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曖昧潛行
“樂池洛, 你是在否認我的權威嗎?”陸夜瞇起眼睛,視線在樂池洛和宋時序身上掃了個來回,然后用兩只手指吊起策劃書, 在樂池洛面前晃了一下。
“不是否認。”
蔣詞松了一口氣。
“是質疑。”樂池洛說。
蔣詞:松早了!
樂池洛向來不善表達。
可在他翻看這份概念冊的時候, 在宋時序說這份概念冊不適合他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腦子里的那個聲音是贊同宋時序的。
“好。”
被質疑過后, 陸夜并沒有破防,而是非常有風度地把概念冊合起來,在樂池洛對面坐下,“你可以有意見, 你有提出意見的權利。但是我得提醒你, 你必須要說服我。”
從陸夜坐在他對面的那一刻起,樂池洛就知道, 在徹底讓陸夜信服他的這條路上, 他已經成功50%了。
像陸夜這種追求極致與完美的藝術型人格, 會更愿意把耳朵傾向獨立思考的人。
他們喜歡通過自己的藝術品來表達內心的觀點和情感,所以會對敢于表達的人另眼相看。他們不一定會討厭和他們意見相左的人,但一定會討厭連意見都提不出來、根本不會思考的人。
只是很不巧,樂池洛的愛豆身份, 讓他覺得樂池洛一定是腦袋空空的漂亮花瓶。但陸夜沒有想到, 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花瓶。
而是一個核彈。
“這個設定它本身很好,也非常適合愛豆。”樂池洛先擺出贊同這個觀點的態度,“但如果只是為了迎合網絡上對我的評價, 簡單地將我與漂亮劃上等號, 這確實不適合我。”
“你對自己的美貌還挺有自知之明的,不過這也符合我對你們這個職業的看法。”但陸夜在這個地方想不明白了。
樂池洛不希望將漂亮與他自己劃上等號……怎么會有愛豆不想要漂亮的。
這和他近幾年來對這個職業的看法完全相悖。
蔣詞為樂池洛捏了把汗, 陸夜再次翻開概念冊,視線在概念冊與樂池洛身上來回掃動。
“那你覺得……什么概念適合你。”
他的停頓幾乎是隱忍的,所有人都感受到陸夜正在克制自己的脾氣。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差點沒把“你在教我做事”這句話刻在腦門上了。
蔣詞擔心樂池洛受委屈,畢竟陸夜的手段他是清楚的——溫柔是真溫柔,但狠厲也是真狠厲。
要是真把陸夜的面子全毀了,他們moonlight就直接和所有雜志資源無緣了。
“不能說是概念,只能說是人設。”樂池洛仔細想了一下,“我更適合主動性比較強的角色,我覺得我不應該當一個只會接受的角色。
蔣詞:……
陸夜瞪大了眼睛,仿佛聽見了什么駭人的發言,金絲眼睛無法掩飾他內心的驚愕。Annie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的驚呼聲被陸夜聽到,其他工作人員全在裝死,不敢直視陸夜——他們都無法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宋時序抬起眼,看向樂池洛,眼底全是驚訝。
當他決定提出意見的時候,早就知道這里大多數人都不理解他想干什么,想做什么。畢竟大家都是同一個圈子的,都知道宋時序不好惹,不敢輕易和他白頂紅,自然面對他的找茬,屁都不敢放一個。
但讓宋時序沒想到到的是,樂池洛是知道他想做什么的。他以為樂池洛最多是會對這個內容空洞的策劃感到不滿,但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樂池洛完全能感受到他的想法。
在這件事情發生以前,他和樂池洛就像兩個同向而行的趕路人,他們走在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上,看上去永遠不會有相接的那一天。
但撥去濃霧,低頭再看這兩條平行線時,他們發現兩條線上早已被肆意生長的藤蔓相連,合二為一,變成一條直線。
冥冥之中,他們是一路人。
所有人都知道,樂池洛這張臉,完全和“主動型人格”這個人設不沾邊。
但宋時序就是覺得,樂池洛就是樂池洛,他是一個獨立的人,不應該被簡單地塞在“性格害羞,人也被動”的模板里。
他是自由的,任何人都不能拘束他。
他和樂池洛沒有預先交流過,但卻有著同樣的想法。宋時序把這種算得上是巧合的默契歸為他們錯過的兩年,即使在兩年前他們有過誤會,但他覺得不管過去多久,最本質最靈魂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只要樂池洛是自由的,他就愿意為他側目。
“我可以接受臟亂的妝容,但是我不接受我是被拖拽在地上那位。”樂池洛看向陸夜,“在神話的語境下,處于劣勢方的應該是人魚。”
Annie搖搖頭,“不管是人魚還是鮫人,這種沒有人性的野獸,從來都是與野蠻暴力劃上等號的。我從來沒聽說過,他們會是被壓制的哪一方,這非常不符合常理。”
“人魚當然是野蠻暴力的,但人物的強勢不一定要體現在力量上提現,還可以體現在精神上。”樂池洛指著策劃冊上的概念。
這下,陸夜的團隊是徹底坐不住了。
“精神上,我怎么沒想到這個!”
“這個好這個好,這不就是最近很火的嗎?”
精神教化……
這是什么東西。
陸夜覺得現在的討論已經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他的視線看向Annie,Annie立刻會意,開始對空氣開始解說。
“精神教化來源于電子游戲,是大部分電子游戲中的攻擊方式。大部分情況下,是由精神力強人物向精神力較弱的角色發動的教化行為。”
陸夜:……這什么東西
Annie嘰里咕嚕念了一長串,陸夜沒怎么聽懂。他轉頭看著Annie,瞇著眼睛
笑。
老板馬上就要發飆了,Annie急得汗都流下來。也不管符不符合樂池洛與宋時序的真實狀態,“教化……教化,怎么說呢……啊對!就是調教的意思,由樂池洛主導,調教人魚宋時序。”
這回他聽懂了。
其他人……更是懂得不能再懂了。
樂池洛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調教與教化,是近義詞沒錯,但怎么聽起來怪怪的。“我沒有想那么多。”
“啞巴與人魚,調教者與被調教者者。”陸夜站起來,視線在樂池洛與宋時序身上來回掃動。“你還別說,確實帶感。”
“不是調教。”樂池洛的臉有些燙,他覺得有必要重申一下自己和宋時序的關系。“是教化。”
“親愛的,你不懂,他們的本質是一樣的。”陸夜轉身看向策劃,又換上他那副頂級溫柔的笑臉,“策劃小姐姐,辛苦一下,半小時后,我要一份新的概念。樂池洛的角色,就不要被動的人設了,本來他這個人就夠安靜的了,再讓他走安靜的人設,反而沒了味道。”
忽然,他停頓了一下,轉身看向樂池洛。他的眼中多了一些贊賞,他沒想到,樂池洛不是那種頭腦空空的花瓶愛豆。他問樂池洛,“你是怎么想出這個思路的。”
樂池洛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宋時序的情景。
一個月前,在宋時序把帶著紅繩的超娛工卡掛在他的脖子上,曾對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你看上去挺老實的。”
“但也只是看上去是。假洋人,安分點,別把你在美國的那套帶過來。”
樂池洛一想起這個,嘴角就不自覺地抿了一下。恰巧,預光瞥見宋時序正在看他。
在對方疏忽睜大的眼睛里,樂池洛知道,他們想到了一件事。
“有人說過,我看上去并不老實。”
樂池洛的聲音不大,但宋時序聽得清清楚楚,甚至在心頭回蕩。
宋時序心里麻麻的,這種感覺讓他有些無措。
陸夜的眼神在樂池洛與宋時序身上來回轉動一圈,最后露出了一個笑。這個笑與他之前的職業假笑不同,是真心實意的笑。
“我很期待你們的成果。”
半個小時后,新的概念冊被加急趕了出來。Annie和造型助理正在消化概念,拍攝工作重新啟動。
剛才那些本想偷懶的工作人員都把這個念頭打消了。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你永遠都無法預料到下一個爆紅的頂流是誰,更何況他們面對的,是相非常明顯的兩位新貴。
宋時序的妝面比想象中要干凈,化妝師特地突出了他的眉眼,“你的眼睛長得真好看,網絡上經常說的臉在江山在,說的就是你這種。”
樂池洛剛換好衣服走出來,他的面前是一排鏡子。在鏡子里,他看見宋時序。
宋時序還沒換衣服,純白色的居家服襯得他非常純良,一點都不乖張。
蔣詞抱著概念冊,“有一組圖片需要在水下拍攝,還好我們是在溫室里,而且還有溫泉,要不然這么冷的天,大概率得感冒。”
“月光不期而至,束之高閣的小少爺邂逅了來自暗域的海妖。這是一場神秘的儀式,而和他一起完成這次邂逅的,是一位不被任何人承認的朋友。”宋時序在研究概念冊。
他翻到下一頁,看著占據一整個篇幅概念的草圖,第一個鏡頭是在水里潛行的人魚把啞巴男孩禁|錮在岸邊。
“策劃把這個姿勢想的太理想了,我在水里,怎么可能能讓魚尾露出水面?”宋時序說。
“翹高點,就行了。”這句話剛說出來,樂池洛被自己的“主動”嚇了一跳。
他的表達欲向來淺薄,和人對嗆那更是不太可能。宿晶的真誠,宋時序的恣意,這些他都羨慕不來。入隊之后,樂池洛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也是在這樣自由的氛圍中成長起來的,或許也能像隊友們這樣,隨心所欲的表達自己的感情。
但這種想法,在剛剛發生了轉變。
當他提出意見的時候,早就要想到大部分人會為他的舉措感到驚訝,畢竟大家都知道,樂池洛一向是沒有什么意見的人。
但讓樂池洛沒想到的是,宋時序知道他想做什么,宋時序完全能感覺到他的想法。
他們是一類人。
這個結論雖然荒謬,但卻在情理之中。
“你剛剛說什么”宋時序黑而深的眼睛盯著樂池洛,眼底帶著很淺的笑意。
“翹高點,要我教你嗎?”
宋時序心底那塊軟了一下,他的感覺沒有錯,樂池洛確實主動很多了。
他站起來,走向樂池洛。
撲面而來的是海鹽與松木混合的香氣,荷爾蒙濃度極高的氣息就像是在一下一下拍打在樂池洛的臉上一樣,讓他無處可逃。
“怎么翹”
白熾燈模擬出的月光灑在宋時序身上,像造物主的偏愛,熟悉的面龐在他眼前放大,樂池洛甚至連睫毛上的流光都能看清。
潛行的不是人魚,是曖昧。
“樂老師,教教我。”
第32章 水漬蔓延
宋時序低著頭, 追尋樂池洛逃避的目光。
“怎么翹”宋時序忍不住逗他,“樂老師,教教我好不好。”
“你就不能閉嘴嗎”樂池洛的臉噌一下就紅了。“網絡上有很多形體課的教程, 你可以自己學。”
他平時很少用語氣詞, 這個“呢”字被他不熟練又無意識地拖長了一點音,配著他有些歪頭的姿勢,聽起來有些乞求又有些撒嬌意味。
宋時序當然不閉嘴, 他只會變本加厲。
“樂樂老師。”
[樂樂]這個稱呼,宿晶叫過,林宴叫過,甚至連不怎么說話的連醒也叫過, 可這是宋時序第一次這樣叫他。
偏偏宋時序講話又不太正經, 還要在這個昵稱后加個老師,頗有些禁|忌的味道。
宋時序的話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笑, 依舊是那副嘲諷的語氣, “你真是白學習了, 學完了也是一張白紙。”
這話說的過于曖|昧,就好像樂池洛看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一樣,宋時序繼續說,“你平時是不是只看論文, 你都不看其他的文嗎?”
