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東西?這怎么可能!”沈付聽到仙童傳來的消息,大驚失色。
“我族弟子出入都有禁制,斷不可能拿了無涯君的東西!
莫非……是無涯君借著此事來找他沈家的麻煩?問天城雖強(qiáng)勢,卻并非不好相處。
但他們沈家主動示好了那么多次卻沒回應(yīng),沈付猜測是問天城對沈家有些敵意。
至于敵意的來源?誰能摸得透這位無涯君的心思呢?
嘉山不敢怠慢貴客,山門大開,虹光飛舟從天而降,沈付走出大殿親自迎接。
六只金鸞停在白玉廣場之上,先是有兩位年輕的修士走了下來。
沈付正待上前,便看到那兩位修士開始施展法術(shù)。
他們喚來天上云,將它們鋪陳在虹光飛舟走到沈家別苑的路上,這一手精妙的控云之術(shù),也要金丹期的修士才能做到。
使喚金丹修士耗費(fèi)精力喚來云朵,這是要做什么?
沈付愣了一下,而后便看到陸危走了下來。
他身著白底描金的長袍,氣息凜然,姿容如霜雪,面上覆著一段白綾。
仙界眾人皆知無涯君從荒夜原出來之后,他的目盲便已治好。
只是不知為何他現(xiàn)在眼上還覆著白綾,其原因眾說紛紜,有說他已經(jīng)習(xí)慣黑暗的,也有說這是特殊修行之道的,但無人知曉真相。
沈付親眼見著陸危一面往前走,他腳下的云便往前延伸,他這是一步都不想踩在沈家的地界上。
昨日參加沈家圍獵晚宴的修仙世家來客還未離開,他們聽說陸危前來,紛紛聚集在大殿之外,一睹無涯君風(fēng)采。
見到陸危如此舉動,有年輕的修士忍不住笑了出來:“無涯君這是不想踩沈家的地嗎?聽說他討厭東境某些氏族,如今看來確實(shí)不假!
沈付聽到議論聲,心下怒意漸起,頓感陸危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臉上。
“無涯君這是何意?”
“手底下修士的修為尚淺,讓他們隨時練練術(shù)法。”陸危踩著云,一路走進(jìn)沈家別苑的大殿之內(nèi)。
“無涯君可是嫌棄我沈家地界?”
“我未曾說過這話!标懳J謭(zhí)一盞滅了的燭火,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就算您在嘉山丟了東西,這是我們沈家別苑,無涯君也不可擅闖!鄙蚋兑妼Ψ絹碚卟簧,也強(qiáng)硬起來。
陸危坐在主位上,感應(yīng)到大殿之內(nèi)有許多其他宗門勢力后輩的氣息,這沈家不知舉辦了什么宴會,請了那么多外人來。
人多口雜,陸懸的心疾是秘密,對外也不能說他們問天城的繼承人可能遇到了危險……
陸危心念一轉(zhuǎn),指尖在命燭上點(diǎn)了一下,這盞熄滅的燈瞬間分化為九盞燈。
命燭雖然熄滅,但還存著一線能量,在靠近那枚機(jī)械心臟的時候會重新亮起。
“勞煩沈家!彼惶骂M,殿外候著的問天城修士便搬來了一大箱靈石,皆是上品。
眾人皆知問天城財大氣粗,也沒想到陸危竟然大方到這個地步。
“命燭亮起之處便有我丟失的東西,若尋到,喚我前去便可!标懳5氖终仆弦煌,九盞命燭便落到了沈付面前。
他此舉看似隨意,實(shí)際展露了很多信息。
例如——
眼前的這位無涯君并非對他沈家半分不了解,他甚至知曉包括庶出子女在內(nèi),沈家一共有九位直系后代。
陸危一來便踩了沈家的臉,現(xiàn)下卻給出萬枚靈石犒賞后輩,讓沈家心中有怒氣也不敢怠慢。
畢竟他給得太多了。
“茗兒呢?”沈家子女皆隨著沈付來迎接陸危了,現(xiàn)在看下來還差了一人。
“不知。這個點(diǎn)她應(yīng)當(dāng)還在……睡……睡覺?”沈霽應(yīng)道。
沈茗性子慢,人看起來也不太聰明,還嗜吃,在沈付看來是他最上不得臺面的孩子,所以今日便沒想著叫她。
在提及“茗兒”二字時,沈付忽然感覺耳后一涼,回頭看去,竟是那無涯君的臉不動聲色地朝這里轉(zhuǎn)了些許。
沈付還以為對方是介意沈家少出一人去尋找他丟失的“寶物”,便很快說道:“莫盈,你去!
