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一種說不清的…平靜
#488
樓主:【匿名】
原因?沒有原因啊。其實在寫到這之前, 我本來想撒謊的編一個更好聽更煽情的一點借口為自己洗白,但想想算了吧。
這一次離開后,我們倆就像在玩你追我趕的游戲一樣, 我在國內不同的城市里流竄,他就一直找我…
我這輩子沒這么躲過一個人。
中間有次還被那個小旅館的老板誤以為我是什么在逃的犯人。
那位上了年紀的老人信佛,臉上手上的皮膚和干枯的老樹皮一樣,他握著我的手,特意語重心長的跟我說什么犯事也不怕啊,人這一輩子誰沒犯過錯呢?誰沒有迷茫的時候給,但你現在還年輕啊,回頭是岸啊。
我哭笑不得, 和他解釋了好久,對方才終于相信我不是什么在逃的通緝犯。老人在知道我躲一個男的躲成這樣,對方囁嚅半天, 憋出一句:他為什么要這樣?
我說我也不知道啊,一般來說告白不都是說我喜歡你,我愛你嗎?但相較于這種詞匯, 他與我說的最多的卻是他離不開我,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老人又問他長得怎么樣?
我仔細回憶一下鄧立的長相。
我過去很少注意到他的長相, 準確的說, 不是針對他,我的確不怎么注意男生的長相如何, 他在我的眼里一直都是模糊的, 臉部就像打了馬賽克一樣。不過仔細回想起還是能回想起一些細節。想了想, 我說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吧。
還有還有,有一次鄧立在一個小地方把我找到了, 我們當時住在一間小旅館里,外面就是夜市,吵吵嚷嚷的,我幾乎都能聽到外面烤面筋的叫賣聲。
拉上窗簾,許久沒見我的他一個勁往我身上蹭,非常急切的想要和我親近。那次應該是很久沒做,他裂了,疼得直哆嗦依舊還是抱著我不肯撒手。而我呢,拜托,我那時候本來不是什么好東西了又怎么可能會做出溫柔安慰的事呢?拔*無情才是我的人設,他感受到了我煩躁抽離的想法和我說不痛,我說你痛不痛關我什么事,我只是覺得有點惡心,他臉色霎時白了,比剛才還白,不過我那時滿心都是只想著自己的情緒,擦干凈收回去了。
也是那一次,他不眠不休的盯了我整整五十個小時,整個過程就像熬鷹一樣的熬著,我懷疑如果不是我不高興,他可能還想找個繩子把我綁著。
他絕對是有做這個事情的想法,
只是在我的冷臉下放棄了。
當時的我累了還能睡一睡,但他呢?生怕自己睡著我就跑了。結果也可想而知,最后還是做過長途車,且一直沒休息好的他更疲憊些。
而我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在他睡去后,我背著事先收拾好的行李走了。而從那個小旅館的小巷子出去時,外面正好天亮,而我依舊沒回頭,一次也沒有。
還有幾次也是差不多的,這個說來就話長了,反正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吧,現在想想還覺得有點好笑。
如果你問我最后這場跑來跑去的游戲是怎么結束的,呃,是我主動回去的,我自己到現在也有點不敢相信。
#489
樓主:【匿名】
等會兒,他飯做好了,菜已經擺上桌了,米飯也盛好了,筷子也放好了,吃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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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3
樓主:【匿名】
回來了。
真是有意思,一直以為不記得了,但剛才認真回想,發現還是記得的。
#584
樓主:【匿名】
我當時的想法是買目的地為A的車票,但我并不會到A,隨機選擇一個中途站點下車。這樣哪怕他花錢找人弄我的購票信息,也不會知道我到底在哪。
這個計劃很好,那天天氣也特別好,去車站的路上我遇到一輛白色汽車,忘記是奧迪還是凱迪拉克的,就記得后面有一條灰撲撲的小狗一直在追。
我只看了兩眼,就看出那個車主明顯是拋棄那只狗了,不過就移開了沒有多管閑事的打算和想法。
是前面一個騎著共享單車,穿著高中校服的年輕學生看不下去了。
他估計以為前面的汽車是在顛簸中才不小心讓狗子掉下來了,趕緊追上去,大聲沖那個車主喊:“你狗掉了!你狗掉了!”
白色小車好像沒聽見,車速不僅沒有慢下來,反而更快了一點。
那個學生也是軸,繼續吃力的跟著,扯著嗓子喊:“前面的,停一下車啊,你是不是養了一只狗啊,它丟了,在后面一直追,你看不見嗎?”
那時已經有不少行人在注意這一塊了,白色小車終于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后下來一個中年男人,他的聲音充滿了不耐煩,幾乎是沖那個學生吼著:“我說了,我不要它了,它太煩了,我已經把它丟了,別找我!”
說完就要上車走人,后面那只灰狗也終于追上來了。小狗不知道它的主人把它拋棄了,只知道高興的沖著主人搖尾巴,在他周圍轉啊轉啊轉。
“滾開!”
實在煩透它的主人抬腿把那只灰狗踹進一旁的綠化帶里,關門揚長而去。
被一腳踹開小狗明顯受了傷,但還是繼續嗚嗚咽咽追著,它只知道跟著那輛車,只知道跟著主人,完全沒有注意到那是車來車往的馬路上…
隨著一聲刺耳的急剎車,那只灰撲撲的卷毛小狗安安靜靜躺在了馬路中,而且白色小車再也看不到蹤跡了。
圍觀群眾紛紛感慨。
“哎,真是好狗啊…”
“那個男的干嘛那么狠心啊,好歹也是一條生命啊。”
“帶著又怎樣呢…”
“真心狠啊,養那么久,就是頭也熱了吧,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這種人,要遭報應的咯!”
哪怕到現在我也很難說清楚我當時的心情是什么樣的,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時我家里還沒出事,在我被我爸罰跪時,被我爸打時,我沒對鄧立當然也沒有過好臉色,我會故意把他關起來過,會故意不理他,故意走在外面不等他,任由他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跟在我身后不停喊也充耳不聞的繼續走。
有不知內情的路人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拉住埋頭疾走的我,往后指了指:“你沒看到嗎?你弟弟在后面一直在追你呢,怎么不等等他啊。”
每次這時候,我就會更生氣。
“不是!他才不是我弟弟!”
“我根本就沒讓他跟著,他自己非要跟著,我他媽煩死他了!”
大喘著氣,終于跟上來的鄧立剛好聽到這句話,他無措的垂下腦袋,一副很失落的樣子。
我那時注意到了,不過還是硬生生錯開眼,心里想著關自己什么事?本來就沒讓他跟著啊。
路人還想再說點什么,鄧立自己抹了額頭上的汗,主動噔噔噔的跑到我身后,抓著我的衣擺露出一個近乎于討好的笑容:“沒事沒事,我跟得上的…跟得上的。”
路人還能說什么呢?
只能搖搖頭走了。
我停在原地再度呵斥鄧立回去,外面太陽那么大,我要去隔壁市,要坐很遠的車呢,萬一路上他被人家拐跑了怎么辦?可鄧立依舊不肯。
大的犟,小的更犟,
那天我們就這么僵持了很久很久。
陷入回憶中的我好像在大街上愣了很久,又好像沒有很久。時間到了中午,我頭頂被曬得一片滾燙,眼前還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雪花點子。
眩暈之下,我好像又看到了鄧立的身影,準確的說,是小時候的他。
我看到他頭發凌亂,衣服凌亂鞋子都沒穿跟著一輛大巴后面,不斷的哭喊說不要丟下我啊,不要丟下我啊,一會兒喊哥哥一會兒喊伢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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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3
樓主:【匿名】
你們問我那時候的心情如何?恩,怎么形容呢,肯定不是悲傷,也不是難過,是一種說不清的…平靜?
當然,這時我還沒回去。
我懷著這種心情繼續往車站走,在自助販賣機前買了票,坐在候車廳里等了半個小時,看著人來人往的男男女女在我面前走過去又走過來…
距離檢票還有十分鐘,我起身朝檢票口走去,排隊的隊伍很長,但眼看就快要排到我時,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把車票揣進口袋,在身后人不解又喜悅的眼神中…轉身離開了。
我記得那天我回去后,鄧立還沒在那個出租屋,我自己去冰箱拿了半塊西瓜,在客廳坐著,拿勺子吃完了。
大概到了傍晚,
門口傳來鑰匙擰開的聲音,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整個人呆住了很久很久,同手同腳的走到我跟前,摸了摸我的臉,在確定我是真的后,整個人忽的脫力般的癱坐在地大哭起來。
我起身,他突然反應極快的死死抱著我的腿,抬頭看我時,眼淚鼻涕流一臉,那樣子真是蠢透了。
他眼眶里都是蛛絲網一樣的紅血絲,聲音沙啞,他先是說我不放手,死也不放手。然后又開始說求求你了,不要討厭我,不要丟下我之類的…
我不得不出聲打斷他:“…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走了。”
那天晚上他沒做飯。
在他回來之前,我自己去廚房煮了面條,澆頭是西紅柿雞蛋,沒吃完,剩下一半已經坨了,他就這我用過的筷子吃起來,坨掉的冷面條被他吃的津津有味。
他沒有問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走了,我也沒有說我以后都不走了,反正從這以后,我們就沒有再分開了。
恩…當天晚上折騰好幾回,我沒說什么。第二天又折騰好幾回,第三天一樣,第四天一樣,第七天我真的受不了,說你夠了吧,消停會兒吧,晚上不能找點別的事情干嗎?
他湊過來定定的看了我好久,
我也回望他。
距離挺近的,近到我可以清晰看到他瞳孔里的紋路,看清這雙眼睛里滿滿當當都是我的倒影,再也裝不下其他。
他說:“我可以親你嗎?”
我嘆了一口氣: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
第二天我開始認認真真思考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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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3
樓主:【匿名】
我怎么不會做飯,我tm做飯可好吃了?我只是很懶,不想做而已。
#684
樓主:【匿名】
我一直都認為我是有點晚熟的,也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歡的地方。哪怕在家里沒出事之前,我也經常對他使喚來使喚去,家里出事后我就更加對他不好了。
后來出了社會,交過幾任女朋友,但我面繼承了我媽的強勢獨斷,一面又繼承了我爸的虛偽自私,更別說誤入歧途沾了一點不好的習慣,上頭時,哪怕已經賠進去了很多錢,還是有種賭徒心理就覺得自己一定能贏,只要一點本錢就立馬能翻本,女朋友也是因為這個離開我的。我覺得很好,是我辜負了她們,也傷害了她們。
我不覺得我是什么好人,所以打心底里希望所有人能夠離開我,離我遠遠的,希望鄧立可以離開我,我一直在驅逐他。
但我掙扎了這么久后,卻猛然發現無論我做什么,他都不會離開我,除非他死掉,而我呢?其實離開他也沒可以去的地方了。
哈哈哈哈扯遠了扯遠了,我當時想著得穩定下來踏踏實實的做個事吧,做點什么呢?最開始想開一家面館。
這些年為了躲他,我也算是全國各地到處都快跑遍了,各種不知名的小地方都去過,吃過不少地方特色,我覺得我有信心可以做出風味獨特的美食。
在和鄧立簡單說了我的想法后,他沒有懷疑我,甚至沒有詢問更多的,就一股腦把他全部的錢都那了出來。
(前面可能沒說,鄧立是個很吝嗇的人,我這輩子沒見過都比他還要節儉的人了,他是那種只有我在家才會開空調風扇,我不在他根本不會開,一心只有節約用電的人。)
他自己那時跟著師父學了一門非遺手藝,也挺賺的,就是不怎么穩定,不過他自己花錢的地方不多攢下來不少。
就這樣,我拿著我的和他的一起弄了現在這家回收站,最開始不怎么賺錢,店面也比較小,后來多跑一跑,辛苦一段時間,渠道多了量上來了,自己熟練后,收入很快就逐漸穩定下來了。
去年年底我們搬了地方,一棟一共六樓,我們現在住在五樓,下面四層都是屯放貨物的倉庫,六樓放了一些雜物,頂樓天臺他種了一些瓜果蔬菜。
現在不是有很多新聞都說現在的蔬菜都打很多農藥,都不健康,吃了對身體不好嗎?他覺得自己種的吃著放心。
我時不時上去澆點水,上次去天臺上抽煙,看著那些長得不錯的辣椒青菜絲瓜葡萄等,突然想著如果農藥對菜不好煙呢,然后我又把煙掐滅了。
掐滅后我又想著應該沒什么影響吧,當時讀書的時候教過嗎?忘了,我在手機上搜了一下,又地上的半只煙連起來重新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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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3
樓主:【匿名】
怎么一刷新,前面一片哈哈哈哈哈哈,有什么好笑的?
對了,從今年開始,因為市場波動,部分回收品的價格跌了,收益的確減了一點,不過上次又找到了一個新門路,如果穩,收益還能再漲漲。
別問我為什么最開始想開面館,后來怎么又弄了廢品回收站,沒有那么多為什么,現實就是這樣意想不到。
誰小的時候沒說過自己以后要考清華北大之類的豪言壯語呢?最后都考上了嗎?誰沒有想過我要是中了五百萬該怎么花,中了嗎?
哦,就算考上了中獎了也別和我說,我不想聽。╰_╯
(…)
(……)
#889
樓主:【匿名】
其實我這段時間已經很少回憶以前的那些陳年往事了,我自己也知道那些早已經過去了,是回憶多少遍都改變不了的事實,何必自找煩惱?
所以前段時間的影響果然是因為之前那次同學聚會吧!
