溫南:“下來了。”

    他們走下樓,被李局長安排在上桌,陳敘和溫南坐在一張長條凳上,男人給她夾了幾道菜:“先吃點東西。”

    溫南“嗯”了一聲,她抬頭看了眼陳敘,男人和周巖還有桌上的幾個人聊天,眉眼里帶著笑意,隨著他說話的動作,喉結上下滑動著。

    “怎么了?”

    耳邊忽然傳來陳敘低沉的聲音,帶著灼熱的氣息撲在她耳廓處,激的溫南身子輕輕顫了一下,她趕緊錯開視線:“有水嗎?我想喝水。”

    “我幫你拿。”

    陳敘起身離開,過了一會,回來時手里拿著杯子,里面有一杯熱水:“有點燙,慢點喝。”

    溫南低下頭吹了吹,耳尖有點緋色的紅意:“好。”

    李尚夫妻兩開始敬酒,先來了陳敘這一桌,溫南看了眼新娘子,穿著紅色的襯衣和紅褲子,紅色小皮鞋,頭發上盤起來,上面帶著小紅花,妝容特別有年代感,新娘子是個活潑的人,逢人就笑,走到陳敘這邊時,兩人一人端了一杯白酒,周巖他們都起身,溫南也站起身。

    李尚給媳婦介紹:“這是梁哥,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周巖哥和陳敘哥。”

    小媳婦笑著喊了他們一聲,然后看向陳敘身邊的溫南,還沒等李尚開口介紹,小媳婦笑道:“這是陳敘哥的媳婦,嫂子吧?嫂子長得真好看,和陳敘哥真般配。”

    這話一出,桌上的人一時間都怔住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小媳婦看場面不太對勁, 愣了一下,看向李尚:“我說錯話了?”

    李尚趕緊說:“這是小敘哥的妹子,溫南。”然后看向溫南:“溫南妹子, 不好意思啊,我媳婦她不知道。”

    溫南回過神來, 輕輕搖頭:“沒事。”

    她下意識看向陳敘,男人臉上帶著笑意, 端起酒杯回敬李尚的, 也說了句:“沒事。”

    周巖也回敬了一杯酒, 轉頭看了眼旁邊的陳陳敘和溫南, 別說,如果不是知道他們是兄妹兩, 還真以為是夫妻兩。

    小媳婦有些該噶,端著酒杯敬溫南, 溫南看著眼前的酒杯,猶豫了一下, 正打算伸手接過時,被陳敘接走了,男人一口悶了白酒,對李尚說:“她不會喝酒, 我替她喝。”

    李尚笑道:“沒問題。”

    夫妻兩把這桌人敬完, 去別的桌子時說道:“小敘哥, 你們吃好啊。”

    大家坐在長條凳上,溫南看了眼陳敘, 小聲說了一句:“哥, 謝謝你幫我擋酒。”

    陳敘道:“不用跟我客氣。”

    飯桌上幾個人聊天說話,溫南低著頭吃飯, 碗里面時不時的多幾塊肉菜,沒一會就堆積如山了。

    溫南:……

    太多了!

    見陳敘一邊跟人說話一邊給她夾菜,溫南趕緊阻止:“夠了夠了,我吃不下了。”

    陳敘隨意道:“吃不了剩下我吃。”

    溫南:???

    她抬頭看了眼陳敘,咀嚼的動作都頓住了。

    她確定沒聽錯?

    陳敘吃她的剩飯?!

    男人連著喝了四杯杯酒,似乎帶了點醉意,與人說話時,眉宇間的清寒都少了些,他察覺到溫南的目光,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愣著干什么?”

    摸、摸頭殺?

    溫南臉蛋驀地一紅,趕緊低下頭吃飯,頭也不敢抬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陳敘剛才的話和動作險些讓她以為,陳敘喜歡的人是她。

    呸!

    別自作多情了。

    “陳營長,你們今晚住在這嗎?”

    對面的人問道。

    陳敘道:“不住了。”

    男人的手搭在腿上,手心還殘留著溫南頭頂毛茸茸的碎發觸感,他垂眸瞥了眼溫南吃東西時,臉頰一鼓一鼓的,可愛的很,陳敘薄唇微抿,手指握了握拳頭,低聲問:“吃的完嗎?”

    溫南看著碗里的食物,想了想還是沒逞強:“吃不完。”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口水就吃不下了,陳敘將她的碗端過來,和周巖他們邊聊天邊吃東西。

    溫南張了張嘴,想讓他別用她的碗,但看他幾口就吃了半碗飯,話卡在喉嚨沒說出來。

    吃過飯,酒席也散了,跟李局長熟的人都去了樓上,陳敘對溫南說:“你在這等我兩分鐘,我馬上下來。”

    溫南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陳敘跟周巖他們一塊上去,周巖瞧見溫南在樓下站著,疑惑道:“溫南怎么不過來?”

    陳敘道:“我要帶她出去一趟。”

    周巖:“干啥去?”

    陳敘:“給她買幾件衣服和平時常用的東西。”

    周巖“嘖”了一聲,打趣道:“這么疼你妹子,等將來你娶了媳婦,你媳婦會不會吃你妹的醋?”

    陳敘斜乜了他一眼:“這點用不著你操心。”

    周巖:……

    陳敘上去轉了一圈,和李局長與凌梅說了幾句話就下來了。

    溫南四處看著,酒席散了,幾個人在打掃衛生,每張桌上的飯菜都吃的干干凈凈,這個年代辦酒席不是那么容易辦起來的,需要肉票,酒票,有的家里面攢了半年才能贊幾斤肉票,今天這場酒席,溫南估摸著肉菜不少于幾十斤,不過想來李尚的父親是李局長,以前還是團長,想搞到幾十斤肉票應該問題不大。

    樓道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溫南抬頭看去,便見陳敘從樓梯上跑下來,男人步伐邁的又快又穩,幾步走到她身前,在陳敘靠近她時,溫南聞到了從男人身上撲散過來的酒味,夾雜著強烈的男性氣息,激的溫南臉莫名的有些紅,她抿了抿唇,問道:“我們要去哪?”

    陳敘道:“去百貨樓。”

    溫南:???

    軍區的司機在不遠處站著,陳敘沒給溫南反應的機會,握住她的手腕朝軍用吉普車走過去:“時間有點趕,我們快去快回。”

    溫南暈暈乎乎的被陳敘推到車上,聽著他跟司機說“去百貨樓”時她才回過神來,扭頭看陳敘:“我們去百貨樓干什么?”

    陳敘輕咳兩聲,耳根攀上點紅意:“給你買幾件衣服。”

    啊??

    溫南錯愕的眨了眨眼,低頭看了眼身上白底黃花的襯衫和泥黃色長褲,反應過來后趕緊搖頭:“不用給我買,我有衣服穿。”

    她實在不想花陳敘的錢了。

    現在她欠陳敘的就跟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多,到最后就真的還不完了。

    想到陳敘借給她的那些布票還有幾張大團結,又補道:“你借給我的錢和補票我還沒用呢,我衣服不缺,缺了我自己買。”

    陳敘道:“沒事,我給你的那些你自己留著慢慢用。”

    溫南:……

    陳敘真的對她太好了,好到她覺得自己已經在無形中依賴上他了,溫南真怕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徹底陷進去拔不出來,然后再眼睜睜的看著陳敘娶別的女人,這滋味她可不想受,她討厭這種心口窒息的感覺,就跟小時候被父母拋棄后,一個人躲在被窩里哭到天亮,用了半年的時間才徹底意識到,她在那個世界跟孤兒沒什么兩樣,沒人疼沒人愛。

    車上還有司機,溫南不好再說什么。

    車子到了百貨樓下面,陳敘帶著溫南浸了百貨樓里面,這里面東西比供銷社全的多,種類也多,有賣成衣的,有賣布的,不過大部分人都自己扯布找裁縫做衣服,溫南跟在陳敘身后,看著每個鋪子擺放的東西,都有一種新奇感,陳敘步子放慢,追隨她的腳步,視線落在她雪白的臉蛋上,看她驚奇的望著四周,眉眼里帶了些笑意:“喜歡什么?”

    溫南搖頭:“沒有。”

    她只是新奇這里的東西,但談不上喜歡。

    兩人經過成衣店,陳敘停下腳步,看著墻上掛著的衣服,挑了幾件讓銷售員拿下來,這個年代在百貨樓上班的,哪一個不是用鼻孔看人,買東西的人反而要看賣東西人的臉色,不過對方看陳敘穿著一身軍裝,一下子又要了好幾件,臉上都是笑意,將他選的衣服都取下來,然后看了眼陳敘邊上的女同志,梳著兩個辮子,穿的襯衫,長得又白又好看,像是在城里的人。

    銷售員說:“軍人同志,你眼光就是好,挑的這幾件衣服都是市里面剛進的貨,賣的可好了,你看你對象長得多俏,她穿上一定好看!”

    溫南:……

    “我不……”她剛想解釋,就聽陳敘跟銷售員說:“我也覺的。”

    溫南:???

    她看向陳敘,男人垂眸看著柜子上的衣服,將他挑選的衣服看了看,然后推給銷售員:“幫我包起來。”

    溫南僵硬的站在原地,看著銷售員一件一件的疊起來用牛皮紙包起來,她有心說不要,可看陳敘這架勢,就算她說了也不會聽,而且剛才陳敘承認了銷售員說他們的關系,她也不想拆陳敘的臺,看著銷售員每裝一件,溫南就肉疼一下,她數了數,衣服褲子加起來五六件,都是她能穿的尺碼。

    咦,不對——

    溫南下意識看向陳敘,男人取了錢和票遞給銷售員,銷售員填好單子,將錢和票還有單子放在一起,陳敘將衣服單手抱在懷里,轉身道:“我們走吧。”

    溫南跟上他的腳步,看著他懷里的衣服,秀眉輕蹙了,問出心中的疑惑:“哥,你怎么知道這些衣服我能穿上?”

    幾乎在溫南的話剛落地,陳敘就猛地咳了兩下,他看向前方,耳根子紅了個頭頂:“猜的。”

    其實是他抱過溫南幾次,看衣服的大小尺寸就估摸出來了。

    溫南“哦”了一聲,只能說陳敘猜的可真準,她看了眼陳敘手里的牛皮紙包,決定等回去了,一定要把陳敘今天花的錢還給他,兩人經過拐角處時,陳敘讓溫南在這等會,溫南疑惑道:“怎么了?”

    陳敘看向別處:“我買個東西,一會過來。”

    溫南點了點頭:“好。”

    她看著陳敘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角,便扭頭看向另一邊,這邊的人穿的比鄉下好一些,身上的補丁相對來說少一些。

    沒一會陳敘就回來了,男人手里又拿著碩大一個牛皮紙包,她好奇的看了看:“哥,你買的什么?”

    陳敘垂眸看了眼她:“給你買了一雙鞋子,還有其他一些小東西。”又補了一句:“我知道你穿多大碼的。”

    溫南:……

    完了,她欠的賬越來越多了。

    不止人情債,還有錢債。

    買完東西,走到車上時,司機從透視后看見后排座的東西,笑道:“陳營長對你妹子可真好,買了這么多衣服呢。”

    這些衣服得不少布票吧?

    陳敘垂眸看了眼坐在邊上溫南:“她從老家過來沒帶幾件衣服,多給她買幾件替換著穿。”

    溫南心口一顫,抬起頭就撞上了男人漆黑深邃的瞳眸,她趕緊移開視線落在前面的擋風玻璃,緊緊抿著唇畔,明知道陳敘只是單純的對她好,給她買衣服也只是看在她沒兩件替換的衣服,但她就是忍不住多想,也忍不住貪戀陳敘對她的好。

    溫南緩緩吐了口氣,轉頭看著窗外沒說話。

    車子開到李局長家,跟李局長一家說了會話后,幾個人就坐車離開了豐林縣,周巖似乎喝的有點多,身上帶著一股酒氣,眼底也有些淡淡的紅血絲,他一上車就靠在后排座瞇覺,溫南坐在副駕駛,將窗戶打開,看著外面極速倒退的風景。

    車上安靜的只有發動機轟鳴的聲音,一直到公社,接上張小娥后,車內又有了活氣。

    張小娥看見陳敘腿上放的牛皮紙包,愣了一下:“陳營長,你買的啥買了這么一大包?”

    陳敘道:“給溫南買的衣服鞋子。”

    張小娥心里不僅唏噓了幾聲,好家伙,買衣服就買衣服,一下子買了這么多,先不說花多少錢了,這得不少布票吧?不過轉念一想,陳家兩兄弟常年穿的都是軍裝,常服沒幾件,陳奶奶也不買衣服,兄弟兩攢的布票估計有不少呢。

    張小娥碰了碰溫南的胳膊,笑道:“溫南,你可真有福氣,有這么一個疼你的表哥。”

    溫南抿唇笑了下,始終不敢轉頭看坐在旁邊的陳敘。

    軍用吉普車到了家屬區后,陳敘和溫南還有張小娥先下車,周巖和司機直接回了部隊。

    天邊染著殘陽,在巷子里投下橘紅色的霞光,路邊有扎成一堆的軍嫂們納鞋底嗑瓜子聊家常,大家看見陳敘懷里的牛皮紙包,看厚度,里面裝了好幾件衣服呢,大家都在低聲嘀咕,也不知道陳營長給誰買的,張小娥本來就是個話癆,還是個愛湊八卦的,這些人說的話和眼神她都聽見了,等陳敘他們回家后,她走過去和軍嫂們聊起來,然后說道:“你們別瞎捉摸了,陳營長給他妹子買的衣服,不是給別的女同志買的。”

    “喲,真的假的?”

    “陳營長給溫南買了這么多衣服呢?”

    “陳營長可真疼溫南啊,對一個表妹都這么好,將來誰要是嫁給陳營長,可就享福了。”

    張小娥笑道:“可不是嗎。”

    她其實也有點酸,她嫁給老杜這么些年,也沒見老杜給她買衣服一下子買這么多,就連她女婿對她女兒這么好,也沒見女婿給她女兒買這么多衣服.

    陳敘和溫南回到陳家時,陳奶奶正在院里摘辣椒,看見兩人回來,陳奶奶笑道:“南南,這一趟轉的怎么樣?”

    溫南笑道:“挺好玩的。”

    她跑過去幫陳奶奶拿辣椒,又摘了兩個西紅柿,說道:“姨奶,我今晚給咱們做個西紅柿雞蛋面。”

    陳奶奶:“好。”

    她拍了怕手上的土,看到陳敘抱著兩大包牛皮紙包進了溫南屋子,陳奶奶問道:“小敘,你買的什么呀?”

    陳敘道:“給溫南買了幾件衣服和鞋子。”

    “是該買了。”陳奶奶看了眼溫南身上的白底黃花襯衫:“南南過來沒帶幾件衣服,來回替換的就那兩件衣服。”

    陳奶奶走到井邊蹲下身洗手,抬頭看了眼自個大孫子走進了溫南的屋子,手剛伸到搪瓷盆里,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刷的一下又抬起頭看向溫南打開的屋門,然后又轉頭看了眼站在廚房里洗菜的溫南,陳奶奶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將目光落在屋檐下的木桶上,想到陳敘天天晚上給溫南倒洗澡水,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有她這個大孫子的脾性她比誰都了解,平日里看見女娃都繞道走,從小到大哪見過他對一個女孩子這么好過。

    陳奶奶起身拿起毛巾擦干凈手,從剛才起眉頭始終皺著。

    她把毛巾搭在繃繩上,看了眼在廚房切菜的溫南,夕陽的紅光透過窗口灑在里面,零零散散的落在溫南身上,她挽著袖子,露出兩截纖細雪白的手臂,低著頭時額前的劉海自然的垂著,陳奶奶知道,南南是個很好看的姑娘,勤快,懂事,有學問,做飯的手藝也不錯,不管嫁到誰家都是個好媳婦,如果南南她哥沒給她介紹那門親事,她巴不得南南能跟小敘在一起。

    假的外甥孫女變成親孫兒媳婦,她做夢都能笑醒。

    但南南跟陳杰有親事,兩人雖然還沒定下日子,還在互相了解,但保不齊兩人以后看對眼結婚,要是小敘真對南南有了心思,到那時候難受的只有她這個大孫子了。

    陳奶奶看陳敘從溫南屋里出來,去了他自己屋子,她猶豫了一下,去了陳敘屋子。

    屋門開著,里面沒有拉燈,屋里面光線有些暗。

    陳敘前腳進去,后腳就聽見陳奶奶的腳步聲,他轉身看向進來的陳奶奶,英俊的面孔上浮出笑意:“奶奶。”

    陳奶奶臉色有些嚴肅,她將屋門虛掩上,拉著陳敘走到床頭那邊,陳敘順著她老人家的步子靠到床頭柜子那,垂眸低笑:“奶奶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陳奶奶抬頭看他:“小敘,你跟奶奶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南南了?”

    陳敘神色微僵,陳奶奶又補了一句:“你別拿上次的話搪塞我,奶奶好歹活這么大歲數了,眼不瞎,你這些年對哪個女孩子這么殷勤過?又是買木桶又是買衣服,天天陪著人家去食堂吃飯。”陳奶奶越說心里越肯定,她觀察著陳敘的面部表情變化,他臉色平靜無波,還真看不出什么來。

    陳奶奶皺了皺眉,低聲問:“小敘,你說你有喜歡的人,那人是不是……南南?”

    陳奶奶在問話的功夫,把這兩個月以來的事在腦海里迅速捋了一遍,越來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陳敘垂下眸,避開陳奶奶的目光,走到床邊坐下,雙腿岔開,手肘支在膝蓋上,雙手在臉上搓了搓:“連奶奶都看出來了。”而那個小姑娘卻看不出來。

    陳奶奶眼皮一跳,有些意外小敘會直接承認。

    她走到屋門口看了眼外面,聽到廚房里切菜的聲音,轉身走過去坐在陳敘邊上,拍了拍男人寬闊的脊背:“我的傻孫子誒,傻小敘啊,你咋那么糊涂,你不是不知道南南跟陳杰的親事,兩人結婚的日子是沒定下來,但他們還在互相了解中,保不準過段時間就確定關系了,你呀你呀,怎么就收不住自己的心,對南南起了心思!到頭來折騰的是你自己啊!”

    陳敘怎么會不知道。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在部隊訓練,腦子里想的還是溫南,晚上睡覺,心里想的還是她,男人彎腰弓背,臉埋在雙手中,深黑的瞳眸逐漸攀爬上紅血色,因為情緒的波動,額角和脖頸的青筋繃緊突起。

    陳奶奶看陳敘這樣,心里也不好受,她嘆了口氣:“南南知道你對她的心思嗎?”

    陳敘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不知道。”

    陳奶奶心疼的拍了拍陳敘的手臂:“小敘,你聽奶奶一句勸,歇了對南南的心思行不行?陳杰是南南她哥介紹的,兩人也見過面確定關系了,離結婚只差一步了,你可不能干橫插一腳的事,你是軍人,和陳杰是戰友,搶別人媳婦的事傳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奶奶不希望你為了這件事再把自己下半輩子賠進去。”

    陳敘眼底漫上可怖的猩紅,他用力搓了搓臉,起身道:“我知道了。”

    陳奶奶見他往出走,急忙起身問道:“你干啥去?”