距離太近, 空氣都是熱的。
樂池洛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燒起來了,“這跟我看什么書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宋時序看著樂池洛,“因為對大部分人來說, 當你說出這句話時, 幾乎就等同于公然開黃腔。”
哪有這種道理!
這話太不著邊,聽得樂池洛呼吸不順暢。
他當然知道宋時序說的是什么, 腦子里甚至已經有了答案,可讓他說出來太難了,他是家教嚴格生長出來的乖孩子,他從來沒有說過這么直白的話。當然,也不可能說。
“你自己不正經,看什么都是不正經的。”樂池洛揭穿他。
暖白色的燈光下,樂池洛的耳朵紅得滴血。光灑落在少年的肩頭,宋時序把手輕輕扣在樂池洛的額頭上,勾著唇,有些壞,“果然還是個好孩子啊。”
額頭上是溫暖干燥的手,樂池洛分不清臉上的熱氣是自己蒸騰起來的,還是宋時序傳導給他的。
“少上網看那些沒用的。”宋時序說。
“宋時序,Annie姐叫你呢,好像要化妝了。”蔣詞端著咖啡向他們走來。
宋時序不再說話,轉身抬手就脫掉身上的白色居家服。
腰和背隨著衣擺上移而暴露,肌肉線條在暖白色的燈光下像出眾的素描,腰腹溝壑分明,雙腿緊實漂亮,比美術館里那些黃金比例的人體雕塑還要精美漂亮。
樂池洛慌張撇過腦袋。
非禮勿視,免得又被人說不正經。
“宋時序,你別整天占人便宜!”蔣詞又罵他。
宋時序一臉無辜,笑得很壞,“是你的好孩子先占我便宜的。”
“怎么可能!”蔣詞當然護短,“快去化你的妝。”
宋時序不再逗留,直接出門了。
門被打開,化妝室里的暖氣涌了出來,全都撲在樂池洛臉上。
樂池洛摸了一下臉,燙。
他規避目光站起來,一件衣服掉落在地上,樂池洛愣了一下。
這是宋時序剛剛脫下來的衣服,只是不知何時蓋在他膝蓋上了,樂池洛完全沒發現。
他心情復雜地撿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然后疊好,和他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然后在蔣詞震驚的目光中走向化妝室。
*
宋時序的妝面干凈透徹,沒有多余的眼妝。化妝師突出了他的眼眉,“你的眼睛很好看,真的很適合當眼睛條的素材。”
“那是什么”網癮少年沖浪多年,但這個東西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
“就像這樣,只保留眼部特寫的畫稿。”Annie把手機屏幕遞給宋時序,一旁的化妝助理非常贊同,“我也覺得,而且他很適合那句很火的臺詞。上一次見到那么適配的,還是中央臺那部劇的男主角。中央臺啊!那部劇可是中央臺主推的,前段時間還上了戛納電影節。”
樂池洛的注意力被這句話吸引開了,他們口中的那部劇他也看過,很美,美得很質樸,是近年來少有的佳作。
可宋時序的氣質和那部劇一點都不搭,他無法從宋時序身上感受到哪句臺詞適合他。
樂池洛垂下眼睛,看著坐在化妝臺前的宋時序。對方似有感覺,抬起眼睛,在鏡子里與他對視。正巧,Annie念出了那句臺詞。
“愛的本質是被看見。”
這句話如有魔力,讓樂池洛立刻回想起那那部劇時的心境。
確實適配。
或許是出于愛屋及烏的心境,忽然間他也覺得宋時序這雙眼睛非常好看。
看著看著,就笑了一下。
宋時序吞咽了一口空氣,慌張地移開了目光,過了幾秒,他似乎覺得這種躲避的行為不符合他的人設,又抬起頭看著樂池洛,“你笑什么”
“我沒笑。”樂池洛怕宋時序不信,“我覺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宋時序眉頭舒展,心情很好,可惜好心情維持不到一秒,便聽見樂池洛說:“和那部劇的男主角是一個類型,好像會講故事一樣。”
“我也覺得我也覺得。”助理激動舉手,“而且他們的肌肉線條也很像,走勢流暢,線條也優美。”
這倒是真話。
樂池洛以前身邊也圍繞過很多安保人員,都是家里花了大價錢請來的,那些都是在健身房泡出的威猛。但宋時序身上的肌肉,一看就知道,是規律飲食勤快鍛煉練出來的,白熾燈打在他身上,像一尊藝術品。
非常好看。
樂池洛的笑非常純潔,是對美的單純贊賞,但這個樣子落在宋時序眼里卻變了味。
他以為樂池洛喜歡那個男演員。
“我以前怎么沒發現。”
宋時序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話。
“什么”
“你居然這么健談。”宋時序垂著眼睛看他,嘲諷他,“見一個夸一個。”
“沒有。”樂池洛隱隱感覺宋時序又要生氣了,趕緊在火苗燃起之前掐滅,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場,“我不是變態,我沒有見一個夸一個,而且我只夸過你一個。”
宋時序愣了一下,立刻撇開臉,黑而深的眼睛里幾絲無措的惱怒。
他沒想到,樂池洛居然能這么直白,直白得讓人措手不及。
Annie忽然驚呼:“天哪,你的手又怎么了”
樂池洛順著驚呼聲看過去,看見宋時序手心里有一道剛愈合的傷口。那道淺色的疤是他在搬宿舍那天,不小心在宋時序手上劃出來的。
“拿粉底遮一下吧。”宋時序懶得管這種小細節。
Annie有些為難,“可是你這傷口是要下水的,今天帶來的這幾款粉底液都不防水……”
眾人陷入僵局,都在想辦法。
樂池洛低著頭,把身上的緞面襯衫的綁帶解下來,然后抬眼看向宋時序。
樂池洛沉吟片刻,試探著說,“我來試一試。”
宋時序從化妝師那里借來鑷子,正低頭扯傷口邊的死皮,被這輕輕柔柔的一呼喚cue到,差點沒輕沒重撕出一道新傷口。
聽著樂池洛那股雀躍勁,他猜測樂池洛是不是故意的。
要不然怎么一聽要扯他傷口,就上趕著湊過來了。
宋時序蓋住手心,“試什么?”
話剛問出口,樂池洛就已經自覺地湊到他跟前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空氣也被壓縮。鼻息之間,樂池洛身上帶著牛奶味的沐浴露香味再次彌漫。
他的視線里只剩下那顆不斷放大的紅痣,紅得晃眼,甚至讓他忘了后退。
樂池洛拉著宋時序的手,仔細端詳了幾秒,然后把那條白色絲帶纏繞在他的手上。
兩只手交疊在一起的時間非常短暫,短暫到宋時序還來不及反應,樂池洛的手就已經離開了。
低頭,發現是一條白色絲帶纏繞在他的腕間,手心以及虎口上,纏繞的方式非常巧妙,基本遮住了他的疤痕。
這是條絲帶是樂池洛襯衣上的裝飾物,甚至還帶著對方的體溫。
“太棒了。”陸夜出現在他們身后,忍不住對樂池洛點頭贊賞,“這樣人魚就和你有呼應了,只可惜這絲帶不是黑的,要不然沖擊感可以更強一點。”
這一點他倒是沒有想到,所以他愣了一下,低頭時眼神不小心對上宋時序的,對方眼底意味不明。
他真沒想那么多,但宋時序估計又要說他騷擾到自己了。可這一次,宋時序先他一步移開了眼睛,在他看不見的側面,耳廓緋紅。
*
溫室的溫度很高,熱氣灑在臉上,讓人感覺暈乎乎的。
坐在池水邊的樂池洛沒有什么表情。
池水在對方眼睛中晃蕩,宋時序就接著水光肆無忌憚地看著他。樂池洛的妝容并不復雜,甚至顯得有些寡淡,但宋時序不得不承認,他身上這種簡單到極致的美還是會攝人心魄。
他天生就擅長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好美,結束的時候先別走,我要給你單獨拍一組照片,你是我從業以來見過最好看的藝人,給你化妝真的好有成就感。”Annie把腮紅打在樂池洛鼻尖上,又在他眼尾做了延長,加深了淚痣的地位,這讓樂池洛原本就好看的眉眼變得更加深邃。
他的那雙眼睛就像會講故事一樣。
這個念頭只在宋時序心頭浮現了一秒,很快又被他按了下去。
他實在想象不到樂池洛主動開口講故事的情景。這人的邊界感太強了,讓他主動開口說出自己的故事,難度就跟讓宿晶閉嘴不要說話一樣難。
因為從成為隊友到現在,他幾乎沒有有過樂池洛講述自己經歷的記憶。
除了上次在機場,碰見了他姐姐。
搜尋之下,他只知道樂池洛的姐姐是最負盛名的記者,還是那個國家外交天團的預備役。樂池洛的父親更不用說了,那個華人圈最有手腕的商業巨頭自從決定參政后,就再難查到他的消息了。
那天在機場商店里,他本來沒有興趣插手那件事的,只是在糾結要給喻文江買按摩機還是游戲機。可對方恰好抬頭,在他面前露出了從來沒有過的樣子。那時樂池洛神色錯愕,眼眶還泛著紅,像是要哭了一樣。
破碎得很,招人想要過去安慰他。
關起門來怎么揉捏都可以,但絕對不能讓別人欺負,這是宋時序的準則,看見那個保鏢上手推搡樂池洛,于是他想都沒想就去把那個沒眼見力的保鏢掀翻了。
也是從這一天起,他才給樂池洛的性格找到了可以解釋的原因——精英家庭小兒子,天賦極高,卻為了音樂背離中產階級的道路,最后被家人邊緣化。
一開始他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可結合這兩天樂池洛的表現來看,這個猜測越來越立不住。
既然已經決心逃離原生家庭,那為什么還要對家庭成員念念不忘。
他們家到底有什么復雜的成分,能讓好好的一個人如此割裂。
還有兩年前,那幾首被人偷走的出道曲。
那本來是他寫給樂池洛的。
“準備一下,燈光師開始打燈了。”陸夜招呼說有人準備。
宋時序回過神來,發現燈光師已經就位了。為了營造出人類教化人魚的氛圍,燈光師盡可能把光色朝高飽和的色調上靠,溫室里的燈光盡數聚集在他們身上。
宋時序潛入池水里,只露出上半身。為了方便拍攝,陸夜讓造型師將魚尾固定在礁石上,營造出一種魚尾擊打水面的錯覺。
“這個時候應該拍個照,發給董事長看。”蔣詞開玩笑,“你真的很適合這份工作,哪有企業繼承人長得這么帥的。說不定董事長一看照片,就不那么執著非得要讓你回去繼承公司了。”
宋時序將濕發向后抹去,笑了一下,“那你最好早點發,晚了我怕他睡不著。”
“你這小子。”
樂池洛若有所思。他看著宋時序這張臉,實在無法將他與財閥繼承人聯系在一起。
但如果說非得讓宋時序當別繼承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畢竟這人對某些東西出奇地執著,甚至比一般人更能吃苦,比如寫歌,比如健身。
擁有優秀人格的人,在哪都能有成就。
拍攝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
“很好,手抬高點,對,就是這個樣子。”陸夜站在鏡頭后面。
前面幾組圖片拍攝得很順利,樂池洛本以為他們可以按時下班,但在拍攝最后一組圖片時,陸夜卻突然讓所有人中場休息。
休息間隙,陸夜走向前來,對樂池洛說,“你的眼神不要收著,應該表現出人族對待非人入侵的強勢,你們放開點,試著自己動一動,我來抓拍。”
啞巴和人魚,雖然一個體弱一個兇猛。但在精神層面上,二者是文明與野蠻的對抗。
他不會輕易屈服于人魚的威脅,相反,他會驕傲地展現出人類文明該有的教養。
好復雜的感情。
這些思想與情感是及其復雜的東西,他不像論文里的定理那么理性。
樂池洛醞釀了一下,伸出手,輕輕地覆在宋時序的胸肌上。他坐在水池邊上,視線可以剛好可以和身高逼近一米九的宋時序平行。
他的重量壓向宋時序,仿佛溺入湖水之中。他們被對方身上的味道裹挾,在不斷靠近的距離中感受彼此的體溫。
“我這個樣子……會很奇怪嗎?”