之前和鄧立去了外地一個工廠,在外面吃飯的時候剛好碰見之前的同學,緣分就是有真的湊巧。
我以前在學校里人緣還行,那個老同學和我也是比較好的朋友,一開始他沒認出我,只是多看了幾眼,又試探性了叫了一聲我的名字,這才對上了。
沒啥好說的,
無外乎說說彼此的近況唄。
禮貌性加了好友后,他問我什么時候回老家看看,我客套的回復再說吧。第二天又給我發消息,說他回老家看到了我那邊的某個親戚正談到我家的事情,他自己聽一聽就算了,還特意給我錄個視頻讓我聽。
所以當天晚上又失眠了,夢見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然后就有了發這個帖子的契機,以為忘完了還是記得嘛。
其實到了現在,想殺了他還是會時不時冒出來。這個念頭最早一次出現應該是在她媽第一次堂而皇之出現在我家的時候吧?后來陸陸續續出現過好幾次,我既覺得他像一根藤蔓緊緊纏著我太窒息,但與此同時,我又一邊享受于他對我全身心的依賴。
既要又要大概就是說我吧。
我昨天又想了一個辦法,我覺得我能,但最后也還是放棄了。
(…)
(……)
#1003
樓主:【匿名】
恩,對對對哪天我上法制欄目了,你們裝不認識我就行了。
我們現在還是在一起,以后…以后可能也會吧。愛?誰愛誰?他愛我,我愛他嗎?哈哈哈哈這種東西,只有年輕人才喜歡刨根問到底,我年紀大了,早過了執著愛的年紀。
看到有個留言說我們倆最后兜兜轉轉還是又轉到了一起,緣分這個東西還真的是很難說清楚啊,我也覺得。
對了,華東這段時間有色金屬價格跌了點,你們手上如果誰有這些,也就是銅鋁這些東西的,可以先等等。當然,起伏不是特別大,量少沒太大影響,多的話可以等等后半年吧,價格可能會比現在高一點。
還看到有好幾個人問我地址在哪,說家里有什么什么來我這兒回收,呃,別了吧,地方離挺遠的,到時賣點幾塊的黃紙板,路費還不夠呢。
我回收的大頭不靠這種零散戶,要只靠這個,每個月五千都夠嗆吧,我之前一般對接別的小回收站,今年開始地方多了,可以直接和工廠談了。
(…)
(……)
#1193
樓主:【匿名】
啊?這個帖子他知道不?當然不知道啊,不過就算他知道也沒什么。
昨天不是過節嗎?我們原來定好的是出去溜達一圈,畢竟前段時間真的太忙了,結果好巧不巧,今天我們這兒下雨。雨下得太大了,窗戶都被風吹得砰砰響。
然后就沒想著出門。
最近天氣本來挺熱的,一下雨,氣溫也跟著驟降,中午我窩在床邊翻看著一部九十年代的老電影,他趴在我身上午睡。
中午嘛本來人就容易疲倦,老電影節奏又慢,看著看著,我的眼皮越來越重,也有點困了,所以我就也跟著睡下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下午了,被他不老實的動作弄醒了,然后就做了唄。尾聲時,我舒服的嘆出一口氣,他估計以為我是不高興了,轉身把我抱得緊緊的,問我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還是他做錯了什么。
我有點哭笑不得,但仔細回想,他就是這樣。只要我給點兒疏遠冷臉,他就會立刻受不了地撲上來,像只害怕被一腳踹開的大狗,拼命討好。
之前和他感情不太穩定時,他總想和我親近,我對他說實在不行就找別人吧他說不行。他思想還挺傳統,覺得第一次應該給我,哪怕我從沒在外人面前承認過他,哪怕沒名沒分,他也愿意。
外面下著雨,我們在屋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我說起之前他說過的話,詢問他,我不就兩次拋下他嗎。他認真說三次,我說兩次,他說三次,我犟勁兒上來了,又重復一次,就是兩次。
他伸手把絨毯往上拉了拉,手臂如藤蔓般纏住我,我聽他對我說:好好兩次。
算了這個問題不重要。
我們又說了一點回收站的事兒,外面的雨也淅淅瀝瀝停了,他收拾著出去了。去樓上看看他費時間心血種的那些瓜果蔬菜。我喜歡吃葡萄,他特意搭了架子,去看看有沒有被風吹倒。
他剛走,我一個人喝著豬蹄海帶湯,突然想起他剛才無比慌亂的神色。
呃,記得在我們倆剛在一起頭半年和頭一年,他宛如一只驚弓之鳥,時時刻刻憂心我會突然消失不見,突然到了某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因此每天睡前睡后都得緊緊抱我,就怕我突然跑了。
有次半夜醒來,我只是上個廁所,回來看到他驚慌失措打算下樓尋找我的背影,我罵他神經病嗎?他一言不發的過來抱著我。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第二年的年末稍微好一點了,第三年應該就沒有了呀,為什么現在這段時間又開始了?
我在想可能是因為我這段時間情緒的異常吧。他會對我的情緒實在是太敏感了,我心情不好他自然也能感知到。
關于留言我也有看,說來說去不就是說我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嗎?可是誰能告訴我這玩意兒怎么給啊,這玩意兒是什么啊,我自己好像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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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3
樓主:【匿名】
剛才他從樓下上來了,說有兩根吹落了,他又重新搭了。說今年有地方就,葡萄苗也不錯,結的葡萄肯定比去年好。
晚一點有之前合作過的給我送貨來了,我倆下去跟著幫工搬了半天,等把貨收拾好再吃完晚飯已經很晚很晚了。
我半靠在床頭軟枕上,忽的想起你們說的那些,就嘗試和他說了前段時間的腦子里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他聽到我說我恨他時沒什么太大的變化,聽我說想殺了他,卻好幾次放棄,他居然隱隱約約有點……高興?
不是很理解。
我說完,問他怎么想的。
他想了一會兒,只問了一個問題,一個他應該很早之前就想問的問題吧。問的時候,他沒看我,眼神飄忽不定。
他問我:你還會離開嗎?
我從枕頭下半包煙,抖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他熟練從床頭柜的抽屜摸出打火機給我點上,猩紅的火星子在迷離的煙霧中忽明忽暗。
我說:不知道啊,可能有天把你殺了就離開吧,也可能就這樣吧。
他突然笑了,伏在我肩膀上笑得一抽一抽,臉龐正正好好貼在我心臟的位置,呼出來的熱氣把那塊布料熨熱乎了,他的手習慣性的攀在我的肩頭。
我聽到他嘀咕:太好了,如果哪天你真把我殺了,把我帶在你身邊吧。
我說行吧,伸手的下一秒,他把煙灰缸遞到我手邊接住掉落的煙灰。
他說:“上午打電話了,鄭老五說明天中午過來送貨。他價格太高了,之前還行,最近行情不太好,咱們可以壓一壓。”他說完自己的想法,又問我,“你覺得呢?”
我說:“行,那還是那樣?”
我說的那樣就是演嘛,我們一個扮演不好說話的那個,一個扮演好說話的那個,價格哪怕壓一點點,數量上也能省不少呢。
之前和他合作是因為剛開始嘛,寧愿少賺一點,后來不是起來了嗎?他還是那個價格就有點不太劃算了。
他說:“好,聽你的。”
說話的功夫,他的手指熟稔的攀上我的肩膀和胳膊不輕不重的捏起來,酸脹的肌肉好了一點,我也學著他的樣子給他按起來。
之前說到搬東西忘說了,剛開始這種搬運得我們做,今年開始請了三個小幫工,不過當時剛好有兩個都不在。
一個人家昨天過生日,提前倆小時走了。一個家里出事了,前天請假了,大后天回來,還有一個,但只讓他一個人搬那些太累了,不能就看著啊,這才下去幫忙了。
就剛剛吧,帖子他看到了,沒說什么,不過就算他說什么也無所謂了。
一根煙抽完,我有點困了,把煙摁捏在煙灰缸,睡了。就這樣吧,關燈了,手機屏幕刺眼睛還招蚊子。
#1204
還請人了,看來是真不錯了。
#1205
前面的談優讓你跟他坦誠溝通一下自己的想法,你就這么坦誠的跟他講了,我靠,我還以為你會稍微……
#1306
哈哈哈哈哈哈哈
#1307
我去打聽了,這兩年國內的二手汽車,二手家電家具,甚至年限已經過了的那種報廢車零件在非洲賣可好了,可暢銷了,哥,等我畢業之后來跟你干!
#1308
想說啥,最后還是刪了,算了,日子是你們自己在過,咱這個外人就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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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3
等等,我怎么越看越覺得這個劇情好熟悉,好熟悉,隔壁是不是有個?
#1504
什么?我之前就刷到過帖子,只不過當時只有十幾個回復,樓主也沒上線,我心想著這個帖子指定坑了,今天無聊看到現在,所以樓上說什么意思啊?隔壁有個啥?
#1505
沒啥,他是想說隔壁有個對面視角的帖子吧?其實目前沒有確認,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帖子里有一個主角,但要素還是挺相似的。
#1506
對,真挺像的。(托腮)
我就看了一點,沒看完,那個樓主也特別慘,從小被家人拋棄,自我配得感特別低,好像還有戀父情結,喜歡上了一個比他大的男的,那男的一次次離開他?結局沒看。
#1507
在哪?
#1508
早沒了,同樣凌晨發的,不過那個發完就刪了,當時應該只有幾個人截圖了吧?
#1509
你們在說什么?(茫然)
#1510
難道鄧立在這個論壇?不是吧不是吧?有沒有他發帖鏈接啊,用戶名或者用戶id都可以,求傳送門。(雙手合十)
#1511
不是,他沒在咱們論壇,原本首發是在另一個匿名軟件發的,后來被咱們論壇某個不懂論壇規矩的新人轉載到了這。
刪除原因是被壇友舉報,他沒獲得原作者同意隨意轉載違反了板規,所以貼子被刪除了,好像有截圖吧?
#1512
原來如此。
#1513
放個傳送門,
展覽館的帖都不能回復哦。
[未知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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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被上天眷顧中
星空論壇
【展館專區】
情感樹洞>>>>編18383
#0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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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主:管理員033
[圖片1.JPG]:
一個大雪紛飛的天氣,
我先后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拋棄了。
每個人最早可以記到多久以前的記憶呢?聽說很多人都說小時候的記憶是記不全的,但我可能要比其他人記憶早一點。
我記得最先拋棄我的是我的親生母親,那時的我剛學會走路不久,母親牽著我的手跌跌撞撞的行走在寒冬臘月的雪地里。
沒去過北方的人可能不知道那邊的雪有多深,每一腳下去都是深深一個坑, 我中途摔了好幾次,臉被厚厚的雪浸得麻木又毫無知覺,但母親完全沒有注意到, 她走得急切,嘴上埋怨我不知道走快一點。
她教我等下見到我伢一定要嘴甜一點,說讓我在他面前裝可憐, 說我肯定是他的孩子,不管怎么樣, 他這個當親伢的都不能對我不管不顧。
被雪掩埋的地面就像一片未知的地雷, 永遠也不知道下一步會踩到什么。又路過一個雪坑時, 成年人的母親是輕松的邁過去了,可是個子矮矮的我幾乎整個人都看不見腦袋了。
那一路真是難走啊。
#2
樓主:管理員033
[圖片2.JPG]:
到了父親家里時, 我整張臉都皸裂開了, 痛到已經感受不到痛, 冷到剛進入溫暖的室內時居然會覺得刺痛。
我沒見到父親,因為我剛到父親的家就開始發高熱, 意識模糊不清,視線也模糊不清,誰在叫我誰在喊我也聽,不太真切,就像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一樣。
那場高熱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當我再醒來時,面對的就是一屋子陌生人,母親不見了,她留下一張紙條就把我拋棄了。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
——別來找我。
那屋子陌生人也就是父親的家人,他們并不認可我的身份。他們先是說父親出門了,又七嘴八舌的說我長得一點都不像他們兒子,可能是外面的野種。
我在他們家待了不到半個月。
這半個月里每次吃飯時,我剛夾到碗里的食物就被另外一個小孩搶走,我肚子餓,真的很餓很餓…
有一天,一個伯伯牽著我的手說父親回來了,帶我去集市找父親,我特別高興,我想著我終于可以見見他了,我還沒見過他呢。
可真到了集市上,那個伯伯又變了臉色,他很生氣很大聲的說我媽騙了他們,說已經做了什么什么鑒定,我根本不是他的親崽,他們家憑什么養別人的種?他讓我回去找我媽。
我也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怎么辦,只能漫無目的走啊走啊。
當時好像是遇到了一個男人牽著小孩在街上走,路過一個賣糖葫蘆的,我也特別想吃,那個小孩指著糖葫蘆一聲聲喊伢伢,男人也回應著。
這處記憶挺模糊的,就連我自己也不確定到底是真的遇到了,還是我自己當時想象出來的幻想。
總之那天在我餓到不行時有一個帶頭巾的嬸嬸走到我面前,問我家里大人呢,問我餓不餓,給了我一塊糖。
然后我就被賣了。
#3
樓主:管理員033
[圖片3.JPG]:
顛沛流離的前半生實在沒什么好說的。在我有限的記憶中,只記得去了好多地方,換了好多“媽媽”,也叫過好多陌生叔叔叫“爸爸”,但他們一個都不符合我心中的形象。
可真要問我具體我心目中的伢是什么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也說不上來。但就是從心底里覺得他們都不是。
終于,我遇到了。
遇到伢時,我一開始不知道他的真實年紀,畢竟我第一次遇見他就是在我意識不怎么清醒的時候。
那次帶著我的是一個華南地區的女人,姓陶名蘭,和以前那些一臉精明相的“媽媽”不一樣,她這個人,看上去就很老實。
我跟著她學了一段時間的當地方言,一路上都聽著她的話扮演著她用來賣慘博同情的工具人,不止蒙蔽過了要蒙的人,連途中遇見的陌生路人,諸如列車上的乘客乃至換列車管理員都會多給我們這對“孤兒寡母”多點關照。
她也是我所有跟著的“媽媽”中私底下話最不多的一位,極少數的時候,在候車的間隙會和我說幾句。
用她的話說,如果把她正在做的事情比喻成一場戲劇表演的話,那么正常表演中最難的就是開頭和收尾。
開頭要花盡心思了解對方的喜好,脾氣秉性和性格缺陷,根據這些東西,再制定投其所好的登場角色。
結尾要盡量快去抽身,對方毫無覺察的消失,最好能把所有錯都推到對方身上就好了,最常見的收尾要么假死要么玩失蹤。
她似乎在她的老家還有自己的孩子,有幾個,是男孩還是女孩,她沒說過,她對她的所有事情都再三緘口。
那次就是進行到收尾工作了,已經卷到錢的她必須得躲著那個男人,而我也就被她匆匆藏在一家快餐店的后廚。
著火的原因不記得了,我就知道突然房間里有一股怪味,跟著濃煙滾滾,讓我完全看不清楚,劇烈咳嗽下,眼前也開始眩暈。
陷入昏迷時,我甚至想到了死。
當時我年紀很小,對于死沒有什么恐懼,和害怕,只是單純想著,嗯可能會死吧,至于死是什么呢?不知道。
再有點意識時,是一雙手抓住我的一個肩膀用力搖晃。我看不清他的臉,聽不清他的聲音,但可以感受到他溫暖的手掌,他把我背在背上,他跑得快,有點顛,但他抱得很緊很緊。
我非常非常用力的想要睜眼,想要看清楚來救我的人是誰,但濃煙太大了,眼睛太疼了,眼淚嘩啦啦的流,本就不清楚的視野更模糊不清了,我只能看到他耳垂往后幾公分的地方有顆痣。
好巧,真的好巧,我也有一顆誒。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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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4.JPG]:
那些年,在我假笑著,在我假裝感動的稱呼那些叫不同叔叔為“爸爸”時,我其實還常常做夢。
我總是想著,
我的親伢會是什么樣呢?