一直守在大殿角落的灰衣女子低著頭走了上來,雙手接過最后一盞命燭。
“好了,讓小輩們?nèi)ぐ。”沈付將事情交代之后,便對陸危討好似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說沈家不窮,但一次拿出那么多靈石,還是令人震驚。
陸危沉默,沒動桌上的茶水,只是靜默地坐在大殿中央。
“說起來問天城的少主呢?聽說他三年前在東海試煉中拔得頭籌,此等天資,到時去長宵宮修道不在話下!鄙蚋豆ЬS道。
陸危的下頜抬了抬,面上霜雪更盛,驚得沈付不敢再說話。
——
“莫盈,你倒是好運(yùn)氣,正巧二姐不在讓你有了這等好機(jī)會!鄙蜢V小心翼翼捧著懷中的命燭說道。
“若是你能找到無涯君丟失的寶物,能得到他賞識也說不定,而且還有他送的那些靈石……可真多!”她繞著莫盈跑了兩圈,一副親昵模樣。
莫盈對她溫柔地笑了笑,攥緊手里的命燭,眸中露出堅定之色,她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機(jī)會。
“不過我可不會讓著你!鄙蜢V牽著莫盈的手搖了搖。
“好。”莫盈看向嘉山深處,要在短時間內(nèi)找遍這座山脈,談何容易。
“說起來,我真希望我的二姐是你!鄙蜢V想到昨日與暝暝的沖突。
“沈茗怪得很,跟她娘一樣瘋,昨晚你知道她捕了什么獵物嗎?是一條蛇,居然有人敢碰蛇!”
“她說要吃了它,這樣可怕的東西她都要嘗一嘗!鄙蜢V一想到昨晚近在咫尺的蛇鱗,身上就冒冷汗。
“她娘?”莫盈笑了起來,“聽說他得不到義父的垂憐才瘋了,真是可憐!
“噓——這話可不要讓二姐聽見了……”沈霽嘲笑著捂住了莫盈的嘴巴。
九盞熄滅的命燭散入嘉山的每個角落,每位沈家后輩都打足了精神去尋找能與這盞燭火共鳴的“寶物”。
而這個時候的暝暝也才剛剛醒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合衣躺在了榻上,一夜無夢,她睡得安穩(wěn)。
暝暝翻了個身,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撩開簾子正打算下床,卻看到紗簾之后有一雙幽幽的眼眸注視著她。
冷清的桃花眸,漠然的眼神,還有那寡淡的氣息……是陸懸。
暝暝記憶回籠,哦對,她昨晚是把自己的攻略對象撿回來了。
昨夜發(fā)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一覺醒來之后,暝暝如往常一樣,旁若無人地在屋中洗漱起來。
陸懸也就這么看著她,在他這樣冰冷的眼神注視下,她竟然沒展露出任何不適應(yīng)的模樣。
——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暝暝一貫是不去注意身邊人的,她只會認(rèn)真做自己的該做的事情。
她坐在鏡前梳頭,剛挽好一個簡單的發(fā)髻,陸懸的聲音終于響起。
“不打算解決嗎?”
“我不知道怎么解決呀。”暝暝還能順暢地把話頭接上,頭也沒回地答。
她自忖她了解的法術(shù)也不算少,但也沒找到解決陸懸心疾的問題,現(xiàn)在她不能遠(yuǎn)離他。
暝暝覺得這沒什么,但陸懸不太自在,這是他第一次與一個女子在一個房間里共度一夜。
當(dāng)真荒謬。
“你要跟著我!卑胩礻憫也疟锍鲞@么一句話。
“可以!边@正是暝暝想要的,她還等著與這位攻略對象培養(yǎng)感情呢。
“但這里是沈家,你暫時要藏起來,不然我會家主懲罰!标躁赃惦記著自己的人類馬甲。
“區(qū)區(qū)沈家!标憫移鹕,欲往外走,只要問天城想,也可以冒著挑起戰(zhàn)爭的風(fēng)險把沈家滅了。
他動了身,但暝暝沒動,她還在鏡前仔細(xì)擺弄鬢邊的珠花。
雖說她的目的是要讓陸懸對自己產(chǎn)生好感,但她我行我素慣了,根本不會依著陸懸的性子。
于是,因為離暝暝遠(yuǎn)了些,陸懸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感到自己心口傳來了劇痛。
“過來!彼f。
“等我把花戴好!标躁詫χR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反復(fù)確認(rèn)珠花佩在了完美的位置。
“沈茗!标憫业恼Z氣冰冷。
這語調(diào)本該給人極強(qiáng)的壓迫感,偏偏暝暝沒有絲毫感覺,她也不怕他。
等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陸懸的面色發(fā)白,保持那個距離許久,他痛苦得緊,但都忍了下來。
“陸懸,你離我近些,別讓自己難受!标躁院眯奶嵝。
陸懸對她無可奈何,他死死注視著暝暝,卻沒能與她的眼神相觸,因為暝暝偷偷推開了門查看外面的情況。
靈松在院子里打盹,現(xiàn)在都快到晌午了。
暝暝背身把門關(guān)上,對陸懸道:“你變一下,把自己藏起來!