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緩和到樂池洛可以向宋時序詢問看法的程度了,這是一個積極的進步。宋時序嘴角不自覺勾起,開口道,“為什么不可以”
說來奇怪,宋時序的眼睛很狹長,臉皮很深,黑而深的眼神很深邃,不笑的時候壓迫感很強,但一旦笑起來,卻非常孩子氣。在他身上有種介于男人與男孩之間的氣質,雖然對立,但卻統一。
這雙眼睛就像有魔力一般,牽引著樂池洛的情緒,將他帶到故事的氛圍中。
月光不期而至,束之高閣的小少爺邂逅了來自暗域的海妖。這是一場神秘的儀式,而和他一起完成這次邂逅的,是一位不被任何人承認的人魚。
撲面而來的是海鹽與松木混合的香氣,荷爾蒙濃度極高的氣息就像是在一下一下拍打在樂池洛的臉上一樣,讓他無處可逃。
白熾燈模擬出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像造物主的偏愛,熟悉的面龐在他眼前放大,他甚至連睫毛上的流光都能看清。
“啊。”樂池洛發出一聲驚呼。
忽然,宋時序扣住他的手腕。他很用力地抓著他,帶著強硬的姿勢,不再小心翼翼考慮樂池洛的呼吸,他像是攻城略地一般侵入,企圖讓樂池洛在水池邊亂了呼吸。
“該強勢的人是我,不是你。”樂池洛不知道宋時序怎么忽然變成這樣,但他一直謹記自己還在拍攝,不能演繹概念之外的東西。
可讓他疑惑的是,他們站位已經失控,但陸夜卻沒有喊停,反而是讓燈光師再加了一個光圈,還將鏡頭慢慢推進。
“那就反抗我。”宋時序無意識勾了勾唇,臉上的亮片在燈光的反射下發出亮光,又邪又魅。
噴勃的熱氣掃在他的耳邊,樂池洛下意識屏住呼吸,下一秒,他忽然感覺,有什么東西纏上了他的腳。
是宋時序的手!
宋時序的虎口剮在他的腳踝上,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掌心口那條疤痕的顆粒感。
樂池洛被嚇了一跳,僅剩的理智讓他抬起腳,足心向上,踩在宋時序的右肩上。
一切宛如慢鏡頭。
在踢出去的那一刻,他在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種幾乎能稱得上是滿足的神色。
那雙會說話的眼神一直在引導他。
仿佛在說。
對。
就是這樣。
第33章 不會說謊
樂池洛以為自己踢了狠勁, 但實際上根本沒用力。
宋時序緊緊扣住他的腳,帶著笑,“腳再抬高點, 要我教你嗎?”
樂池洛緊抿下唇。他是家世良好養出的孩子, 什么時候會對人這么野蠻。可忽然被抓住腳踝,他有些慌亂,差點就把罵人的話說出口了。
忽然, 遠處的攝影棚內忽然發出驚嘆聲,“好,非常好!”陸夜忍不住鼓掌,“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宋時序慢慢把樂池洛的腳放下去, 被禁|錮的雙腳終于能夠重獲自由, 樂池洛心有余悸,總覺得宋時序不懷好意。
蔣詞帶著毯子過來, 把樂池洛包起來。“辛苦了辛苦了, 誒, 拍了一整天終于結束了,快去換衣服吧,穿一點別感冒了。”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樂池洛和宋時序在電腦上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照片, 發現效果出奇得好。
啞巴的那一腳, 把他不愿屈服于人魚的驕傲全演繹出來了,陸夜非常滿意,并且將這組圖片發給文旅局的審查, 獲得了一眾好評。
“你抓我的腳, 就是為了幫我找狀態嗎?”樂池洛問他。
他們現在的關系已經緩和到樂池洛能直接問他,并且能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的地步了, 這是一個可喜的進步。
“要不然呢?”宋時序彎著腰,手心扣在樂池洛的額頭上,很壞心眼地摸了一下對方的頭,“你以為我想做什么蔣詞的好孩子。”
“沒什么。”十分擔心因為想歪被宋時序說不正經,樂池洛決定先閉嘴。
拍攝結束,接下來是其他隊員的拍攝。宋時序換好衣服時,發現陸夜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總監,這是樂池洛的襯衣。”造型助理把服裝推車推了過來。“解下來的絲帶我們重新系上了,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入庫吧。”
陸夜伸手抓住白色襯衣的領口,另一只在衣服肋骨的部分扯了扯。他的指尖從領口而下,順著針腳,依次拂過前胸,肋骨直至腹下。
“沒有絲帶確實比較好看。”他撤掉肩帶上的蕾絲帶子,指尖在破口處,用力扯開,布料破裂的聲音,在化妝間里顯得格外刺眼。他低頭看了一眼襯衣,“這樣一來,確實順眼多了。”
陸夜掀起眼皮,看向宋時序,“你說是吧,宋時序。”
宋時序的身高具有天然的壓迫性,即使不說話,只是一個眼神,就充滿威懾力。
“你想說什么”
這話說得意味很明顯,就是要陸夜先開口。
“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回國了。而且,還當了愛豆。”陸夜溫柔的眼神落在白色緞面襯衫上。
“你到底是這么想的?年少成名,火遍歐北美,能在白人主導的歐美市場里擠掉那么多個天才成功登頂,二十歲就邁進成功人生,指頭縫漏點資源下去都夠底下的rapper幾輩子不愁吃穿了,到底是什么能讓你放棄美國的一切回來,回來就算了,怎么想到去超娛個愛豆……”
語氣里全是不理解。
“關你什么事。”宋時序語氣輕飄飄。
陸夜被氣笑了,“是,是不關我的事,可是你知道北美說唱界的那些rapper怎么笑話你的嗎?說你畫眼線,穿露胸肌的衣服,說你在背離說唱界的道路越來越遠了。他們說,你當初的成功不可否認,但既然已經決定去當愛豆,也該為后輩讓讓路,他們上節目呼吁網友給你施壓,要你把所有獎項還回去,說你不配當大滿貫。雖然我不是你的朋友,但是我看了這些人的發言,實在覺得可笑。”
宋時序一哂,“我出道的時候難道有人給我讓過路嗎?把自己失敗的原因歸結在我身上,說得好像沒有我,他們就會贏一樣。”
狂傲,不羈,這才是他認識的宋時序。
陸夜聽他這樣一說,溫柔的眼神底色中終于染上一絲贊賞,“那你沒想過要回去嗎?聽你經紀人說,你們的合約只剩一年,合約結束之后,你還會重返說唱界的吧,到時候,記得狠狠打這些人的臉,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我會回去,但這次我會換個身份。”宋時序抬起眼睛,看向角落。樂池洛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閉著眼,任由化妝師用化妝棉給他卸妝。“現在在等他的簽名。”
一陣沉默。
“什么!”
陸夜不敢相信,直接破了音,“你續約了”
宋時序拿了一包糖起身,走到窗前。十幾公里外是廣袤的針葉林,在月光下安靜矗立。這里實在是個能讓人安靜下來的地方,民風淳樸,日復一日的質樸生活,從頭到腳都沾滿炊煙的氣息,將脾氣磨煉,哪怕回憶起某些事情都能面不改色。
陸夜看著他手里的糖,更加震驚了,“你戒煙了”
“好歹也是國際知名設計師,別一驚一乍的。”宋邪的好嫌歹道。“一年前就戒了。”
陸夜面露難色,“你怎么……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看著樂池洛那張臉,陸夜忽然想起了什么,“嘶……他的爸爸不就是那位……那位要競選的……細節我忘記了,但我知道他和家里的關系不太美妙。”
忽然,陸夜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一個不太成熟,甚至有些駭人聽聞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涌現,“你之前離開美國,是因為他嗎?”
一直以來都無所謂態度的宋時序終于噎人了,“這和你有什么關系”
被噎了,但陸夜感覺通體舒服——這才是正常的宋時序。但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宋時序這個態度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直接坐實了他剛剛問出的那個問題。
嘖嘖,這就是貴圈嗎……
不過陸夜很快冷靜了下來,他有些八卦,但宋時序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這讓他有些挫敗。
“某人對外人全很冷酷,桀驁不馴,不好接觸。唯獨對樂池洛非常關心,甚至還知道對方的所有喜好和不擅長的東西。”陸夜扶了一下眼睛,“我震驚一下,不奇怪吧。”
“你繞那么大一圈特地走到我這邊,就是為了跟我這件事”宋時序不再理他,轉身就走。
“誒,我就問問,我又不認識他,想知道點什么都不可以嗎?”陸夜其實不太關心這些,“對了,如果你們要去小漁村的話,記得早起哦,這個地方只有早上才有便名車。”
“我去那個地方干什么”
陸夜有些意外,“你們不去那個地方嗎?那應該是我想錯了,我還以為你們團綜是去那邊拍攝。”
“是什么讓你有了這種錯覺?”宋時序問。
“樂池洛。”陸夜給出了一個意料之外但卻情理之中的答案,“剛剛經過化妝間的時候,聽見他在問路。”
*
回到宿舍,宋時序向蔣詞確認了三遍,拍攝團綜根本去不到小漁村。
那么問題來了,樂池洛為什么要去那個地方
正思考間,有人來敲門。
宋時序打開門,發現是樂池洛。
“什么事”
“我來給你送藥。”樂池洛剛洗好澡,腳指頭都透著粉白,他把手里的藥遞給他。
“稀罕。”宋時序打量他,“我們家小幺居然會心疼人了。”
“我本來就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樂池洛不滿宋時序總給他扣帽子,他把藥遞給宋時序,“謝謝你今天幫我找狀態。”
“謝我”宋時序低頭看著手心里的藥袋子,惡劣心又發作了,“就這么謝”
顯然,樂池洛沒想到宋時序會提出這種要求,一時怔愣,“那你打算怎么謝”
宋時序想起樂池洛曾在搬宿舍第一天時給他上過藥,心里一癢,“幫我上藥。”
宋時序的房間很大,干凈又整潔。他們住同一層樓,房間的規格都是一樣大的,但宋時序的房間尤其空曠,屋里有淡淡的香味,跟他身上的味道很像。
沙發上堆滿了衣服,宋時序見樂池洛沒地坐,“去床上。”
“不用,我站著就好。”說著,樂池洛從藥袋子里拿出藥水。
宋時序有輕微潔癖,樂池洛拒絕坐他的床這件事本應該讓他松一口氣,可他卻感覺心口悶悶的,說不出的糟心味。
離得有些近,宋時序能聞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氣。淡淡的花香混雜著一點草本植物的清苦,從樂池洛白皙的脖頸處向外延伸,輕紗一樣籠在宋時序臉上。
“恢復得挺好的。”樂池洛盯著他的眼睛,語氣帶著一絲驚訝。因為驚訝,他眼角那顆肉粉色的痣也開始晃動,為這張幾乎稱得上是冷淡的臉注入生機,“這才過沒多久。”
“本來就不是什么很深的傷口。”宋時序說他大驚小怪,“沒幾秒就愈合了。”
“處理完了,我先走了。”樂池洛動作利落,很快就處理好傷口了,“我先走了。”
他站起來起,轉身離去。宋時序忽然想起陸夜的話,問他,“你去小漁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樂池洛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宋時序會問他這個問題,一時慌神,撞上身后的置物架。
置物架上放著一本精裝書,被樂池洛一撞,直接掉在地上,扉頁開合,帶出一張便簽,散落在地上。
“抱歉。”樂池洛彎下腰撿書,宋時序快他一步撿起書,樂池洛只好開口,“我同學說哪里的風景很好看,我就想去看看。”
“那你打算怎么去”宋時序實在好奇,樂池洛人生地不熟,手里那本駕照又是國際駕照,他要這么去那個地方。
“我……”樂池洛臉上的笑有些僵硬,“我可能不去了。”
“不去了”
“可能不去。”樂池洛根本不會說謊,所有心思明晃晃寫在臉上。
“小漁村有什么”宋時序問他。
“好看的風景。”
“你打算怎么去?”