    “我這幾天住部隊,先不回來了。”

    陳敘打開門走出去,走到院里時,掀目光看了眼打雞蛋的溫南,她站在鍋臺前,背對著窗戶,腰上系著圍裙,細細的帶子勾勒出纖細的腰身,男人的眸緊緊凝視著那道單薄的背影,眼底微微發澀,聽見陳奶奶從屋里出來,陳敘收回視線,越過井邊離開家。

    雞蛋倒進油鍋后爆發出聲響,溫南拿著鍋鏟炒雞蛋,等雞蛋炒的差不多了,將雞蛋盛出來,然后把西紅柿辣椒倒進鍋里,純天然的辣椒入了油鍋特別嗆人,辣味十足。

    溫南翻炒的時候聽見身后搟面條的聲音,一轉頭就看見陳奶奶在搟面條:“姨奶,你放那,我炒完菜搟,你別沾手了。”

    “沒事,姨奶能搟。”

    陳奶奶聲音和以往不大一樣,聽著有些悶悶的,溫南秀眉微蹙了下,將炒好的菜盛在盤子里,走到陳奶奶身邊:“姨奶,你怎么了?”

    陳奶奶吸了吸鼻子,知道溫南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太對,于是隨意扯了個謊:“沒啥,就是想小州了,聽說東華市那邊環境惡劣,比不了南陽市,小敘說他可能要在那邊待三年,姨奶就是心疼這孩子。”

    溫南寬慰道:“姨奶不用太操心二哥了,他調去東華市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慮,二哥每年都有假期,等他放假了讓他回來看看您。”

    陳奶奶點了點頭:“只能這樣了。”

    搟好面條,溫南將面條切好下到鍋里,面條煮好往外撈時,溫南說:“姨奶,飯好了,叫我哥吃飯了。”

    陳奶奶看了眼溫南:“小敘去部隊了,咱們不管他。”

    溫南愣了一下,轉頭看了眼陳敘的屋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走的?

    陳奶奶續道:“部隊這幾天訓練多,小敘說他這幾天住在部隊,先不回來了。”

    溫南手微微抖了下,筷子上的面條掉進鍋里,濺起的熱湯打在手上,燒呼呼的疼了一下,溫南忍住疼意,抿唇“嗯”了一聲:“那我們吃飯。”

    天麻麻黑,院里亮起了燈。

    隔壁傳來杜團長和張小娥響亮的嗓門,張小娥說她今天去閨女家吃的什么飯,說了許多。

    溫南低頭安靜的吃面,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鮮香的面條吃進嘴里卻味同嚼蠟,陳奶奶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南南,你和陳杰的事想的怎么樣了?”

    溫南沒想到陳奶奶忽然提起這事,她咬斷面條,停頓了下說:“我過幾天去找他,把該說的說清楚。”

    陳杰那天對她說,等過段時間來找她。

    或許不用他來找她了,等過幾天她去陳杰,把事情說開。

    陳奶奶沒再問下去,溫南岔開話題,提起花鳳珍和小麥的事:“姨奶,你知道花嬸子要給小麥找對象的事嗎?”

    陳奶奶道:“我今天聽紅娟說了。”

    提到這事陳奶奶氣的嘆了聲,眼里都是對花鳳珍的嫌棄:“她這個當娘的,太作孽了,遲早有她后悔的一天。”

    看來這事家屬區的人都知道,也不知道小麥怎么樣了?等明天有時間,她去石橋那邊等著,看能不能等到小麥。

    吃過飯陳奶奶在院子里走了一會,她看著在廚房里洗鍋碗的溫南,又嘆了口氣。

    她早該想到的,從上次小敘給南南買木桶時就該想到的,小敘對南南起了心思,她那時候要是放在心上,早早讓小敘住在部隊宿舍,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陳奶奶走到井邊洗漱完,有心跟溫南說幾句話,但一時間不到該說什么。

    溫南洗完鍋碗,燒了點洗澡水。

    她走出廚房,看到陳奶奶屋子的燈滅了,于是將小院的門插上。

    其實,前面那會聽陳奶奶說陳敘這幾天要住在部隊,溫南忽然間覺得心里空落落,先前還想著讓陳敘幫她在公社或縣城找份工作,搬出陳家,避免和陳敘單獨相處,可眼下陳敘先走了,她反而心里更覺得難受。

    溫南抬頭望天,悶悶的吐了口氣,等水燒開,端著搪瓷盆盛了點水端到屋里,一*進門就看見了放在床上的兩個大牛皮紙包。

    她將搪瓷盆放在地上,在床邊坐了一會才打開第一個牛皮紙包,里面包了六件衣服,對她來說款式老土老舊,但在這個年代來說卻是時下最好看的,價格也不便宜,她摸了摸這幾件衣服,有些不太明白陳敘是怎么準確的知道她穿多大碼的?

    溫南將衣服疊好放在箱子里,原本想著回到家就把陳敘花的錢還給他,結果人剛到家就走了。

    看來只能等他回來了。

    溫南打開第二個牛皮紙包,沉甸甸的,好像不止一雙鞋子,她掀開最后一層紙面,看到了里面裝了許多東西。

    一雙黑色勒帶皮鞋,兩瓶雪花膏,一支眉筆和一支口紅,除了這些,還有漂亮的頭繩和幾包零食,溫南呼吸繃住,心臟劇烈的跳動,她看著其中的一包巧克力,拿在手里感覺有些沉重,這年頭巧克力都是進口貨,買這些要花不少錢。

    溫南眼睫似是燙了一下,水盈盈的淚光霧蒙蒙的遮住了視線,看著手里的東西越來越模糊,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淚。

    這好像是從小到大,唯一一個給她買零食的人。

    溫南怎么也沒想到陳敘買了這么多東西,她不知道巧克力和其他東西的物價,也不知道陳敘具體花了多少錢,溫南將這些東西都收拾到柜子里,將吃的放在床頭柜,等明天給姨奶也拿點吃的,她剝了一個巧克力咬在嘴里,苦澀的味道蔓延整個口腔,后味帶了點微微的甜.

    陳敘沒在家里,第二天一早是陳奶奶叫溫南的。

    溫南正好在穿衣服,她應了一聲:“姨奶,我起了。”

    溫南穿好衣服,梳好頭發,將吃的拿出去交給陳奶奶,臉上綻開笑顏:“姨奶,這是大哥買的,有的東西您能吃,不費牙口。”

    陳奶奶怔住,低頭看著手里漂亮的盒子里裝著好吃的,這些她都吃過,之前小敘和小州出去時,回來會給她帶,陳奶奶將盒子收起來放到溫南屋里,出來時見溫南已經洗漱好了,笑道:“姨奶不愛吃那些,你哥給你買的,你留著慢慢吃,天不早了,得去食堂做飯了,不然一會該遲到了。”

    “知道了。”

    溫南向陳奶奶招了招手:“姨奶,我早上不回來吃飯了。”

    天蒙蒙黑,還沒亮,溫南快走到石橋時碰見了例行巡邏的保衛科,她小跑出巷子口,路過石橋時,看見石橋旁邊的大石頭堆那蹲了個人,離得遠,天還有些,看不太清楚,但溫南覺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好像是小麥,于是跑過去仔細看了眼,還真是小麥。

    她坐在大石頭那,雙腿屈起,胳膊抱著雙腿,下額支在膝蓋上,神色木訥的望著眼前的河流,溫南走過去坐在她旁邊,趙小麥察覺到邊上的動靜,轉頭看見是溫南,臉上沒有往日里的笑容,而是緊咬著下唇,懨懨的往河里拋了個石子。

    “小麥,你怎么起這么早?”

    溫南也學她往河里拋了顆石子。

    趙小麥說道:“睡不著。”

    溫南知道小麥在煩什么事,她拍了拍小麥的后背,在小麥看向她時,溫南眉眼一彎,笑道:“你的事我聽說了,不過這都不是事。”

    話是這么說,但溫南心里一點底也沒有,她就是不想看小麥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尤其是還坐在河邊,溫南都怕她一時想不開跳進河里,她的歡脫,鎮定,讓趙小麥臉上懨懨的神色消下去一些,小麥一瞬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著溫南的手問:“溫南,你說的是我娘給我找對象的事嗎?”

    溫南笑道:“對啊。”

    趙小麥抓著溫南的手特別用力,用力到溫南覺得手腕都有些疼了,她忍著沒喊疼,臉上依舊掛著淡定的笑意:“別想了,事不是還沒到跟前嗎?不用怕,到時候我替你想辦法。”她怕小麥覺得自己不太行,又續道:“我一個人不行,還有我姨奶,還有張嬸子,還有我哥呢,小麥要嫁人就要嫁一個家庭各方面都適合你的男人,不能隨隨便便被你娘嫁給一個歪瓜裂棗。”

    她給趙小麥吃定心丸,也在給自己下了一個承諾。

    趙小麥也不知道信了她沒有,但看她臉上消散的愁云,溫南覺得應該有了點效果。

    趙小麥又往河里拋了顆石子,然后抱住溫南的手臂,靠在她肩上說:“溫南,謝謝你,從你來到家屬區后,幫了我很多很多,謝謝你。”

    溫南笑了下,學著陳敘的口吻說話:“不用跟我客氣。”.

    連著七天陳敘都沒回來,每天早晚都是她一個人去食堂,陳敘給她買的吃的到現在還沒吃完。

    天蒙蒙亮時,溫南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給口袋里裝了兩顆大白兔奶糖,昨晚她讓陳奶奶早上多睡會,不用叫她,所以這會起來時,陳奶奶屋里還黑著,溫南走到井邊打水洗臉,起身拿毛巾時,看見了搭在繃繩上的另一個毛巾。

    是陳敘的。

    毛巾很干,硬邦邦的掛在上面。

    溫南看了眼陳敘的屋子,屋門關著,這七天幾乎一直保持著原狀,她將毛巾擰干搭在繃繩上,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陳敘。

    她知道,自己要習慣現在的日子,或許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搬出陳家,住在外面,從今以后和新世紀一樣,獨來獨往,不管什么事都是自己獨自面對。

    前提是,需要陳敘幫她找一份管住宿的工作。

    溫南走出家門,離開家屬區經過石橋時,沒看見坐在石頭那邊的小麥,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等下午碰見了再給她,她剛打算轉身,忽的聽見半人高草叢那邊傳來簌簌的刷草聲,溫南嚇了一跳,轉頭死死的盯著朦朧天際里被風吹得晃蕩的草。

    難道是她聽錯了?

    溫南握緊手里的棍子,想到上次李紅平和林美珍的事,心里還是有點發虛。

    她站在原地沒敢動,一直到保衛科巡邏的人從主巷子經過時,才加快步子沖向食堂,溫南從來沒覺得自己跑的這么快過,跑的氣喘吁吁,喉嚨發干,她回頭看了眼半人高草叢的土路,險險的松了口氣,順著這條路小跑到食堂的方向。

    草被風吹的簌簌響,草地中央站起一個人,男人看著遠處的溫南,兩條細直的小腿跑的還挺快。

    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蛇,走到石橋邊,將蛇丟到水里,去了部隊.

    食堂今天有糕點,有杏仁酥,山楂糕,還有牛乳餅,都是溫南做的。

    溫南今天一天幾乎都在食堂待著,只有下午的時候回去將她和陳奶奶的衣服洗干凈,等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又來了部隊,晚上吃飯的功夫,溫南小聲問吳鳳:“吳嬸子,你每天走從石橋到食堂的這條路有沒有什么不對勁?”

    吳鳳呲溜了一口面條:“沒有啊?咋地了,你遇見啥了?”

    溫南抿了抿唇,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驚弓之鳥,當初被李紅平和林美珍嚇著了?

    她搖搖頭:“沒事,就是問問。”

    吳鳳像是知道她在怕什么,給她寬慰:“你不用怕,這條路是家屬區和食堂的來回經過的路,沒有哪個壞人不長眼敢到這找麻煩,再說了,每天都有保衛科的人巡邏,真要有個啥事,你嚎一嗓子,部隊崗亭的警衛員和保衛科的人都能聽見。”

    話是這么說,溫南心里還是有點慌。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經見黑了,溫南快速吃完飯盒里的飯:“吳嬸子,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連飯盒都沒洗,直接抱著就走了。

    溫南跑出食堂沒幾步,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溫南。”

    她轉過身,看向走過來的陳杰,一連小十天沒見,再次見面,溫南反倒有點拘束了,她雙手抱著飯盒,抿嘴笑了下:“你怎么過來了?”

    陳杰似乎不習慣跟女同志單獨相處,他離溫南有兩步距離,低聲問道:“我們的事,你想的怎么樣了?”

    溫南這才想起她和陳杰之間還有這茬事呢。

    陳杰抱歉的笑了下:“本該是等你想清楚了找我的,但我過兩天要出去練兵了,再回來得兩個月以后,我怕你想清楚了找不到我,所以才提前過來找你。”

    “陳杰。”

    溫南抬起頭看著男人漆黑的眼睛,坦蕩道:“我覺得你說得對,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不能將就,陳連長,對不起。”

    溫南這么一說,陳杰也松了一口氣,他笑道:“你沒做錯什么,不用跟我道歉,我和你哥也算是戰友,我跟他同歲,比你大,你要是不介意,把我當你哥也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溫南眉眼一彎:“好。”

    陳杰道:“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溫南應了一聲,抱著飯盒趕緊跑了,趁這會路上還有人,她不至于這么害怕。

    陳杰看著溫南漸漸跑遠的身影,等她快跑到石橋才轉身去了食堂,陳杰去窗口打好飯,正準備找個地方坐下時,看見了坐在角落里悶頭吃飯的陳敘,這幾天他觀察到了,陳營長和溫南之間似乎出了點事,平日里兩人同進同出,一起吃飯,而這幾天陳營長都是等溫南離開食堂后才過來。

    他端著飯盒走過去,叫了一聲:“陳營長。”

    陳敘沒抬頭,腮幫子繃得緊緊的,脖頸的青筋都繃的跳了跳,剛才陳杰和溫南見面說話他看見了,前些天溫南一直躲著他,避著她,對陳杰笑的那叫一個開心,男人聲音有些沉:“在食堂不用叫我,坐下吃飯。”

    陳杰聲音沉著有力:“是!”

    陳敘:……

    陳杰坐在陳敘對面,這個點吃飯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周圍沒人,就他們兩個。

    陳杰低頭吃了兩口飯,隨即抬頭看了眼對面快吃完飯的陳敘,主動說道:“陳營長,有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陳敘眉峰皺了下,直覺告訴他,是關于溫南的。

    男人喉結動了動,聲音從喉嚨里滾出來:“說吧。”

    陳杰說:“溫南和我說清楚了。”他見陳敘終于舍得抬起頭,續道:“她喜歡的人不是我,結婚是兩個人一輩子的事,心不在一起,對兩個人都是一種折磨。”

    陳敘漆黑的瞳眸驟然緊縮了一瞬,突起的喉結快速滾動了幾下,對面的陳杰繼續說:“陳營長,我想問一句話,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

    陳敘:“你問。”

    陳杰道:“那天在飯桌上陳營長說有喜歡的人了,那人是溫南嗎?”

    陳敘沒有回避陳杰的目光,男人坦蕩道:“嗯。”

    陳杰笑了下,埋頭扒拉了幾口飯,腮幫子鼓動了幾下,沒忍住又笑出來,笑的脖頸青筋突顯了,陳敘眉峰緊皺,將筷子放在飯盒上,坐直身子,雙手搭在岔開的雙腿上,深黑的眸子沉下來看他:“笑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帶了點薄怒。

    陳杰輕咳一聲,斂住唇邊的笑意,說道:“溫南知道你喜歡她嗎?”

    陳敘沒好氣的說:“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這小姑娘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說不定還會被他嚇到,要搬出陳家也說不定。

    陳杰笑道:“陳營長,那你知道溫南喜歡你的事嗎?”

    陳敘神色倏地僵住,黑沉沉的眸子緊緊盯著陳杰,搭在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就連一向平穩的胸腔都劇烈的顫了顫:“你在拿我開玩笑?”

    陳杰立刻坐直身子,態度端正:“報告陳營長,我沒有!”他看著陳營長眼底翻涌的情緒,好心推了他們一把:“那天晚上我和溫南在廚房,我問她是不是喜歡陳營長,她沒否認。”

    陳敘喉結動了動,頭一次嘗到了心要蹦到嗓子眼的感覺,他豁然起身:“幫我收下飯盒,謝謝。”

    說完快步沖出了食堂。

    第56章 第 56 章

    從食堂到家屬區的路上幾乎沒什么人了, 陳敘跑的很快,高大挺拔的身影跑進家屬區,碰見了迎面巡邏的保衛科的人, 為首的人看見陳敘,打了聲招呼:“陳營長, 跑那么快干啥?”

    “回家。”

    陳敘跑到巷子里,看了眼自家小院的燈亮著, 他伸手推門, 沒推動。

    院門鎖著。

    男人走到墻根下, 往后退了兩步后又往前一沖, 腳在墻上蹬了一下,借力抓住墻頭翻越過去, 廚房的燈亮著,溫南屋子里的燈也亮著, 陳敘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廚房,邁著步子走到溫南屋門前, 聽見里面傳來撩撥的水聲。

    陳敘耳根驀地一紅,他抬手敲門,手卻頓在半空。

    陳杰的話徘徊在腦海里:溫南喜歡你的事你知道嗎?

    自從陳杰出現后,溫南見了他就躲, 跟他保持著距離, 就連以往對他的笑顏也不見了, 溫南的種種反常都讓他覺得她在和他避嫌。

    陳敘心里忽然間有些沒譜,男人頓在半空的手握成拳, 聽著里面撩/撥的水聲, 轉身背對著屋門,站在屋檐下先等溫南洗完澡再說, 平日里溫南洗澡,他都會避開出去跑步,但今天站在這里,聽著里面的動靜,渾身血液開始不受控制的沸騰,身/.下/的反應也繃的厲害,男人重重的吐了口氣,正想離遠一點,身后的門倏地打開了,屋里的光霎那間透出來。

    陳敘轉過身,看到站在屋門口端著搪瓷盆的溫南,溫南眼底滿是驚愕,雪白的小臉都僵住了,她身上穿著小背心,白色的背心看看裹/住胸//前的飽/滿,隱隱可見誘/人的凸/起,背心下的腰肢纖細雪白,下面穿著短褲,白生生的一雙細直小/腿/撞入陳敘的眸底,男人呼吸沉重了幾分,眼底翻涌著濃烈的情緒。

    他沒有像之前一樣轉過身避開,而是朝她走來。

    溫南眨了眨眼,看著逐漸逼近的陳敘,好像在做夢一樣,直到男人走到身前,與她只有半步距離,對方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帶著熱氣撲在她身上,將溫南毫無縫隙的包裹住,她連呼吸里都帶著陳敘的氣息,溫南都忘了自己此刻穿的什么,她呆呆的眨了眨眼:“哥,你怎么回來了?”

    溫南看了眼院門,門還從里面插著,不用想,又是翻墻進來的。

    別說,七天沒見陳敘了,眼下猛地看見她,溫南覺得自己空落落的心忽然間就被填滿了,她抿緊唇,不想哭的,可情緒像是傾瀉的洪水,收也收不住,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眼底被水霧浸透,看陳敘的影子都帶了點重影。

    “哭什么?”