如果是他,肯定不會把我丟下的。
白日里想得多了,夜里也時常夢見,就是看不見臉,夢里男人的臉上總籠罩一層白霧。那時現實奇妙的和過去夢里的畫面融合一起,我被煙熏傻掉的腦子以為又做夢呢。
在注意到那顆和我位置一模一樣的痣時,頓時心中歡興雀躍,仿佛整個世界開始同時噼里啪啦的放煙花。
記得自己明明緊緊抓住了啊,可完全清醒時,他還是不見了。
陶蘭平時不怎么和我講話,我也不怎么和她講話,那時算是為數不多的幾次,我和她表達我的想法。
我高興得和她說我看到我親伢了,我說他從火場中救了我,我說我不能和她下去就,我說我要去找他。
那時我們還躲在一個小旅館里,那年頭手機還沒完全流行實名制,不用證件就能入住的小旅館也比比皆是。
陶蘭才剛洗完頭,用一條白毛巾包著頭發,依靠在沙發,手里夾著一根煙,對我的話充耳不聞,自顧自的吐煙,只當我在鬧小孩子脾氣。
我再度又和她重復一次,而她依舊頭也不抬,對我的話不做任何回應,然后……我就自己走了啊。
我一直認為上天還是眷顧我的,所以只是漫無目的的散步,走到一個操場時,居然真的看到了那個人。
雖然我不記得他的臉,但很奇怪,我真的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一點都不懂籃球,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干嘛的我居然耐著性子坐在邊上的臺階上看了整整一下午。
看他抱著球靈活躲閃開想要攔截的人,輕盈躍起,衣擺翻飛間露出半截白皙腹肌,隨著籃球一次次碰撞著落入籃筐,周圍人紛紛歡呼,我也跟著鼓掌。
為什么鼓掌?
不知道。
反正就覺得他真厲害。
崇拜的心情好像就是從這里開始一點點滋長的,快散場時,他從別人手里接過了水,仰頭大口大口喝著,喝完撩起球衣的衣擺隨意的擦額頭上的汗
眼看著他就要跟朋友們勾肩搭背離開,而那時對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跑過去,攔在他身前。
他可能是心情好,也可能是以前就有小孩問他討要過零食,所以他才會隨手摸摸我的腦袋,無比自然地從口袋里翻了幾顆糖熟練地打發我。
“喏,吃顆糖,一邊玩去吧。”
他給了我五個顆,其中兩顆牛奶味的奶糖和三顆水果味的硬糖,硬糖分別是青葡萄味,草莓味,蘋果味。
很甜。
是過去好多年都能記得的那種甜。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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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5.JPG]:
后來我又去找了他兩次。
第一次沒看到他。我失落了很久,后悔上次應該和他說說話的,而不是被他摸了摸腦袋就像被封印住一般,太沒出息了。最起碼也應該問問名字的,他肯定不記得我是誰吧,畢竟那一次,他甚至都沒有低頭看我。
第二次還是沒看到他,我從白天等到中午,一個短發的綠衣服在傳球時一時失手,球直直朝我這邊砸了過來。
我被那顆飛過來的球砸倒了,膝蓋磕在粗糙的地面上,皮膚被擦破,滲出一顆顆血珠。
把我砸到的那個人沒有第一時間過來和我道歉,而是第一時間從情況下的衣服堆里翻找出手機,一邊朝我過來,一邊打電話。
我聽到他叫電話那邊的人叫繁山哥,說自己打球不小心打到一個小孩,人家膝蓋流了好多血,問他怎么緊急處理,要買什么要,又說他爸現在在不在醫院,在的話他就直接打車送他任職的醫院了。對面也不知說了什么,他說了一句,叔叔在家啊?啊,這不太好吧?這太麻煩叔叔了。
我從中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詞。
——繁山。
我出生的老家是一個很偏僻的北方小縣城,其中最大的一座山就是繁山,山上有座據說很靈驗的寺廟叫繁山寺。
老家的人每年過節,包括平時也喜歡去繁山玩兒,去繁山寺燒幾炷香為家人祈福,保佑平平安安。
我當然沒有去過,這些都是我后來在外地漂泊時知道的,我當時還想著,怎么還有人叫這個名兒啊,難道也是老鄉嗎?
電話掛了也就幾分鐘。
那人口中的繁山來了
居然就是我要等的那個人!
很難形容那種峰回路轉的感覺,但我會記得很久,還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次我看到了他爸爸,眉眼處和他有幾分相似,戴著細框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哦,還開著一輛很貴的豪車。
具體多貴呢,當時還是個小孩子的我不太清楚,在我眼里車都一個樣,但過來接我的陶蘭卻一眼認出來了。
陶蘭那個表情我太熟悉了,一看就知道這是找到下一次的目標了,或許我該阻攔的,可我那時只顧著高興。
我想和他多說幾句,但還沒說上幾句,他爸說什么家里的什么事,讓他回去一趟,又說他媽的脾氣他是知道的,所以那天沒兩分鐘,他就走了。
送我去醫院的是繁山的爸,去的就是他任職的那家三甲醫院,他那天休息,好像是在一個比較清閑的科室?
再后來的處理無外乎賠點錢唄。
這事是陶蘭去商量的。最后到底賠了多少錢,兩方又是怎么商討的的,我這個當事人完全不清楚。
不過我那時很開心,
第一次感受到被上天眷顧。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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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6.JPG]:
再次見到陳繁山是在他家。
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廣場離他們家那么近啊,難怪那天那么快就到了。
他爸要他多照顧我,說我和陶蘭多么不容易等等,他則盤著腿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好像在打游戲?只用余光掃了我一眼,嗯了很長一聲。
他爸上班去了,房間剩下了我和他。我當時猶豫很久,不知怎么跟他搭話,目光一直徘徊在他后頸的部位,不過那時他正面對著我,我看不太清楚。
是他主動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他說:“喂,跟你說話呢,看到沒,門口柜子上那有個白色的充電器,給我拿過來。”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聽從他的指令,他在給手機充好電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對我說嗯可以。
不知道為什么,只是隨口被他夸了一句,我心里突然很高興。
后來的幾天,我每天都會到他們家去,那段時間又剛好是暑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合我意。
第一天他還耐著性子在家,第二天他覺得太無聊了,想去出玩。他覺得小孩就該跟小孩玩,把我引著去小區專門的游樂區介紹給其他小朋友。
但我不想跟他們玩。
我有意說了一門有點難懂的方言,聽不懂的小孩子們哈哈大笑,這本來是想去打籃球的他,最后還是把球放下來,他先陪我一會兒。
在一圈充氣泡沫圍住的沙場里,他是里頭年紀最大,理所應當拿到了父親的角色,他樂此不彼的讓別人按照他的指示去準備那些假食材,其實我是手腳最勤快的,被他夸了四次。
他好像玩的還挺開心的。
下午回去時,他牽著我的手跟我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小弟了,我罩著你。”剛到家,坐下沒兩分鐘,他又說:“下樓給我買瓶汽水,剩下給你當跑腿費。”
回來時我嘗試著叫了他一聲伢,他沒否認。晚上我開心的睡了,夢里那張模糊的臉有了清晰的五官。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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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周末,外面下雨,我們都沒出門,在他家的客廳看電視。
我迫不及待和他分享我的猜測:例如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他真的是我親伢呢?我給他指出證據,我和他可是有一顆一模一樣的痣呢。
他一口把剩下的雪糕全部吃完,過來看了看我脖子后的痣,又拿著鏡子看了自己的:“是挺巧啊。”
我說那就是對吧。
他又憋著笑問我:“你的意思是說我8歲的時候就生了你?”
我那時還沒去學校上學,雖然隱約感覺不太可能,但還是抱著一絲絲希望,說不可以嗎?
他哈哈大笑,當然不能啊。
我有點失落。
過一會兒他可能是看我情緒不太高,他又跟我說,說不定上輩子他是呢。我高興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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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我對他的感情應該還稱不上什么愛情,那只是一種天然的喜歡,一種仿佛發自內心的、讓我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想要親近的獨特情感。
哦,就像被下降頭。
在我心里,他是我自己挑選的伢,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他和一堆人站在一起,是那群人中最好看的那個。他個子高,手長腿長,本就是很容易引起注目的類型。
他牙齒又整齊又白,而這居然是天生的。他懶懶散散立在樹蔭下時,他隨意把挎包搭在肩上時,他發呆時,他笑時,他單指立著籃球旋轉時…
那時的我感覺他哪都好,身材比別人好,手指比別人長,眼睛比別人亮,就連他那都比別人發育得好些。恩,這我還在他家寄宿時,一次洗澡看到的。
當然,倒不是我那么小就對他產生了什么不可說的想法,當時也沒往那方面想,只是單純的自豪而已。
就像小孩子之間也會比較比誰尿得更遠一樣,我也同樣覺得我伢就是比別人長得順眼些,再說了,在當時的我心中還覺得,有什么不能看的嗎?
都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為了能騙到那些男人們,總不能從頭到尾都不發生點什么的,所以那時的我非常早熟,在還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時就看過了不少畫面以及各種男人洗完澡圍著毛巾從浴室出來的樣子了。
再者說,我那時只是年紀小,不是傻子,我也有自己的審美,在我眼里伢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就是哪都好,從頭發絲到腳趾頭每一處都比別人好。很久后,在我和他分開時,我總想起他。熱氣縈繞的浴室,抽條階段的少年隔著一層朦朧的玻璃,仰頭背對著我,耳邊是嘩啦啦的水聲,視線內自上而下的、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那股撲面而來的潮濕水汽,我記了好久好久…
那時的感情就是這樣,
崇拜他,便崇拜他每一處,
毫無緣由的崇拜。
第163章 后來
#9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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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孩子能懂什么?
這么小的小孩是不會撒謊的!
我聽很多人都這樣講過, 不同的語氣,不同的場景。不知道你們的小時候是不是這樣純潔無瑕的,但對我而言, 我確實是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撒謊了。
人生的第一個謊言源于熱鬧的集市,在那位戴著頭巾的大嬸問我父母去哪里了時,我沒有說我被拋棄了,我說我不知道,我說我和他們走丟了。
其實我自己也忘了當時為什么這樣講,完全就是脫口而出的,毫無緣由。如果非要編出一個像樣的理由,可能是因為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認我被拋棄的事實吧, 所以下意識撒謊了吧。
從第一個謊言開始,后面撒的謊就更多了,有的是被其他人授意的, 有的是臨場發揮的,撒謊對我來說并不難。
在那位陳叔叔詢問我關于我所謂“母親”和我過往的情況時,我將陶蘭提前給我準備好的說辭一一講出, 果然得到了他充滿憐愛和同情的眼神。
——我猜想他在那刻一定覺得我們“母子倆”是可以被隨意拿捏的吧?那種自上而下的、高高在上的俯視眼神,我可太熟悉了, 過往都不知道從那些成年男人身上看過多少次了。
陶蘭說過越拔高他的位置, 越讓他們以為我倆孤苦無一, 以為我們只能依靠他,他就越會對我們放松警惕。
至于我講的話, 他就一定信嗎?
對啊, 他不會懷疑我在撒謊,
因為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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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蘭在以白天要在某家超市當收銀沒空照顧我為理由,經常把我送到那個叔叔家中, 明面上我就像一件被寄存的行李,實際上我應該是一個攝像頭。
我會監視著那個叔叔的妻子什么時候回來,監視著他們一家的舉動,他們將夫妻之間的相處記著,尤其是吵架了或者鬧矛盾了,回去就會跟她匯報。
她也會根據我的信息適時去安撫他,作出一副溫柔解語花的模樣,就這樣,那個叔叔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也是因為我的原因,他們兩個人才能暗通款曲那么久都沒有被發現,她才有更多的時間和他單獨相處。
……
其實我這樣是不對的,不過那時候的我滿心只覺得又可以去他們家那豈不是又可以見到我想見的那個人嗎?
我甚至在心里巴不得他們兩個人再相處久一點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他相處。
我很自私吧?