“我打算不去。”
喲。
學聰明了。
知道騙人了。
宋時序還想再問,但看樂池洛的已經開始緊張了,只好作罷。
他把精裝書頁里的便簽抽出來,對折,塞入樂池洛的口袋里。“行,送你的禮物。”
好在是沒有追究了,樂池洛松了一口氣,回到房間,準備睡覺。
換衣服時,從上衣口袋掉出一張明信片,是宋時序塞給他的“禮物。”
樂池洛打開一看,發現是宋時序隨手在便簽上寫下的幾行話。
“全世界的水都會重復,北冰洋與尼羅河會在濕云中交融,這古老美麗的比喻讓此刻變得神圣,即使漫游,每條路都會帶我們歸家。”
樂池洛有些觸動,“這是你寫的新歌詞”
[宋時序:不是。]
居然不是。
[宋時序:是偉大老師黑塞的作品。]
黑塞。是一位很厲害的學者,巧和的是,樂池洛剛好沒讀過這本書。
[他的名字叫什么?]樂池洛編輯好消息,還沒發出去,對面就發來了新的消息。
[宋時序:出自《克林索爾的最后夏天》。]
樂池洛仔細的讀了一遍書的名字,又去晚上搜了一下關于這本書的故事,不知不覺讀到深夜。
關掉搜索欄,他的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這是一本很美的書,是他喜歡的類型。他打開手機,發送了今天最后一則消息。
[樂池洛:他的名字特別美。]
*
接下來兩天,只剩下其他成員拍攝的工作,宋時序和樂池洛正大光明地在宿舍休息。
樂池洛鉆進自己的小房間,與世隔絕。
“胃疼”宋時序聽著皺眉。“你是說樂池洛”
宋時序剛吃完早餐,就在蔣詞嘴里聽到這個事情。
“是啊。”蔣詞神神叨叨,“兩個鐘頭前他練舞結束后就去隊醫那里配了藥,我問他身體怎么樣了。他只說回房間休息,可他到現在都沒出來,估計是又睡過去了。”
胃疼還去練舞。
宋時序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蔣詞出門后,宋時序立刻起身,走向樂池洛的房間。
他非常紳士地在房間外敲了十幾秒鐘的門,驚覺不對,打算破門而入。他的手剛放在門把上,門就自己打開了——門根本沒鎖!
宋時序打開房門,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沒有發現樂池洛的身影。他出房間,來到玄關口,居高臨下地睥睨了一圈——樂池洛的鞋子不在這。
還說不出門,宋時序咬牙。
小騙子。
第34章 主動出擊
茶室, 二樓。
靠近主干道的飄窗上,坐著一位少年。
“喲,稀客, 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啊。”送貨小哥朝老板笑了一下。
“可不是嘛。”老板有些怵, “怪人,進門后就沒見他笑過,你說現在的年輕人, 一個賽一個俊,怎么就是不愛笑呢?”
“怎么說?”送貨小哥笑容可掬,“今天還見過其他大帥哥?”
“嘿,還真有!在他進門之前來了另一個青年, 長得不能說是單純的俊了, 簡直是漂亮得不像真人!我要是張成那樣,恨不得天天笑。那少年也是奇怪, 進門不喝茶, 只問我小漁村怎么走。”
“小漁村, 是那個被開發成度假勝地的小漁村嗎?離這遠得很,他是不是迷路了。”送貨小哥拿出送貨單怪可惜地搖搖頭。“可惜了,我今天送貨不經過那,要不然就帶他一起去了。”
“不用, 他朋友在。”對面的小哥露出疑惑的神色, 老板指了指宋時序的方向,“諾,就是那個, 正趴在二樓偷看那個漂亮少年呢。要我說, 他們倆這個別扭樣,估計是吵架了, 放心吧,看他這一臉緊張的樣子,一看就不是真生氣,以我過來人的經驗,他們很快就會和好的!”
二樓,宋時序的手機發出震動。
【十分鐘前,出現在體育館附近。】
【宋時序:繼續跟。】
宋時序回復完消息,視線落在人群中的灰色小人上。
樂池洛穿著一件深灰色連帽衛衣,依舊是一個人,不往別的地方看,似乎在看導航,低著頭的樣子應該是在問路。
一個模樣可愛的男生從他身后跑來,猶豫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踮著腳跟他說話。
樂池洛轉過身來,低頭看他。似乎沒聽清對方說了什么,于是把腰彎下去一點,弄的男生不好意思起來,將一瓶水塞到他的手里,掉頭就跑了。樂池洛站在原地,看著手里的水,過了兩秒,才慢慢反應過來似的,回頭看那個跑掉的男生。
宋時序看著跑遠的男生,眉頭緊皺。
樂池洛也太沒防備心了,怎么什么人都有機會上趕著來調情?
宋時序收回視線,打開手機,發出消息。再抬頭,發現那個人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他急急忙忙結賬出門,臨走前,老板告訴他:“孩子,早點回家,最近這一帶亂得很。”
“好,我很快就回去。”
根據樂池洛最后一次出現在視野中推斷,宋時序來到另一處開闊場地。旁白是奧運健兒的冬訓基地,門口一輛武裝車負責運輸運動健兒所需物資。宋時序沿著主干道往前走,但余光里看見幾個外國人已經堵在前面。
宋時序此刻對外國人的“亂”終于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認知。
近日,冬訓基地開展一年一度的中外優秀奧運運動員交流會,所以在冬訓基地附近,會看見很多外國人。
主干道是單向道,只能往前走才能離開冬訓基地,三個外國人和宋時序差不多高,其中兩個已經左右將他堵住,除非宋時序有以少勝多的本事,否則他很難脫身。
可就算宋時序有這個能力,他都沒有一挑三的打算,對著三個來路不明的teenager,正面起沖突不是明智的做法。嘴欠懟人雖然是他生平一大愛好,但也深知沖動逞威風是愚蠢的莽夫行為。
他是厭人,但遠遠沒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這手表得有個百萬吧。”為首的黃毛上下打量宋時序,又往他鞋子上看了一眼,確定他是個養尊處優的有錢少爺,歹心思起,“小少爺,身上帶了多少錢啊?快快,掏出來。”
神經。有電子交易的年代,誰帶現金出門啊,也就你們國外還沒普及手機支付。
他剛想開口,身后,忽然傳出腳步聲。眨眼的功夫,一張毛毯從天而降,像鋪餃子皮一樣,嚴嚴實實地把三個黃毛蓋住。
下一秒,宋時序手腕上多了一雙白皙修長的手。
一個穿著灰色連帽衛衣的青年拉著宋時序跑了起來。
灰白配色的板鞋,和他是同款,不是樂池洛還能是誰。
看著緊緊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宋時序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嘴角不自覺翹起了。
宋時序記得來時的路,他拉著樂池洛的手往來時的那條小巷子跑去,可樂池洛卻拉了他一把,“他們會從巷子另一頭出來的。”
他牽著宋時序往另一個方向跑。冬訓基地這一塊人煙稀少,門店不多,各類基礎設施都是圍繞運動員建立的,大部分是中醫針灸館,中藥大藥房,娛樂類的項目少得可憐,門店也不多,春天還沒到,大部分關門過冬的店面還沒來得及開門。
緯度高,天黑得早,四五點的光景,天就擦黑了。視線隨著動作不斷晃動,宋時序時刻關注樂池洛的呼吸,就怕他因為這次沖突開始驚恐。看著自己被緊緊箍住的手腕,宋時序忽然生出一種錯覺。
他在想,如果他在學生年代就認識樂池洛,他們是不是可以像此刻一樣,牽著手,翻過墻,一起逃離都市校園,然后在街頭狂奔。
可惜現實并不如宋時序暢想的那樣順利,他們沒有沿著公路一路狂奔下去,樂池洛帶著宋時序躲進一間藥店里,他們關上厚重的大門,然后躲在門廳下。
兩人都在克制著呼吸,但劇烈運動后沒那么容易平復,喘息聲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濃重。藥店里只有一個笑容可掬的老爺爺,他雖沒有趕人,但躲人籬下,該有的教養還是得有,所以他們不會貿然進到里屋。
他們面對面,幾乎是貼著的,站在前門門廊下。
樂池洛還帶著口罩,宋時序伸手,指尖剛碰上口罩邊緣,就被樂池洛躲開了。
“不嫌熱?”宋時序問他。
樂池洛一直專注又安靜地聽外面的動靜,直到宋時序開口,他才發現兩人過分親密的關系。下意識往后撤,但好像撞上了什么東西,發出沉悶的哼聲。
宋時序攬過樂池洛的腰,把樂池洛拉向自己,兩人幾乎貼在一起,樂池洛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布料摸索的感覺。對方的手心按在他的腰上,不知道按到什么地方,樂池洛的呼吸緊促。
只是很短暫的接觸,但宋時序還是聽到對方呼吸亂了,在當下這種非常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更加明顯,何況他們還離得這么近。
“撞到了。”宋時序非常紳士地退開一段距離,“小心。”
“謝謝你。”樂池洛沒打算摘下口罩,漂亮無措的眼神不敢和宋時序對視,他把口罩壓了壓,又把淚痣的那張臉側過去,半張臉沒在寬大的帽檐里。
裝什么
覺得自己沒被認出來
宋時序很想敲敲樂池洛的頭,問他里面裝了什么。樂池洛身上這件衣服還是蔣詞怕樂池洛在北方著涼,貼心為他加的新衣服。雖然對方從來沒穿過,但宋時序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因為后面給隊員新添的衣服,全是宋時序買的。
在躲避外國黃毛的這短短幾分鐘內,宋時序能感受到樂池洛正處于一個極度不自在的狀態里,原本他想揭穿對方,說我早就認出你來了,還想逼問對方為什么偷偷溜出宿舍,來這種地方問路,他還想問對方為什么要去小漁。
但宋時序怕樂池洛不自在,最后還是沒問。
面對隊內最小的小幺,他總得照顧一下對方的情緒。
慢慢來吧。
有自行車的聲音隱隱約約傳,藥店老板笑容可掬問他們要不要喝涼茶。
宋時序搖搖頭,然后又低頭問樂池洛,“你來這邊做什么?”