    陳敘遏制住身體里的/躁/動,上前將她手里的搪瓷盆拿走放在地上,直起身低頭看著連鼻尖都紅了的溫南,抬手用指腹輕輕擦拭她眼瞼的淚水,男人手指粗糙溫熱,摩/擦在肌膚上帶起陣陣顫/栗,溫南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陳敘,男人冷俊的面孔覆滿溫柔,深黑的眸里都是溫柔的笑意。

    溫南一時間有些茫然:“你——”話沒說完,就被陳敘用力扯入懷里,男人堅/硬如鐵的手臂緊緊抱著她,手臂勒在她/后腰處,恨不得將她/揉/進他身體里。

    溫南雙手垂在身側,有些云里霧里,他的臉貼著陳敘堅/硬的胸膛,耳邊是震蕩有力的心跳聲,一聲一聲的擊打著她的靈魂。

    “溫南。”

    陳敘大手扣//住她的/側腰,強勁的力道和皮膚的色差形成強大的沖擊力。

    溫南渾身顫了一下,耳根都覺得酥酥/麻麻的,腰側/熱乎乎的,細膩的肌膚/上劃過男人粗糙的手指,她抿了抿唇,臉蛋忍不住紅了個頭頂,也不敢抬頭,就這么僵硬的站著,陳敘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那天晚上在飯桌上我說有喜歡的人了——”

    男人低下頭,試探的在她紅的滴血的耳尖上親了下:“那人是你。”

    “轟”的一下!溫南感覺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原本就不受控制的心臟跳的更加劇烈,她抬起頭,卻忘了陳敘正低著頭看她,兩人的距離拉的更近,幾乎是一手之隔,彼此的呼吸/絞在一起,吞入對方的咽喉里,溫南緊張的抿住唇,看著男人冷俊的面孔:“真、真的嗎?”

    她的反應盡數落在陳敘眼里,男人徹底松了口氣,低低笑出聲:“真的。”

    灼/熱的氣息噴/薄在鼻尖處,熱乎乎的,癢癢的,溫南下意識伸出舌尖/舔//了下唇畔,舌//頭還沒來得及縮回去,眼前驀然暗下,陳敘的五官在眼前快速放大,唇上試探的溫柔掠./奪她的呼吸,輾/轉的摩//挲讓溫南直愣愣的僵在原地。

    “溫南……”

    陳敘低低的叫她的名字,舌//尖卷著力度,破.開她的齒關。

    “唔——”

    溫南輕哼,瞳眸瞬間睜大了,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被陳敘提腰抱起來,她雙手下意識抱住陳敘的脖頸,雙腿/夾./住陳敘的勁瘦的腰身,被他帶的屋里,關上屋門,將她/抵.在門后面。

    冷硬的皮帶扣硌著/嬌/.嫩的/肌膚。

    溫南幾乎與陳敘視線平齊,還處于渾渾噩噩中,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就成了這副不可描述的場面。

    陳敘常年練兵,身子骨強硬可怕,一身勻稱的肌肉繃得緊緊的,溫南的手用力抓著他的肩膀,跟摸了一塊帶有溫度的鐵似的,他的猛/.烈溫南根本招架不住。

    院里亮著燈,緊閉的屋門里時不時傳來小貓嗚/咽的聲音。

    低低的,軟軟的,很是可憐。

    忽然,隔壁屋門“吱呀”一聲,溫南嚇的一下子失了聲,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露出一雙浸染著水霧的眼睛,水靈靈的看著陳敘,看的陳敘喉頭發緊,抬/.頭的地方差點失了方寸。

    “沒事。”

    陳敘按了按/她的后頸,在她鎖/.骨處親了下,聲音很低:“我明天跟奶奶說明這件事,找機會把我們兩的關系給家屬區的人坦白。”

    男人的唇往下滑了些:“溫南,等我們的關系告訴所有人后,我就打結婚申請報告,我們結婚。”

    壓根就沒經過溫南同意,他一個人自言自語。

    見溫南不吭氣,陳敘掀目光看她:“行不行?”

    態度強硬的不行,跟先前試探的樣子截然不同。

    溫南:……

    親都親了,抱都抱了,他把話都說明白了,有什么不行?

    只是溫南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一直有些恍惚,生怕自己是在做夢,她沒想到陳敘喜歡的人竟然是她。

    想到這些日子相處以來,陳敘事事將她放在第一位,處處為她著想,前些天去縣城,他為她買衣服,吃她剩飯,每天晚上幫她倒洗澡水,幫她捏手臂,那天晚上在廚房,陳敘問她想不想嫁給陳杰,那時她以為陳敘是在考慮她對陳杰的看法,并沒有往陳敘喜歡她這上面去想。

    原來種種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溫南原本覺得,不嫁人就不嫁人,以后搬出陳家,找個管住的工作干上幾年,等改革開放了她就南下闖一闖,但眼前一看,嫁人也不錯,對方正好是她喜歡的人。

    外面的腳步聲從屋門走過,是陳奶奶去廁所了。

    但腳步聲經過屋門口時停下了,陳奶奶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南南,你還沒睡嗎?”

    “沒呢。”

    溫南松開手,小聲的回了一句,視線與陳敘帶笑的黑眸撞上,臉蛋更紅了,她轉過頭不去看陳敘,續道:“姨奶,我還在洗澡,洗完了就睡。”

    陳奶奶道:“別太晚了,明天得早起呢。”

    “知道了。”

    溫南小聲回了一句,聽著門外漸漸走遠的腳步聲,她微微松了口氣,沒一會,陳奶奶回到屋里,屋門關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細微的傳來,陳敘抱著溫南,在她頸/.肩深吸了一口,粗糙的大手在溫南后/.腰/處按了按,屋里安靜的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溫南實在有點受不了這個架勢,手臂捂在身前,卻不知這個動作讓陳敘身/.體/愈發躁/.動。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怕嚇著溫南,低沉的嗓音啞的厲害:“右手臂疼嗎?”

    溫南小聲道:“疼。”

    陳敘低笑,在她頸/窩.親了下:“我幫你捏捏。”

    男人將她放在床上,然后拉開夏涼被將溫南包了個嚴嚴實實,從被子縫隙中握住溫南的右手臂有手法力度的揉/按,男人單膝半蹲在她面前,他身高腿長,與她視線齊平,溫南看著陳敘冷俊的面孔,抿了抿唇,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說起,男人似乎看出她想說話,掀目光看她:“想說什么?”

    溫南輕咬了下唇,低聲問:“哥——”

    “別叫我哥。”

    溫南:……

    陳敘道:“以后在外面叫我哥,只有我們兩時就叫我名字。”

    溫南:“哦。”

    先前她不明白陳敘的心思,以為他喜歡的是別人,所以一直不敢與他單獨相處,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怕自己越陷越深,眼下知道了陳敘對她的心思,他們兩人是兩情相悅,溫南心里的煩悶和空落感瞬間被喜悅填滿。

    她小聲問道:“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陳敘看著她:“陳杰找我了。”

    溫南一怔,聽他繼續說:“他說,你跟他說清楚了。”

    溫南還沒說話呢,又聽陳敘繼續說:“陳杰說你喜歡我。”

    溫南:??!!

    她小臉爆紅,有點羞恥和尷尬,陳敘笑出聲,那聲笑意像是從喉嚨里發出來的,帶著低沉的磁性:“溫南,你心思藏得挺深。”

    溫南:……

    她眼神亂晃,就是不敢看陳敘,晃著晃著,眼前倏然暗下,陳敘吻/上.她的唇:“溫南,以后有什么事告訴我,別藏在心里。”

    溫南眼睫顫了顫,她能清楚的從陳敘深黑的瞳眸里看到自己,陳敘的話像是一把鎖,將溫南心上的鎖打開,從小到大,沒人對她說過,有什么事別藏在心里,即使是她的父母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她所感受到的,享受到的親情和愛情,都從陳家開始的,是陳奶奶和陳敘給她的。

    溫南眼睛一燙,濕熱的淚水朦朧了眼眶,她輕輕點頭:“好。”

    話剛落下,唇便被陳敘堵/了個嚴嚴實實,直到溫南快/喘/.不上氣時陳敘才不/舍的放過她,溫南對他來說是上/癮/的毒藥,一旦沾上就戒不掉了。

    陳敘又幫她捏了捏右手臂:“有沒有好一些?”

    男人聲音沙啞的厲害,夾雜著濃濃的暗/欲,溫南臉蛋緋紅,唇畔也是濕/潤/發紅,她不敢看陳敘:“好多了。”頓了下又問:“你是怎么捏的?為什么你捏的我就覺得沒那么疼了,我自己捏反倒沒用。”

    陳敘笑了下:“在部隊待久了,手法就熟了。”

    過了一會,陳敘才將溫南的手塞到被窩里,骨節修長的五指插入溫南烏黑的發絲,扣住她的腦袋逼向自己,再次犯/癮/的索/.取了一會才放過她,分開時,溫南唇/角都拉出了涎/.水,她覺得自己臉紅的都快熟透了,七天沒見了,本以為以后或許會一直這么下去,沒想到陳敘忽然就出現了,然后發展到現在的局面。

    陳敘放開她,起身道:“你早點睡,我明早叫你。”

    溫南不敢看他,半張臉埋在被窩里,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結果冷不丁的撞上了男人/某個地方。

    溫南:!!!

    陳敘神色微變,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幾聲,耳根的紅瞬間蔓延到脖子根,他背過身:“我先出去了。”

    男人走到門口幫她關上燈,帶上門,屋里徹底暗下來后,溫南才從被窩里探出腦袋,她拍了拍熱乎乎的臉蛋,抿住唇笑起來,然后拽了拽被子躺在床上,今晚心情好,困意始終不來,她睜著眼睛安靜盯著漆黑的房梁,聽到外面嘩啦的水聲,知道陳敘在洗漱,連著七天,一到晚上就靜悄悄的,再次聽見院里的動靜,溫南莫名的心安。

    她閉上眼睛,翻了個身,漸漸睡著了。

    廚房和院里的燈都滅了,小院里黑漆漆的,陳敘站在井邊,光著膀子,給自己澆了兩桶井里剛打上來的井水,等體/.內的火有消下去的趨勢才作罷.

    溫南這一覺睡的特別香,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陳敘敲了好幾聲才叫醒她,溫南從床上爬起來,初醒的聲音有點軟軟的:“來了。”

    她穿上衣服,走到鏡子跟前,梳好頭發后打開屋門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陳敘,男人換上了干凈的軍裝,身上有股很淡的皂角香,院子里晾著他昨晚換下來的軍裝,軍裝衣角都是撫平的,陳敘道:“洗臉刷牙,收拾好我們走了。”

    溫南點了下頭:“嗯。”

    她走到井邊,看到蹲在她身邊的陳敘,想到昨晚的事,臉又不爭氣的冒著熱意,溫南捧起水撲在臉上。

    “咦,小敘回來了?”

    陳奶奶從屋里出來,看見井邊的陳敘,又看了眼旁邊的溫南,問道:“你啥時候回來的?”

    溫南抿著唇沒說話,忽然間不知道該怎么和陳奶奶相處了。

    陳敘道:“昨晚回來的。”

    男人將毛巾搭在繃繩上,對溫南說:“時間不早了,該走了。”

    陳奶奶剛睡醒,她走到井邊,看著自個兒大孫子,眼里都是想念和心疼,小敘七天沒回來,她不想是假的,可她又怕小敘回來看見溫南會更難受:“小敘,你今晚還回來嗎?”

    溫南也看向陳敘,陳敘笑道:“以后都回來。”

    溫南抿著唇,唇角壓著笑意,倒是陳奶奶多看了陳敘幾眼,老人家心思也跟明鏡似的,她怎么會看不出自個兒大孫子的狀態和七天前不一樣,不禁看了看溫南,不過食堂做飯的時間快到了,陳奶奶不好多問,等他們晚上回來了再找機會問問:“行了,快忙去吧。”

    溫南笑道:“姨奶,那我先走。”

    陳奶奶摸了摸溫南的頭發,眉眼間都是慈祥的笑意:“去吧。”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門,溫南安靜的跟在陳敘身邊,這會天蒙蒙亮,路上偶爾有一兩個人,陳敘看了眼溫南,遏制住想牽著她的沖動:“王師傅再有幾天就回來了。”

    溫南“嗯”了一聲,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大白兔奶糖攤在手心,仰著小臉看陳敘:“哥——”話一出口,她竟然覺得有點別扭,有種羞/恥的/禁/忌感,溫南盡量忽略這種感覺:“這是你給我買的,很甜。”

    在新世紀,大白兔奶糖一直是老品牌,賣的很不錯。

    “還沒吃完?”

    男人拿起奶糖,剝開糖紙遞到溫南嘴邊,溫南搖頭:“沒吃完,我這還有。”

    說完從口袋里拿了一顆奶糖剝開,剛要放進嘴里,就被俯下身的陳敘用嘴奪走了,她嘴里也被陳敘塞進了一顆奶糖。

    溫南:……

    走出家屬區,經過石橋時,溫南看了眼石橋旁的大石頭,再次看見坐在那里的小麥,自從上次她在石橋邊碰見小麥后,小麥幾乎每天早上天蒙蒙亮時都坐在那里等著她:“哥,你在這等我下,我很快就來。”

    陳敘看了眼石橋邊的小麥,頷首:“嗯。”

    溫南小跑帶趙小麥身邊,坐在她邊上:“小麥。”溫南從口袋拿了個大白兔奶糖遞給趙小麥:“快吃。”

    趙小麥笑道:“謝謝溫南。”

    別說這么好的奶糖了,就是最普通的糖果她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這幾天溫南天天早上過來都會給她帶好吃的,有奶糖,巧克力,自從溫南來到家屬區,她才有機會嘗到這些,趙小麥剝開糖紙,將白白的奶糖放進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間充斥整個口腔,甜滋滋的,一直蔓延到喉嚨,想到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爹娘因為她的事吵架了,吵架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爹從部隊回來的時候聽見樹底下有好多嬸子說他們當爹娘的不是東西,要三百塊錢彩禮賣閨女。

    飯桌上,爹娘吵的特別兇,爹讓娘最近一段時間別張羅著給她找婆家的事了,讓家屬區的風言風語停一停。

    從上次陳奶奶來家里跟她娘說過幾句話后,她娘對她比以前好了一點,可是經過昨晚的事,她娘又和以前那樣對她,罵她是賠錢貨,是禍害精,害的現在家屬區的人都在背后說她,甚至昨晚趙小東用棍子打了她,她娘也說,活該挨打。

    明明她沒有做錯什么,明明她在家里已經很乖很聽話了,為什么爹娘就是不喜歡她?

    嘴里的甜味怎么也甜不到心里去,趙小麥緊緊抿著唇,努力想控制住不讓自己哭出來,可是越控制越忍不住,尤其邊上還有溫南溫柔的聲音,趙小麥一下子失控,抱著膝蓋埋頭在臂彎里大聲哭泣,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痛苦,難過全部發泄出來。

    溫南在趙小麥消瘦的后背輕輕拍了拍,她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再晚點就該錯過做飯的時間,于是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陳敘,男人正好抬腕看了眼手表,隨即掀目光溫柔的看著溫南:“帶小麥去食堂。”

    溫南點了下*頭,她也是這么想的,要是陳敘不在,河邊就她和小麥兩個人,萬一小麥想不開跳河,她想救都沒有辦法,誰讓她是個旱鴨子。

    溫南摸了摸趙小麥的頭發:“小麥,跟我去食堂好不好?”

    趙小麥搖頭:“我不去。”

    說話帶著哭腔,一抽一抽的。

    溫南續道:“可是我想讓你陪著我。”見趙小麥抬頭看她,溫南抿唇笑了下:“你陪我去食堂,我陪你去地里好不好?”

    趙小麥也想跟溫南待在一起,可是還是搖頭:“不行,我等會要回家做飯,不做早飯我娘會打我。”

    溫南真的恨不得現在就去趙營長家,將花鳳珍狠狠抽一頓!

    趙小麥抬手擦掉眼淚,努力讓自己笑出來,然后站起身說:“溫南,時間不早了,你快去食堂忙吧,我沒事的,我先回家了,我娘他們也該起床了,我回去做早飯了。”然后轉身往回走時,看見了路邊的陳敘,腳步頓了下,低聲叫了一句:“陳營長。”

    陳敘頷首:“回去吧。”

    趙小麥點了點頭:“嗯。”

    溫南看著趙小麥跑遠的身影,看著只比她小一歲,個頭卻像十五六歲,趙營長夫妻兩雖然養大了趙小麥,卻比她的父母好不到哪里去!

    “走吧。”

    陳敘走過來陪著她。

    “嗯。”

    溫南懨懨的耷著腦袋,安靜的走在陳敘身邊,男人揉了揉她的腦袋:“別想了,你要是真想幫小麥,到時候我幫你想辦法。”

    “真的?”

    溫南刷一下抬頭,璀亮好看的眼睛看著陳敘,看的陳敘喉嚨發緊,男人視線下移,落在溫南緋色的唇畔上,遏制住想將她抱緊懷里的沖動,啞著聲音道:“真的。”

    溫南一下子笑起來,眉眼都亮了。

    陳敘移開視線,高大的身軀繃得有點緊,溫南走在他身邊,說起這幾天的事:“我這幾天早晚經過這條道的時候,總感覺草里有人。”

    陳敘咳了一聲:“是我。”

    溫南腳步一頓:???

    她仰頭看陳敘,陳敘道:“你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就在暗處跟著你,昨天早上路邊有條蛇,我怕你嚇著,就將蛇捉走了。”

    溫南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心頭燙呼呼的,沒想到陳敘在部隊待著,心思還在她身上,溫南低下頭,用手背輕輕蹭了下陳敘的手背,肌膚擦過的瞬間被陳敘反手握住,男人手掌溫熱干燥,指腹的繭子在她手背上摩/挲著,一股顫/栗的酥/麻襲遍全身,溫南嚇的趕緊看了眼周圍,這會天已見亮,他們兩走在這條道上,誰往這邊瞄一眼都能看見他們。

    溫南嚇的心跳了幾下,做賊心虛似的掙開陳敘的手,然后悶著頭小跑到前面,兩條小腿倒騰的挺快。

    陳敘臉上帶笑,長腿邁開幾步就追上了溫南,到了食堂后,男人又揉了下她的發頂:“進去吧,我等會來找你。”

    “好。”

    溫南應了一聲,轉身跑進了食堂,一進去就看見吳鳳樂呵呵的,看見人就笑,她從柜子里拿了圍裙和袖套帶上,走到鍋臺前,看了眼在水槽那洗菜的吳鳳,問道:“吳嬸子有什么喜事這么開心?”

    吳鳳把菜上的水分甩了甩,嘴角都快裂到耳后根了:“我給你說啊溫南,昨天我不是說我兒子帶我兒媳婦去縣城大醫院檢查了嗎,你猜我昨晚回去,我兒子跟我說的哈?”

    溫南眉多少猜到了一些:“難道是嬸子的兒媳婦懷的龍鳳胎?”

    “哎喲!奇了!”

    吳鳳驚得險些把菜摔倒地上:“還真讓你說對了,還真是懷了兩個,就是不知道是雙棒還是花棒。”

    溫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明白吳鳳說的是雙胞胎和龍鳳胎的意思,她笑道:“肯定是花棒。”

    吳鳳就樂意別人夸她那還沒出世的孩子,昨晚知道是兩個孩子后,激動的一晚上沒睡覺,就念叨著希望是花棒呢,溫南這句話算是說到吳鳳心坎里了,吳鳳高興地說:“等孩子生下來了,要真是花棒,嬸子給你包個大紅包!”