我都知道的。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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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位陳叔叔幫我搞定好黑戶的問題和學校后,上學的第一次是他拉著我的手送我去報名的,是他在文具店幫我挑選書包和鉛筆盒,第一天放學同樣也是他接我的。
雖然他那天打球忘了時間遲到了,雖然他來接我時好像有些不樂意,不過這不算什么,我依舊很高興。
他走在我前面,我想主動上去牽他的手,他甩掉,我去牽,他又甩掉我又去牽,如此重復三次之后,他沒動了,我喜滋滋的牽著他的手,仰頭注視他的側臉,那天心情無比輕盈,我很開心。
他每天放學后都會教我寫作業,每次我都會盡可能馬馬虎虎的故意錯幾道,這樣就能和他多說幾句話,而被他夸過一次的字,其實也是我私底下偷偷練習好久以后的成果。
他年輕,精力旺盛,身上那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是我所沒有接觸過的,同時也是我無比向往的,我依賴在他身邊,像一株需要陽光的植物。
他身邊朋友特別多,只要一放假就閑不住,特別愛出去玩,每次我都要跟上一起。他每次嘴上都罵罵咧咧的說帶上我這個拖油瓶太麻煩了,玩都玩不好,說下次肯定不帶我,實際上下一次也還是把我帶上了。
他帶我去過他的學校,他的訓練場館,他們經常聚會的水吧,經常聚餐的餐廳,包括幾個朋友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我也都是知道的…
他和朋友們打球時,基本上都是我幫他們看著包包衣服手機等等個人物品。我會單獨把他的那部分專門放在離我最近的地方。
他有時累了,有時沒地方靠,就會懶洋洋的把胳膊肘支在我腦袋上,而我都會挺直脊背好,讓他靠得舒服一點。
很神奇吧?并沒人教過我怎樣做,也沒人告訴我應該怎么做,我就是天然的,自發的,突然就會了。
把我帶出去的次數多了,他的那些朋友打趣他,說他像是多了一個親弟弟一樣,他就開玩笑說哪有,這可是我兒子嘞,來,叫一聲爹給他們聽聽,然后我就很自然的叫了他一聲爹。其他人紛紛笑得前仰后合,他也笑,然后我看著他,莫名也覺得開心起來。
那天他們在外面玩到很晚,我守著他們的衣服,一直守到困的睡著了。在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伢背著我,我們迎面遇上一對父子,其中兒子比我要小一些,大概也就剛上幼兒園不久,被父親擠在肩膀上。
我之前每次看到這樣的畫面就會覺得特別羨慕,那時的我一點都不羨慕了,我伏在他肩頭輕輕蹭了蹭。
他可能覺察我醒了,說了一句,你醒了啊?說我比之前重了一點呢。
很奇怪,一句很平常的話,我眼眶好像濕了,以至于看不清他當時的表情,只聽見他又笑嘻嘻的說,你既然叫我爹了,那乖兒子想吃什么,得帶你去吃點,明天是你生日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問他怎么知道。他說帶我報名的時候去邊看了一下,就記住了,剛才突然想到了唄。
他表面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卻會記得給我證件上的生日。不過可能要讓他失望了,真正的生日我自己完全不知道,那個日子是假的。
不過從那以后,
那就是我真正的生日了。
第二天生日,他帶我出去吃飯了,拿著他的零花錢給我買了生日禮物,下午又煮了他最拿手的西紅柿雞蛋面。
特別好吃。
晚上因為太晚,我找了一個借口夜宿在他的臥室。他很快睡著了,我就小心翼翼的趴在他旁邊睡覺,怕吵醒他,動作更小心的撫摸他的鼻尖。
……
他那邊的兩個大人,一個工作忙,一個有別的事要忙,更多都是我和他一起的,于是理所當然的,在那時的我心里,那個家只有兩個人,就是我和他。
東窗事發前的最后一次過年,我也在的。伢給我準備了壓歲紅包,一百塊,我在枕頭下找到了,去問他時,他還裝不知道,說可能是變出來吧,但我知道是他的。
大年三十的當天,我還不知道這樣的平靜生活很快就會被打破,我依舊一如往常般黏糊在伢身邊。
我們一起看春晚,一起守歲,外面噼里啪啦的放著各種煙花,將客廳那一整面落地窗反射得五光十色。
煙火聲太吵了,我們講話只能湊到耳邊才能勉強聽到聲音。廚房里是陳叔叔和陶蘭在忙活年夜飯,陳阿姨在臥室里打電話,客廳電視里放著春節晚會。
我當時還沉浸在快樂中,回想著過去的日子,簡直像做夢一樣。但我怎么也想不到,這會是我們湊在一起最后一個節日了。
過后不久,陶蘭和陳叔叔的事情被發現了,兩邊鬧了好久…
我跟著陶蘭搬進了那個家里,終于不用再絞盡腦汁的想著各種借口,怎么才能不經意留宿,可我高興不起來。
原本對我非常溫和的伢一夜之間變了,他不再溫柔的摸我的頭,不再夸我,不再牽著我的手…
他用冰冷厭惡的眼神看向我,用力把我推到在地上,罵我和我“媽”都是賤人,都是處心積慮破壞他家庭的騙子,說讓我去死…
他把之前送我的生日禮物生氣的摔了,還把我關起來,因為太生氣了,所以抓著我的頭發往地上磕,我好像是流血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看到他那么生氣,所以下意識對他討好的笑了。笑,然后他突然停手了,然后再也不理我了,我倒希望他對我發火呢…
他繼承了陳阿姨的強勢,又繼承了陳叔叔的溫和,所以只是摔禮物而已,哪怕怒極對我動手了也會把藥膏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哪怕把我關起來,自己也會在外面等著,我趴在門口就能聽到他的呼吸聲,我還聞到了淡淡的煙味。
——他以前從不抽煙的。
伢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直至某一天,因為見多了他沉著臉的陰郁模樣,我竟然花費了一會兒功夫,才想起來他之前笑著的樣子。
父母出事那天,從醫院回來的他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他是那樣痛苦,我仿佛也感同身受一般,抓心撓肝一般的痛。
那段時間我們倆都沒有出門。
他不肯見我,只想一個人待著,我就隔著門縫給他遞紙條,歪歪扭扭的寫了很多,也不知道看到沒有…
家里頭兩個月經常來人,但幾乎都是為了錢,嘴上還都說的特別好聽,打聽到具體賠償款之后,就開始以各種各樣的理由要,他們要打官司,要給律師費,要打點關系一筆一筆的給錢給出去了,最后還是沒見什么水花。
我特別恨他們,同時也更恨自己。
我特別想快點長大,晚上躺在床上都在想著,要是一閉眼一整晚就突然長大了該有多好,我就可以幫到他了。
#12
樓主:管理員033
[圖片12.JPG]
我的伢一共拋棄過我三次。
第一次他可能已經忘了,或者說,他估計以為我不知道吧,其實我是知道的,例如…他把我賣了。
在他們剛出事以后,賠償金被來來往往的律師和親屬以各種名字要走了不少,家里沒多少錢了。
他那時沒有躲著我了,他和我說他不讀書了,說出去打工。當時在附近一家新開的酒樓工作,我也跟著一起。
那一個多月是非常平靜且祥和的,我當時還覺得很幸福,甚至比之前還要幸福,因為只有我們兩個人啊。
我知道我這個想法有點冷血,
但我當時的確是那么想的。
之前伢最重要的人有他的朋友有他的父母,后來出事了,他父母沒了,他也不和他那些朋友玩了,我想著我們倆也算相依為命了吧?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了,我想著這樣下去也好。
拿到工資的第二天傍晚,他跟我說第二天會有人過來接我,讓我跟著他們走就行。我一口就答應了。
我以為是他給我找的工作,畢竟我一直在跟他說,我說我也可以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可以幫著洗碗,我可以幫著掃地…我什么都可以。
第二天果真有人來了。
過去我好歹也在那種地方呆過,我知道孩子越小的時候越值錢,因為年紀小不記事,很容易被養熟。
像我已經上小學了,可能就會被賣到山區里,也不是不能賣,有可能會給那種已經沒有生育能力的人當兒子,也有可能會像之前一樣到某個組織,可能是在在街上乞討啊,當人作為商品的時候,有很多種意想不到的變現方式的。
不知道他把我賣了多少錢,但我那時覺察以后第一感覺不是難過,是高興,我甚至希望我能被多賣一點。
不過高興歸高興,我也沒有那么乖順的和他們走。我明面上表現得很聽話,完全沒落差,但在他們要把我轉走時,我非常機靈的從那兩個放風的人手中溜了出來,趕緊跑回了我和伢的家。
結果從樓下一個大媽口中知道他背著包走了,聽說他走了,我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刻往最近的車站跑。
我當時鞋子都跑丟了,依舊都不敢停下來,巨大的恐慌籠罩著我,我生怕慢一步就見不到他了,仿佛一瞬間,我又回到了當年被拋棄的那個大雪天。
我幾乎可以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凜冽雪花混合著如刀鋒般鋒利的風劃破我的臉,我的臉上一片溫熱,是血嗎?
是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整個世界都隨著那輛大巴車的離去逐漸褪去顏色,我看到他了,雖然很多人,但我怎么可能認不出我的伢。
哪怕只是一個模糊的后腦勺,我都能認出來,他在車上,他就在車上…
那次以后我渾渾噩噩的發了好久的高燒,夢里的我一直追著那輛車,一直一直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輛車的顏色…
后來聽福利院同個宿舍的舍友說,很長一段時間我睡覺后都會迷迷糊糊一直叫伢啊伢的,明明他之前說只要我聽話一點就不會丟下我的……
睡醒以后室友問我那是誰,我很認真的告訴他,那是我的伢。舍友不是我那邊人,但也知道這個是父親的意思,他說你有爹,為什么還來孤兒院?是不是他不要你了,把你丟了。
我繼續非常嫻熟的撒謊,我說不是都,他沒有不要我,他也是沒辦法才這樣的。我們以后會見面…
我對他夸著,我說他長得可好看了,個子高高的,說話聲音特別好聽,身上還有一股香味。
我們會見面的。
肯定會的。
#12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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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們果然又見面了。
#13
樓主:管理員033
[圖片13.JPG]
在和他分開以后的數年里,我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像個機器人一樣行尸走肉的活著。
白天麻木的跟著師父學習,夜里總是很難睡去翻來覆去的想著他現在怎么樣,他現在在哪里,有時在街上看到身形相似的男性,我都會失神很久很久。
那幾年的我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什么興趣,一切都無所謂,雖然年齡在一年一年的增長,可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自我認知里,我好像一直都停留在了那一年。
直到再次聽到他的消息,
我才又像活過來一般。
那次是從一次閑談中,聽說他進入了,為了保證他在里面的消費,需要給他打錢。我立刻按照流程打了錢,一直抱著手機等啊等等到晚上凌晨的時候才終于收到消費提醒…
看著那一串數字,我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當天晚上,我高興得一整夜沒睡,按著地址去了那個地方。
這么多年,心里這塊石頭一直懸在半空中,上上不去,下下不來,現在終于落下來了。
后來我去接他,我們又住在了一起。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好像這些年缺失的那部分終于被填補完好了。
他沒有我記憶中那么高。
——或者說是因為我那時還個子很矮,總以仰視的角度看他,所以在我的記憶中他好像有兩米多咯。
他兩個耳朵多了幾個耳洞,腳踝多了一串紋身,不過聲音沒變,我看著他身上那些我所不知道的變化,然后再把這些一點點牢牢刻在心里。
那段日子真的是很幸福啊,可惜這種泡沫一樣的幸福并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在我最幸福那天,幸福依舊離我遠去了。
我再次被他像垃圾一樣拋下了。
望著空蕩蕩的床鋪和衣柜,我突然開始干嘔,其實也吐不出什么東西,但胃里翻江倒海得難受,好像是要把整個心臟都吐出來。
我那時寫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剛翻出來了,整個草稿本上密密麻麻寫著差不多的文字:
【想被他吃掉,想變成他皮膚下流動的血液分子,想被他殺掉,想永遠都被他裝在上衣口袋里…】
第164章 他忘了,我更不能忘…
【如果我能變成一件輕盈的行李就好了, 這樣他就不會嫌我麻煩了吧。】
【請把我隨身帶在身上吧。】
【…假使我能受很嚴重的傷,斷手斷腳的那種,這樣他的目光會一直在我身上嗎?這樣他會因為擔心我沒辦法獨立生存而永遠留在我身邊嗎?】
【最近總是夢見你, 這是因為你在想我,還是因為我太想你了…】
【我好像在海珠區見到你了,但只是過個馬路又不見了,為什么不等等我,不要丟下我,等等我吧…】
【……等等我吧。】
【……】
完全不記得這些段話是什么時候寫的,倒是能夠依稀回憶起當時的心情。
應該是又一次找到他,
他又一次離開的時候吧。
因為已經想盡能想的所有辦法了, 因為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要放棄是絕對不可能的,而讓那個人留下的希望又如此渺茫, 所以只能耗著…
腦子里只能每天想一些胡亂想一些有的沒的,無數次想著他要是把自己殺了就好了,這樣也算是被記住了, 午夜夢回時,肯定就記得吧?
當然, 除了勉強能看清的文字, 還有更多被透明的水跡暈濕, 字跡模糊的字跡,不記得內容了, 不過問題不大, 我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來輔助回憶。
在和他分開的那幾年里, 無論去哪里,我都能感覺自己背著一個沉重無比的“盒子”, 里面裝著我們的回憶。
也不是沒人告訴我,說這些都太重了,扔掉些會輕松點。于是我打開盒子,卻發現無論好的壞的,還是稀疏平常的,我都都舍不得丟棄。
每天每天,我都會翻來覆去把每段回憶都回憶過無數遍,天氣好的時候,就把它們一一拿出來曬曬太陽,認真擦拭,仔細檢查。
由于我的悉心照料,盒子里每一件物件都跟放進去的時候完全一樣。
于是他重逢以后的一個夜晚,我特意在他面前把“盒子”里的“寶貝”一樣一樣的展覽出來給他看。
我說到口水干了,說到喉嚨干澀疼,還是感覺我們有好多好多回憶沒有講完。我期盼的望著伢,希望能聽到他的夸獎,或者像之前一樣摸摸我的頭。
但他只是不斷擺弄手機的打火機,余光不住看向門口,他說不記得了,他說有這回事嗎?沒有這些吧?他說他之前有說過這個嗎?肯定是你記錯了。
好吧…
好吧…
好吧…
他忘了,我就更不能忘了。
重逢的夜晚,伢睡著了。我在旁邊撐著下巴仔細看這個比我記憶中更加成熟的他,胸膛處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眼睫的輕顫,干燥到輕微起皮的唇…
借著窗外朦朧的月光,我重新將自己盒子里的寶貝清點了一遍,嗯,一點都沒丟,反而又多了一樣。
我的盒子越來越重了,但我不想扔掉任何和他有關的一樣。
#14
樓主:管理員033
[圖片14.JPG]
伢比我大八歲,我很了解她,甚至可以說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他。
他既不像其他人敬而遠之的壞孩子那樣離經叛道,但也不像傳統好孩子那樣溫順,他在兩個地帶之中來回跳轉。
他其實……有點擰巴。
伢出生在一個看似幸福溫馨卻貌合神離的家庭里,或許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身處其中的人一定能夠感覺到其中有一絲絲的不合理和異樣,他能感覺到嗎?我不知道。但這和他的擰巴應該是有一定關系的。
他時而是一個聽父母話的乖孩子,會聽從母親對她的一切安排,但也會偶爾叛逆,會和他們頂嘴,也會背著父母和其他同學去臺球廳,會凌晨偷偷溜出去和一群小混混環城騎行。——雖然他一次都沒帶我去過。他以為我不知道,但我都知道的。
這時他的擰巴還不太明顯,家中出事后,他的擰巴愈發顯露出來。
他恨我,這是肯定的。
那時候別說他了,就是我自己都想過,認為他身上的災難或許這是我帶來的,就像他說的那樣,我或許對他家來說就是一個災星?
他救我出火場,但又因為我的間接原因,導致他的人生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他恨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所以他抓著我的頭發把我摁在地上揍我,把我關在黑漆漆的樓道外,不讓我進門,好幾次會故意把我丟在陌生的地方,在暗處躲著看我害怕的樣子啊。
他會想盡辦法捉弄我,欺負我,但同時他又會對我釋放零星的善意。
例如我的第一個生日就是他和我過的,他做了最拿手的西紅柿雞蛋面,很好吃,真的特別特別好吃。
哪怕后來出事,我們住在昏暗的負一層,白天他出去打工,晚上他也會和我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吃飯,吃完再和之前一樣讓我去洗碗,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在某個階段,他的確對我有過暴力行為,對我說過一些不好聽的話,但不可否認,他同樣也是對我最好的人啊。
他說他恨我,說恨不得我去死,可那么恨我為什么又會在夜里查看白天他情緒失控時留下來的傷口呢?為什么把藥放在口袋里,第二天又矢口否認?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伢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他性格太擰巴了而已。
再后來,當我不知道第幾次在某個小縣城找到他時,晚上睡覺之前,我很怕他又不見了,便緊緊抱著他的胳膊睡覺,半夜我突然被一股窒息感驚醒。
一雙手掐在我的脖子上不斷收緊,無法呼吸帶來的窒息讓我的身體本能的進行反抗和掙扎,可當我睜開眼看是掐住我的人是他以后,頓時松懈了反抗。
我不動了,喉嚨緊縮的力道卻驟然松緊,他突然松開了手,又像沒事人一樣從床上坐起來,點了一根煙。
新鮮空氣剛爭先恐后的涌入肺腑,又聞到煙味兒,我咳嗽了一陣,余光中看見他把剛點上的煙摁滅了。
我心里很開心,
看吧,他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他從床上起來坐到了一邊的單人沙發上,我也跟著過去坐在他旁邊。——或者說不是坐在他旁邊,而是整個人擠在他旁邊,廉價小旅館的小沙發很破,也不知道在哪個二手市場淘來的。
他沒說什么,我也沒說什么,我們就那么肩并肩坐在昏暗小旅館的老式舊沙發上盯著頭頂有些斑駁的墻皮。
外面天快亮時,他終于出聲了,聲音里帶著無盡的疲憊,他說:“你不累嗎?這樣有什么意思呢?”