“問路。”樂池洛不愛說話,宋時序以為樂池洛不會回答問題。忽然接收到對方確定的信息,一時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樂池洛會這么乖,誠實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心理拂過一絲異樣,撓得他心癢。
過了會,他又問,“問到了嗎?”
“問到了。”樂池洛點點頭,“但有點遠。”
當然遠,樂池洛想去的地方,宋時序提前在網上提前搜過。那個地方是針葉山有名的度假圣地,雖然名字叫小漁村,但實際上早已被開發成僅供游客消費的釣魚度假村。
樂池洛當然不是想去那個地方釣魚的,宋時序不需要動腦都能想到。
但樂池洛要去那個地方做什么……
他沒有頭緒。
正打算開口,外面忽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樂池洛立刻靠近門邊聽了幾秒,確認是路人路過后,他才重新面對宋時序,說:“你快回去吧,最近是中外交流,近段時間外國人都多,不要到冬訓基地這邊來。”
“真的嗎?”宋時序問他。
樂池洛被他這句真的嗎問懵了,難以想象有人在經歷被外國不良少年的圍堵后還能發出這樣的疑惑嗎,但宋時序的過于認真,這讓知道這人有多惡劣的樂池洛有些懷疑,這人到底是真單純還是裝單純。
“真的。”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冬訓基地傳來一陣鈴聲。“這是門禁的預備鈴聲,前來集訓的運動員每天有一個小時的外出活動時間,自由活動時間一結束,他們就會回去的。”
也就是說,他們很快就能擺脫小黃毛了。
等待的時間有些久,黑暗中,那雙黑而深的眼神一直注視著樂池洛,直白的目光讓他招架不住。
“你認識我?”宋時序低下頭,追尋對方逃避的目光。
距離被人為拉近,樂池洛的眼睛倏忽睜大。“是什么給了你這樣的錯覺?”
“因為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所以才會讓我少來這邊。”宋時序說。
沒想到,好心提醒竟成了告密者,輕而易舉地把自己地偽裝全盤脫出了。
不,不會的。樂池洛在心底這樣安慰自己。
宋時序疑心重,他會這么問,或許只是為了確認一下,并非真的認出他來了。
“口罩摘一下,說不定我認識呢。”宋時序抿著嘴,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樂池洛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設計好的邏輯陷阱之中,他的心里會涌現出一股莫名的情緒。
像是頂級獵人完成了甕中作弊,正在盤算戰利品。
“我認識,我當然認識。”樂池洛急得臉都紅了,還好他帶了口罩,還好宋時序看不到他口罩下的不知所措。今天他沒有向蔣詞報備就偷偷出了門,就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
所以無論無何,他都不能脫下口罩,更不能讓宋時序自己就站在他面前。
“嗯。”宋時序勾勾唇,依舊彎著腰,那意味很明顯,就是要樂池洛繼續說。
“你是當紅六人男團moonlight的成員,我當然認識你了。”還好宋時序是當紅偶像,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找什么理由來掩飾自己了。
睜著眼睛說瞎話對他來說還是太勉強了。
“你居然認識moonlight,你是這個男團的粉絲嗎?”
“嗯。”多說多錯,那不如順著對方的話繼續說下去。
“那你最喜歡哪個成員?”宋時序問他。
樂池洛抿著嘴不說話,這個問題太難了,大家都很好,總不能在所有人里面挑一個最喜歡的,這還是他第一次意識到端水大師是那么難做。
宋時序似乎看出了他的為難,笑著換了一個新問題,“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
“宋時序。”樂池洛可以壓低聲音,沉聲說。
宋時序吸了一口氣,憋著笑,“那你喜歡宋時序嗎?”
“什么?”樂池洛的腦子一瞬間有些空白,過了大概有幾秒,不好意思才不負眾望地出現在他臉上。
“喜歡我嗎?”宋時序徹底不當人了。
樂池洛雖然還站在這,但實際上走了有一會了。
雖然他知道宋時序口中的“喜歡”是指粉絲對偶像的喜歡,但他還是覺得難以啟齒。可他不能在宋時序面前掉馬,糾結了一會,還是硬著頭皮小聲說:“喜歡。”
聽到他親口承認,宋時序吞咽了一口空氣,心底那個住進來有段時間的小人又開始撓墻壁了。
“真的?”
“真的。”
宋時序拿出手機,垂著眼,在屏幕上點了兩下。
樂池洛松了一口氣,就在他以為宋時序馬上就要離開的時候,宋時序把手機推到他面前,他低頭一看,發現是宋時序和宿晶的聊天框。
樂池洛有些疑惑。
“我有個隊友,一直都不相信有人喜歡我。”宋時序問他,“是不是很過分”
宿晶平日里不會說這么過分的話,但如果對象是宋時序,那倒也正常。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好評價。”樂池洛搖搖頭。
“我今天要向他證明,我也是有人喜歡的。”宋時序這么說。
等等,他不會是要
話音剛落,他把手機遞給樂池洛,讓他用語音說出[我喜歡宋時序]這句話。
樂池洛耳朵紅得要滴血,他沒想到宋時序會這么惡劣。
他基本已經確定,宋時序認出他來了。
但宋時序不主動戳穿他,他也不想自己承認。
最后宋時序還是沒忍心為難他,讓樂池洛早點回去,樂池洛松了一口氣,立刻飛奔出門,身影消失在門口。
在小屋里等了兩三分鐘,宋時序打開門,往右轉。他走到巷子門口,然后停住腳步。他看著在他面前氣喘吁吁的幾個保鏢,臉上的表情不再是逗弄樂池洛的雀躍,而是沒有表情的冷意,“找我?”
這些保鏢是他父親安排在他身邊的,負責看住他,以防他那天想不開又跑出國。
為首的一個保鏢愣了一下,然而按住耳麥:“A片區,找到人了。”
宋時序慢慢走到為首的那個保鏢面前,垂著眼看他,“和我爸聊天”
“剛剛準備匯報。”那個保鏢沉聲說道。
宋時序笑了一下,“ 跟丟我,讓你們很為難吧,畢竟董事長才是你們的老板。”
“保護少爺是我們的職責。”保鏢很嚴肅地回答他的問題。
“我這樣隨便脫離視線,你們苦惱嗎?”宋時序繼續說道:“我保證,我以后不會做出這種沖動的事情,不會為難你們的保護工作。”
幾個保鏢面露駭色,面面相覷。
他們家少爺怎么忽然變得這么乖,這是撞邪了?
“但我是有條件的。”
幾個保鏢松了一口氣,這才是他們家少爺嘛。“少爺請講,只要是不違背我們合約的條件,我們都會無條件滿足你的。”
“從今天開始,除了跟著我,你們也要跟著樂池洛,保證他的安全。”對面幾個人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宋時序繼續說:“不用刻意阻攔他,他只要離開隊伍,你們就得向我匯報。”
“就這個條件。”他一邊向前走,一邊說:“應該不違反董事長給你們開的合約條件吧。”
幾個保鏢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可以,但請允許我將這項新條件匯報給董事長。”
“隨便。”宋時序心想,早晚的事。
*
回到宿舍后,宋時序發現,宿晶又粘著樂池洛撒嬌,問他身體好點了沒,殷勤地端著碗,要喂他喝糖水。
“難道是水土不服?”蔣詞摸了摸樂池洛的頭,樂池洛大窘,有種上學被抓逃課的心虛。
“難道不是被人嚇到了才變成這樣的嗎?”宋時序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接過宿晶手上的搪瓷碗,他把自己的凳子和樂池洛的凳子并在一起,緊緊貼著樂池洛。
樂池洛反應過來自己撒謊真的被發現了。
“可能是寒氣入體了,要不要試試針葉山的藥浴”來看望隊員的市長笑容可掬,“我們的針葉山的溫泉有藥浴的功效,雖然我們這邊的景色比大城市差了點,但我們的藥浴可是大城市沒有的。”
樂池洛心虛地往邊上蹭了蹭,很認真地搖搖頭:“沒有沒有,這里很漂亮,真的。”
被忽視了,宋時序不樂意了:“那跟紐約比呢”
氣氛變得安靜。
蔣詞臉色微妙地覷了一眼宋時序,就連心大得不行的宿晶都察覺到了什么。宋時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剛才忘了,樂池洛就是從紐約跑回祖國的——怎么可能會喜歡那座城市。
安靜得只剩下陶瓷碗具相互碰撞的聲音,清脆地叮了一聲,撞得宋時序心頭一緊。
蔣詞飛速把糖水灌下,直接把宿晶拖走。
樂池洛喝得也快,可他喉嚨太淺了,嘴又小,黏膩的糖絲沾在嘴角,不能進去,只能沿著臉頰成小股留下。宋時序抽了紙巾按在對方嘴角上,一點一點擦去湯漬,正巧對上人家的眼睛。
樂池洛端著碗看著他。宋時序的手還按在樂池里的下顎上,肌膚相貼,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吞咽的動作。
真的太近,呼吸相撫,糖水因為熱氣而蒸騰出的甜味宋時序都能聞見。他生平第一次手抖了,五指難受地蜷緊,心也跟著被攥緊了。
樂池洛卻回答,“當然漂亮,國際大都市怎么可能會不漂亮。”
說完,他飛速起身,把碗放在水池里,直接上樓了。
樂池洛起身的那一瞬間,宋時序也站起來了。只是他的糖水沒有喝完,一旁的市長非得拉著他,問他是不是不和胃口,配方應該如何改進。
拉扯間,樂池洛早回房間了。
宋時序心浮氣躁,一股腦把糖水全灌了下去,這糖水甜的他嗓子疼,但他也在這股糖水的滋味中感覺出樂池洛的苦。
他后悔了,確實不應該對樂池洛說出那種話。
站在樂池里的房間門口,宋時序罕見地猶豫了。
其實他想問問樂池洛是不是生氣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意義,如果樂池洛不生氣,難道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嗎?
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講話太混蛋,太肆無忌憚了。樂池洛只是裝病了而已,不想說就不想說,他為什么非得要對方給他一個說法。
正猶豫了大概有十分鐘,門打開了。樂池洛身上還帶著水汽,眼睛濕漉漉的。他抬起眼睛看向宋時序,有些疑惑。
“蔣詞讓我來問你,需不需要用到車,首都那邊的司機休假了,如果要出門,只能自己開車。”宋時序說。
明明是你自己想問的。
非常奇妙,他居然能聽懂對方的言外之意。
“你早就認出我了,是不是。”樂池洛不滿,“你太過分了,耍人很好玩嗎?問我喜不喜歡你,還讓我給宿晶發……發那種消息,你是三歲小孩嗎?”