    廉廚子他們湊熱鬧:“那我們呢?”

    吳鳳擺手:“你們大紅包沒有,但喜糖少不了,管夠!”

    食堂里一片祥和的氣氛,劉英子站在水槽邊洗菜,嘴上沒說話,心里嘟囔著吳鳳:就你顯擺就你能,就你兒媳婦能懷雙棒,看把你得意的,到時候要是個雙棒,還是丫頭片子,有你哭的!

    菜都配好了,溫南拿起炒勺熱油,昨晚陳敘幫她捏了捏手臂,今天舒服多了,一想到昨晚的一幕,溫南就忍不住鬧了個大紅臉,吳鳳轉頭瞧見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好好的你的臉咋這么紅?”

    溫南:……

    她找了個借口:“熱油轟的。”

    溫南炒了三個菜,炒完以后,額頭都出了些薄汗,她取下圍裙和袖套,涼快了一會后外面陸陸續續進來人了,吳鳳他們給軍人們打飯,溫南打好飯,坐在靠墻的凳子上時,看見了陳敘,男人打好飯走到她旁邊坐下,問道:“胳膊疼嗎?”

    溫南低聲道:“有點。”

    陳敘將碗里的肉都夾給溫南:“晚上我幫你捏。”

    不提晚上還好,一提溫南又想起昨晚的事,她沒想到陳敘動了情后會那么瘋狂,和他先前板正嚴肅的一面判若兩人,她現在都記得那天晚上陳敘經過她屋門時,訓了她一頓,打那以后,她看見陳敘,一旦做了什么逾越的事就怕陳敘再訓她一頓。

    “在想什么?”

    陳敘垂眸看了眼她。

    溫南低著頭吃飯,眼珠子在桌上瞄來瞄去:“沒想什么。”

    陳敘說:“中午和晚上我就不陪你在食堂吃飯了。”見溫南抬起頭,男人續道:“我們團今天要出去拉練,晚上才回來。”

    “好。”

    溫南剛低下頭,對面就闖入了一道軍綠色的影子,她抬起頭看見了坐在對面的周巖,周巖的軍裝衣領被汗水浸透了,英俊的五官帶著爽朗的笑意,他將飯盒放在桌上,看向對面的溫南:“溫南,你和陳杰的事我聽說了。”

    溫南一愣:“什么?”

    陳敘皺眉,涼颼颼的看著周巖,周巖無視陳敘的目光,臉上笑意加深:“昨晚陳杰來宿舍給你哥送飯盒,我問他跟你的情況,他說你們兩現在只是革命友誼的關系,不是男女對象。”

    溫南眨了眨眼:“所以呢?”

    她沒明白周巖的意思,周巖扯唇笑開,抬手撓了撓后腦勺,剛想說話就被陳敘在桌底下踹了一腳。

    周巖:……

    陳敘道:“吃飯!”

    打主意打到溫南這來了,真夠礙眼的!

    陳敘這一腳下足了勁,周巖疼的皺緊眉頭,彎腰使勁揉了揉小腿,溫南疑惑道:“怎么了?”然后彎腰去看,卻被陳敘按住腦袋止住:“乖乖吃飯,別搭理他。”

    溫南:……

    周巖:……

    這小子!把自個兒妹子看的跟媳婦一樣緊,生怕別人搶了似的,難不成他還能看一輩子?

    陳敘飯盒里的好菜好肉都挑給了溫南,溫南又給他夾回去,迎著男人看過來的視線,她趕緊道:“我吃不完。”

    陳敘:“吃不完剩下我吃。”

    溫南“哦”了一聲,轉頭時,眼角的余光看見了與他們相隔兩個桌子的陳杰,男人和四個戰友坐在一桌,不知道在說什么,臉上掛著笑意,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陳杰抬頭看過來,朝她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坐在陳杰邊上的人問他:“你啥情況?前段時間看你天天跟陳營長的妹子坐在一起吃飯,怎么這段時間又不坐一塊了?你兩是不是在談對象,鬧矛盾了?”

    陳杰道:“沒談對象,這種話別亂說,我一個大男人沒事,別壞了溫南同志的名聲。”

    戰友們:……

    那人問:“那你們前天幾天天天擱一塊吃飯干啥?”

    陳杰埋頭扒拉了幾口飯說:“我跟她哥是戰友,跟溫南之前也見過幾次,所以隨便聊了聊。”

    戰友:“我們怎么不知道你啥時候跟陳營長這么熟了?”

    陳杰:……

    他看向對方:“我說的是陳營長的弟弟陳州。”

    戰友:…….

    吃過早飯,溫南快速把飯盒洗干凈,跑著出了食堂,誰知道跑的太快,趔趄了幾步差點摔倒地上栽個跟頭,身后傳來幾道笑聲,溫南回頭看了眼,一群戰士們抱著飯盒出來結伴而行,陳敘和周巖也在,她就這么大刺刺的來了個丟人的現場直播。

    溫南尷尬的恨不得遁地逃走,她轉過身繼續跑,陳敘快走幾步追上溫南,垂眸看了眼溫南羞紅的臉蛋,喉嚨里溢出一聲低笑:“跑那么快做什么?”

    溫南小聲道:“我到石橋那等小麥,想著跑快點能碰到她。”

    陳敘:“剛吃飽飯,別跑太快,容易岔氣。”

    溫南:“好。”

    話是這么說,但她還是覺得丟人,加快步子跑的更快了,周巖走過來抬手搭在陳敘肩上,看著越跑越遠的溫南,對陳敘說:“兄弟,商量個事唄?”

    陳敘斜乜了眼他,取下他的手臂,轉身就走:“溫南的事免談。”

    周巖:……

    他追上陳敘:“不是,陳敘,你給我跟我說說為什么,你看,陳杰跟她不合適,那是你對他不知根知底,咱兩是小十年的戰友,就差穿一條褲子了,你妹遲早也要嫁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胳膊肘別往外拐,我你是知根知底的。”然后又挑了下眉:“哥們長得不爛,不是歪瓜裂棗的,當你妹夫綽綽有余,你看我比你還大一歲,我吃個虧,叫你一聲大舅哥——草!”

    周巖捂著肋骨處,用肩膀撞了下陳敘:“你小子下死手啊,你到底看不上我哪?”

    陳敘臉色有些沉:“哪哪都不順眼。”

    周巖:……

    他揉了揉被陳敘打疼的地方:“我就沒見過像你這么對妹妹的,不到的還以為你媳婦呢!”

    陳敘瞥了眼周巖,沒說話.

    這個點大家都剛吃完早飯,這條道上來往的都是軍人,溫南看到了跟何營長走在一起的趙營長,邊上還有杜團長,杜團長笑了聲:“溫南啊,做完飯了?”

    溫南應了一聲:“嗯。”

    何營長笑道:“溫南,你今天還做糕點嗎?叔還挺饞你做的糕點的,尤其是那個水晶糕,你嫂子就想吃你做的核桃酥。”

    提起這個,杜團長也不含糊:“叔也饞了。”

    趙營長也笑道:“我上次也買了點水晶糕,還真挺好吃的。”

    溫南實在不想搭理趙營長,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先是問何營長:“何營長,兩個孩子喜歡嗎?喜歡的話我明天多做點水晶糕。”

    何營長笑道:“行啊,多做點,叔多買點。”

    然后溫南又問趙營長:“趙營長,那水晶糕小麥和小東喜歡嗎?”

    趙營長臉色微僵了一下,他前兩次買回去的水晶糕和糯米糕放在飯桌上,都是小東和他媳婦在吃,沒見小麥動筷子,當時他也沒在意,眼下溫南一說他才想起來。

    溫南心里嘲諷的冷笑,面上沒有顯露,她還沒說話,一旁的何營長開腔了,他從老趙臉上就能看出來他們沒給小麥吃這些:“老趙,不是我說你,不管是丫頭還是兒子,身體里流的都是你的血,都是你趙家的孩子,你看看你們兩口子把小麥虧待成啥樣了,對了,我這幾天在家屬區可是聽說了,你媳婦前些天天天在外面張羅著要給小麥找對象呢,她可是把話放出去了,不管對方啥條件,只要給三百塊錢就把小麥嫁出去,咋地了,你們兩口子掉錢眼了?要錢不要臉了?這么對小麥,也不怕把那孩子逼急了死給你們看。”

    何營長越說,趙營長的臉色就越黑。

    平日里何營長就愛跟趙營長嗆聲,他就看不慣老趙一家不把閨女當人的做法,平時看見他就喜歡糟蹋他兩句,這次要不是溫南起了這個話頭,他還想著找個機會嗆他呢。

    趙營長最近也因為家屬區的風言風語惱火的很,路過巷子都覺得軍嫂們拿眼珠子戳他,整張臉都臊光光的,一旁的杜團長聞言,說道:“老趙,我覺得老何說得對,小麥要是我閨女,我可舍不得這么對她。”他拍了下老趙的肩膀:“小麥是個乖孩子,性子也沉悶不愛說話,你們要給她找個婆家,首先得看男方一家脾性咋樣,別到時候小麥嫁過去日子過不好不說,萬一被他們欺負死咋辦?”

    趙營長一個老爺們被兩個人當著小姑娘的面說了一通,臉色僵了僵,說道:“知道了。”

    溫南一副無辜的小模樣,仰著小臉問:“趙叔,小麥今年多大了?我之前一直跟她割草,都忘了問她呢。”

    趙營長還沒說呢,何營長嘴快道:“十九了。”

    溫南‘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小麥只比我小一歲呀?”看著趙營長皺緊的眉頭,溫南‘茶言茶語’道:“我還以為小麥就十五六歲,我還納悶呢,花嬸子怎么著急,小麥這么小就給她張羅對象,原來小麥都十九了。”

    然后低下頭自言自語:“看著也不像十九呀。”

    頓時,趙營長臉色難看的跟吞了好幾只蒼蠅似的。

    第57章 第 57 章

    杜團長練了這么多年的兵, 跟官場的人打交道這么久,怎么會看不出溫南對趙營長的嘲諷,不過他沒說話, 倒是何營長毫不客氣的說道:“小麥從個頭上看的確不像個十九歲的姑娘,你看我家大丫頭小翠, 今年剛過八歲,比小麥就矮一些。”

    趙營長實在待不下去了, 冷著臉說:“時間不早了, 趕緊走了。”

    說完率先走了, 何營長撇了撇嘴, 然后看向溫南,笑的跟老狐貍似的:“溫南, 叔就喜歡你這個女同志,又會說話又會做糕點, 誰要是娶了你,那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溫南:……

    不至于不至于。

    夸張了。

    杜團長和何營長走后, 溫南去了石橋,正好看見了拿著鐮刀走向杏花村的趙小麥,她追上去喊道:“小麥。”

    “溫南。”

    趙小麥高興的走在溫南身邊:“你忙完了嗎?”

    溫南點頭:“忙完了”

    她又從口袋取了個水果糖攤在手心,笑瞇瞇的看著小麥:“你嘗嘗這個。”

    趙小麥趕緊搖頭:“不用了, 溫南, 你已經給我吃的夠多了。”

    她實在不好意思再吃溫南的了。

    “不用跟我客氣。”

    溫南剝開橘子糖的糖紙, 將酸甜的硬糖果塞到她嘴里:“這個是硬糖,酸甜口味的”

    糖果含在嘴里, 酸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 趙小麥心里酸酸楚楚的,她低著頭看著地上的雜草, 眼里溢出滾燙的淚水:“溫南,陳營長對你真好。”

    她如果能有一個像陳營長這樣的哥哥就好了,哪怕在家里爹娘不疼她,她至少還有個疼她的哥哥。

    溫南握住趙小麥的手安慰:“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比我哥對我還好的丈夫。”她湊近小麥耳邊說:“我把你的事跟我哥說了,我哥說她會幫你,不會讓你娘隨便把你嫁給別人。”

    “真的?!”

    趙小麥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除了溫南以外,從來沒想過還有人愿意幫她,溫南笑道:“當然是真的,我不騙你。”.

    趙小麥干的是割麥子的活,每一片地會分幾個人同時干,跟趙小麥分到一起的是杏花村的兩個小姑娘,其中一個是當初跟溫南一起割草的紅衣服小姑娘,溫南今天才知道她叫蔡寶,今年十三歲了,家里情況和小麥一樣,父母重男輕女,這次割草兩個人分配到一起,對于她們兩人來說都是有個共同吐苦水的對象。

    另一個小姑娘不愛說話,只埋頭干活,誰也不搭理。

    趙小麥和蔡寶與她干了好幾天活了,她一直沒說過話,到了飯點也不回家,自己揣著野菜疙瘩坐在地頭吃,溫南跟在趙小麥和蔡寶中間,時不時的揪一把麥子,聽著蔡寶說對面小姑娘的事。

    這姑娘叫徐妮兒,今年十四了,比蔡寶大一歲,前兩年跟著她親娘嫁到杏花村,家就在村西頭,聽蔡寶說徐妮兒剛來的那些天見了人還會打招呼,跟人笑笑,誰知道過了兩三個月后,這孩子見著人就躲著走,誰也不理,說啥也都當聽不見,許多人覺得徐妮兒她娘離婚估計跟這孩子有關系,但是聽村里人說,徐妮兒后爹對她挺好的,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偶爾還去供銷社給她買好吃的,誰家后爹能對別人家還這么好?疼媳婦疼孩子的。

    溫南看了眼對面的徐妮兒,彎著腰抓著麥子一把一把的割。

    她不太明白,既然后爹對她這么好,為什么徐妮兒性子越來越怪異?

    “溫南姐姐,我們村里人說你長得漂亮,做的糕點還好吃,尤其吳嬸子,到處在村里說你,說你是食堂西施呢。”

    蔡寶割了一把麥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笑看著溫南,續道:“我也覺得溫南姐姐特別漂亮。”

    溫南:……

    食堂西施四個字險些讓溫南尷尬的遁地,她的模樣和新世紀沒什么不同,要說唯一的區別就是年輕了點,眉心間沒有常年積累的憂愁褶皺,但配‘西施’二字,算了算了,別人敢說她可不敢認,不過還是笑瞇瞇的對蔡寶說了一句:“謝謝。”

    然后從口袋里取了一個橘子糖遞給蔡寶,蔡寶一愣:“這是什么?”

    趙小麥說:“是橘子糖,可好吃了。”說完她伸了下舌頭,小麥剛吃完糖,舌頭上還染著橘黃的顏色。

    蔡寶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溫南手里的橘子糖,抬頭看溫南:“溫南姐姐,這是給我吃的?”

    溫南笑道:“嗯,你嘗嘗。”

    蔡寶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一個沒見過幾面的人給她這么好的東西,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爺爺奶奶和爹娘他們一年到頭買回來兩三次好吃的都進了兩個弟弟的肚子里,她連渣子都沒嘗到,蔡寶的手在衣服上緊張的擦了擦,伸手拿了溫南手心的橘子糖,然后又看了眼溫南的手心,她的手可好看了,白白嫩嫩的,每一根手指又細又直,沒有一點繭子。

    蔡寶剝開糖紙,將糖果含在嘴里,從小到大,這是蔡寶唯一一次嘗到原來水果糖是這種味道。

    酸酸甜甜的,就連咽下去的口水都是甜滋滋的。

    趙小麥問道:“好吃嗎?”

    蔡寶第一次吃糖果,那種歡喜和苦澀的感覺堆積在心口難以形容,以前兩個弟弟吃了冰糖或者糖果在她面前炫耀,說特別好吃,她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今天總算知道了,原來真的很好吃,蔡寶重重點頭:“好吃!”

    “溫南姐姐,謝謝你!”

    蔡寶割了一把麥子,笑的很開心。

    溫南笑道:“不用謝。”

    她看向對面的徐妮兒,小姑娘一直彎著腰割麥子,好像不知道累似的,一直沒見她直起身緩一緩,溫南猶豫了一會,朝徐妮兒走過去,金黃的麥子刷在褲子上,往后嗖嗖的飄過,徐妮兒的視線里出現了一雙細直的腿,她低下頭,沒有理會。

    “你叫徐妮兒?”

    溫南蹲在她身邊,雙手托腮,仰著小臉看徐妮兒,臉上露出和善的笑意。

    徐妮兒額頭的汗劃過眉毛,眼皮,差點滴進眼睛里,她抬手擦掉臉上汗珠,往旁邊挪了兩步,沒搭理溫南,溫南也不生氣,自言自語道:“我叫溫南。”

    徐妮兒還是不說話,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溫南從口袋拿出最后一個橘子糖,起身走過去,在徐妮兒沒反應過來時,將糖果放在她手心,笑道:“小麥和蔡寶都有,你也嘗一個。”

    “我不要!”

    徐妮兒把糖果扔出去,走到另一邊繼續割麥子,低著頭沒再理溫南。

    遠處的趙小麥看見了,頓時有些氣悶,她拿著鐮刀跑過來想找徐妮兒理論,不要就不要,那么兇干什么,溫南卻沖小麥微微搖頭,她走過去撿起糖果,看了眼使勁割麥子的徐妮兒,發現她的手微微有些抖,溫南抿了抿唇,對小麥說:“沒事。”

    見趙小麥還氣呼呼的,溫南沒忍住笑出聲:“難得呀,我還是頭一次見你生氣,原來這么可愛。”

    趙小麥一愣,詫異的看著溫南,溫南笑道:“別氣了。”

    說完坐在地邊,看了眼彎腰割草的徐妮兒,剛才徐妮兒把糖扔出去的一瞬間,溫南隱約間從她眼里看到了憤怒和惡心,那眼神不是她對,而是對她手里的糖果。

    溫南低頭看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趙小麥擦了擦額頭的汗,走到她旁邊坐下,以為她還在生徐妮兒的氣,說道:“溫南,你別生氣,你不用理她,蔡寶說她性子就那樣,跟誰也不說話。”

    溫南笑道:“我沒生氣。”

    在地里待了一會溫南就回去了,昨晚換下的衣服還沒洗,到家里把她和姨奶的衣服洗一洗,也差不多該去食堂做午飯了,現在已經六月多份了,中午的天特別熱,溫南抬手遮在頭頂擋住刺眼的太陽光,她前腳剛到家門口,后腳就聽見張小娥的聲音從院里傳來:“哎喲,候嬸子,你別哭了,哭有啥用,再把自個兒身體哭壞了。”

    溫南心里咯噔一下,跑進去就看見陳奶奶收拾了一個小包袱挎在肩上,老太太臉上抹著淚,張小娥和丁紅娟一左一右的攙著她,溫南第一反應猜測是不是姨奶知道了她和陳敘的事,對她生氣又不想對她撒氣,所以自己生著悶氣要離開家,各種猜測和不好的預想一股腦的沖進溫南的腦子里,沖的她手腳發涼,一時間也亂了方寸,害怕陳奶奶真的是因為此事,也害怕陳奶奶從此以后討厭她,遠離她。

    溫南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

    張小娥看見跑進院里的溫南,趕緊朝她招手:“快過來哄哄你姨奶,讓她別哭了,人沒都沒了,哭有啥用。”

    丁紅娟也說:“是啊,候嬸子,你再哭李嬸子也回不來了,還不如緩一緩,養好精神去送送她。”

    溫南聽的一愣,陳奶奶哭好像不是因為她,溫南頓時松了一口氣,后背和手心都冒了一層汗,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只腳已經踩在了萬丈懸崖處,又被人一把拽回來的劫后余生的感覺,她走過去扶住陳奶奶,讓張小娥坐一邊歇一會,然后扶著陳奶奶坐在板凳上,問道:“姨奶,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陳奶奶搖了搖頭,眼睛一圈布滿了皺紋,眼眶里都是眼淚,這么大年紀的人了,哭的讓人心里不是滋味。

    見陳奶奶難受的說不出話來,丁紅娟說道:“是你姨奶她大嫂的事,她跟我婆家在一個村子,這不我今天剛收到家里發來的電報,上面提到你姨奶大嫂剛去世的消息,你姨奶難受,這才哭起來。”

    溫南愣了一下,不是說陳家老家都沒什么人了嗎?姨奶的大嫂從哪里冒出來的?