我說:“不累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們都要往前看,你總要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能這樣總跟著我…我沒出來之前,你不是也生活得挺好嗎?”
我反問:“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之前一個人生活得很好呢?”
他不說話了。
經驗證明,不睡覺的確撐不了太久,后半夜我實在撐不住,在意識完全昏沉前,我似乎聽到了一聲很輕很輕的嘆息聲。
再醒來,他果然消失不見了。
那時的我沒有第一次那么慌亂了,甚至可以說有種“我早知道會這樣”的篤定,只是一點我很在意。
我明明記得我睡覺之前是在沙發的,醒來我的位置卻到了床上,他可能是走得急,落下了一件淺色牛仔外套。
我擁住那件外套,仿佛還能感受到布料上面殘存的體溫,那一天,我的箱子里又多了一件寶貝。
#15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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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箱子中存放著很多回憶,有他還沒有出事前的陽光開朗的大哥哥的模樣,有出事后他變得陰郁的模樣,包括我們重逢以后同居的那兩年多。
那算是我人生中最能清晰感覺自己還活著的時間段,和他前所未有的近接近接觸讓我有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滿足。
情緒異常高漲的我每天都很開心,只可惜幸福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短暫的,在最幸福時,幸福離我遠去了。
那天是距離他觀察期結束的第一個月,從那以后,他不用定期去社區匯報情況了,我們原本約好在家里慶祝的,而等我提著大包小包的生鮮水果回家時,回應我的只有空空蕩蕩的寂靜。
我當時的感覺就是……腦袋嗡的一下,突然整個世界都寂靜了,原本生動的、鮮活的、一點點褪色成為黑白。
他只帶走了一個行李箱,里面裝著他常穿得幾件衣服,兩件厚外套,兩雙鞋子,三條貼身衣物,還拿走了我抽屜里的部分存款,然后不見了…
后來的無數次,我都在想,或許他是真的很討厭我吧?但是…在那共同生活的兩年里,他對我真的一點點愛都沒有嗎?一點點都沒有嗎?
……還是有的吧。
第一年剛入秋,因為換季太快,我們都感冒了,在家輪流吸鼻子。由于離家最近的大藥房關門了,我只能去遠點的街上買藥,等我回來時,發現他起床煮了點面疙瘩湯,當時鍋里剩了一點,我問我可以嗎。他沒說話。雖然有點涼了,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啊。
重逢以后過的第一個春節,我們倆一起包餃子,我明明偷偷給那個“幸運餃子”做了記號,想著放到他的碗里,可最后那杯餃子還是到了我的碗里。
第二年的春節,我們這塊區域停電了,沒辦法,我們只能點著蠟燭吃飯,我說咱們這是燭光晚餐呢,在暖黃色的燭光映照下,我分明看到他笑了。
再者說,我人生中的第一個生日是他和我過的,第一句生日快樂是他對我說的;吃飯的順序是他教我的;第一次做飯也是他教我的;
我喜歡的顏色是他喜歡的,我喜歡吃的薯片口味也是他最喜歡的那款,連不喜歡下雨天也是因為他不喜歡…
我從上到下都是他留下的痕跡,我就是一團由他拼湊成的馬賽克,這一切構成了此刻的我,少一點都不是我啊。
所以你們那些留言是在搞笑嗎?我不信,他怎么可能一點愛都沒有呢?還是有一點的吧,肯定有!
#16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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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沒空,我上次的尋人有消息了,我現在還在車上…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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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服@客服@客服
請問在你們這個東西哪里關閉回復?我不需要別人的建議,我怎么樣他怎么樣,我們怎么樣都是我的事情,不需要其他人的指手畫腳,給我發私信教我怎么報復的我會拉黑,罵他我也會拉黑…
第165章 “淤青”(捉蟲)
#18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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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方了, 在揚州底下的某個小縣城。他為什么會來這兒呢?這地方的春季夏季雨水最多了,我只在這兒待了十七天,其中就有十三天半在下雨啊, 找到他那天也在下斷斷續續的雨。
晚上九點二十二分,無功而返的我在小旅館里啃著一塊梅菜干餅,意外在一個同城視頻里找到了他。
那是一個路人發布的日常視頻,文案是好久沒來了,xx路還是好熱鬧。不過我的注意力卻不在熱鬧的小吃街,而是視頻背景里某個一閃而過的路人身上。
——是伢,我絕對不會看錯的。他戴著鴨舌帽,穿著一件黑色外套, 白色內搭,正在一個路邊攤子吃米線。他的頭發長了一點,后尾被他用皮筋綁成一個小啾啾, 拿筷子的動作太熟悉了。
我立刻開始在軟件搜索那家身后的店鋪名字,直線距離是2.8km。
外面那時還在下小雨,一陣風吹過還有點冷, 但我完全感覺不到不冷,手心腳心, 臉部甚至都開始發燙。我沒有撐傘, 想著不撐傘就能快一點到吧。
晚上十點十八分, 我找到了視頻拍攝地,因為下雨人已經少了很多, 我開始在附近的旅館挨個挨個詢問。
晚上十點五十二分, 我找到了。在和老板確認他的房間號后, 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剛好也停了,我在樓梯口坐著等他。嗯, 我當然知道他在樓上,我更知道他不見我,所以我只是坐在樓梯口等著他下來。
我數了好幾次,小旅館的二樓到三樓有十三個臺階,每一層臺階貼著各種廣告,墻壁上也是各種開鎖貸款通下水道的垃圾廣告,頭頂的老式鎢絲燈忽明忽暗。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撒過什么東西,有股說不出的垃圾腐爛的味道。
頭發早在外面找人時就濕透了,外套也濕了,粘在身上,風一吹,皮膚上一片雞皮疙瘩,不過我那時比起冷,更多的還是興奮。我數著我的心跳,數著一層層臺階,數著蚊子,耐心等著樓上那個人什么時候能下來。
大約在一個小時后,他出來了。
我聽著他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直到在離我有一層樓的距離停下,我們之間隔著十二個臺階,他看著我皺眉道:“快回去,不要在這里。”
我不說話,就看著他。
當然,不是因為我不想理他,只是因為那時太興奮了。
當看著無比思念的伢活生生就出現在我眼前時,原本想說的那些話,原本揣在懷里的東西,突然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想靜靜的看他一會兒。
他似乎又瘦了,真人看著比視頻里還早消瘦一些,沒戴視頻里那頂鴨舌帽,也沒穿外套,身上就一件單薄的白襯衣,我突然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冷,于是我問了他。
他不回答,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當時精神狀態不太佳,頭發略長,前額的劉海蓋住了大半眼睛,衣服舊舊的,露出來的皮膚蒼白到毫無血色,但手腕的青筋又異常突出…
這要是其他人那樣,我估計會覺得邋里邋遢的,但是他的話就完全不會有這種感覺,他哪怕頹廢成那樣,但看起來依然有種說不上來的、無比吸引人我的氣質…
我們都不說話,空氣里一陣安靜,頭頂年代久遠的燈又閃了閃,看起來好像不堪重負要壞了。
終于,我們的僵持結束在他轉身回屋的那一刻,丟下一句:“上來吧。”
我如蒙大赦,立刻跟了上去。
進了房間,伢給我找了一件他的衣服扔在我臉上,又給我拿了一塊毛巾讓我擦一擦頭發。
他果然還是關心我的。
等收拾好,沒等他問我,我下意識坐正,規規矩矩的在他面前垂著腦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我是如何如何找到他的過程。
聽到一半,他笑了,不是開心的笑,是那種從鼻腔里溢出來的、一種說不上來的冷笑。
#19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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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們一起待了一個多星期吧,畢竟他那時在附近接了幾個私攝的活兒,想走也走不掉,畢竟錢還沒結呢。
我居然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學了攝影。當時早晨還不到四點多,我就感覺他起來了,腦子還沒完全醒,手倒是下意識的一把抓住了他。他不耐煩的讓我放開,說他有事,我立刻醒了。
早晨四點,他開著一輛灰撲撲的面包車,我坐在副駕駛抱著他的包,后面兩排分別是兩位客戶和一位化妝師。
他們這是去趕著拍日出。這些是在我上車以后聽他們聊天才知道的。
兩個客人是一對熱戀期的情侶,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討論著等會兒怎么拍,似乎是一整夜沒睡,一旁的化妝師興趣不是特別高,時不時應幾聲,然后困到依靠在窗戶睡覺。
伢也時不時搭上幾句,不過大部分都是沉默的開著車,等到山頂上時,太陽還沒完全出來,時間剛剛好。
日出是很短暫的,基本也就是抓拍那么一會兒的時間。拍攝完他們又在附近拍了幾張甜蜜的打卡照,要求特別多,一會兒這個動作不行,一會兒要換新的道路,非要去摘新鮮的。
化妝師負責兩位客人的妝容和服裝,時不時上去補妝,而我就負責拿著反光板,聽伢的指揮移動方向。
出來的照片據說挺滿意的。
就是足足折騰了大半個小時,等到山上的太陽越來越曬,早飯都沒吃的一行人這才慢悠悠的收拾東西下山。
回去的車上,其中一位客戶像是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問之前不是說只有一個人嗎?怎么多了一個,是他誰啊,助理嗎?又說之前在網上可是談好價格的,可千萬別說臨時加價啊。
伢雙手把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沒有看我,也沒有看身后的客戶,只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你不用管他是誰,他和你們沒關系。
其他人這才不說了。
前半截的路上嘻嘻哈哈個不停,后半截倒是一路安靜,我從后視鏡看到后面兩排的三個人都睡著了。
其實當時的我前一晚也沒怎么睡好,不過比起那點倦意,我當時更多的注意力都在旁邊的人身上。
我緊緊抱著他的工具包,余光注意著他的側臉,一一對比這一次的他和上一次見面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高挺的鼻梁,流暢的下頜線,包括那個痣的位置都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就是把在方向盤的手背上多了一道不怎么顯眼的疤痕。什么時候弄的呢?這么不小心…
我當時還在心疼想著,然后聽到他冷不丁的開口道:“還有二十來分鐘,你先睡會兒吧。”
當時我第一反應是立刻回頭看了看后面兩排,但發現當時車里醒著的人只有我一個,我喜出望外,原本還有那么一點點睡意突然就沒了。
他可能也是注意到了我沒出息的樣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后半截,他特別罕見的多說了幾句,說拍照的設備和車子其實是他在網上租的,說除了隨行攝影的活兒,他還兼職幫忙搬家拉貨,各種家具家電的修理和安裝也干,還有很多零零散散的散活,基本上給錢就接,空余時間還自己參加了成人自考…
這都是我不知道的他。
我正聽得津津有味呢,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側臉,打心底里覺得他真厲害時,他又不怎么都不肯往下繼續說了。他說:“算了,也沒什么…”
說這話時,他那雙深色眼瞳晦澀不明,像籠罩著一層濃重的厚霧,所有光束都無法穿透其中,黑壓壓的。
我當時在想什么呢?我想著他真是好標準的雙眼皮啊,我自己就是單眼皮,當時甚至還癡心妄想著,假如我要是能懷崽的話,就能生一個跟他差不多的崽子了…的確夠天馬行空的。
#20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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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結束的同一天,我們在外面的一家家常菜館吃了飯。
當天我們說了哪些話,具體點了什么菜,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我還記得吃飯途中,餐館老板家養的那只橘貓蹭了伢的腿好幾下,他一下都沒摸。
他說他不喜歡貓。
他其實以前很喜歡動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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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編輯:第一天晚上相安無事,他睡床上,我原本磨磨蹭蹭想挨過去,屁股還沒坐下去,感覺涼颼颼的目光看了過來,我就自覺去沙發上了。
第二天下雨,上午他出去做了一天的刮墻,我去幫忙了。中午剛吃完飯又去做上午剩下的工作。晚飯還沒吃完,接了個電話又要出去,我抓住他的手,說先完吃飯吧。
他說放手。
我說我有錢,我給你吧。
他皮笑肉不笑說了一聲好啊,然后對我伸開手。
我當時既是心疼,又是想在他面前表現下自己,所以立刻摸出了身上的卡和所有現金。
怕他嫌太少,我補充說上一個外包項目還沒結尾款,再過兩天還有。
那時我身上現金大概有八千多,三張卡里有一張信用卡和兩張儲蓄卡,卡里一共有十九萬多,接近二十萬,而那次尾款的分紅有小五萬。
我想和他說說我那時做的事,想說我以后還能賺更多,想說他不用這么辛苦,我以后可以養他的,更想聽他夸我一下,但他當時的表情很難形容,不是高興,反而像是越來越生氣了?
他步子走得很快,我趕緊跟在身后,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生怕慢一步就被甩開了,不過還好跟上了。
第三天晚上隔壁住進了人,隔音不是很好,半夜的動靜很明顯,我睡不著,一翻身看到他好像也沒睡。鬼使神差的,我爬起來,試探性的一點點緩慢靠近他。然后…做了。或者說也不能算,他只是單方面的允許我觸碰了他,全程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的動作,除了能從他的呼吸聲判斷他的感受以外,再無其他。
第四天,下雨,白天久違的沒事,他在電腦上修片,我也在不遠處看他。下午晚點,他上天臺去收衣服,我跟著,晚上出去接夜景,我跟著。
第五天,第六天,下雨…
第八天晴,第九天,他和他的東西一起不見了。
你們信嗎,在還沒推開門之前,我其實就已經確定了他不在房間里。因為我明顯感覺到我心里有股巨大的恐慌感,好像有什么重要之物正在離我遠去,一推開門果然…
他總是這樣
每次讓我覺得我們就會這樣下去時,他又突然消失不見…
#21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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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上,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問我現在怎么樣了,現在啊,還是那樣。
他又不見了,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人群中,就像水消失在水中,一棵樹消失在森林中,我不知道這次又要找多久…
#22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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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分別的痛苦比死還難受…
今天早晨照鏡子時,發現腹部的淤青比之前減淡了很多,按壓時的刺痛感也明顯沒昨天強烈了。
我突然心里更慌了,就像他留下來的某種記號快要消散一般…
怎么辦…怎么辦…
#23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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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樹洞,我想發什么就發什么,不想看就自己離開吧?