“我沒耍你。”宋時序后悔,他覺得自己的解釋過于蒼白,決定用行動來補救。
“你什么時候去小漁村,你沒有國內的駕照,應該找個人帶你過去。”
樂池洛不相信宋時序,怕有詐。
“跟你有什么關系?如果我跟你說了,你就會送我去嗎?”樂池洛說。
“你需要嗎”宋時序的目光很真誠。
雖然他跟宋時序有過矛盾,但捫心自問,宋時序這段時間對他并不差,這些天的照顧與偏待,足以融化那層隔閡。
樂池洛沒有接過,宋時序怕樂池洛累了,讓他早點休息。
“我會幫你聯系司機。”
臨走前,也不管今天樂池洛是不是真胃疼,他要拉踩宿晶,“別和宿晶天天黏在一起,他每次吃飯無辣不歡,他的嗓子還沒破,但你這胃肯定受不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向對面的房間。
就是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從背后看,有些同手同腳。
三歲小孩……
樂池洛沒忍住,嘴角翹起一個弧度。
宋時序還沒走遠,袖子就被樂池洛扯住了。
“司機已經休假了,就不麻煩他了。”樂池洛不自覺翹了一下嘴角。
宋時序有些緊張。
“團綜拍攝結束后,會有年假……我沒國內的駕照,也不好意思麻煩其他隊友。”
樂池洛的語氣帶著試探,“你有空嗎?能捎我去趟小漁村嗎?”
第35章 雪地相擁
他不知道樂池洛要去小漁村做什么, 或許是年紀小,或許是因為貪玩,想去看看新奇的東西。
一旦邏輯自洽, 宋時序就成功地說服自己了——樂池洛想出去玩。
并且邀請了自己。
宋時序眉眼溫柔了一瞬。
他們現在的關系, 已經進展到樂池洛愿意主動邀請他出去玩了,這是一個可喜可賀的進步。雖然宋時序對釣魚不感興趣,但一想到邀請他的人是樂池洛, 立刻對這項運動有了新的看法。
睡意全無,網癮少年打開電腦,開始學著做攻略。這是他第一次嘗試這種東西,一時新奇, 攻略越做越詳細, 甚至具體到吃穿住行。
*
拍攝照片的準備工作進行了兩天,第三天正式進入團綜拍攝。
他們住在針葉山腳下的小鎮里, 這里在北緯五十度, 冬季日照時長只有只有十二個小時, 室外溫度來到了驚人的-27℃,吹口氣都能結成冰。
昨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雪,天地間都籠罩著一層荒寂的灰白色。
宿晶頂著毛茸茸的腦袋蹭到窗邊,趴在百葉窗上往外瞧:“天哪, 這里的雪比首都大多了。”
說著, 他伸手拉動百葉窗的葉片,睜大眼睛朝外打探,貪婪地看著不可多見的雪景:“這也太美了, 我們那邊可沒這么厚的雪。”
美麗的東西總能迷惑人, 看雪看久了,宿晶忽然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干澀, 他很用力地眨了兩下,艱難地揉眼睛。
“三日。”背后有人叫他。
話音剛落,宿晶只感覺到兩眼一黑,隨即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樂池洛把毛茸茸的腦袋按在懷里,白皙修長的手臂遮住宿晶的眼睛,另一只手將百葉窗拉下,“不要裸眼直視雪地,會有雪盲癥的。”
雪盲癥?
“你也太沒常識了,怎么不帶墨鏡就直視雪景呢?”一向溫柔的林宴難得嚴厲起來,“太陽光會在白雪地上折射,裸眼根本招架不住這種強度的紫外線。”
“嗚嗚小隊,我真的不知道。”宿晶發誓,“我再也不敢了,以前我真不知道這個。”
“放過南方的瓜娃子吧,冰渣子都沒見過幾粒,怎么可能會知道這個。”喻文江一雙大手擼著宿晶頭上的呆毛,“以后就得長記性了。”
“欸,首都也下雪,我們每天從宿舍步行去公司都不帶墨鏡的,怎么沒見我眼睛出過事。”宿晶純好奇。
“那是因為破冰車在夜間也會工作,基本上天亮之前就打掃完了,你睡得比豬還香,怎么會注意過這個問題。”宋時序剛起床,緊皺的眉眼里寫滿了起床氣。
強制開機的滋并不好受,剛下樓就看見宿晶蹭在樂池洛的懷里,原本是朝向廚房的腳拐了一圈,專門繞到門廳這邊來嗆人。
“宋時序!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句句有回應,句句不好聽的!”
*
節目組安排的車很快到了針葉山腳下。
蔣詞帶著大喇叭走在隊伍最前面,“針葉山海拔有兩千米,想要爬上山頂,一共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步行上山,另一種是坐索道。”
“能不能坐索道呀,這可是兩千米,天黑都不一定爬得到一半。”宿晶說。
“當然可以。”蔣詞笑容可掬,完美地過渡到cue流程的環節,“我手上就有坐索道的票,但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拿到這些門票。”
“勝利者……勝利者是什么意思,是我們要比賽的意思嗎?”宿晶肉眼可見地萎了下去。
“沒錯!眾所周知,我們針葉山風景秀麗,不僅是國家5a級景區,還是奧運健兒的冬訓基地。緊鄰針葉山山腳設有滑雪賽道,在滑雪比賽中打破景區記錄者,就可以免費獲得門票。”蔣詞指著前方,示意大家看過去。
“考慮到我們的成員不是專業滑雪運動員,所以我們比賽的項目非常簡單,是大回轉旗門競速。”
到達場地后,蔣詞為成員解說規則,“大回轉旗門競速,顧名思義,就是繞過場地內的旗子,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終點。我們的成員如果能打破針葉山滑雪場開設以來的最快記錄,就能獲得纜車門票。”
“可是不會滑雪怎么辦?”林宴溫柔道。
“我們請了教練,你們先到場地里練習半個小時,然后再進行比賽。”
為了防止成員發生意外,公司的醫生以及場地的急救員在一旁嚴陣以待。
樂池洛拿起一塊雪板,嘴角不自覺翹起。
滑雪。
上一次滑雪,還是在高中,學校組織去北部地區研學。
雖然第一天晚上就被家里人以環境不好的理由里接走了,但樂池洛一直忘不了,那天下午脫離家庭脫離學校,從滑雪道上一躍而下的感覺。
宋時序似乎能感受到他的雀躍,俯身在他耳邊問他:“這么開心?”
樂池洛吸了一口冷氣,又把頭埋進圍巾里:“開心。”
大約過了五分鐘,他們來到滑雪場地。
在教練的幫助下,他們開始練習。
不遠處,幾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看向他們這邊。
“咦?那條滑雪道怎么被圍起來了”為首的黃毛有些好奇。
“聽說是在進行拍攝。”另一個黃毛叼著煙,對空著空氣吞云吐霧。
“那幾個也是運動員嗎身材挺不錯的,最高的那個比例簡直完美,嘶他們是哪個項目的,怎么沒在基地見過他們?”第三個黃毛疑惑。
“不是運動員,聽說好像是什么明星。”另一個黃毛說。
“亞當你看。”小弟對為首的那個黃毛說。
亞當抬眼,眼前閃過一抹亮色。
場地上,漂亮少年踩著雪板從滑坡上滑下,那人長得實在太出塵了,漂亮矜貴得不像是這個地方能養出來的。緊跟在他身后的,是另一個青年。
另一個青年長得也好看,只是他的好看與漂亮少年的好看不一樣,他的壓迫感更強一點,像是雪域里的狼。
亞當的視線停留在宋時序身上,有些慌張,“他、他不就是……我們那天”
三個黃毛彼此交換了個眼色,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那天在基地門口打劫宋時序的事情。
沒想到,他們打劫的不是籍籍無名的路人,而是一個明星愛豆。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明星的影響力比普通人大多了,要是他把我們打劫的事情說出去,我們可能會被體委組警告!”一個黃毛說。
“何止是警告,這種事情是會被禁賽的!”
“怎么辦怎么辦……”
“別叫,吵死了!”亞當勃然大怒。“還不是你們,在北美偷偷摸摸就算了,到這了還偷東西,你以為這里的警察和我們那邊一樣吃白飯嗎?”
兩個小弟不敢做聲,像個鵪鶉一樣縮脖子。
亞當越想越后怕,“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主動權得掌握在他們自己手里。
*
樂池洛練得差不多了,滑到護欄邊站立。
這時,看臺上走來幾個外國人,看上去像運動員。
有點眼熟,等對方走進了之后,他才發現,這三個吊兒郎當的黃毛就是在冬訓基地外打劫宋時序的那三個。
樂池洛皺了一下眉頭。
“怎么了”其他隊員也來到他身邊。
話音剛落,看臺上的幾個外國人忽然跳下來,往攝像機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們是拍攝節目的明星”
宿晶點點頭。
為首的黃毛直接把手機懟到他們面前,“我們是冬訓基地的交流員,我們要訓練,請你們離開!”
林宴是個好脾氣,“這個場地我們包場征用了。”
另一個人對著手機屏幕,不屑道:“他們這種偶像明星懂什么叫滑雪被俱樂部的教練指導一下就可以出來滑雪了嗎說不定連護具都不會帶呢。”
宿晶覺得莫名其妙:“這里是對游客開放的娛樂場地,你們要訓練,可以去冬訓基地,那里才是專業賽道。”
“我是運動員,不管條件有多艱苦,到哪都是可以訓練的。而且,對我來說,滑雪不是娛樂。”亞當搖了搖手里的手機,把鏡頭對準宿晶,“你們這個國家的人就能以褻瀆滑雪而自豪嗎?”
宿晶臉色都變了。
黃毛居然開了直播。
而且他的直播間里,已經有兩萬人次的在線數了。
[這……這不是moonlight嗎?!他們團很有實力的,最近火了,還掛熱搜上呢,怎么這架勢,嘶……感覺像是要塌房啊!]
[這個男團也太不醒目了!讓別人以為中國男團傲慢。]
[我真的是服了,明明是那幾個外國人不禮貌,先來后到的道理都不懂,為什么要怪moonlight不給面子啊,能不能有點文化自信!]
隊員們大多聽得懂英語,宿晶氣得頭發都炸開了,可卻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不止宿晶,在場的工作人員臉色也很難看,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他們又是愛豆,一言一行都會被鏡頭放大,容錯的空間很小。
宿晶小臉白成一片,樂池洛抬起頭看著攝像機,示意工作人員去找人。
人還沒到,宋時序就走出去。他站到三個黃毛面前,一米九的升高很有壓迫感。他垂著眼,看著黃毛手里的煙。
“針葉山內,禁止抽煙。”
“嘿,我發現你們這地方不大,規矩還挺多……”
宋時序打斷了他的話,“不好意思,針葉山內禁止吸煙,請你上交香煙與打火機,希望你配合。”
很禮貌的話,很強勢的語氣。
“保護環境都是我們每個地球公民的職責,哪怕你是外國人,只要你的香煙引發了山火,你都要承擔后果。”
[哇哇哇哇哇宋時序好A,對付他這種不講道理的外國人就應該這樣做。]
[啊啊啊穩穩的安全感。]
見直播間的輿論走勢不對,亞當那個有些慌了,他暫時切掉直播間,姿勢輕慢,“行,要我不吸煙,可以,我們做個交易。”
宋時序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亞當靠近宋時序,壓低聲音,“昨天,冬訓基地外,我們見過。”
宋時序沒有說話。
“哥們可是拿到奧運邀請賽的資格了,你識相點,不要向體委會舉報,別壞哥們好事。”亞當一臉痞樣,“我知道你們愛豆最怕什么,你們靠粉絲吃飯,就怕在鏡頭外出丑。”
“你要是答應我,我就關直播。”
亞當看準時機,打開直播間,換上了一副見到新朋友的熱情樣,“嘿哥們,別緊張,我們不是想要趕走你們。既然你們想要繼續留在這個地方,不如和我們比賽吧,這樣……”
“不好意思。”宋時序打斷了他,“我為什么要和你比賽”
亞當表情一滯,他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
“還有。”宋時序垂著眼睛看亞當,這個姿勢看過去,嫌棄的意味更加明顯。
“你誰?”