    陳奶奶擺了擺手,沒讓丁紅娟繼續說,她止住哭腔,跟溫南和張小娥解釋:“都說長嫂如母,我這個大嫂算是我半個娘,她比我大十二歲,嫁進我家后對我也特別好,只是我哥命不好,早早就沒了,連個后都沒留下,我大嫂在家里寡了好些年,一直把我爹娘的后事處理好,幫我找了個好婆家嫁了,我本來想著帶著她一起進陳家,可是誰知道……”陳奶奶說到這,又止不住哭出聲:“誰知道我大嫂走了,她就給鄰居嬸子留了一句話,說不用找她,她不會再回來了,從那以后,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就前兩年紅娟搬到了家屬區,我從她口中聽到了我大嫂的名字,仔細一問才知道,我大嫂去了平湖縣。”

    陳奶奶擦了擦眼淚,續道:“兩年前我帶著小敘和小州過去了一趟,看她日子過得挺好的,丈夫也疼她,家里兩個孩子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都把她當做親娘看待,我也就放心了,我本來還想著今年過年等小敘和小州都休假了,讓他們兩帶我再去看一看我大嫂,誰知道”陳奶奶哭的難受的厲害:“誰知道這人說沒就沒了。”

    原來這里面還有這茬事呢。

    她就說當初丁紅娟那么自來熟的跟她說話,陳敘每次去自留地拔草澆地,都會把丁紅軍的活一起干了,應該也是因為姨奶大嫂的原因,丁紅娟寧家在平湖縣,和姨奶大嫂在一起,平日里應該沒少照顧姨奶的大嫂。

    “候嬸子,別哭了,別把身子哭壞了。”

    張小娥拍了怕陳奶奶的后背,溫南看了眼陳奶奶肩上的包袱,問道:“姨奶,你收拾東西,是想去一趟平湖縣嗎?”

    陳奶奶點了點頭:“我去看看她最后一面。”

    溫南道:“我去開介紹信,我跟姨奶一起去。”

    “不用你,食堂那邊還等著你做飯呢,家里的雞也等著你喂呢,再說了,你和你奶奶都對平湖縣不熟,你就在家屬區待著,我跟你姨奶去,我婆家是平湖縣的,那片地我最熟了,正好我也回家轉轉看看我公公婆婆,他們年紀也大了。”丁紅娟拍了拍陳奶奶的手背:“候嬸子,行了,我去收拾收拾東西,咱們去開介紹信,開好了就走,現在走還能趕得上晚上的火車。”

    陳奶奶道:“好。”

    溫南道:“姨奶,我送你到火車站。”

    不等陳奶奶說話她就跑回了屋里,換了身衣服,裝了點票和錢才出來,姨奶哭這么厲害,她擔心萬一路上出個什么事,她和丁紅娟互相有個依托可以叫人,畢竟姨奶年紀大了,溫南真怕她悲傷過度哭暈過去。

    張小娥坐在院里嘆道:“老杜他們團今天出去拉練,要到晚上才回來,要不然我就去部隊找老杜和陳營長,讓他們請假開車送你們去火車站了。”

    陳奶奶道:“別打擾他們訓練,我們坐毛驢車也能趕過去。”

    等丁紅娟過來,溫南扶著陳奶奶,和丁紅娟去開介紹信,臨走前讓張小娥幫她向食堂司務長請個假,她和陳奶奶她們開好介紹信,找了杏花村大隊的毛驢車將她們送到公社,到了公社正好是中午的飯點,幾個人趕時間,就在國營飯店買了幾個包子在車上吃,陳奶奶心情不好,吃了一點就吃不下了,溫南走的時候帶的有水壺,讓陳奶奶多喝點了熱水。

    丁紅娟說:“溫南,嬸子的院門沒鎖,你記得這幾天幫嬸子喂雞。”

    溫南道:“好。”

    一點坐車從公社出發,趕三點的時候達到豐林縣,陳奶奶走的不快,丁紅娟快跑到火車站搶票,等溫南扶著陳奶奶到達火車站時,丁紅娟剛買到票,她買了兩張臥鋪,三人在火車站坐著,陳奶奶走了一路氣喘吁吁,溫南幫她順背,丁紅娟說:“溫南,你趕緊走吧,四點鐘有一趟車回公社,你現在跑過去還來得及。”

    “對對對,南南,你快回去,姨奶這不用你操心。”

    溫南握住陳奶奶的手,看著老太太哭的有些腫的眼睛,寬慰道:“姨奶,你這一路也別著急,不管做什么都得以身體為主,我和哥在家里等你和丁嬸子回來。”

    陳奶奶抬手抹眼淚:“知道了,快走吧,一會趕不上車了。”

    “丁嬸子。”

    溫南看了眼丁紅娟:“您能送我一下嗎?”

    “行。”丁紅娟起身:“候嬸子,你先坐著,我等會就來。”

    丁紅娟和溫南走出火車站,溫南取了三張大團結和兩張全國糧票塞到丁紅娟手里,丁紅娟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收回手,溫南握緊她的手:“丁嬸子,這一趟要麻煩你了,這些錢在路上你和我姨奶用,這趟火車票也是你買的,不能讓你破費了——”

    “你這孩子,我也是回我婆家,你不用跟我客氣。”

    丁紅娟跟溫南推脫了好一會,溫南直接抽回手往后退了幾步:“丁嬸子,我還要趕汽車呢,就先回去了。”

    沒等丁紅娟說話她就跑了。

    丁紅娟看著漸漸走遠的溫南,又看了眼手里的大團結和全國糧票,沒忍住笑出來,這孩子真是個實心眼的,怪不得候嬸子和陳營長對她這么好.

    豐林縣火車站和汽車站離的不算遠,溫南是一路小跑著過去的,結果跑了沒幾步碰見了兩個熟人,正是李局長的兒子李尚,他推著自行車,后面坐著他媳婦,車把手上掛著一網兜桃酥和一瓶定制的玻璃瓶牛奶,兩人也看見了溫南,李尚笑著叫了一聲:“溫南妹子!”

    小媳婦也喊道:“溫南妹子。”

    溫南走過去笑道:“你們好。”

    李尚看了眼周圍:“咦,小敘哥沒來嗎?”

    溫南:“沒有,他今天拉練去了,我來送我姨奶去火車站。”

    李尚笑道:“這樣啊。”他也沒好多問*陳奶奶的去干啥了,對溫南說:“妹子,既然來了就去我家坐坐。”

    小媳婦從自行車后座跳下來:“對呀,去我們家坐坐,我媽今天晚上燒魚吃,我們一起嘗嘗。”

    溫南笑道:“不用了,我得趕最后一趟車回公社,改天我哥有時間,我們一起過來拜訪李叔叔。”

    說實話,她跟李局長一家并不熟,去人家家里尷尬不說,而且還空手,更沒禮貌。

    李尚聞言,也不強求溫南,笑道:“那行,我等你和小敘哥過來。”

    跟李尚夫妻兩分開后,溫南小跑著去了汽車站,等趕過去的時候,發現那片已經沒車了,頓時心里一咯噔,去旁邊的車上問售票員:“同志,麻煩問一下,去朝陽公社的車來了嗎?”

    售票員坐在座椅上,翹著二郎腿剪指甲,不耐煩的說了句:“你來晚了,走了好幾分鐘了。”

    溫南:……

    她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問:“那今天還有車嗎?”

    售票員不耐煩的皺眉,口氣也不好:“沒了,等明天吧。”

    溫南:……

    從豐林縣到公社開車都得兩個小時,更別提坐車了,估計還沒走一半路程天就黑了,溫南在車站外站了一會,最后去了豐林縣的招待所,出來的時候開了介紹信,至少今晚能在招待所住一晚,溫南到了招待所了,開了一間屋子,晚飯去國營飯店吃了一碗面就回去休息了,等明天一早起來趕車回公社.

    天色夜黑,晚上的月亮也被烏云籠罩,愈發黑的不見五指。

    張小娥從崗亭室里出來,又看了看遠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也聽不見什么動靜,他問警衛員:“杜團長他們啥時候拉練結束回來啊?”

    警衛員道:“有時回來得早,有時候半夜才回來。”

    張小娥一聽,著急的在原地打轉,要是半夜回來可咋辦?溫南去豐林縣送候嬸子到現在都沒回來,按理說她把候嬸子送到火車站,應該能趕上最后一趟車,這個點也早該到家了啊,張小娥就怕溫南在路上出個啥事,她可還記得上次李紅平傷害溫南的事。

    張小娥心急如焚的等了不知道多久,終于聽見了遠處傳來整齊響亮的跑步聲,警衛員說道:“張嬸子,一團的人回來了。”

    “老杜!陳營長!”

    張小娥摸著黑跑過去,看見了為首的杜團長和陳營長,還有趙營長他們,再往后是看不到盡頭的軍綠色身影,跑步聲在漆黑的夜里極為響亮。

    “你咋到這來了?”

    杜團長皺眉看著張小娥,嗓門特響亮。

    張小娥跑的喘了口氣:“我來找陳營長的。”然后把丁紅娟今天收到電報的事還有陳奶奶大嫂去世,溫南送陳奶奶去火車站的事一口氣說完,張小娥著急的拍了下手:“陳營長,你說這個點了溫南也到家了,但現在也不見人影!”

    陳敘眉峰緊皺,杜團長也覺得不對,大喝道:“陳敘,快去開車,我們去豐林縣找人!”

    杜團長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陳敘已經跑沒影了。

    第58章 第 58 章

    軍用吉普車從部隊駛出來, 在崗亭前劃出一道剎車印,陳敘開門下車,幾步沖到崗亭里給豐林縣公安局打了個電話, 聯系到李局長,將溫南的事快速說完便沖出崗亭開車離去, 一道去的還有杜團長與何營長,陳敘車開的很快, 路過坑洼的顛簸時, 顛的杜團長和何營長腦袋直撞車頂。

    杜團長忍了忍說:“我知道你擔心溫南, 你穩著點, 穩著點。”

    何營長也有些心虛:“陳營長,要不我來開車?”

    “不用。”

    陳敘目光冷冷的凝視前方的黑夜, 側臉線條繃緊,抓著方向盤的手指繃緊, 手背的青筋都突出了。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就連平日里喜歡嬉皮笑臉的何營長也閉著嘴, 他看了眼開車的陳敘,跟陳營長在一個團處事三年,他向來處事沉穩,鎮定自若, 今天還是頭一次見他亂了方寸, 可見溫南那丫頭在陳營長心里的重要性, 估摸著以現在的情況看,將來誰要想娶溫南, 得先過了陳營長這一關。

    往常開車到豐林縣要三個小時, 陳敘車開的很快,一個小時就到了。

    軍用吉普車到達李局長家門前時, 杜團長和何營長開門下車,兩人顛的五臟六腑都快錯位了,陳敘跑起來的速度非常快,很快上了三樓,敲開了李局長的家門,開門的是凌梅,看見門外的陳敘嚇了一跳:“你怎么這么快就過來了?”

    前一個小時才跟老李通過電話,這一會就到了。

    凌梅驚訝的眨了眨眼,讓陳敘進來坐,陳敘額角青筋繃著:“嬸子,我叔有溫南的下落了嗎?”

    凌梅道:“公安局小同志來家里給你叔說了溫南的情況后他就急匆匆的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小敘你先別急,溫南那么大的人了,肯定會沒事的。”

    話是這么說,可凌梅心里也沒底。

    一個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在偌大的縣城找不到人,萬一在看不見的巷子里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一輩子可就毀了,凌梅越想越心悸,說到最后聲音也有些弱了,李尚媳婦從屋里出來,看到轉身就跑遠的陳敘,趕緊追出來喊道:“小敘哥,我今天下午還看見溫南妹子了。”

    陳敘的腳步停在樓梯口,聞言轉頭看向李尚媳婦,漆黑的眼底攀爬著紅血絲,絞著暗沉沉的瞳眸有些嚇人:“她下午在哪里?”

    李尚媳婦說:“我下午和李尚在人民路遇見了溫南,原本想請她來家里吃頓飯,她說要趕最后一趟車回去,我們就沒留她。”

    不過眼下看來,溫南沒趕上最后一趟車,人也不見了,李尚吃過晚飯去值完班,她早早就睡了,先前聽見公公婆婆在低聲說話,睡的迷迷糊糊的也沒聽清,直到剛才陳敘過來敲門問婆婆關于溫南的事她才徹底清醒,這才著急忙慌跑出來跟陳敘說了此事,李尚媳婦滿臉擔憂:“小敘哥,溫南沒事吧?”

    凌梅在身后說:“肯定沒事,對了”她看向陳敘:“你叔臨走時說他先帶公安同志去幾個招待所挨著問,看溫南是不是在招待所里,你要先進來等一會,說不定一會你叔就帶著好消息回來了。”

    陳敘道:“不用了,我去找她。”

    凌梅婆媳兩見陳敘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口,又快又急的腳步聲響徹在安靜的黑夜里,沒一分鐘樓下就傳來了車子打火的聲音,李尚媳婦走到石欄前看了眼樓下,軍用吉普車亮起大燈,一個急轉彎就開出了樓底下。

    “咋樣,問到了嗎?”

    車里面,杜團長問了一句,他手抓著副駕駛上面的把手,被陳敘開車的速度甩的肩膀撞在車門上,何營長也抓著車把手,等著陳敘說話。

    “沒有,李叔帶人去招待所找人了。”

    陳敘打轉方向盤,一腳油門開到就近的一家招待所,和杜團長他們下去,在招待所打聽的問了今晚入住的女同志,拿的介紹信是紅星公社杏花村大隊的開的,招待員找了一圈,搖頭道:“倒是有兩個拿著紅星公社的介紹信,但不是杏花村的,他們是兩口子。”

    沒等招待員說完陳敘就跑出去了,杜團長和何營長還沒來得及追上去,就被他丟下了,汽車的轟鳴聲夾雜著陳敘低沉冷肅的聲音飄到兩人耳朵里:“你們在這等著!”

    杜團長:……

    何營長:……

    杜團長罵道:“平時看這小子遇事挺穩的,怎么今天跟轉了性一樣!”

    黑漆漆的夜里,招待所門口,一個團長一個營長,兩人跟桿子似的灰溜溜的杵在那.

    軍用吉普車轉了兩個彎,猛然剎車停在人民招待所的門口,陳敘剛下車就看見從里面出來幾個穿著公安制服的同志,為首的正是李局長,陳敘三兩步跨上臺階,冷俊的臉上盡是焦急之色:“李叔,人找到了嗎?”

    李局長愣了一下:“你小子咋跑這么快?!”他看了眼外面的軍車,頓時虎眼一瞪:“大晚上開車那么快,不要命了!”

    對于李局長的教訓陳敘掠過,繼續問:“人找到了嗎?”

    男人聲音沒了以往的沉穩,聽起來多了幾分緊繃的急切,李局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說道:“找到了,就在這家招待所呢,你在那頭急的滿頭汗,小姑娘還在睡大覺呢,我剛剛敲了好幾下門才叫醒她。”

    陳敘渾身繃緊的肌肉瞬間松懈了幾分,涌在心口的焦急擔憂也頃刻間散去。

    “她在哪間房?”

    陳敘越過李局長走進去,被李局長叫住:“陳敘!”

    “到!”

    陳敘幾乎是肌肉反應,轉身立正看向李局長,李局長是又氣又想笑:“你出來,叔跟你說兩句話。”見陳敘看了眼招待所里面,瞪了他一眼:“她在房里待著呢!丟不了!”

    陳敘:……

    男人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尖,跟著李局長走出去,兩人走到招待對面的后背墻旁,暗淡的月光搭在墻上,將后背墻折出黑沉沉的暗影,李局長問:“之前我們一直沒機會坐下來好好說說話,你跟我說實話,透個底,那女同志到底是誰?咋就住你們家成你表妹了?你別想著拿表妹那套糊弄我,你當初是我手里的兵,家里祖宗三代老子都摸得門清。”

    陳敘也沒想瞞著李局長:“她是運閩市的人,她是西平市胡陽縣部隊的,出任務犧牲了,生前給她說了一門親事,對方跟我一個部隊,一個姓,她家里人傳話沒傳明白,小姑娘就記著地址和一個姓找到我了,我跟她說明不是我,就讓她以表妹身份住在我家,我幫她找她對象。”

    李局長沒想到這里面這么曲折。

    他皺眉看著陳敘,虎著眼瞪他:“你明知道人小姑娘是來找她對象的,你還敢對她動心思,你是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太清閑了,給自己找罪受呢?!”

    陳敘笑道:“李叔,我和溫南跟她對象見過面了。”

    李局長眉毛一挑:“事都說明白了?”

    “嗯,說你明白了。”

    “那小姑娘對你什么態度?”

    陳敘眼底溢滿了溫柔:“我和她兩情相悅。”

    李局長拍了下陳敘的肩膀:“好小子,可以啊!三年不見總算給自己找了個媳婦,當初楊參謀的閨女想嫁給你,你不愿意,我們還以為你要打一輩子光棍呢,合著是沒看上人家那類型的?”

    陳敘:……

    李局長問:“你和溫南現在在家屬區是兄妹關系?”見陳敘點頭,他皺眉:“你小子準備咋處理?總不能讓人家姑娘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跟著你。”

    陳敘道:“我會盡快讓家屬區的人都知道溫南的身份,讓她光明正大的嫁給我,不受人非議。”

    李局長拍了拍陳敘的肩:“行了,去找你媳婦去吧,她在16號房。”

    倏然間聽見‘媳婦’兩個字,陳敘冷俊的臉皮有點薄紅,他道:“李叔,我先進去了。”.

    招待所的屋子干凈整潔,這家人民招待所是豐林縣最好的一家,溫南還是找人問了幾家才選擇這里,結果前腳剛住進來,后腳就遇見紅兵小將查房,看有沒有男女住同一間的,是不是兩口子,有沒有結婚證,有沒有介紹信,專門來抓人的,一旦發現沒有只有介紹信沒有結婚證的,立馬帶走訊問。

    折騰了兩個小時才安靜下來。

    溫南好不容易睡著,結果又被敲門聲吵醒了,還以為紅兵小將又來了,又煩躁又害怕的打開房門,一看竟然是李局長,也從李局長口中得知了陳敘找她的事。

    溫南躺在床上,望著漆黑的房梁,想到李局長看見她時松了一口的模樣,說了一句:“你沒事那小子就放心了。”

    她今晚沒能回去,張嬸子知道什么情況,肯定會告訴陳敘,陳敘應該能想到她沒趕上車,還想著等明天回去了跟他說,沒成想陳敘大晚上的會將電話打到公安局找李局長,讓李局長帶著公安同志滿招待所的找她。

    溫南心里被暖盈盈的熱度包裹著,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乎,被人保護的感覺,原來是這么幸福。

    她翻了個身,閉上眼,困意再次上來時,房門又被敲響了。

    溫南:……

    她睜開眼,剛想問是誰,門外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溫南,是我。”

    陳敘?!