#24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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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久。
見不到他又很想他時,我便開始翻出我隨行的箱子,摸索著里面一件件和他有關的回憶開始想他。
思念一個人的時候,不是我在思念他,是我聽覺、嗅覺、味覺、觸覺都在想他,會自發地摹畫他的輪廓,回憶他溫熱的手掌,周圍那股淡淡的好聞氣味以及他說話的聲音…
看到有個默認昵稱的賬號在我這條樹洞下刷了十幾條回復,問我是一個人沒辦法獨自生存嗎?
嗯…這個問題很難解釋,連我自己都無法準備描述那種離開他后,內心所產生的巨大恐慌和無邊無際的焦慮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會莫名的害怕,睡不著,心慌氣短,有人能懂嗎?
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懂。
但我知道,只要同他在一處,那些負面情緒便能得到很好的抑制,很神奇對吧,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25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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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妄想,我一直都覺得我們之間一定有某種特殊的緣分,就算這輩子沒有,上輩子也一定是。
我叫他伢有什么問題嗎?他也答應過我的,在第一次過生日時,我問他不會丟下我對吧,他說不會的。
#26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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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去挺久了,快把這個賬號忘了,本以為賬號已經注銷了,沒想到還能登錄上,還在那就順便說下進度吧:
他回來了。
我知道你們可能不相信,其實我自己現在也不敢相信,哪怕現在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我還感覺一切像做夢一樣。
前段時間天氣特別熱,連著幾天的高溫,我在外面不停的找他,找了所有所有他可能會去的地方,期間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
發絲被汗水浸透粘在脖梗,衣服也也被汗液浸泡著,連吸入鼻腔的空氣都帶著悶熱,皮膚滾燙,頭暈目眩,但我滿腦子都是他到底去哪里了。
那天已經找到筋疲力盡,回來時卻突然發現他居然就坐在沙發上。沒錯,他就非常非常自然的坐在哪里。
我那時還以為自己在外面熱中暑了,出現了幻覺,等我真正的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臉蛋,一下蹲在地上哭起來也不知道為什么,又哭又笑的。
哪怕到今天為止,我依舊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天他突然回來了,我也沒問。只是有些惴惴不安。
這樣的幸福,又能延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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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我?
他能騙我什么,
就是騙,又怎么樣。
#27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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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誰轉了我的帖子?發外面干嘛?請立刻刪掉!!
#28
樓主:管理員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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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后一次更新,我們現在過得很好,我這個賬號也是最后一次登陸了,有些事就算說,我也不會完全都說出來,他對我好或不好都只是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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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8
看完展覽館那邊的記錄了,只能說,呃呃……很難說。
#1519
展覽館的記錄好像不全,原帖還有一些被原樓主刪除了,不過不重要了,反正都是一些膩膩歪歪的日常還有一些瘋瘋癲癲的獨白,哎。
#1520
我之前看過一個稍微全點的版本,剛沒看到,可能有幾段涉及他們的個人隱私,可能是被那邊的審核員刪除了?
大概就是說樓主小時候學習成績就不太好,后來家里出事后就沒讀書了。至于他家原來的房子,名字本來是他媽和他爸手里,后來離婚可能是怕糾紛,樓主的媽媽就轉到了外公外婆手上,誰知道沒多久她也出事了。
事發后,那兩個老人雖然不太喜歡樓主,但也有分他一點錢的打算,結果中間是另外幾個舅舅還是什么來著,反正很多親戚都覺得自己也該分一點,鬧來鬧去,反正就挺……感慨的。
自古錢財動人心啊。
嗯,還有小點的那個,就是精神狀態不太正常的那位,他好像成績挺好的,就是似乎和樓主有點誤會?
他在自己的樹洞里反反復復的重復了好幾遍,覺得自己被樓主賣過一次,后來也是他自己去孤兒院的。
九年義務教育是政府出錢嘛,后來自己考上了一所還不算錯的學校,腦子還算靈光,和幾個人合作在做什么小眾社區什么東西,他負責技術。
他其實完全有獨立生存的能力,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執著于非要和樓主在一起,就像一個沒斷奶的巨嬰非要和認定的“伢”一起,并執著于讓他的“伢”夸他…
反正兩個人的關系特別畸形…
對了對了,他之前還在樹洞里發過一些照片,圖片像素特別差,但很看清楚身上特別多傷口,很嚴重的淤青…
網友們讓他去報警,他都拒絕了,說是他說錯了話惹伢生氣了,巴拉巴拉的,他反而挺高興他沒有拋下他。
我不能理解,不過……
算了,別人家的事。
#1521
啊??!!
#1521
(黑臉)實在不能理解。
#1522
哎,樓主也好久沒上線了吧?
#1522
他最近忙,你不知道嗎?我有個認識的親戚也是做回收的,說最近哪個來著,忘了,反正市場不太景氣。
()
()
#1555
才看完,所以樓主喜不喜歡那個什么立?如果說樓主喜歡他,那為什么要你追我趕了這么多年,如果說不喜歡,感覺好像對他還是…挺好的?不算好也算…善意吧。
#1556
我也…
#1557
我感覺可能恨他是真的恨他,畢竟的確也是因為他的原因吧?就雖然我們都知道跟他沒什么關系,但是人不是機器,遷怒肯定會有的。
但真要說完全就純恨呢,感覺也還是不對,有一點感情也是真的吧?有那么一刻他也是真把他當過弟弟吧?
#1558
感情真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掰扯的東西了,只有他們自己能搞清楚了。
(…)
(……)
第166章 將個爛就吧
#1888
樓主:【匿名】
好久不見。
#1889
樓主:【匿名】
別再艾特我了, 那個貼我看了,我問了他,他給我看了全部記錄, 包括全貼,沒發出去的更新,發出去被審核誤刪的更新,還有草稿箱沒發出去的等等,我全部都看了。
還有一些沒發出去的,花很長的篇幅寫我手臂上的青色脈絡,脊背的起伏啊,肩胛骨啊, 手臂大腿之類的,還詳細寫了挺多那檔子事情的細節,越看越不知道他這是在干嘛。
算了, 我現在已經不在乎這些了,不過有一條我覺得必須要澄清一下,我tm沒有賣他, 起碼我的主觀沒有這個想法。
的確有一點點誤會吧,昨天晚上和他對了一下, 發現我倆的視角存在一點差異。我當時應該也是被騙了。
我以為給他找個去處就是把他送去孤兒院, 至于給我的那個錢, 我也沒多想,信了他的話, 只以為是真的好心人看我們不容易才給的, 沒想過可能只是一種委婉的說辭…
當然,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 雖然我的主觀并沒有想要把他賣了,但造成的事實又確實存在,的確算是“賣”了吧。
我和他說完后,他的重點不在這個,他認為只要我沒想就沒有,罵罵咧咧的罵了一會兒當時蒙我的人,完全沒有想過有沒有可能我是撒謊的。
話又說回來了,其實一個勁的糾結這一次兩次有什么必要嗎?按他這樣算的話,我早就已經拋下他不知道多少次了,這個次數根本算不清。
至于我對他的感情?
我的確恨他,這點我從沒有掩飾過。這不是當然的嗎?我能恨的只有他啊,如果不恨他,我又能去恨誰呢?
之前應該說過吧,在論壇發這個貼的前幾天,我遇到了一個老同學。當時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也陸陸續續知道了點我老家親戚的近況。
那些我以為已經不記得的名字再次聽到時,腦子里還是能夠想到一些模糊記憶,記憶中還讀小學的小孩都已經出來工作,有的都結婚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時想了挺多有的沒的,這才有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帖子,行吧,我感覺就是喝多了。
所以才會想到以前,而想到以前不可避免就會想到那件事…
我當時的確太年輕了,過去十幾年過得太順了,沒經過什么大事,所以一遇到事就太容易慌亂了。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其實還能有更多更好的解決辦法,如何面對那群親戚,如何處理爸媽的后事,如何和親人溝通,包括鄧立的事情,其實都可以有更好更合適的辦法,只可惜我當時腦子懵了,選擇了最錯的那一條。
——我逃避了。
多年后,我有時會越想越后悔,這種情緒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我的心情,而我心情不太對,他當然也敏銳覺察到了,這幾天我能感覺到他一直都有在近乎討好的對我好。
例如他主動把他用來接受分紅的銀行卡和信用卡包括身上的現金都放在我這里,特意強調這是他全部的錢了,買菜時都會單獨問我要點。
再例如我半夜渴了,剛一動,他就醒了,先我一步起來幫我倒水;我要是去上廁所,出來肯定能看到他;前段時間他就是在廚房里做飯,中途都會時不時非常突兀的過來看看我。
除了這些生活上的方方面面,那件事上也是,總之就是特別驚慌失措,生怕好像我會突然一下又不見。
在之前那次談話中,他發神經說了一堆胡話,說想被我關在家里,可我認為他其實就是不喜歡出門而已。
說他很愛我,愿意為了我死,我覺得他這是本來就不想活而已。
他還說只要我讓他留在身邊,他什么都愿意答應我,說知道我其實不喜歡他,說可以接受我找別人,他甚至可以出這份錢,我說他瘋了吧。
那天的談話沒有談出什么結果,什么愛不愛的,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他到底要和我玩這場角色扮演到什么時候,又到底在愛什么東西呢?我對他頂多就只有一點稀薄的感情…隨他吧。
#1890
#1891
#1892
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鄧立在那里愛得死去活來,甚至想讓樓主把他殺了,把他吃了,把他一直帶在身邊,樓主這邊:他到底在愛什么?
#1893
笑死。
#1894
感覺鄧的內核非常不穩定,估計幼年被親生父母拋棄的經歷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影響,所以把樓主當成他的精神支柱了,堅定的認為樓主就是他的家人,理所當然的沒辦法接受和家人分開,分開就會有焦慮?
樓主的內核也不是很穩定,可能也是突然的變故吧,遇見解決不了的事情只會想逃避就,咋說呢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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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33
樓主:【匿名】
其實…我有個很卑劣的想法一直沒有對其他人說過。我說我恨他是因為我至今都覺得他是那個我幸福家庭的破壞者,這話不算完整…還有另一個原因。
他總用那種很崇拜的目光看著我,好像我無所不能,好像我什么都會,好像我對他來說多么重要。
以前我很享受這樣的目光,后來我便覺得這種目光是一種變相的諷刺,一種隱晦的嘲笑。
我甚至想過如果他能和其他影視作品里面的跟那個惡毒的女人一起欺負我,我或許反而不會那么討厭他吧,可他偏偏不是
他如果更討人厭一點就好了,可他一直安靜待在角落里,跟屁蟲一樣跟著我,哪怕我把他丟掉,我如何對待他,他都始終,
可他越是那樣粘著我,越是這樣討好我,反而愈發顯得我小氣又計較,我不就成了那個“壞人”嗎?
我嫉妒他的天賦。明明記得他以前讀書時不是挺笨的,一道很簡單的題都要做好幾次,后來成績那么好。
第一次重逢后,在他告訴他這些年的,我僵硬的表情或許也讓他覺察出了一點點不對,所以他從此以后再也沒有提過類似的事情。
他比我幸運太多了,可憑什么呢,憑什么我出去以后遇見就是那樣一個又一個陷阱,而他卻沒有呢?
這太不公平了。
他對我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愛”,我一方面覺得太假了,另一方面他的依賴其實也讓我有了一點點……習慣?或者說被動習慣了。有時離開他之前,我也會想著他現在在做什么?
有時一些破綻也算是我故意留下來的,也想知道他會不會一次次找我,事實證明:他會。
還有,我覺得我可能也被他那一聲聲的伢潛移默化了,所以在多年之前,當家里出事時,我不是第一時間想拋下他的,我也曾有那么一瞬間真把自己當成了他的親伢,想過自己可以出去打工供他讀書。
我是真的是想過的,只是怎么覺得自己承擔不起那樣的責任,只是有那么一瞬間的怯懦,只是還是太怨恨他,所以選擇了逃避。
我總是一次一次一次的逃避,總覺得什么問題躲躲就能解決,實際上并不能。其實他說得挺對的,我就是一個很擰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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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8
樓主:【匿名】
說出來心里似乎好受一點了。
早點睡吧。
前幾天我們這兒下了好大的雨,今天中午的樣子停了,吃過午飯,站子里幾個請的小幫工在樓下搬東西,我想起正好出太陽,可以把被子曬曬。
我剛上去沒多久,他也跟了上來。前一天晚上沒睡覺所留下的眼下烏青在太陽底下看得更清楚了。
我把視線挪動到天際邊的太陽,突然說,我不走了,太累了,一直追來追去的,就這么下去吧,要是哪天死了就死了,死不了就這么活著唄。
好像是不相信,或者說他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話。
在感覺他又要說著亂七八糟的糊涂話了,我又搶先開口讓他別想著什么別人,沒有別人。再說了,這也不也為了誰,單純只是覺得我們倆之間的那點破事沒必要牽扯其他無辜的人,還是給自己積點陰德吧。
他呆呆的愣在原地,直到被我拿枕套蒙了一腦袋后反應過來,這才手腳麻利的過來晾衣服。
他說今年搭的葡萄結得挺好的,說等開春了就可以吃了,我看了一眼,也沒看出哪里好,只能看到一些青澀的小果,但我點點頭說好。
#2089
樓主:【匿名】
其實也沒想到這么點爛俗的破事還能被你們關注,就不用惦記了。
先就這么著吧,非要我跟你的研究,我到底愛不愛他,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有那么重要嗎?
還是將個爛就吧,日子就這么稀里糊涂的過下去吧…未來的事情未來再說,現在想太多沒用…
說不定明天就死了呢?
在廁所待太久了,先出去了。我剛才就已經看到外面的身影了,他估計還在外面等著
我就說他腦子有問題吧,難不成還能從窗子翻出去嗎?