亞當嘴角抽了抽,“我們之前見過……”
宋時序笑了一下,“哪又怎么樣你讓我不痛快了,我就是要舉報你。你是什么名氣很大的運動員嗎?難道我不舉報你,你就能拿到冠軍了嗎?”
樂池洛不自覺翹起嘴角。
宋時序這張嘴啊。
“少把你拿不到冠軍的理由安在我身上。”
亞當氣得話都說不清了,“你、你……”
“我還得感謝你。”宋時序向前走了一步,用一種看垃圾的眼神看著黃毛。
“要不是你和我說起這事,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舉報你呢。”
亞當被氣到捂住胸口。
這時,有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亞當,快把香煙交出去,你不想被教練抓住小辮子吧。”
修長挺拔的男子向他們走進,是一位擁有極其優越頭肩比的金發男子,他給人一種教養很好的感覺,一雙藍色的眼睛就像會說話一樣。
他頷首微笑,對宋時序說道:“抱歉,他們是今年剛升入成人組的孩子,第一次來針葉山的冬訓基地,不知道這些規矩。”
“約書亞。”亞當一改常態,變成一只溫順的鵪鶉。
約書亞,世界滑雪錦標賽男子大跳臺三連霸的傳奇選手,被北美稱為現世奇跡,年少成名,花期超長,是所有滑雪運動員的偶像。
但最吸引人的不是他傲人的成績,而是他宛如貴公子的氣質,在都市傳聞中,一旦和約書亞說過話的,這輩子就算是“完了”——因為你會一直愛著他,成為他的真愛粉,為他在網絡上沖鋒陷陣。
不管男女,不管老少。
亞當就是其中之一。為了離約書亞近一點,一直以來,他在集訓隊內展現出的都是溫順無害小師弟的形象,沒想到在今天翻了車。
正愣神間,他聽到宋時序冷冷的警告聲,“把煙掐了。”
他慌慌張張捧起一抔雪,也不管還在燃燒的煙頭會不會把手套燒穿,直接把香煙按滅在自己的手中。
約書亞溫柔地笑了一下,他移開目光,視線一頓。
那雙溫柔的藍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樂池洛,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偏執。
沒想到啊,在這里遇見你了。
*
文宣局的趙局長姍姍來遲。
聽說冬訓基地那群外國人又挑事了,嚇得他午飯都沒吃就著小電驢來滑雪場了。
挑事就挑事,怎么挑上moonlight了!
而且那個黃毛,居然開了直播!
文宣局的趙局長是個好脾氣,一看情況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遠道而來即是客,既然是客人,那就沒有不歡迎的道理。”
“我們只是想跟他們進行一些友好的比賽,結果被拒絕了,真掃興,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亞當一改之前的囂張跋扈,變得委委屈屈。
變臉裝柔弱,好大一朵白蓮花。
趙局長被他這個問題問懵了,哪有人在被人委婉拒絕之后還咄咄逼人的。
先不說眼前這幾個外國人根本不懂得入鄉隨俗,尊重他國文化的道理,就拿開直播來倒逼成員們接受宣戰這事來說,他們就拿捏住了moonlight。
這些不良少年就是知道這些孩子們是愛豆偶像,一言一行都會在鏡頭下被無限放大,所以才敢這么囂張。
說白了,就是野蠻!
“各位先生,我們針葉山的滑雪場地太短,只有專業滑雪賽道的一半,我想這樣比你們也不會盡興。”趙局長很想把眼前這個黃毛暴打一頓,但身肩重任,他不得不好聲好氣地說話。
“我們一向是追求以和平共處,和諧友好的相處方式解決問題和交流文化,如果能坐下來喝杯茶,吃點東西,難道不是一種更好的方式嗎?”
亞當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他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看了約書亞一眼。
這個小動作被宋時序發現了,他的眼神在亞當和約書亞之間來回掃視。
亞當雖然來勢洶洶,但實際上是軟蛋一個,一旦情況超出自己的認知之外,他就會下意識求助這個群體的核心人物——約書亞。
約書亞看上去懂禮紳士,實際上虛偽得不行。
放任手下狗腿亂叫,還非得要裝出一副人模狗樣得樣子。
“抱歉,是我們唐突了。”約書亞走向前來。他單手插兜,逼近一米九的身高讓他習慣性地彎下腰說話。他修長的指尖搭上亞當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開口說話,對趙局長說:“我們是客人,你們為我們提供食物與住宿,我們已經非常感謝了,我們才應該是需要遵守規矩的那個。”
“你們能理解,那真的是太好了。”趙局長嘆了一口氣。
可惜,越是美麗的東西,往往具有迷惑性。就在他以為事情可以順利解決的時候,約書亞開口了。
被雪光照得發光的場地上,約書亞直起腰身,“中美友誼天長地久,我們無意為難你們國家的人。”他溫柔地看向樂池洛,笑了一下,“但是我記得,你好像不是這個國家的人吧。”
樂池洛在腦子里搜索了一圈,發現自己確實沒見過這個人。
“我見過你,我們以前是一個學校的,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約書亞笑了一下,“如果說,是自己人和自己人比賽,應該沒有問題吧。”
樂池洛大腦轟鳴,過了好半天才從震驚中晃過神來。
他聽出來了,這人就是來存心為難他的。
蔣詞忽然坐不住了,也不管是不是在拍攝,一個箭步沖上來把樂池洛護在身后,“那又怎么樣,他又不認識你,你強迫他和你比賽,這就是你口中的遵守規矩嗎?”
約書亞無視蔣詞,來到樂池洛面前,“我記得,以前這種活動你都是第一個走的。”
樂池洛看著他,沒有說話。
連這種細節都知道,他們真的是一個學校的。
“你家里人從來不會讓你在這種地方。”溫柔的視線停落在其他人身上,“還和這種人待在一起。”
宿晶急了,“你什么意思!”
“噢多了,他們是不是還不知道,你有……”約書亞故意買了個關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雖然他的話還沒說完,但他知道樂池洛已經知道他想說什么了。
他們還不知道——你有驚恐癥吧。
果然是流氓,宋時序罵得沒錯。
樂池洛不是沒想過這件事有被隊友知道的一天,但他希望是自己坦白,而不是被迫交代。
“我答應你。”/“我和你比。”
幾乎是同一時間,樂池樂和宋時序同時開口。
兩道視線在空氣中相撞,樂池洛感覺自己的心臟也跟著碰撞猛烈地晃蕩了一下。
樂池洛握了一下宋時序的手,很短暫,只有幾秒鐘。
然后,他走向約書亞,“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為難我們,但我接受你的挑戰。”
*
#moonlight門面樂池洛VS北美奇跡約書亞
雖然直播已經關了,但樂池洛和約書亞有一場比賽這事還是沖上了熱搜。
[什么什么什么,樂池洛他瘋了嗎?這可是北美奇跡約書亞啊,大跳臺三連霸,是,我承認樂池洛很厲害,但這也太自信了吧。]
[他……唉我都不想說。]
[啊啊啊啊啊啊寶寶,怎么辦啊,蔣詞怎么也不攔著點,他們在哪個地方拍節目啊周圍有沒有前線記者,實時播報一下啊!]
才一個小時,這場熱搜就涌入幾十萬人次觀看,而處于風暴中心的樂池洛,此刻正在更衣室里準備比賽。
宋時序把雪板交給教練,為樂池洛戴上手套。
“我自己能來。”樂池洛有些不自在地拉開過分親密距離,卻被宋時序一把抓了回去。
“我看著你戴護具。”宋時序不再非得要幫樂池洛戴護具了,但視線卻沒有從樂池洛的護具上移開,固執得可怕,生怕樂池洛少做了什么步驟。
直到樂池洛根據正確的順序戴好護具后,他才轉身,端著一個玻璃杯進來。
燈光從另一側打過來,照在他半張側臉上,分明的眉眼籠罩著一層陰影。
他沒有理會其他人,徑直在樂池洛站立,黑而深的眼睛里倒映著樂池洛漂亮的面容。
“喝點水。”
在宿晶略顯震驚的目光中,宋時序把水杯端到他嘴邊,似乎對這種互動習以為常。
態度強硬,但語氣動作卻有著與這份強硬態度氛圍相左的溫柔。
“嘶”一直不愛說話,但卻一直關注著隊伍的連醒終于發出了不符合他高冷氣質的聲音。
離他最近的宿晶也跟著“嘶”了一聲,把手里的運動鹽水遞給連醒,“來碗糙米薏仁湯?去去癔癥。”
連醒似乎發現自己自己說了不合時宜的話,連忙找補,“這是很正常的成員互動,是你自己太敏感了。”
宿晶不服,“你會這樣喂我喝水嗎?”