    溫南驚得坐起身,她萬萬沒想到陳敘會找過來。

    溫南起身下床穿鞋子打開房門,還沒看清門外的人,就被一道強勁的力氣拽進一堵堅/硬溫熱的懷里,男人胸膛硬/邦邦的,軍裝貼在勻稱的肌肉上,身體的溫度透過衣服撲進溫南的肌膚里,她甚至能聽見男人劇烈的心跳聲,也帶著她的心臟噗通噗通的狂跳著。

    男人遒勁有力的手臂幾乎要將她/揉/.進他的骨血里,溫南覺得自己的腰都快斷了。

    她抬手推了推陳敘的腰,手心挨上去的瞬間就觸/.碰到了男人腰/腹的肌肉線條,結實有力,像是蘊含著強大的爆發力,溫南指尖被燙的蜷了蜷,小聲說:“我、我/喘不上氣了。”

    沒等她的手收回去,就被陳敘握住了,男人松開她,低頭看著毫發無損的溫南,揉了揉她睡的毛茸茸的腦袋,低沉的嗓音帶了些悶啞的質感:“今天在縣城有沒有遇到什么麻煩事?有沒有人欺負你?”

    溫南抬起小臉:“沒有。”

    陳敘壓制住體/內.躁/.動的血液,控制住想親她的沖動,握著溫南的手用了些力道:“我們回家。”

    溫南一愣,下意識問道:“你怎么過來的?”

    陳敘:“開車來的。”又問:“有沒有東西落在屋里的?”

    溫南搖頭:“沒有。”

    陳敘關門上鎖,牽著她走到前面將鑰匙放到桌上:“16房的鑰匙。”然后帶著溫南出了招待所。

    柜臺坐著兩個招待員,袖子上帶著紅袖章,看著出去的兩人,其中一人說道:“這女的是誰啊?連咱們縣城的李局長都親自出面找她來了。”然后朝外面努了努嘴:“你看那男的,穿著軍裝,開著軍車,在部隊肯定是個官,這女的啥背景啊?”

    另一個人回了一句:“我哪知道。”

    這個點已經夜深了,半彎的月亮隱匿在云層后面,除了招待所門上面掛著的亮燈外,其它地方都是黑乎乎的,陳敘打開副駕駛的門,等溫南上去才關上門,他上了車,看了眼溫南低頭鎖安全扣,微弱的亮光穿透車窗玻璃灑在溫南身上,照在那張雪白的肌膚上,能隱約看見肌膚上細膩的絨毛,陳敘喉結動了動,眸色比夜色還要深。

    溫南一抬頭就撞上了陳敘漆黑如墨的瞳眸,她眨了眨眼,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頭發,以為自己睡覺睡的頭發又亂糟糟的,摸了摸,好像不亂:“怎么了?”

    “沒事。”

    陳敘聲音有些啞,開車離開了招待所。

    從人民招待所到紅星招待所要過三條街,車子在經過一個拐角時,驟然打了個彎拐進了偏僻的巷子口,溫南被車子拐彎的力道沖擊的朝窗戶那邊撞去,肩膀撞在車門上,還沒看清當下的局勢,眼前的燈光驟然間熄滅,安全扣咔噠一聲響,后頸驀然一重,屬于陳敘的氣息頃刻間撲面而來,亮光驟然熄滅,溫南的眼睛一時間沒有適應黑色,黑暗中的感/官無限放大,唇上的/碾/.磨酥酥/麻麻,鼻息間呼出的氣息也被陳敘盡數吞入。

    溫南后背靠在靠背上,雙手緊張的搭在腿上,陳敘幾乎半個身/子覆/.在她身前,后/頸被輕輕/.揉按著,異樣的感覺像是奔騰的小鹿不斷的撞/.擊心口,唇畔被/長/舌.破開,溫南的小/舌/被迫卷著吮/.吸。

    她沒忍住輕哼了兩聲,小貓的嗚咽聲向來可憐,更能讓人血脈噴張。

    陳敘空出的手掌住溫南脆弱的脖頸下頷,粗糙指腹在溫南細膩的肌膚/上摩/挲,強勢迫切的/.吻讓溫南肺腑的空氣迅速流逝,溫南眼底被/.激出生/理性的眼淚,霧蒙蒙的籠罩在瞳眸里,黑漆漆的車里面想起羞人的/嘖/水聲。

    “唔——”

    溫南哼了聲,覺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陳敘終于舍得放過她,唇畔/分開時,拉出了涎/水,男人粗/.重的呼吸響徹在封閉的車內,聽得溫南面紅耳赤,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陳敘,男人幽深的眸緊緊凝著她,這一刻她像是毫無遮/.體/的展現在他面前,粗糙的手指摩挲在后頸處,引起陣陣顫栗。

    溫南不敢看陳敘,眼珠子亂晃,心跳的特別快。

    “溫南。”

    陳敘埋在/她頸窩處重重/喘/.息了幾聲,扣住溫南的后頸,在她耳唇親了下,溫南對他來說,是沾上一次便戒不掉的存在,他想時時刻刻抱著溫南,想立刻娶她過門,想她牽著她的手告訴所有人這是他媳婦。

    溫南耳朵紅的能滴血,尤其男人的聲音沙啞磁性,聽得溫南身子酥麻麻的。

    她等著陳敘的下文,過了一會男人才說:“等奶奶回來,我把咱兩的事告訴奶奶,再去一趟你老家,將你小姨接過來,聯系你哥生前所在的部隊,幫你澄清和我之間的關系,等處理完這些我們就結婚。”

    溫南抿了抿唇,小聲說:“不著急。”

    剛說完就對上了陳敘漆黑的眼睛,男人眼底帶笑的看著她,溫南卻覺得他的笑帶了點冷意:“你不急我急。”

    溫南:…….

    黑漆漆的夜里,杜團長和何營長站在招待所門口,兩人大眼瞪小眼,時不時的看一眼兩邊的巷子口,杜團長又從兜里取了兩根煙,和何營長一人點了一根,杜團長用力咂了口煙,罵道:“這個臭小子丟下咱兩就跑了,讓老子跟個傻子似的大半夜站在招待所門口站崗。”

    何營長笑道:“咱兩該慶幸現在不是冬天,不然還得挨凍。”

    杜團長:……

    正說著話,前方拐角看見了燈光,緊跟著車子開出拐角向他們駛來,不急不慌的停在他們跟前,不用想,溫南肯定是找到了,不然陳營長不可能這么淡定,杜團長和何營長看到副駕駛的溫南,兩人拉開后車門坐進去,杜團長罵了一句:“你下次再把老子丟到招待所門口,回去就給老子站崗去!”

    陳敘唇邊抿著笑意,憋笑時肩膀抖了兩下,從后視鏡看到杜團長瞪圓了眼睛,立即正色道:“是!”

    溫南沒想到杜團長和何營長也來了,她轉頭乖巧的喊了兩聲:“杜團長,何營長。”

    說完又看向前面,不敢讓兩人看見她紅彤彤的臉蛋和被陳敘欺負的微微紅腫的嘴唇,她抿了抿唇,唇上似乎還殘留著陳敘的氣息。

    杜團長應了一聲,然后看了眼溫南:“溫南,你咋樣,沒人欺負你吧?”

    何營長也說:“對,有沒有人欺負你?你給叔說,叔給你出氣。”

    兩人儼然把溫南當孩子,尤其上次李紅平的事讓幾個人心里都落了個底,就怕溫南在縣城再碰上第二個李紅平。

    溫南心里有暖又熱,甜甜一笑:“沒人欺負我。”

    在新世紀沒人關心她,在乎她,哪怕她在學校被拉幫結派的女同學孤立,老師,家長,沒有一個人問過她,在乎她,從小到大,她在哪里都不合群,學校開家長會,全班只有她的家長缺席,班里舉辦任何需要交錢的活動,她永遠都是不參與的那一個,并不是她不愿與參與,而是沒人給她交錢,上了初中高中,別人的飯卡和零用錢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別人吃著熱乎乎的飯菜,她吃著冷冰冰的饅頭就榨菜,一直到高中畢業,溫南都沒嘗過漢堡包是什么味道,沒喝過奶茶是什么味道,甚至連汽水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她只能看著兩個哥哥吃,等他們吃完了再到她面前一番炫耀,說她沒爸沒媽,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后來考上大學,爺爺奶奶更不愿意在她身上花錢,他們覺得女孩子上再多的學都是要嫁人的,她靠著自己的獎學金,打工,艱難的度過了大學四年。

    每每想起這些,溫南都在想,她活在這個世上的意義是什么?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感受到了親人的呵護,朋友善意的關心,還有陳敘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漸漸覺得,原來人活一世還可以記錄這么多幸福的點點滴滴。

    臉上的潮紅逐漸褪去,溫南轉頭笑看著二人:“杜團長,何營長,謝謝你們來找我,明天我多做幾樣糕點。”

    陳敘補了一句:“明天的糕點我請客,管夠。”

    何營長“嘿喲”一聲:“陳營長,你要這么說,我可不客氣了,我這可是拖家帶口的,吃不少呢。”

    陳敘透過后視鏡看了眼何營長,臉上帶笑:“敞開肚子吃,我請得起。”

    杜團長一點也不客氣:“明天我把你嬸子帶上。”

    來的時候用了一個小時,回去的時候用了三個小時,溫南靠在副駕駛上睡的香沉沉的,車子開到顛簸的路段時,陳敘刻意減慢速度,緩慢的行駛過去,杜團長和何營長今天也累壞了,兩人也睡著了,等車子開到家屬區的時候兩人才醒來,何營長看了眼還在睡覺的溫南,對陳敘說:“你把溫南帶回去,我把車開回部隊。”

    陳敘:“行。”

    杜團長打了個哈欠:“那我先回去睡了。”

    陳敘拉開副駕駛的門,看著溫南毫無防備的睡顏,低笑了聲,幫她解開安全帶,手臂穿過她的后背和膝蓋窩抱出來,何營長打著哈欠將車開走了,陳敘打開家門關上,抱著溫南進了屋子,將她放在床上,睡夢中的人“嚶嚀”一聲,這一聲在寂靜的夜里像是攪動風云的巨/.物,陳敘俯下身,單手支在溫南頭邊,另一只手摩/.挲著溫南細膩的肌膚,粗糙的指腹劃過纖長卷翹的睫毛,鼻尖,落在唇畔上,她的唇紅潤,也很軟。

    灼/熱的呼吸撲在他手指上,扇動著幾不可察的絨毛。

    男人深黑的眸色更暗了,在溫南唇畔上輕輕/咬了下,見溫南秀氣的眉毛皺了皺,粉/.嫩的/舌./尖舔了下唇畔,陳敘悶笑出生,又在她唇上/輕輕/咬了下,逗她,直到溫南翻過身留給他一個后腦勺他才作罷。

    陳敘直起身,低頭瞧了眼自己的異樣,覺得真是沒事找罪受。

    他給溫南脫掉鞋子和襪子,給她蓋好夏涼被才關門出去。

    溫南這一覺睡的昏天暗地,一直到陳敘叫她才醒,溫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了眼熟悉的房間才后知后覺昨晚自己已經到家了,不用想,肯定是陳敘抱她進來的,溫南坐起身,準備穿衣服時才發現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她下床穿好鞋子走出去,看見在院里喂雞的陳敘:“哥,你昨晚睡覺了嗎?”

    溫南剛說完就反應過來部隊。

    果然,陳敘轉身看她,提醒道:“沒外人在,別叫我哥。”

    聽著不舒服。

    讓他總有種欺負妹妹的感覺。

    溫南“哦”了一聲,走到井邊刷牙洗漱,兩人走出家門,溫南問起陳奶奶大嫂的事,陳敘說:“我以前沒見過她,偶爾聽我奶奶提起過,她走的那一年我爸剛出生,我爸也沒見過她,還是前兩年丁嬸子隨軍過來提起她的名字才知道她現在嫁到了丁嬸子婆家的村子里。”

    兩人到了部隊,陳敘揉了下溫南的腦袋:“進去吧。”

    溫南笑道:“嗯。”

    她小跑著進了食堂,一進去就被吳鳳拽住了,將她左看看又看看,看的溫南莫名其妙,一同過來的還有胡秀,這個點司務長楊志同也進來了,看見溫南時笑道:“你姨奶走了?”

    溫南點頭:“嗯。”

    吳鳳說:“你沒事吧?”

    溫南搖頭,她能有什么事?

    吳鳳這才作罷,跟溫南她們去了后廚,然后說:“你是不知道,小娥昨天晚上來食堂一直念叨你,說你去送你姨奶到現在也沒回來,就怕你在路上出個什么事,一直等食堂的人走完了也不見你回來,就去部隊找杜團長他們,讓杜團長他們去縣城找你。”

    這事溫南知道,昨晚何營長跟她說了。

    吳嬸子松了口氣說:“你是不知道,把我也嚇壞了,你一個女娃娃去那么大的縣城,萬一出出個啥事你哥又不在你跟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還好你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胡秀大蔥切好,大蔥有點辣眼睛,她眨了眨眼,說道:“就是,我們剛才還念叨你,也不知道你回來了沒有。”

    溫南心里暖洋洋的,感激的看著她們笑道:“嬸子,胡秀姐,謝謝你們關心。”

    早飯做好后,軍人們陸陸續續來了食堂,溫南發現許多人進了食堂先看她一眼才去打飯,看的溫南有些莫名其妙,她打好飯菜,走到角落的桌子前坐下,沒一會周巖和江進過來了,兩人打好飯菜走過來,周巖看了眼溫南,眉頭皺了一下,眼里劃過一抹幾不可察的擔憂:“溫南,昨天什么情況?我聽一團的人說你昨天在縣城丟了。”

    江進埋頭扒拉了一口飯說道:“張嬸子昨晚在部門外嗓門挺大的,聽著特嚴重。”

    溫南:……

    難怪剛才有好多人一進來就看她,應該跟她在縣城‘丟失’的事有關,這會吃飯的人還有好一些回頭看她,溫南覺得自己就跟動物園的觀賞動物似的,渾身不自在,周巖見她不說話,目光凝著她的臉:“怎么不說話?”

    溫南一愣,抬頭對上周巖關心的視線,趕緊搖頭:“我沒事,昨天送我姨奶到火車站,去汽車站的時候沒趕上回紅星公社的汽車,就在招待所睡了。”

    周巖松了一口氣,低頭扒拉了吃口飯,然后又抬頭看了看溫南,看的溫南莫名其妙,摸了下自己的臉:“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周巖輕咳一聲:“沒有。”

    溫南看了一圈不見陳敘,正想問江進陳敘人呢,就見食堂大門的側面站著兩個人,是陳敘和陳杰,兩人不知道在說什么,陳杰臉上掛著笑,陳敘抬手在陳杰肩上拍了拍,然后兩人拿著飯盒走進來,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陳敘一眼就看見她了,男人眉眼帶笑,看的溫南臉頰發熱。

    兩人打好飯坐過來,陳敘自然的將碗里的肉挑到溫南碗里,而溫南吃不完的飯都進了陳敘的肚子。

    陳杰看向溫南:“我明天就走了。”

    溫南笑道:“兩個月后回來嗎?”

    陳杰意味深長的看向陳敘,話也是對陳敘說的:“這次長一點,得年底了,希望到時候能聽到你的好消息。”

    溫南聽出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喝了口稀飯,陳敘沒能一調,說道:“問題應該不大。”

    周巖和江進聽得迷糊,周巖問陳敘:“什么好消息?”

    江進也好奇的豎起耳朵,陳敘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周巖:……

    小十年的戰友情了,還跟他打啞謎。

    陳杰吃完飯就走了,周巖問陳敘:“奶奶去哪了?昨天怎么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陳敘道:“我大奶奶沒了,去送我大奶奶最后一程。”.

    吃過早飯陳敘他們去部隊了,溫南今天要做好幾種糕點就沒回家,一直在食堂忙活,吳鳳和胡秀在食堂給溫南幫忙,溫南做糕點從來不避著她們,也不怕她們偷學技藝,吳鳳就喜歡溫南這一點,給學就給學,不給學就不給學,做事也不遮遮掩掩,很爽快的一個人。

    沒一會張小娥過來了,她一來食堂里一下子更熱鬧了,張小娥說:“溫南,你昨天可嚇死我了!”

    溫南笑道:“我沒事。”然后把糕點放到蒸屜里:“張嬸子,你想吃的水晶糕,我今天做了好多,中午多吃點。”

    提到這事張小娥就笑:“昨晚在車上的事老杜跟我說了,陳營長說今天中午請我們吃糕點,管夠。”

    溫南笑了下:“對,管夠。”

    過了一會,在吳鳳出去拿東西,胡秀剁肉的時候,張小娥湊到溫南跟前小聲問:“溫南,你跟陳杰咋樣了?今天早上我問老杜,老杜說陳杰明天要外出練兵了,你不是還在跟他相處呢嗎?你要是覺得行就跟人說清楚,他這一練兵,沒兩個月回不來。”

    溫南也沒瞞她,低聲說:“我跟陳連長說清楚了,我們兩不合適。”

    張小娥一愣:“為啥?”

    溫南想了想,然后低聲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啊??”

    張小娥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這一聲叫喚一下子*把吳鳳和胡秀還有食堂其他幾個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了,吳鳳問:“小娥,你叫喚啥?”

    張小娥擺手:“沒啥。”然后壓低聲音:“你喜歡上誰了?是不是咱們一團的人?”她將溫南最近接觸的人想了一圈,猜測道:“一團的江進江連長?還是三團的周營長?要不就是你們食堂的司務長?”

    越說越離譜了。

    溫南趕緊打斷她的胡亂猜測:“都不是,等時候到了我會告訴嬸子的。”

    張小娥:……

    這下好了,她八卦的心思撓啊撓的,晚上又該翻來覆去的琢磨了。

    張小娥待了一會就走了,她一個外人總在食堂待著,肯定要被有些人傳她在食堂偷吃,或者偷偷拿東西,就算沒干這事,但有人在背地里瞎傳,流言蜚語能氣死人。

    溫南的臉蛋被食堂熱氣熏的有點紅撲撲的,鼻尖都冒著薄汗。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看了眼在忙活的吳嬸子,小聲問道:“吳嬸子,你認識徐妮兒嗎?”

    吳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溫南說的是誰,她皺眉想了下:“徐家好像在村西頭,我家在村東頭,離得遠,沒咋來往過,你問問胡秀,胡秀跟徐家一條道,離得不算遠,比我知道的多,溫南,你問徐家干啥?”