…
好吧,我以前還真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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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3
樓主:【匿名】
我從廁所回了臥室,他也亦步亦趨的跟著我回了臥室,現在他睡了。
前幾天晚上他就沒睡好,今天他比我先睡著。其實因為他總擔心我離開,哪怕睡覺也一直保持警惕。
我很少看到他安穩睡著的樣子,今天前半夜也睡得淺,后半夜睡得沉了一點,就十來分鐘前,我快睡著了,突然聽到他說一些奇奇怪怪的夢話,說等一等他等一等他,不要丟下他;說他好冷啊好冷啊,臉都凍僵了,說雪好大呀,說他跟不上,等等他啊。
他一直在發抖,我以為他冷,就把他攏進了懷里,他身上的顫抖才一點點平息下來。
在盯著天花板的那幾分鐘里,我忽然想起一件被我忘了的事,多年前好像也是這樣,他剛來我家里留宿時,有一天晚上也是說好冷好冷,我當時先摸額頭沒有很燙啊,就給他蓋了毯子,又把他摟進了懷里。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居然保持同一個動作一動不動,只是睜著一雙眼睛盯著我,看我醒了,就咧嘴對我笑,跟我說不冷了不冷了,說我抱著他就不冷了,挨著我就不冷了。
我好像的確答應過他,又好像沒有,媽的,那么久的事情,誰記得啊。
#2134
樓主:【匿名】
最后:葡萄要是明年結的多,到時候我要還在論壇,就給你們寄一點點嘗嘗啊,不收錢。
(…)
第167章 熱帖4常決明篇后續2
001
周思明生日的前兩天, 暴雨如注。
這場雨下得突然,不少同學都沒帶傘,便只能挨挨擠擠的聚到了校門外面商鋪的屋檐下。
其中打車的打車, 給家長打電話的打電話,還有的則選擇從商鋪購買一把比平時貴上一點的雨傘。
地方小,人又多,每個人幾乎都是挨在一起的,只有周思明的身邊是最寬松的,仿佛周圍自帶一圈真空的隔離帶,讓人不敢靠近他。
高挑的個子,白凈的皮膚, 優越的五官,哪怕穿著千篇一律的校服,哪怕什么也不做, 只隨意站在那,都仿佛和其他人不是同一個圖層一般。
估計是看本人戴著藍牙耳機,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模樣, 周遭嗡嗡嗡的議論聲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愈演愈烈。
……
“我靠, 那個是不是就是周思明。”
“對, 就是他!”
“他怎么站這兒, 等人接嗎?”
“應該是吧。”
“要不上去打個招呼?”
“算了吧,人家可是學生會主席, 才不稀得跟我們這些學渣玩呢。”
“……”
“我靠, 那個就是七班的那個吧?之前在講臺上沒看清, 好高啊…”
“誒誒誒,快看有人過去了。”
“……”
期間陸陸續續有幾位周思明不認識的同學上來詢問他是否需要雨傘, 說可以把自己的借給他等等。
十六七歲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紀,躲閃的眼神和通紅的面頰足以說明很多事,只可惜被搭話的人卻格外不解風情,無論是誰,全部都極為冷淡的回絕了。
“不用了,謝謝。”
“不需要,謝謝。”
“……”
關于此次事件,有好事者還專門數過,在那輛黑色的車子來將周思明接走之前,在短短不到二十分鐘里,最少有十三位同學過去搭過話,試圖主動借傘。
此事在學校一個匿名小群里飛速傳播,有羨慕的,有看熱鬧的,有自嘲的,還有岔岔不平吐槽的,有人在群里連著發了三條“長得帥了不了起啊”后,被一句他是周思明誒,群里瞬間啞火。
和青春小說里每個學校似乎都有幾大校花幾大校草不同,附中從不弄這類虛名,可這并不代表大家不會在心里偷偷評選。
人類畢竟是一種視覺動物,每次學校有什么大型活動時,長得好看一點的那部分人就是會更加突出,更加引人注目些的。
周思明的外貌有一部分遺傳了他的父親,五官俊挺,是一種極為客觀的、端正的帥氣,性格上也有一點和他父親相似。
在其他青春期同齡男生還在熱衷于對異性犯賤,以欺負異性來引起對方注意,時常聚在一起肆無忌憚開些下流玩笑時,他大多時候都只是安安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書,如一副淡雅脫俗的水墨畫。
本就優越的成績,再加上優越的身高和優越的儀態,偏冷的氣質幾乎和初冬的雨雪夜融為一體,只要在附中讀書的,只要是見過他一次的,的確都很難忘記啊。
關于周思明的其他傳聞同樣不少,例如他的家庭,例如他在大會上、在作為優秀文章放在展示臺公示的文章中都提到過的,那個他異常憧憬的父親等等。
他沒什么親近的朋友,這使得小道消息里的周思明五花八門,更像個謎一般。
002
“tm,又堵上了。”
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么,本就慢慢吞吞的車流這下直接一動不動了,駕駛位的周耀罵罵咧咧的按了兩聲喇叭,眼看前面的車隊沒一點動彈的跡象,只能熄了火。
想說點什么,一扭頭對上那雙和他愛人極為相似的眼,周耀下意識收斂了一瞬,很快又恢復正常,煩躁得抱怨了一句:
“下次還是讓李叔來接你吧。”
周耀脾氣其實并不好,他那點好脾氣也就對著愛人能壓一壓了,面對其他人,面對兒子,他都是一個吃不了半點虧的人。
后排的周思明習以為常,耷拉著眼皮,把手機上已經播放完畢的視頻進度條再度拉到開頭,語氣不咸不淡。
“本來就沒讓你來接。要是李叔的話,走另一條路就不會堵了。”
“誒,你什么意思啊。”前排的周耀不干了,扭頭就要和兒子理論一下,“那剛才你不跟我講,現在又說這些?”
眼看要扯東扯西,先后兩聲特別關心的叮咚突兀的在車內響起,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周耀的注意力立刻被手機吸引了。
周思明低頭就能看到手機上方的彈窗,那是一條備注為父親的聯系人發來的消息,內容只有六個字加一個標點符號。
父親:【回酒店吃飯了。】
不用問,周思明立刻猜到周耀那邊收到的應當也是相同的消息。——他甚至還特別手快的先給愛人打去了視頻通話。
“明明,你回酒店了嗎?”
語氣是和剛才截然不同的親和。
“那你快去吃午飯吧…你們那兒天氣怎么樣?我們這兒啊,今天下午突然下好大的雨,現在已經晚上了……”
“我沒在家啊,這不奇奇放學了吧,我今天沒什么事,就順便過來接他。來,對鏡頭打個招呼…哈哈哈哈你能看到嗎?”
后半截的車程,因為有愛人的電話打著,哪怕面對慢慢吞吞的車輛,周耀也沒再發火,還有興趣把攝像頭對著車窗給大洋彼岸的愛人分享外面的場景:
“你看外面的雨哦…不知道明天還下不,明天要是還下的話,我給你帶點厚衣服,冷得很…”
地圖導航上那段鮮紅色的擁堵路段終于過了,電話也掛了,車內再度恢復安靜。
周思明:“父親說什么時候回來。”
“飛機不晚點的話,明天下午兩點吧?”周耀拉下后視鏡,查看著自己眼下的細紋,嘆聲嘆氣了一陣,余光處注意到安靜的兒子,“你今天怎么了,誰惹你了?”
奇奇越長大越像他另一個父親,這種相似不僅僅是眉眼間來自基因的遺傳,還有總無意識打得筆直的脊背、抿唇的弧度、安靜時的垂眉斂目的模樣都像極了。
不過說到底也只是像而已。
別的不熟悉的人或許會分不清,但周耀畢竟是和常決明相處時間最長的人,他還能看不出父子倆的不同嗎?
奇奇更像在…有意的模仿他的父親。
“你明天不是要上課嗎?我去接。”窗外已經能夠看到熟悉的建筑了,周耀把著方向盤緩緩馳入地下車庫,一邊還不忘和后排的兒子解釋,“他下完飛機還要先去醫院辦點事,等你下課回來就能看到了。你放心吧,今年生日他答應了晚上陪你吃飯。”
“…嗯。”
“不高興啊?”
“沒有。”
關上車門時,周耀明顯注意住周思明還沒徹底息屏的手機上是某個視頻的畫面。絕不會看錯的,那個視頻他太熟悉了,畢竟他也看過許多遍,所以輕而易舉猜到了。
003
那應該還是去年的事情吧。
某個視頻網站的博主做過好幾次訪談視頻,以“好友夜談”為主體,每次都會特意邀請了不同行業的采訪者,流程是先單獨采訪了解大致情況,跟著幾個受訪者一起在同一個房間里面,就和好朋友一樣隨便聊聊等等。
按照慣例,這種視頻一般是邀請其他相識的視頻博主會更好些。這位博主的往期視頻也的確是這樣出來的,幾個網絡工作者聚在一起,每個都非常有梗,效果很好,但那位博主也不知怎么想的,新一期里邀請了常決明。
他先是找到了周耀,被拒絕后又托關系找到了常決明,用含糊不清的語句讓其誤會周耀已經答應這件事,稀里糊涂的在一個周末排了一段采訪。
拋開別的不說,常決明的人生的確很有看點,出生時擁有那樣低的起點,現在能有這樣的成就,多么勵志啊。
估計那位博主也是想借常決明的不幸的童年經歷,過去的學霸光環,乃至還算上鏡的顏值做做文章,連采訪都是最先采訪的。
結果這位這位厚望的嘉賓最后出來的正片畫面只有十幾分鐘,且呈現出的畫面中,他遲鈍,反應慢,接不上網絡熱梗,別人都笑時他一臉懵,等后知后覺開始跟著笑時,大家又都安靜了。
看起來就像故意的,但只有真正和常決明有過接觸的人才會知道,他是真的沒有裝,但在不涉及專業問題的前提下,常決明就會變成一個內向小孩。
并且這幾年的他已經比之前改了很多了,視頻里的他非常盡力在跟上他們的談話了,在提到家庭時,他還破荒天多說了幾句。
他說自己結婚了,說有一個兒子。在被問到孩子多大,問到如何處理工作和家庭時,他也認認真真的回答了。
他是真的聽不出某個嘉賓的言外之意,還主動翻開自己隨身攜帶的那本《人類社交手冊》,態度極為真誠的和大家分享他家庭如此和諧的訣竅。
本子上工工整整記錄著:【他們喜歡聽廢話,可以適當多說點。】
“哪怕知道他們倆都不是傻子,下雨會躲雨,冷了會加衣,餓了會吃飯,但也還是得明知故問的說些重復的廢話。”
“哪怕自己的行程單他們能看到,也要時不時進行告知……嗯,不知道別人,但我家屬是這樣的…這是分享。”
“大概就這樣吧…”
其他人聽完哈哈大笑,以為常決明這是在玩梗,但他卻嚴肅的說很有用的,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這一期視頻發出去后,彈幕上有在調侃這次的嘉賓好尬,也有人給常決明配各種有趣生動的心理活動,有人好奇去吃瓜,搜索出一堆似真似假的傳聞,還有人單純夸他干凈清爽的顏值。
這么一通下來,原本已經做好熱度可能不怎么樣的博主卻發現那條視頻的熱度反而還一點點上去了。
隨著熱度攀升,周耀在論壇發布的日常記錄貼里也開始有壇友在討論。順藤摸瓜的,他也看到了視頻。
當天他翻來覆去把自己愛人提到自己那幾句話聽了數十遍,順便又把彈幕里每一個不實的謠言一一舉報。
不知道周思明的視頻從哪里拿的,估摸著應該是自己刷到了吧?吃晚飯時,周耀冷不丁詢問起這事。
“沒有。”
周思明矢口否認。
“本來還想說我那有沒剪輯的完整版,是我找那個博主要的,”周耀注意著兒子的表情,特別補充了一句,“真不要啊?”
半大少年再怎么早熟也還是個十幾歲的學生,那張和他父親極為相似的臉龐閃過一絲期盼,很快又壓下來。
“那你說吧,你要什么條件。”
“誒,你這小子,還跟我談條件啊。”周耀心中覺得有些好笑,“我是你親爹誒,我還能跟你談條件啊。”
場面靜默了幾秒,周思明耷拉下眼皮:“那你發我吧。”
晚餐的末尾,家里的阿姨出來收拾餐桌,周思明回屋寫作業。在他轉身離開之際,周耀像想起什么似的開口:“誒,你上個星期不是說回之前的倉庫找什么東西嗎?找到了嗎?”
周思明身形一頓:
“找到了。”
004
上個星期末,原本只是去倉庫找一件以前東西的周思明翻出來許多舊物,其中就有一本丟了很久的、帶鎖的日記本。
是他小學時寫的,但他記性足夠好,幾乎不用試,很快用密碼打開了那本有點泛黃的日記本。
第一頁寫著:
【xx年3月21日天氣小雨
等了好久,帶鎖的新日記本終于到了,這次一定要放在一個很小心的地方,誰也找不到的那種。
父親今天也沒回來吃飯,我想給他說我選上班里的學習委員了,等啊等,等啊啊,等睡著了他還沒回來…】
后來陸陸續續都是些生活的瑣碎片段,其中最長的幾篇是他在學校里寫的,一半是體育課因為下雨或別的原因改成室內自習,在其他同學都在補其他科目的作業,只有他早早寫完了,也預習過了課文,沒事做就開始寫日記。
【xx年4月22日天氣晴
我小名叫奇奇,這是我父親取的,說是因為我的存在對他來說像一個奇跡,這才有了這個名字。
而我大名是我另一個爸爸周耀取的,叫周思明,其中的“明”其實就是我父親的名字的最后一個字。
根據周耀后來和我復述,說在辦出生證明的當天,他其實都沒決定好我到底叫什么名字好。
他說他那時滿腦子都是父親的事,負責的工作人員催促他好幾遍,他爸也催促他好幾次,他依舊沒心思想我的名字,滿腦子就那倆字,一時也想不到別的名字,就這么取了唄。
后來也不是想過再給我取一個新名字,他甚至還不止一次想過讓我跟著父親姓,改成常思明。
在飯桌上,在電話里,我都聽見他都和父親提過好幾次,不過父親對這個不在意,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記得以前年紀還很小時,我對家庭的構成是沒什么太大的意識,真正意識到我家好像和別人家不太一樣,還是在我上學以后才發現。
——畢竟其它同學家里都是一個女性家長和一個男性家長,就我一共有兩位男性家長。
但即便這樣,我也沒覺得我家和別人家有什么不一樣的。在我的同桌和我抱怨她父親工作總是很忙時,我也能認可的點頭,是啊,他真的很忙。
起碼在四年級之前,我對父親的印象一直是很模糊的,很多關于父親的事情都是從周耀嘴里知道。
他總是一有空就會在我面前夸贊父親過往的成績,夸他多么聰慧,多么可愛,不厭其煩的給我看那些父親取得的每一樣榮耀,并對每一件關于父親的事情如數家珍。
我嚴重懷疑如果有一門專門研究常決明的學目,那么我的爸爸周耀一定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正因如此,哪怕那時的我沒怎么和父親相處過,但某種程度上,我依舊對他極為了解,知曉他的喜好,知曉他的一切,并在心里對他充滿了崇拜和憧憬,覺得他真是天底下最最厲害的,也發自內心的想要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由于周耀經常說我長得很像父親,有時我會對著鏡子模仿下父親的表情,不過怎么都做不到和父親一樣。
五年級以前,我一直以為父親是不喜歡我的,畢竟我另一個爸爸周耀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他堅定說父親肯定是因為不喜歡他,所以連帶也不怎么喜歡他的孩子。
他在我面前說他自己的確很卑鄙,做得很不好,說他試圖拿我將父親捆綁在他身邊,他會很討厭他們也正常。
說著說著,爸爸的語氣會低落很久,然后一個人看很久以前的照片,保持同一個動作很久很久,不吃不喝。
我那時還小,對爸爸的講述理解得并不透徹,只是一知半解的覺得父親果然是不喜歡我和爸爸啊。
因為不喜歡我們,所以才不和我們一起吃飯,也不和我們一起住家里更大的大房子里,寧愿一個人住那么小的屋子,說是為了離醫院近些?