陸懸沒動。
“昨晚的蛇!标躁猿斐鲂渥,“你變小些,鉆進(jìn)來就行了,我會把你藏好的!
陸懸問:“你不怕蛇?”
蛇妖本尊歪頭疑惑,她為什么要怕自己:“不怕!
陸懸沒再變蛇,他的身形忽如水波的蕩開,而后化作一枚小小的珠花落在了暝暝的腦袋上。
這化形之術(shù)堪稱精妙,卻沒引起暝暝的驚訝。
暝暝只是將陸懸挪到了自己腦袋上適宜的位置,從容自若地出了門。
靈松被她驚醒,問:“二姑娘,昨晚的蛇呢?”
“都吃了!标躁詳偸,“沒剩什么!
暝暝胃口好得出奇,靈松也沒懷疑,她只是在院子踮起腳說:“今天嘉山好像來了大人物,好亮的光!
“是么,午飯吃什么?”暝暝關(guān)心的東西是午飯。
“食材都備好了,二姑娘要自己下廚嗎?”靈松問。
“我自己來——”暝暝正待回話,卻感應(yīng)到院子里的通訊陣法在呼喚她。
她啟動通訊陣法,光點(diǎn)匯聚,化作一位高挑的女子虛影,她面容姣好,眼角處露出些許滄桑。
“茗兒!”這女子一道厲喝,把暝暝半垂的睡眼驚得抬起些許。
“蘭夫人!标躁皂斨憫一鞯闹榛,對著陣法那頭的女人喚了聲。
“沈郎不認(rèn)我,你也不認(rèn)我……我……這就是我活著的意義嗎?”蘭夫人朝陣法中央撲過來,神色凄惶。
沈家的規(guī)矩確實(shí)落后許多,蘭夫人是沈付的妾室,就算沈茗是她的孩子,她也只能喚沈付的正室夫人娘親。
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家其他幾位庶出子女私底下也是喊自己親娘為母親的。
只有暝暝疏離地喊她“蘭夫人”,她并未是蘭夫人的孩子。
只因當(dāng)年她有瘋病,識不清事物,以為自己懷了孩子,這才讓暝暝有了潛入沈家的機(jī)會。
“好了蘭夫人,冷靜些!标躁缘拿嫔琅f平靜,她一句話便將對面女人的情緒撫平。
“茗兒,你何時從嘉山回來?”
“隨他們一道回去。”
“回來好,回來好……回來后我介紹些年輕的修士給你認(rèn)識。”
暝暝歪頭:“?”
“我見你的修為也去不了長宵宮修道,留在沈家也沒什么修行的機(jī)會,倒不如去外邊看看,若是能與世家大族的修士結(jié)為道侶,我也算對你放心了。”
暝暝繼續(xù)歪頭:“??”
她確實(shí)不太理解人類,所以蘭夫人這一連串的話把她說得一頭霧水。
“蘭夫人……”暝暝眨眨眼,她倒也不會說蘭夫人什么。
她勉強(qiáng)依了這位名義上母親的性子,整個沈家,也只有她不把她當(dāng)瘋子看。
“等我從嘉山回去。”暝暝答。
猛然間,她感覺自己頭上的珠花墜得腦袋沉,便伸手撓了撓陸懸所化的那朵珠花。
蘭夫人正待再說些什么,院外忽然傳來了嘈雜聲,暝暝只能將通訊陣法先切斷,等青松去開門。
院門緩緩打開,出現(xiàn)在門外的是身著灰衣的莫盈,她手里拿著一盞燃起火星的命燭,詫異地看著暝暝。
“九姑娘說你昨晚帶回一條蛇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奇怪——”
莫盈朝院子里奔了過來,她的眼中含著掩飾不住的喜悅,九盞燈,竟然就真的被她找到了目標(biāo)!
“果然是你偷拿了無涯君的東西,還想使了什么障眼法瞞天過海,你瞞不住這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