    溫南隨意說了句:“昨天去地里找小麥,看見了個小姑娘,小麥說她叫徐妮兒,我看那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

    胡秀剛把幾個做好的糕點擺放好,走過來就被吳鳳叫住了,問她知不知道村西頭的徐家,胡秀說:“知道啊,老徐家不就在村西頭最后一家嗎,前幾年徐家媳婦跳河死了,沒兩年老徐又討了個媳婦,那媳婦長得挺漂亮的,嫁過來的時候帶了個閨女,去年老徐和他媳婦剛生了兒子。”

    吳鳳說:“老徐媳婦跳河的事我知道。”然后“嘖”了一聲:“也不知道有啥想不通的,好端端的跳啥河。”

    當時老徐媳婦跳河的事鬧得動靜挺大的,吳鳳現在還記得部隊的人跳進河里把老徐媳婦撈起來時,人都沒氣了,肚子都是鼓的,嚇人得很,有一段時間好多人不敢從石橋那邊走,就怕想到老徐媳婦的事,雖然現在都在破四舊,消除封建迷信,但很多人心里還是怕這些。

    胡秀說:“老徐家日子一向過得挺好的,老徐性子好,對人也和善,老徐他爹人也不錯,倒是老徐前頭那個媳婦也不知道咋回事,天天死氣沉沉的拉著臉,生的孩子也不管,村里人沒少在背地里說她,反正也不知道她咋想的,好好的就跳河死了,現在娶的這個媳婦還挺好的,兩口子都和善,就是那丫頭徐妮兒跟老徐前頭那媳婦性子有點像。”

    胡秀四下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湊到吳鳳和溫南跟前小聲說:“我們村西頭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都想著,是不是老徐前頭那個媳婦的魂回來附身到徐妮兒身上了。”說完又趕緊噓了一聲:“你們可別往外說,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要被扣封建迷信的帽子,拉到曬谷場挨批斗呢。”

    吳鳳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去。”

    倒是溫南注意到了吳鳳和胡秀說的老徐前頭那個媳婦的事,后背竄起一股涼氣,問道:“她在哪跳的河?”

    吳鳳說:“就在石橋那一片,當時大家都在地里干活呢,沒人注意,還是從家屬區經過的軍人同志看見了跳進河里撈的她,可惜啊,還是晚了一步。”

    溫南:!!!

    她剛來家屬區的那天晚上還在石橋旁的大石頭那坐到了晚上!

    原本不知道石橋那死過人還不害怕,眼下是該聽的都聽了,想忘都忘不了,溫南一想到每天要從石橋那經過,就覺得后脊梁直冒寒氣,總覺得在看不見的地方,有東西直勾勾的盯著她!溫南原本平靜的心這會都快崩潰了。

    吳鳳看她臉色不大對勁,碰了碰她肩膀:“咋了,你嚇著了?你不用怕,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溫南“啊”了一聲,連徐妮兒的事不想了,腦子全是石橋那死過人的事。

    胡秀說:“別說溫南害怕了,我也有點怕,倒不是怕石橋那,就是看見徐妮兒那丫頭瘆得慌,她那死氣沉沉的樣子,不跟任何人說話的性子跟老徐前頭那媳婦太像了,老徐對她也挺不錯的,又是買糖又是買桃酥,我還見他給徐妮兒買過一瓶黃桃罐頭呢,這后爹當的夠好了,還是喂不熟徐妮兒。”

    三人不再提徐妮兒的事,溫南糕點做的也心不在焉。

    到了中午的飯點,何營長領著一家子過來了,杜團長和張小娥也來了,溫南在后廚坐著整理糕點,何營長和杜團長將兩張桌子并在一起,沒一會陳敘就來了,何營長笑道:“陳營長,我拖家帶口的來了。”

    陳敘笑道:“先坐著。”

    男人沒見桌前的溫南,走到窗口前看了眼里面,便見溫南給盤子里裝著糕點,她低著頭,手指纖細雪白,領扣也解/開了兩個,露出突顯的細直鎖骨,陳敘叫她:“溫南。”

    溫南低著頭,還在整理糕點,陳敘又叫了兩聲,溫南才后知后覺的抬頭,一張略顯蒼白的小臉就這么撞進了陳敘的眼里,男人眉峰倏然皺緊,語氣也沉了幾分:“你怎么了?”

    第59章 第 59 章

    溫南回過神, 輕輕搖頭:“沒事。”

    她就是被吳嬸子她們說的事嚇著了,再一想每晚要從石橋那經過,就更覺得毛骨悚然了。

    溫南將擺好的幾樣糕點放到窗口外:“哥, 你先把糕點端過去。”

    陳敘在溫南略有些蒼白的小臉上停滯了幾秒,這才端著糕點走到飯桌那邊, 何營長和杜團長說著話,張小娥跟何營長的媳婦葛曉玲在說話, 葛曉玲和張小娥的性子恰恰相反, 她話少, 每天都在家里待著帶三個孩子, 這次來食堂,要不是何營長非拽著她來, 她都不想出來。

    飯桌上,基本上張小娥在說, 葛曉玲在聽,三個孩子也熱熱鬧鬧。

    陳敘將糕點放在桌上, 幾個孩子看見了,接連“哇哇”的叫著,張小娥也激動的拍了下腿:“我滴個娘誒,滿滿四盤子糕點呢!”

    幾個孩子都快等不及, 小兒子何余想要伸手拿, 被吳曉玲拍了下手背:“等你溫南姐姐過來了再吃。”

    何余聽話的收回手, 跟旁邊的二哥和大姐玩。

    “我去幫忙端飯。”

    吳曉玲見陳敘過去幫忙,她也起身過去, 張小娥說:“算我一個。”

    今天中午的飯菜很豐盛, 桌上擺了好幾道菜,葷素搭配, 而且如陳敘所說,糕點管夠,讓他們吃個飽,陳敘給溫南碗里夾了兩塊肉,垂眸看溫南臉色沒那么蒼白了,稍微靠近她,低聲問:“告訴我,你怎么了?”

    耳邊噴薄著屬于陳敘灼熱的氣息,流連在耳廓,酥酥癢癢的。

    她沒忍住往另一邊偏了偏,輕輕搖頭,低頭吃飯:“沒事。”

    這會人多,她也不好在飯桌上說老徐家的事。

    陳敘皺眉看著躲著他的溫南,摸不準她怎么了。

    這一桌子飯菜沒一會就吃完了,三個孩子吃飽了就跑出去玩了,幾個大人在飯桌上說了會話后,杜團長起身說:“走了,去團里”

    “吃飽了嗎?”

    陳敘問溫南,深黑的眸落在她臉上,溫南小臉又恢復了早上的紅潤,她抬頭笑瞇瞇的“嗯”了一聲:“吃飽了”。

    見她又沒事了,陳敘松了口氣,跟何營長和杜團長先去部隊了。

    溫南在食堂也沒事,跟張小娥和吳曉玲回家屬區,經過石橋時,溫南神叨叨的盯著石橋,張小娥看出她的不對,問道:“你咋了?咋老盯著石橋?”

    溫南下意識搖頭:“沒事。”

    三人回到家屬區,溫南想著去給丁紅娟家里的雞喂食,張小娥說:“你忙了一上午了,睡一會去,我去喂,正好跟幾個軍嫂說說話。”

    溫南笑道:“那就謝謝張嬸子了。”

    溫南回到家里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回屋躺在床上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徐家前妻跳河自盡的驚嚇,睡的不踏實不說,還夢見了一個看不清臉的女人在河邊坐了很久,最后起身撲通一聲跳進水里,溫南嚇的睜開眼睛,坐起身時發現額頭都是汗,她看了眼窗外,余暉殘陽,竟然都下午了。

    溫南爬起來到院里洗了把臉,出門時下意識看了眼趙營長的家,想到先前連著好幾天早上小麥都坐在石橋邊上,溫南忍不住擔心,怕小麥被花鳳珍逼到走投無路,也跳河自盡了怎么辦?

    溫南走到前面的巷子口碰見了跟幾個軍嫂聊天的張小娥,張小娥跟溫南打招呼:“要去食堂了?”

    溫南笑道:“嗯。”

    她剛才聽見軍嫂們提起了花鳳珍,于是停下腳步好奇的問張小娥:“張嬸子,你們說什么呢?”

    張小娥得意的笑了下,大老遠的看了眼趙家的方向:“當然是說花鳳珍了。”

    溫南心里一咯噔:“花嬸子給小麥找到對象了?”

    張小娥擺手:“沒有,前面那會趙營長和花鳳珍吵架了,兩人吵的特別兇。”她走到溫南跟前,幸災樂禍的說:“趙營長把花鳳珍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她要錢不要臉,滿家屬區的打聽給小麥找對象,不管對方低矮胖瘦,給三百塊錢就嫁,把他這個當營長的臉往哪放?要是真把小麥嫁了,那跟賣孩子有啥區別,這事要是傳到部隊,傳到軍區領導們的耳朵里,他這身軍裝還穿不穿了!”

    旁邊有軍嫂說:“吵的特別兇,我看趙營長那架勢都恨不得給花鳳珍兩巴掌。”

    張小娥哼了聲:“先前也不見他覺悟那么高,今天咋還像個人了。”

    有的軍嫂說:“前段時間花鳳珍給小麥找對象的事鬧得那么兇,這事八成傳到軍區政委那了,是不是政委找趙營長談話了?”

    張小娥一頓:“還真有可能。”想著今晚等老杜回來問問他。

    不知道為什么,溫南想到了陳敘。

    會不會是陳敘私底下找過趙營長?他對她說過,他會幫小麥。

    溫南走出家屬區,快到石橋時看向那邊的河流,后脊梁竄起一股涼氣,想到午睡那會做的夢,一個看不見臉的女人在河邊坐了許久,然后起身跳進了河流了,溫南的雙腳硬生生卡在那不敢上前,這會大家都在地里面,石橋那片沒人,溫南又跑回去了,還在跟軍嫂們聊天的張小娥瞧見她跟狗攆似的跑過來,好奇的往她身后看了看,扯著嗓子喊:“你咋地了?被狗攆了?”

    溫南:……

    她到希望被狗攆了,至少蹲下身撿個石頭就能嚇跑它。

    可是跳河死的人她是真怕啊!

    在新世紀刷了太多的鬼片,各種恐怖的畫面不斷浮現在腦海里,尤其一靠近石橋,就想到老徐的前妻坐在河邊朝她招手,要么飄在河上直勾勾的盯著她。

    溫南跑到張小娥跟前停下,雙手撐著膝蓋喘了幾口氣,抬頭看向一臉好奇的張小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張嬸子,你能陪我去食堂嗎?”

    張小娥一愣,隨即哈哈哈大笑起來:“你跑回來就為了跟我說這事啊?”

    溫南尷尬的笑了下:“嗯。”

    張小娥道:“走,我陪你去。”然后跟幾個軍嫂們招招手就走了,路上的時候,溫南一直緊挨著張小娥,擠的張小娥不停的往邊上挪,她拽了下溫南的袖子,納悶道:“你干啥呢?咋跟做了虧心事一樣。”

    溫南:……

    她想了想,沒隱瞞張小娥,說了老徐前妻跳河自殺的事,有些被嚇到了。

    張小娥聞言,說道:“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人早沒了,有啥可怕的。”她頓了一下:“所以你剛才是因為這事嚇的跑過來找我?”

    溫南:“嗯。”

    張小娥:……

    這膽子還沒杏花村畜牧場的兔子膽子大呢。

    張小娥將溫南送到食堂,一點也沒隱瞞的把溫南嚇的兩條腿都快跑斷的事說給吳鳳聽,逗的吳鳳彎腰大笑,所謂笑聲是會傳染的,她這一笑,張小娥和胡秀也忍不住大笑,其他人莫名的看向她們,廉廚子在熱鍋,他看著四個女人湊成一堆,好奇的問:“你們笑啥呢?”

    吳鳳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沒笑啥。”

    溫南:……

    她忽然覺得,自己跟張小娥她們比起來,好像襯的她的恐懼很不正常。

    張小娥待了一會就走了,溫南帶上袖套和圍裙,她今晚炒了三個菜,右胳膊又開始疼了,做好飯后戰士們也陸陸續續的進來了,溫南打好飯坐在角落的桌上,看了眼食堂里排隊的軍綠色身影,安慰自己,不怕,這里是部隊,一身正氣的地方,肯定不會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溫南擰開水壺蓋子,剛喝了一口水就被身邊的聲音嚇了一激靈,喝到嗓子眼的水嗆的她不停的咳嗽,咳得小臉都漲紅了。

    陳敘拍了拍她的后背,坐在她旁邊,低頭看她眼圈里都激出了眼淚:“好點沒有?”

    周巖端著飯盒坐在溫南對面,看著溫南漲紅的小臉和洇濕的眼睛,有些愧疚的摸了摸鼻子:“抱歉啊,嚇著你了,我就是跟你打個招呼。”

    陳敘掀起薄薄的眼皮涼颼颼的看了眼周巖,周巖輕咳一聲,心里算是記下了,以后溫南喝水的時候盡量別在背后跟她打招呼,免得再把人嚇著了。

    溫南咳了一會才緩過來,男人寬大的手背幫她順氣,一下一下撫過她的后背,溫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趕緊搖頭:“哥,我沒事了。”

    陳敘垂眸在她布滿潮濕水霧的瞳眸里多看了幾眼,他能看出今天的溫南不對勁。

    男人將碗里的肉都夾給溫南,溫南的食欲不高,吃了點就飽了,最后剩飯都進了陳敘的肚子里,今天飯桌上的氣氛不太對勁,別說陳敘了,周巖和江進也看出了溫南的不對勁,當兵的哪個觀察力不強?尤其是陳敘和周巖他們,溫南的小體格一直繃著,就像是山里的小兔子面對猛獸時,渾身都在警惕。

    周巖問道:“溫南,你遇到什么事了?”

    “啊?”

    溫南反應過來:“沒有啊,沒什么事。”

    周巖:……

    江進:……

    溫南不說是害怕周巖他們也跟吳嬸子一樣笑話她,顯的她很不正常一樣。

    陳敘吃飯的速度比平時都快,三兩下吃完,將他和溫南的飯盒疊起來準備拿到外面的水槽洗時,溫南就跟受驚的小貓似的,幾乎在陳敘起身,她立刻就跟上去,生怕陳敘丟下她一個人回家,陳敘手掌緊了緊,克制住想抱她入懷的沖動,他放慢腳步,任由溫南緊緊挨著他。

    江進看著走遠的兩人,問周巖:“周營長,溫南瞧著不太對勁,感覺像是被人欺負了一樣。”

    尤其她貼著陳營長時,那種害怕想要尋求庇護的樣子很是明顯,跟溫南也認識一個月了,還沒見她這么怕過誰。

    周巖若有所思的吃著飯,隨即抬頭看了眼窗口前跟人說話的吳鳳,端著飯盒起身走過去,吳鳳正跟胡秀聊天呢,察覺到窗口處亮光一暗,一抬頭就看見周巖:“周營長,還吃啥?”

    周巖指了三樣飯菜,吳鳳笑道:“周營長今晚吃的比平常多啊。”

    周巖笑道:“今天訓練多,餓的快。”然后隨后問了一句:“吳嬸子,我怎么瞧著溫南不太對勁。”

    提到這事吳鳳又忍不住笑起來,胡秀也‘噗嗤’一聲笑出來,吳鳳看了眼周圍,身子往前湊了些,小聲說:“周營長,這事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外傳,不然這可是要挨批斗的罪名。”

    周巖眉峰一挑:“我什么樣吳嬸子還不了解嗎?”

    吳鳳朝他招招手,讓周巖湊近了些,小聲說:“杏花村老徐家的前妻五年前在石橋那跳河自盡了,溫南今天知道了這事,嚇得從石橋那走了,下午來食堂還是讓張小娥陪她過來的,這孩子膽兒是真小。”

    周巖:……

    這么一說,溫南膽子的確跟兔子似的。

    周巖松了口氣,笑道:“知道了,謝謝吳嬸了。”

    他端著飯盒轉身時,透過大開的食堂門看向外面的一排龍頭水槽,陳敘在洗飯盒,溫南緊緊貼著他站著,旁邊有人從她身邊經過她都警惕的回頭看一眼,那一驚一乍的模樣看的周巖忍不住想笑,他走到桌前坐下吃飯,江進湊過來問:“周營長,你剛跟吳嬸子說啥呢?”

    周巖:“問明天早上熬啥稀飯。”

    江進:……

    晚飯還沒吃完呢就想早飯的事.

    夜幕漆黑,月牙被漂浮的黑云籠罩,除了食堂這邊散出的亮光外,其他地方被濃郁的黑夜吞噬。

    溫南緊緊挨著陳敘,男人身上散發的熱氣將她包裹,沖散了一丁點恐懼,走出食堂,路過部隊大門,兩人逐漸步入漆黑的夜色里,半人高的草叢被風吹得刷刷響,一條土路一直延伸到石橋那邊,路上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垂在身側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手心干燥有力,低頭跟她說話時,灼熱的氣息吞吐在她鼻息間。

    “告訴我,到底怎么了?”

    陳敘粗糙的指腹摩/挲著溫南的手背,她的手很小,手腕纖細,單薄的身軀繃得緊緊的,帶有女人馨香的/體/.溫緊緊貼著他,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遞在肌膚上,讓壓/制在身體里的/躁/.動響瘋狂的找到突破口,男人額角青筋繃緊跳動了幾下,看著溫南白皙的額頭,耐心等著她回答。

    溫南根本不敢看石橋那邊,另一只手用力抓住陳敘的手臂,男人手臂的肌肉跟石頭似的,硬邦邦的,她抬起頭,眼底的恐懼毫無遮掩的盡數落在陳敘眼里:“不在這里說,回家告訴你。”

    溫南走的很快,但那小步子在陳敘眼里依舊慢的很,看她一副警惕戒備的模樣,陳敘逐漸失了耐心,尤其在快到石橋時,溫南幾乎是用跑的,抓著他手臂的手指都在用力,陳敘看了眼周圍,見路上已經沒人了,忽然側身伸出另一只手臂撐在溫南的.臀/.部下,單手將她抱起來,忽然的凌空嚇得溫南驚呼出聲,陳敘及時吻上她的唇:“別怕。”

    男人另一只手臂抱住溫南的后背,寬大的手掌覆在她后頸,將她小臉埋在自己的/頸/.窩處,指腹輕輕/揉./按著她的后頸,緩解她身/軀的僵硬。

    唇畔還殘/.留著陳敘的氣息,她整個人/幾乎被陳敘緊緊/包/裹在懷里,男人強有力的手臂像是城墻鐵壁,將她牢牢護在屬于他的方寸之地,溫南身子緊/.緊/貼著他,隔著兩/.層衣衫也能感覺到從陳敘身上散過來的熱氣,還有男/性/.強烈荷爾蒙的汗味,也是,在太陽下訓練一整天,軍裝都濕透了,怎么可能沒汗水味?