肯定是撒謊。
記憶中的那段時間,我經常很久很久都看不到父親,有時候半夜醒來,會看到爸爸坐在我窗邊盯著我看。
——他不是在看我。
他經常問我想不想父親,如果我不回答,他就會一直問一直問,直到我說想念父親,他才會長舒一口氣,然后動作飛快的給我洗頭洗臉,換新衣服新鞋子,開車帶我去父親的宿舍等他。
大人們總認為小孩子是可以隨意糊弄的傻子,不,我知道的,知道爸爸比我更想見到父親。
或許父親會覺得周耀是一個很多話的人,畢竟只要他在家里,周耀就會喋喋不休的和他講話,哪怕沒有話題,也會沒話找話的找很多話題。
但父親并不知道,其實他在不在家的時間,周耀一個人很少笑,也很少講話,僅有話多的時間也是和我講起他們以前的事情,講那些翻來覆去在我耳邊已經聽過不知道多少遍的故事…
他一會兒說父親是他見過最聰明的人,一臉驕傲的說高考那年他的電話都被招生辦從早打到晚,一會兒又說父親這個人很笨的,是個抓不過彎的死腦筋,小時又鬧出了怎樣的笑話等等。
每次去找父親的路上,他臉上是掩都掩不住的喜悅,語氣比平時高昂,表情也更生動,像是灰撲撲的黑白默片陡然被注入鮮艷的色彩一樣。
只可惜,父親那段時間在各個科室輪班真的特別忙,他們見面的時間也特別少,更多是做好了飯,熱了一遍一遍等不到人只等到要值夜班的消息。
我和同桌說起類似事件時,她信誓旦旦的說我父親肯定是和我爸爸吵架了,說他們以后肯定會離婚,肯定會分開,就像班里的語文課代表一樣。
他的爸媽一開始關系特別好,后來有一天開始吵架,吵著吵著他爸就住外面去了,兩個人分開不久就離婚了。
同桌還問我,如果他倆要是真離婚了,到時候我要跟誰呢?那時我心里很怕,陷入猶豫,想了很久很久。
這份忐忑一直到后來五年級上學期的某一天發生了轉變。
我也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中午父親忽然回來了。
我看著爸爸如往常一般輕手輕腳的,偷偷鉆進了父親睡覺的房間,但卻沒有和以前一樣在父親醒之前再偷偷出來,當天還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
等再次從房間里出來后,爸爸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吃晚飯時哪怕很擠也要挨著父親一邊坐,眼睛一直粘在父親身上,一個勁的給父親夾菜,嘴角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我猜測這一切的異常都和父親有關,雖然他看起來還和往常一樣,但還是有很多細節不一樣了,最重要的是,他們倆個一起來接我放學了!
那是個很好的艷陽天,天邊的晚霞格外美,像流淌的蜜糖。我一只手牽著父親,一只手牽著爸爸,地上的三道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當時我想著以后要是每天都這樣就好了。
回家后,不放心的我第一次忐忑無比的主動詢問父親,問他們是不是已經和好了,是不是不會再分開了?他沒說話,沒有回答,只是摸了摸我的腦袋。
第二天父親又回來了,雖然很快又去醫院了,但是哪怕只是回來一會兒也好啊,真希望明天還這樣。
啊,下課了…】
……
xx年4月28日天氣陰
自從搬到父親的單人宿舍后,因為地方太小,秦阿姨不在,每天早上爸爸懶得起來給我做早飯,就會給我點錢,讓我自己去買,但昨天已經到上學時間了,看人還沒醒,只能去敲門。
出來開門不是周耀,是父親。
他上身沒穿衣服,應該是剛睡醒,頭發比平時亂一點。我透過門縫看到里面的周耀還睡著,屋里光線很暗,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他的后腦勺和一只手軟軟垂在床邊,床單很亂。
父親一開門,低頭看著我的眼睛,可能一時不知說什么,突然沉默了。
他和我沒怎么相處過,我也同樣沒和他怎么相處過,我們倆啞了一會兒。后來是父親先扭過頭,似乎他那時應該是想叫醒里屋睡覺的周耀的,不過最后還是停住了,他再次轉頭看我,開口問我什么事。
我當時特別特別緊張,一顆心似乎要跳出嗓子眼,手心是不斷冒出的汗液,哪怕上課被老師提問都沒這么緊張過,我磕磕巴巴的說自己要去上學了,要買早餐的錢。
然后父親轉身進屋去了,再出現時,他手上多了一個黑色的皮質錢包,他似乎在考慮要給我多少,最后直接把整個錢包給我:“自己拿吧。”
還沒與父親相處之前,我一直覺得他很少有什么表情,是個很難說話的、不好接近的人,總怕他生氣,現在發現他意外的好說話,甚至非常好說話。
只要明確表達需求,他都會答應,給的早餐錢是最多的,比周耀大方多了,而且給了我就是我的,不會多問去買了什么,還剩多少之類的。
今天早上我直接問他明天可以接我嗎。他說明天不行,我又問后天呢,大后天吶。他思考了一下,說后天可以。
我好像明白了,父親不是不喜歡我們,他是這樣的人,他性格就是這樣,其實他是喜歡我們的,只是他的愛太安靜了,只是我們想太多了
老師來了
xx年6月28日天氣多云
我發現了,周耀嫉妒我。
事情還要從上周開始說…
上半年開始,父親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雖然工作還是忙得不行,但最起碼會和我們一起吃飯,有時只要我明確的和他說了,他也會抽空接我放學,給我開了一次家長會。
那次家長會的時間定在下午,因為快放暑假了,學校就想開個安全講座,也順便開個家長會。
我和班里的同學一起湊在窗前,哪怕關著門和玻璃,聲音聽得很模糊,也緊張的盯著教室里的一舉一動。
教室里滿滿當當的坐著幾十位家長,但我都不用找,一眼就能看到我的父親。他是所有家長中最年輕最帥氣的那個,在老師點到名字時,還確認了幾遍,一直以為那是我哥哥。
小孩子也是有審美的,走道上的同學嘰嘰喳喳的問我那真的是我父親嗎?他們夸他長得好看,像電視里走出來的,看著和別人就不太一樣,當時的我莫名還有點驕傲,但我沒表現出來。
在外面尚且還能繃住,回來以后還好被周耀看出來了,他私底下盤問我當天到底發生了什么?還問我有沒有記住他說的話,我則立刻收住表情,一五一十的把當天的事情都說了。
在說到當天有同班家長加父親聯系方式時,我明顯感覺他表情不對,我又轉話題,說到父親回家之前帶我去吃了炸雞時,說今天老師和同學都夸了我和他很像時,他的表情更加奇怪了,
我很快意識到,我說錯話了。
周耀是一個很小氣的人,尤其是在關于父親的事情上,別人多看父親一眼,多和父親說幾句話,他心里都會不高興,只是從不在父親面前說而已。
我從不懷疑,假如我去問他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父親,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沒有一絲思考的回答父親的名字。
他很愛我父親,而書上說愛都是具有排他性的,像電視里的主角會因為反派配角的靠近而吃醋嫉妒一樣,他的嫉妒還要離譜點,連我和父親待得久了,他都會不怎么樂意,會不動聲色的叫我去買這買那,把我支開以后就自己坐在父親旁邊黏著他。
他就是這樣小氣巴拉的人,恨不得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我記事比較早,普通孩子可能對于一兩歲的記憶沒有什么記憶,但我卻記得很清楚。
在我幼年模糊的記憶中還曾經有一個片段,當時父親還在學校讀書,我似乎是生病了,特別難受哭鬧不止,周耀在沖藥還是在做什么,于是父親只能一邊寫作業一邊抱著我。
他不會哄小孩,于是抱著我坐在他腿上,單手環著,同時輕輕的晃腿權當是哄我了。
我那時似乎真沒哭了,注意力被父親衛衣上那兩根晃來晃去的繩子吸引了注意力,抓了兩下沒抓到,父親似乎是問我想要嗎,又似乎沒問,反正他把碼兩根帽繩遞到了我手中給我玩。
也是這時,周耀回來了。我看到了他就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幾步走過來很迅速把我從父親懷中接過去了,說我會吵到他。
父親也沒說什么,繼續寫作業。
諸如此類還有許多,還有一次應當是我主動問父親要過一個水杯。
那個水杯是入學時學校發的,上面有父親學校的校徽和名字,我拿到后特別開心,每天都要周耀幫我裝滿水,帶去學校擺在最顯眼的位置,等他們問了,再說這是我父親送我的。
可每次裝水時,他也是不怎么高興,感覺一副不太樂意的樣子,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覺得很怕。
后來我偷偷翻到了一本周耀以前的本子,當時我的識字量還不多,一些字不認識,后來認識字多了,也回想起他當時寫的是什么。
除了一些日期記錄之外,他會在里面說好喜歡他,真的好想他,有時也會酸不溜丟的寫一些什么云啊,樹啊,風啊之類的彎彎繞繞的話。
還有一篇是我出生之前,他的字跡很亂,每句都前后矛盾,上一句還是“你來得太不是時候了,他都還沒接受我,又怎么會接受你呢。”下一句又變成了“他會接受你的,你是他的孩子,他一定會的,那我呢。”
這是在我出生之前的事,
我完全不知道。
本子里再翻翻往后還夾著一張父親抱著我的照片,里面的我渾身紅通通皺巴巴的,父親身上還穿著一件校服,他輕微皺眉,似乎是疑惑似乎是思考,整個人小心翼翼的抱著我,任誰都能看到鏡頭重心在父親身上。
誒,等等,父親好像下班了?
…
又回來了,他果然嫉妒我,才和父親說了幾句話,他就讓我回來寫作業了,我都說作業早就在學校里寫完了,他又讓我預習…
……
005
再往后的內容也不用再看了,周思明和上那本日記本,將其放進了書桌最下層的抽屜里面。
說出去都很難被相信吧?明明小時候和周耀待的時間最長,但他們的關系卻一直很別扭。
這種別扭主要是體現在周耀身上。
父親不在時,他常常樂此不彼的拉著周思明講他父親以前的往事,一臉自豪的夸贊,一副有榮與焉的態度,時不時還會恍惚的盯著他臉出神,會一遍遍耐心教他喊父親等等。
但一但父親在時,他又仿佛立刻進入一級警戒狀態,把所有靠近伴侶的生物都當做情敵,哪怕是自己的親兒子,也當成潛在的競爭對象,嫉妒于他分走自己伴侶的每一份注意力,試圖和他爭搶常決明的目光。
本就對他人情感情緒不太敏感的常決明當然是理解不了這種隱藏在暗流之下的洶涌。
也就是后來,在他的工作調動后,家里這種情況才稍微好轉一點點。
沒調動前,哪怕是休息天,他也經常臨時突然有事被一個電話叫走。調動后,除了偶爾被手下的學生叫去應應急之外,他不用每天都去門診坐診,主要在實驗室帶學生,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周耀非常非常滿意。
只有父親的工作時間穩定了,在家里的時間多了,更多陪伴他們了,慢慢的,周耀那根緊緊繃著的弦這才一點點松懈下來,對自己兒子的態度也終于不再那么“別扭。”
006
升上初中后的某天,在父親出去工作后,周思明和周耀進行了一場常決明并不知曉、也永不會知曉的談話。
在這場談話里,周耀非常坦然地承認了他以前的確就是很嫉妒周思明,嫉妒自己的兒子…
他嫉妒周思明能和常決明擁有血緣關系,那是一種斬不斷切不斷的羈絆,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血親,也是他求都求不來的,夢寐以求的牽絆。
尤其是那時他和父親關系在他自己眼中已經搖搖欲墜。
——父親逐漸大了,周耀能給他的幫助越來越少,他實在太畏懼父親有一天會離開,每天晚上都會做各種父親離開他拋棄他的噩夢,他那時實在是太想和擁有一點和父親的牽絆。
他在父親面前的姿態總是放得很低,低到塵埃里。哪怕自己的兒子在他眼里也更像一種籌碼,像一根細細的線,是用來留住父親的工具。
不過還好…還好…
他說他覺得很幸運,如果不是父親點醒他,那他們就真的要錯過了。
其實父親從沒有變過,一直都沒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孔一如多年前一般澄澈,他的想法一眼就能看到。
是周耀自己變了,是他想要的多了,在知曉父親身邊還能找到更好的選擇時,他覺得自己配不上,自慚形穢,進而胡思亂想,自己給自己修了一堵高高的墻。
周耀也坦誠自己的確不是一個稱職的家長,他是在這次交流過后,才開始正兒八經的關心周思明的學習,關心他進入青春期后的感情問題。
這一切,常決明都不知道。
在他的視角里,那天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天,在吃飯后,伴侶沒有再催促兒子去寫作業,一家人看了會兒電視,又在睡覺時間各自告別。
一切和往常沒什么不同,但悄無聲息中還是有什么不一樣了。
007
“嘀嗒…嘀嗒…”
墻上時鐘嘀嗒聲拉回了周思明的思緒,已經快到他平時睡覺的時間來,在去衛生間洗漱之前,他又仔仔細細的收拾好了桌面。
明天…父親要回來了。
周思明仔細將桌面每本書重疊好,桌子擦干凈,又自己去門口看了眼,又回來調整了臺燈的位置,忙了十來分鐘,終于調到了滿意的角度。
第二天從早上開始,他就異常期盼放學,傍晚在經過了最漫長的拖堂十分鐘后,他第一個出了教室。
在一路上抬起手腕看了十三次時間后,終于到了目的地,車子都還沒停穩,周思明就已經拉開了車門。
進屋時,時間剛好到一個整點。周思明剛放下書包,還沒換鞋,一聲問候從身后傳來。
“頭發濕了,沒拿傘嗎。”
常決明穿著一身淺色家居服,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明明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但完全不顯年紀,出去常常被認為還是實習生。
而他前面那個快和他差不多高的兒子哪怕已經盡力繃住表情,想讓自己更鎮定一點,但喜悅還是從眼角眉梢和肢體語言中流露出來。
“父親…”
“你幾點回來的?”
“最近下雨,冷不冷啊?”
“拿傘了,就是從教學樓出來的時候淋了一點這是什么?”
周耀端著水果出來時,正好看到這幕,毫不客氣的戳穿了他前一天那點小情緒。
“…喲,你可不知道,就因為今天沒去接你,他可不高興了。”他說著,把一杯還冒著熱氣的杯子推了推,“喝點吧,明天別感冒了,地方是你自己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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