    周身都是陳敘的氣息,逐漸驅散了溫南心底的恐懼。

    她下意識抬起凌空的雙腿夾住陳敘勁瘦的腰身,雙手卻藏在陳敘的胸膛處,感受著男人胸口的心跳聲。

    幾乎在溫南的雙/.腿/夾/.住陳敘的腰/.跨時,男人渾身都繃/.緊了,偏偏懷里的人還有些不/安分的亂/動著,陳敘喉結快速滾動了幾下,聲音在夜里啞的厲害:“別亂/.動。”

    溫南抿了抿唇,沒再亂動了。

    她就是有些不太舒服,大/.腿/根被陳敘冷/.硬的皮帶扣.硌/的不舒服,就想著避開一點。

    這個點都吃晚飯了,家屬區許多家小院的燈都熄滅了,經過主巷子時,陳敘沉了口氣,在溫南耳尖上親了下:“到家屬區了,巷子里還有人,下來走路,別被人看見了。”

    溫南抬起頭,偷偷瞄了眼,周圍都是房屋,個別家的小院里亮著燈,已經過了石橋了。

    溫南松了口氣,小聲道:“好。”

    她松開/夾/.著陳敘腰腹的/雙/腿,被陳敘放在地上,男人握住她的手,兩人挨的很近,陳敘跟著溫南的步伐走,怕自己走快了溫南跟不上,一直到家門口,打開院門,走進家里時溫南才松了一口氣,她還沒來記得轉身,就被/插/好門閂的陳敘再次抱起快步進了屋子。

    陳敘拉開屋里的燈繩,將溫南放在床邊,單膝蹲在她腳邊,雙手握住她的肩膀:“這下可以跟我說了嗎?”

    陳敘身形高大,單膝半蹲著也不比她低,溫南看著男人冷俊的臉部線條弧度,有些尷尬的說:“今天吳嬸子跟我說,杏花村村西頭老徐家的前妻五年前在石橋這邊跳河自盡了。”見陳敘眉頭輕挑了一瞬,似有些詫異是因為這事,頓時讓溫南尷尬的低下頭,想到下午吳嬸子和張小娥她們笑彎了腰,腦袋垂的更低了:“我害怕。”

    她說出自己的恐懼。

    男人薄唇溢出低笑,笑聲在暖黃的屋里低沉磁性。

    溫南:……

    她有些氣悶,沒好氣抬頭看他:“連你也笑話我!”

    “沒有。”

    話是這么說,可男人低下頭,健碩的肩膀輕微的抖動,顯然是在憋笑,他一下午在部隊訓練都在琢磨小姑娘怎么了,誰惹著她了,結果鬧了半天她是被已經不存在的人嚇著了。

    “陳敘!”

    溫南氣呼呼的抬手擰他的手臂,男人手臂肌肉緊實,她擰都擰不動,頓時一股火憋在心里頭散不去,一腳踹向陳敘,結果好巧不巧的踹到了/男人/.那里,只聽陳敘悶/.哼一聲,握著她的肩膀的大手都緊了幾分,溫南甚至感覺到了輕微的疼。

    第60章 第 60 章

    溫南嚇了一跳, 踹出去的腳趕緊規規矩矩的搭在床沿邊,手指蜷了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陳敘額頭浸出的薄汗, 然后擔憂的看向陳敘那里,結果下一瞬就被男人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男人的手心溫熱干燥, 和他低沉輕喘的的聲線截然不同。

    “別瞎看。”

    溫南:……

    眼前一片昏暗, 聽覺就被無限放大了, 安靜的房間里傳來陳敘低/.喘/的聲音, 溫南后脊梁竄起一股麻意。

    這喘氣/聲太/性/.感了!

    她臉蛋有點紅,小聲問:“你、沒事吧?”

    眼睛看不見, 但溫南能感覺到,陳敘身子前傾抱住她, 帶著溫熱的薄唇在她/頸窩/處/.蹭/了蹭,聲音已經沒了剛才的低/.喘, 卻帶了極致的暗啞:“沒事。”

    頸窩處/癢癢的,眼睛被捂著,渾身感官都比平常敏感,男人的唇/.吻/過她的頸/.窩, 鎖骨, 下巴, 鼻尖,最后緩/.慢的輕/柔的落在她唇上, 陳敘的吻/.帶著循循善誘, 讓溫南不得已啟/.開/唇,舌/.尖/被濕/.潤的/長/.舌/勾住, 屬于陳敘的氣息盡數噴/.薄在她的鼻息里,溫南身子/軟/的坐不住,下一刻捂住她眼睛的大手移到她的/后頸,男人的另一只手緊緊/抱住她。

    此刻陳敘就像是山里蟄伏在暗處的野獸,遇到獵物時先行試探逼近,最后趁其不備一口咬住對方的命脈。

    對待溫南亦是如此。

    他由最初的溫柔變得/粗/暴,漆黑的眼里攀爬著濃烈的/欲/.念,骨節分明的大手/插/.入溫南烏黑的發際里,幾乎將溫南揉/.進他的骨血里,溫南搭在腿上的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陳敘結實的胸/腹,隔著薄/.薄的衣衫,她竟然還能分神的用手指/戳/.了下陳敘的腹肌,抱著她的男人忽的急/.喘/了兩聲,迅速捉住她的手,兩人/唇/.畔分開時,拉出/涎/.水。

    男人的唇格外的潤,漆黑的眸凝視著溫南,額角和脖頸的青筋繃得異常的緊。

    小心思被當場抓住,溫南尷尬的臉蛋更紅了,她不敢看陳敘的眼睛,眼神亂晃,陳敘捏了捏她的手:“膽子挺大。”

    溫南:……

    她低下頭,這會特別慫。

    陳敘低笑,在她額頭親了下:“我去給你燒洗澡水。”

    男人說完,捂著她眼睛起身,轉身時才將手移開,溫南松了口氣,看著陳敘的身影走到院里,還沒緩神呢,又想起老徐前妻跳河自盡的事,頓時坐不住了,也忘了剛才的尷尬,跳起來就追著陳敘去了廚房,陳敘剛給鍋里添好水就看見溫南“噔噔噔”的跑進來坐在灶口前的小板凳上,然后仰著小臉/喘/了口氣說:“我燒火。”

    陳敘:……

    他笑了下:“好。”

    洗澡水燒好后,陳敘幫她把木桶抬進屋里,幫溫南關上門時說了一句:“我就在門外,害怕了叫我。”

    溫南小聲問:“今晚不跑步了嗎?”

    陳敘看她:“不跑了。”

    溫南松了口氣:“嗯。”

    屋門關上,隔絕了陳敘的身影,溫南看了看睡了兩個多月的房間,緩了一口氣,脫/掉/衣服坐到木桶里,看著木桶里的水就忍不住去想老徐前妻的事,于是朝外面叫了一聲:“陳敘。”

    “我在。”

    男人聲音就在屋外。

    溫南松了口氣,閉了閉眼,努力不讓自己再想這些,不怕不怕,已經去世五年的人了,再說了老徐前妻的死跟她又沒關系,她怕什么?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溫南努力給自己灌輸正能量的思想,時不時的叫一聲陳敘。

    陳敘就站在門外,“我在”兩個字不厭其煩的回應著溫南.

    連著三天晚上,陳敘都在屋門口坐著,隔著一扇門陪著溫南,等溫南睡著了才回屋。

    第四天,王廚子回來了,給大家帶了點他在老家山上摘的野菌菇,王廚子的工資給溫南分了大半,別說,王廚子一回來溫南就得走,吳鳳她們還挺舍不得,說起食堂糕點,還是溫南做的好吃,而且家屬區和部隊的人也都認溫南做的糕點,于是司務長和大家伙商量后決定,每周四天中午由溫南做糕點,每個月有八元的工資。

    溫南屬實樂意啊。

    每周就做四天,還只是中午做,一個月八塊,下地干活都掙不了這么多。

    溫南覺得自己完了,竟然覺得每個月八塊錢也不錯了……

    經過這三天的習慣,溫南經過石橋時也不至于那么害怕了,但到了天蒙蒙黑時還是不敢過石橋。

    晚上溫南和陳敘從食堂回來,明天開始不用再早起去食堂了,陳敘到家就給溫南少洗澡水,燒完水幫溫南捏了捏右手臂:“疼的厲害嗎?”

    溫南搖頭:“好多了。”

    陳敘起身揉了揉她腦袋:“明天睡個懶覺,我做好飯給你留著,你起來吃記得吃就行。”

    溫南一怔:“你會做飯?!”

    不怪她驚訝,從來到這邊后她好像就沒見陳敘做過飯。

    陳敘笑了下:“沒你做的好吃。”

    溫南洗完澡,早早的睡下了,這一個月基本都是天不亮就起了,想到明天不用再早起了,精神一下子放松,這一覺睡的可謂是昏天暗地,一直到張小娥嚷嚷的聲音傳來時才一下子醒來,她穿好衣服爬起來,剛打開屋門就聽見張小娥在哐哐砸門:“溫南,你干啥呢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在不在家啊?”

    外面路過的軍嫂看見張小娥,說道:“大門也沒鎖,應該在家呢。”

    張小娥:“我叫了有一會了也沒人應,會不會出啥事了。”

    平日里陳奶奶在家,這個點院門早就打開了。

    “張嬸子,我在家呢。”

    溫南朝院墻外喊了一聲,見院門從里面/插著,不用想都知道陳敘早上應該是翻墻出去的,她打開院門,看到院外的張小娥,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剛睡醒,才聽見你叫我”

    張小娥:……

    她還真沒見過比溫南還能睡的人,天都這么晚了,她嗓門這么大都吵不醒她

    張小娥道:“行了,你人沒事就行,我就說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沒見你院里有動靜,不說了,我還得趕著坐毛驢車走呢。”

    溫南好奇問:“張嬸子,你要去哪?”

    張小娥:“去看我閨女,前段時間過去我閨女說她好像懷了,但懷沒懷還不知道,這也過去好多天了,我再去看看。”

    說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溫南回到院里洗漱完去廚房看了眼,鍋里溫著稀飯和兩盤*菜,有一盤是肉菜,家里沒肉,應該是陳敘一早起來去供銷社買的,她快速吃完飯把鍋碗洗了,然后給院子的自留地澆了點水,回屋里裝了幾顆糖,拿著籃子去山腳邊的自留地看看菜長得怎么樣了,她鎖上院門,經過石橋時看到路邊來往的有人,然后加快腳步跑過去。

    溫南去了一趟自留地,地里的菜長得都差不多了,她摘了幾樣菜,回來的時候繞路去找趙小麥,這個點太陽毒辣,溫南抬手遮了遮太陽,去了那片地時看見麥子已經割完了,不見趙小麥人在哪里,溫南打算回去時聽見有人喊她:“溫南姐姐。”

    溫南一怔,轉身就就看見遠遠的地方朝她招手的蔡寶。

    她笑著走過去,看著蔡寶滿頭的汗,問道:“你們換地了?”

    蔡寶擦了擦額頭的汗:“嗯,那片麥子割完了,我們現在在那邊。”

    蔡寶指了下玉米地的斜對面,那片玉米地正好擋住了溫南的視線,小麥和徐妮兒都在割麥子,溫南注意到即使是大熱天的,徐妮兒也不知道熱似的,衣服扣子都扣得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徐妮兒警惕的看過來,然后又低下頭繼續割麥子。

    “溫南姐,我剛剛就說那條路上看著像你,沒想到還真是你。”

    蔡寶領著溫南去了麥子地,趙小麥朝溫南招手:“溫南,你看我們摘了什么。”

    趙小麥蹲在地上,地上鋪著碩大的葉子,上面放了一堆紅彤彤的野果子,好奇道:“你們在哪摘的?”

    趙小麥笑道:“和蔡寶去山腳小溪后面摘的,我兩今天早上來得早,提早把活干出來了,抽空去那邊摘了點野果子,我們用溪水洗過了,你快嘗嘗,可甜了。”

    看趙小麥跟獻寶似的,溫南抿嘴一笑:“行。”

    她蹲下拿了顆野果咬在嘴里,脆甜無比,汁水/濺在嘴里,咽到/喉嚨都帶著鮮甜的口感,這年頭純天然的野果子是真比新世紀的蘋果要甜,溫南看向還在割麥子的徐妮兒,趙小麥注意到溫南的視線,坐在溫南邊上小聲說:“她不理我們,我和蔡寶給她拿果子,她不要。”

    蔡寶也坐在溫南邊上,說道:“穿這么嚴實,也不知道她熱不熱?”

    熱,怎么會不熱?

    只是穿這么嚴實一定有她的理由,大家都說老徐對徐妮兒很好,當親閨女看,是真的好嗎?這個年代怎么樣她不清楚,但在新世紀,各大視頻里偶爾會有繼父/猥/.褻/繼女的事,徐妮兒還是個十四歲的孩子,比蔡寶大一歲。

    她吃完一個野果,從口袋里取了兩個大白兔奶糖遞給趙小麥和蔡寶,兩人一驚,趕緊擺手,溫南將奶糖硬塞到她們手里:“不用跟我客氣。”

    說完她拿了兩個野果走向徐妮兒,徐妮兒低著頭,但地面逐漸靠近的影子讓她皺緊了眉心,她握緊鐮刀,往旁邊挪了幾步,溫南腳步頓了一下,再次走近徐妮兒,并沒有彎腰看徐妮兒,避免給她造成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她蹲下身,朝徐妮兒攤開手,手心放著兩個紅彤彤的野果。

    徐妮兒應該是沒喝水的原因,聲音有些啞:“我不吃。”

    冷冰冰的,帶著強烈的警惕心。

    她在警惕所有人,不論對方是誰,溫南露出和善的笑意:“很甜的。”

    徐妮兒不理她,繼續割麥子,慢慢的越過溫南,溫南起身離開,將野果放在葉子上,走到趙小麥跟前:“小麥,我用下你的鐮刀。”

    趙小麥一愣:“溫南,你要給雞割草嗎?”

    “不是。”溫南臉上帶著笑意:“我和徐妮兒說會話。”

    趙小麥和蔡寶面面相覷,兩人沒明白溫南要做什么,趙小麥將鐮刀遞給溫南,溫南拿著鐮刀轉身去找徐妮兒,跟她并排割麥子,旁邊的徐妮兒動作一頓,轉頭看了眼溫南,這是溫南第一次看清徐妮兒的臉,她長得很漂亮,因為常年曬太陽的緣故,皮膚有些黑,雙眼皮大眼睛,明明是個十四歲,在新世紀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小姑娘,現在卻冷沉沉的一雙眼,眼底充滿了對所有人的不善和戒備心。

    溫南笑道:“我沒有惡意。”

    徐妮兒聲音很冰冷,帶著孩子嗓音該有的稚嫩:“離我遠點。”

    她繼續割麥子,溫南沒有走,繼續跟在她身邊:“我給你講個故事,關于我的事。”

    徐妮兒沒說話,當然,溫南也沒指望小姑娘理她,她自言自語道:“在我小的時候,我爸媽就死,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哥,我哥在外面當兵,我借住在我小姨家里,我姨夫偷偷把我爸媽的房子賣給大隊,賣的錢和票都被他藏起來了,我哥怕我在姨夫家里受委屈,每個月都會給姨夫寄十塊錢,但我的日子一樣不好過。”

    邊上的徐妮兒繼續割草,對溫南的話無動于衷。

    溫南續道:“我小姨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看我不順眼,覺得我吃他家的飯,霸占了他母親,經常背著人打我,打的要多狠有多狠,我經常被他堵在門口后往死里打,我忍了八年,沒敢告訴我哥和小姨,我姨夫罵我喪門星,禍害精,我在那個家度日如年,后來我哥犧牲了。”

    說到這里,溫南注意到了徐妮兒僵住的手,她知道徐妮兒在聽。

    于是續道:“我哥犧牲后,我除了小姨,再沒有親人了,我姨夫霸占了我哥的撫恤金,還要把我嫁給隔壁村的老鰥夫換三百塊錢。”

    徐妮兒割麥子的動作停了一下,她轉頭看向溫南,沒說話。

    溫南也看向徐妮兒,小聲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想不想聽?”

    畢竟是十四歲的孩子,又聽了溫南的故事,眼里的警惕已經少了許多,但她依舊沒說話,只是安靜的低下頭繼續割草,但溫南感覺得到,徐妮兒在等她說話,溫南沒割過麥子,動作并不熟練,險些割到腿,她往徐妮兒身邊靠近,低聲說:“其實我不是陳營長的表妹,沒來這之前,我都不認識他。”

    徐妮兒一怔,又轉頭看向她,溫南從她眼里看到了錯愕,她笑了下:“我哥生前給我說了個對象,在他死后,他戰友給我打電話,告訴我,我哥給我介紹的對象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是根據這些信息一個人跑過來的。”

    “你、”徐妮兒頓了下:“咋成了陳營長的表妹?”

    溫南扯了個謊:“因為我還不想嫁人,但我必須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姨奶才對外說我是她遠嫁妹妹的孫女。”

    溫南來到家屬區的事杏花村基本上人人皆知,先前有些不知道的,在林家事發后都認識了陳營長的表妹溫南。

    她雖然成天在地里待著,但聽周邊的嬸子們都提到過溫南。

    她長得好看,命好,過來這邊是來找對象的,她兩個表哥一個是營長,一個是連長,將來她要找的對象肯定不會差,說什么話的人都有,有羨慕的,嫉妒的。

    徐妮兒低下頭繼續割麥子,只是速度放慢了許多。

    溫南也割了一把麥子,她告訴徐妮兒這些,不怕她說出去,就算說出去也是溫南樂得所見的,至少她跟陳敘不是親表兄妹的事會徹底傳開,但她隱隱覺得,徐妮兒不會說出去。

    她說道:“我們交個朋友,可以嗎?”

    徐妮兒沉默了一會,拒絕道:“我不需要朋友。”

    她割草的速度又快了,溫南實在趕不上她,索性不割了,走到徐妮兒身前蹲下,笑瞇瞇的看著他:“那行,不交朋友也行,你看,我都跟你說了我的秘密了,那你能不能也跟我說一個你的秘密?我們兩交換。”

    溫南幾乎在用哄孩子的口吻說話,盡量讓徐妮兒對她徹底放下戒備心。

    徐妮兒握著鐮刀的手一下子收緊,口氣又冷又急:“我沒秘密!”說完似乎覺得自己口氣特別重,又補了一句:“你離我遠點,會倒霉的。”

    她嗓子啞啞的,是長時間沒喝水的緣故,溫南過去拿了個野果子遞給她,說道:“有我倒霉嗎?全家都死完了,就剩我一個孤兒了。”

    徐妮兒一下子怔住了,看著溫南手里的野果子,又抬頭看了眼蹲在她面前的溫南,她長得真的很好看,皮膚很白,抿著嘴時臉頰兩邊有酒窩,徐妮兒低下頭靜默了一會,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拿走溫南手心的果子咬了一口,脆甜的汁水緩解了嘴里的干澀。

    溫南看著徐妮兒蹲下身,低頭安靜的吃野果,斟酌了一下,小聲問道:“你不想說你的秘密也沒事,我問你兩個問題,可以不可以回答我?”

    徐妮兒保持著低頭吃野果的動作,低垂的眼睛有些麻木,但少了些警惕。

    溫南見不說話,就默認她答應了,于是問道:“你家里有人欺負你嗎?”見徐妮兒瞬間繃緊的身軀和僵住的臉色,溫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猜對了,又緊跟著追問:“是你爹嗎?”

    幾乎在溫南的話剛落地,徐妮兒就快速否決:“我爹對我很好。”她看了眼溫南,眼里沒有閃躲,沒有對老徐的害怕和記恨還有戒備:“他對我還有我娘都很好,比我親爹對我都好。”

    溫南怔了一下,看徐妮兒的樣子不像撒謊,也不像是再給老徐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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