連醒:“你閉嘴吧。”
喻文江看破一切:“習慣就好。”
樂池洛的心忽然跳得很快,手套里的手不自覺蜷縮起來。
他忽然記起很多事,記得宋時序是這么抱他離開機場的,記得宋時序是這么幫他說謊的,怎么保護他岌岌可危的狀態的。
保溫杯的水溫度正好,樂池洛捧著杯子,抬頭喝了好幾口。
溫水劃過味蕾,水的味道和平時不太一樣,像是加了鹽,又像是加了糖,不難喝,他多喝了幾口,那種口干舌燥的不適感被這杯水壓下去了。
“再喝一點。”宋時序的聲音很低。
樂池洛眼睛里像是蓄滿水的溫泉,看著他搖頭,聲音溫吞,不喝了。”
宋時序接過他的杯子,目光停留在他沾著水光的唇上。樂池洛帶著手套不方便抽紙,宋時序就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然后伸手,用紙巾輕輕地把他唇角的水漬擦干凈了。
一套動作下來,說不出的小心翼翼。
他抿著嘴,一臉復雜地看著宋時序。
“樂樂,我們去看臺。”宿晶依依不舍,“你就當是去玩了,好好放松,對面是運動員,輸了很正常,我們重在參與在。”
樂池洛向他們招招手,轉頭發現宋時序還在看著他。
樂池洛:“”
“你不要緊張。”樂池洛安慰他。
“我沒有緊張,我一點都不緊張。”宋時序抿了一下唇,“我找了公關,你好好怕,不要滑。 ”
聽見他語序顛倒的話,樂池洛不自覺勾了勾唇,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我不怕,我會會好好滑的。”
意識到自己說岔了話,宋時序立刻閉嘴。正別扭間,他多看了樂池洛兩眼,發現對方在憋笑。
心頭陰霾散去大半,宋時序把樂池洛卡在墻角,兩只手把樂池洛的臉托起來,像是rua小孩一樣擠壓他的臉,“我為你緊張得話都說錯了,你居然笑話我。”
被撓得沒了脾氣,樂池洛用手臂將對方往外推,溫吞道:“稀罕,混世魔王居然也會緊張,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宋時序慢慢松開樂池洛身體,他深深地看了樂池洛一眼,說不上來的,他有點心慌。
走廊外宿晶還在深呼吸,忽然緊張到反胃。他怕被樂池洛發現,彎著腰跑向廁所了。
“你怎么變得和宿晶一樣。”樂池洛看著宋時序,那雙眼睛像是蓄滿水的池塘,晃著水光。
是這樣的。
混世魔王的傲骨被他自己打碎,然后長出了軟肋,這些軟肋致命又脆弱。有經驗的魔王會將這些軟肋折下,在血肉模糊中長出新的傲骨。
但宋時序卻沒有這樣做。
他發現自己徹底變了。
宋時序什么時候陷入過這種拉扯怪圈,干脆承認:“我當然緊張。”
一想到樂池洛的驚恐癥,他胸腔里的五臟六腑就被這股緊張感扯到難受,他不敢想象樂池洛驚恐發作時孤立無援的樣子。
像是擁有讀心術一般,樂池洛居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的驚恐有些延遲,只會出現在事情結束之后,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不管是幼年時的鋼琴比賽,還是年初的那場全國直播。樂池洛的驚恐癥只會出現在大場面結束之后,他不懼怕任何大場面,不怵任何危機。
樂池洛一直都比宋時序想象中還要勇敢。
無端的,宋時序心尖尖那塊皺了一下。
他忽然后悔了,后悔當個人。
送樂池洛上場后,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公關團隊談一談。
不管樂池洛能不能贏,他有的是手段讓約書亞那幾個偽君子跪下道歉。
*
臨上臺前,樂池洛聽見宿晶在找宋時序。
“宋時序去哪了?人呢”
視線穿過看臺,發現宋時序不在。樂池洛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更衣室,也沒有。
視線停頓了一秒,樂池洛抬起頭,往更衣室二樓看過去——他要找的人站在那里。
宋時序正拿著手機,微微俯身,手肘搭在欄桿上 ,垂著眼看手機。
宋時序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發出去,屏幕光亮照著他冷白的臉,燈光下如失真模糊的顯示屏畫面,沒有溫度,觸不可及,宋時序的目光被陰影遮擋住,但樂池洛還是能感覺出,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冷。
“時序,總部的公關團隊到了。”蔣詞在很遠的地方提醒他。
總部……moonlight只是總部旗下小公司的男團,拍攝一個團綜,根本用不到總部的人。
蔣詞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想——宋時序為他動了關系。
這很不正常,宋時序為了擺脫家里的束縛,寧可來超娛這種過渡一年,也不愿意向家里低頭。
可他卻為了幫他壓住網絡上的輿論動了關系。
毫無招架的,他心尖的巨石一瞬被宋時序輕而易舉地移走,大量的空氣涌入,讓他在高壓的情況下得以喘息。
心情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樂池洛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里那塊空空的地方在發著熱。
樂池走上二樓時,宋時序轉過身來。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重新染上溫度,正對他笑。
“小路癡,迷路迷到二樓了”
很勉強的笑容,很生硬的話題。
樂池洛心口膨膨的,他感覺自己是一個搖搖晃晃的氣球,源源不斷的偏待讓他這個氣球越來越大,好像要炸開一樣。
很突然的,這個氣球在宋時的伸手幫樂池洛整理帽子的驀地徹底爆炸了。
氣球爆炸聲震耳欲聾,他的理智也隨之燒斷。在氣球碎片中,他往前一步,仰起頭,抱著宋時序。
第36章 正義網友
因為過于突然, 樂池洛沒收著力,鼻尖撞在宋時序下顎上,唇與臉的觸碰轉瞬即逝, 短暫地像一場夢一樣。
抱了, 然后呢?接下來他應該說什么,應該做什么樂池洛方面的經驗太少了,一無所知。
他抬起頭看著宋時序, 希望自己看上去不要太奇怪。
樂池洛身體的重量壓上來,仿佛墜入湖水之中,被樂池洛身上的味道包裹著,宋時序愣了一下。相貼的身體即將分離時, 宋時序反手握住了樂池洛的手。他有些緊張, 擔心樂池洛驚恐發作,“心跳快不快, 還能喘氣嗎?”
“能。”樂池洛點頭。
滑雪賽道那邊傳來預備鈴, 這是非常美式的開賽提醒。宋時序掀起眼皮, 陰沉的目光落在看臺上的幾個外國人身上。
這個動作,很像在刀人。
宋時序低闔著眼,墨綠色沖鋒衣的鏈口拉到頂端,手插在口袋里, 整個人呈現出來的幾乎是封閉的狀態。但樂池洛還是能從他身上察覺出一些細微的情緒。
比如憤怒, 陰冷。
幾乎是無師自通,樂池洛立刻明白了宋時序心里在想什么。
“宋時序。”樂池洛忽然很想聽聽宋時序的聲音,以確認對方是否真的在生氣。
“嗯。”
宋時序低頭看著他, 眼神稱得上是專注,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樂池洛還是能從對方眼底捕捉到一絲還未來得及收起的陰翳。
宋時序曾開過他的玩笑, 說他對話是需要帶動的。
過去樂池洛并不能理解這是什么意思,直到在此刻和宋時序對話之后,他才能嘗出幾分當事人的苦味。
他叫宋時序,宋時序一定會回應他,只要他想問,宋時序也會非常實在地回答他,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和家里冷戰兩年,為了他,頂住總部所有高層的壓力,去找公關來為他控評——這其中到底要繞多少路,要主動開口去找多少人,只有宋時序自己清楚。
這些,一切,宋時序都不會主動和他說。
就像當初他還是練習生的時候,宋時序總在練舞室外看著他。
宋時序寧可讓樂池洛誤會是自己監視他,也不愿意說他這么做是為了幫樂池洛抓變態。
雖然他不理解宋時序為何真別扭,但他隱隱有了猜測——宋時序好勝心強,在照顧弟弟這個項目上,他想要一騎絕塵。
邏輯一旦自洽,樂池洛發現一切就說得通了。moonlight的哥哥們都很照顧他,所以宋時序也不甘落后他人,尤其是不想比宿晶差。
想通后,樂池洛的第一個反應是心頭一暖,第二個反應是覺得好笑。
于是他決定順水推舟,送個人情。
“在終點等我吧。”樂池洛的食指在光滑的板面上打著圈。
這句話不輕不重,但卻徹底把宋時序敲醒。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帶這些不可置信。
“我怕到時候驚恐不受控制。”樂池洛確實有這個顧慮,所以很認真地看著宋時序,“雖然我自己能撐得住,但我不想和那幾個外國人說話,所以比賽結束,你能直接帶我走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但威力極大,撞在宋時的心上,久久不能平靜。
“好。”
*
比賽馬上開始。
約書亞非常有紳士風度,“我的專項是大跳臺,如果我們比賽的項目是我的專項,這對你并不公平。”
“所以,為了公平起見,我決定選擇旗門障礙滑雪,這對你非常友好,畢竟我看你剛剛就在練習。”約書亞非常“溫柔”地說道。
真是……茶香四溢。
指引他們站上跑道的工作人員默默翻了個白眼。
你一個專業的運動員,居然把這種對你沒有任何難度的換項目當做退讓,還用這種施恩的語氣說出來。
真后悔剛剛沒錄下來,要不然她一定會發在網上的。
樂池洛瞥了約書亞一眼,“你是想讓我謝謝你嗎”
約書亞愣了一下,樂池洛轉頭就走了。
在他記憶力,樂池洛永遠是一副淡到有些清冷的的樣子。
協會理事長家的兒子,永遠被里三層外三層的保鏢圍著,旁人根本近不了身,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患有驚恐癥的校草非常脆弱。
你幾乎不可能在學校社團或是社區party上看到他,更不可能在這張精致得沒有一絲破綻的面龐上看到其他感情。
人總是會無限趨近于完美的東西,想要靠近,想要占有,偏執欲上頭的時候,他甚至希望樂池洛永遠不對其他人笑。
完美的樂池洛最好,比任何富家公子更配站在他身邊。
他知道樂池洛的父親看不起他,所以他才想拿大滿貫向樂家證明自己有資格向他們提要求。只是他沒想到,在他拿下大滿貫前樂池洛就跑了。
跑了也就算了,還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一想到樂池洛看向宋時序的眼神。
他心底的不安感越發強烈。
宋時序,他憑什么
難不成他的驚恐癥治好了
占有欲沖毀了他的理智,他有些陰暗地想——要是樂池洛的驚恐癥永遠好不了就好了。
這樣他就有理由——把樂池洛占為己有。
*
場地內清了場。
樂池結戴上護目鏡,線直視前方廣闊的雪地。寫皙白小巧的手指握緊桿子,氣質溫吞,跟對抗性極強的滑雪有些格格不入。
宿晶坐在看臺上,手里緊張得跑了好多躺廁所。
一向不愛說話的連醒忽然抬腳,狠狠踢了前面一排的椅子后背。
前面一排的三個小金毛全被這腳震到地下,亞當齜牙咧嘴,“我靠,你有什么毛病!”
“允許你們錄像了嗎?”連醒冷冷地盯著他們。
連醒冷冷地盯著他,眸色深黑。
黃毛怵得直發抖,連醒翻了個白眼,繼續關注賽道。
亞當有些憋屈,同時,不安感也再次浮上來。
他有預感,約書亞對樂池洛的感情一定不一樣。
“約書亞說他們是同個學校出來的,我以前怎么沒見過”
“我也是。”
對了!同校!
亞當拿出手機,輕車熟路摸進北美私校的論壇。
*
“這是誰買的熱搜”工作人員愣住。
“什么熱搜”場地維護員剛檢查完場地,氣喘噓噓地坐在一旁。
“你自己看。”
樂池洛又又又上熱搜了。
【還有人不知道東方某男團的門面的真面目嗎?】
謎語人在評論區引戰。
[樓主在說誰是我想的那個嗎?前段時間回國了,現在是當紅男團的門面。]
【回復:是的沒錯,就是那個外國籍的成員。】
這句話的指向非常明顯,最近活躍的男團里,只有moonlight的樂池洛符合這個爆料貼的條件。
評論瞬間爆炸。
[你倒是說他有什么真面目啊謎語人憋了半天,難不成是引戰]
[有圖上圖!沒圖閉嘴……]
[東方某男團……這個表述好奇怪,只有西方的媒體才用這個字眼吧。]
[合理懷疑!樂池洛現在不就是和約書亞在比賽嗎?難道這是約書亞發的想在比賽前擾亂樂池洛的狀態]
亞當用翻譯器翻譯評論,臉色一白。
沒想到這損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心一橫,又發一條。
【樂池洛在校期間,0次參加學校運動會,0次出現在運動場上,0次選修體育課程,0次參加學生會舉辦的派對。此人每天都是圖書館教學樓食堂三點一線,下午三點放學后就直接回家。而且他從不坐校車,也不騎單車,每天都是司機親自接送!】
[呵呵呵呵呵所以呢?i人不想參加social,難道也要審判]
[呃呃呃,這是一個正經爆料帖嗎?我在怎么覺得樓主在暗搓搓羨慕呢,不過這種生活普通人確實羨慕不來。]
[我也!只有我羨慕下午三點就放學了嗎?]
怎么會這樣!
【我是路人,我只是聽說樂池洛好像有驚恐癥,所以他的家人才這么保護他,大家不覺得很奇怪嗎?】
【圖片】
他貼上了一張私校校醫室的偷拍照片,十七歲的樂池洛還能青澀,有位醫生在為他做檢查。
這位醫生是北美有名的醫生,專治驚恐癥。
[離大譜!樓主你皮下是誰!真難為你,把這些東西一個個solo起來。]
[@超娛娛樂公司,公司人呢?你家藝人在網絡上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而你們的運營和法務呢?快出來干活啊!]
[哪又怎么樣,樓主不會覺得有驚恐癥是什么黑點吧。如果你告訴我一個愛豆在有驚恐癥的情況下,在異國他鄉忍受貧窮孤獨還要出道,我只會覺得他是最有豆德的愛豆,我只會敬佩他!]
[嗚嗚嗚別說了,我永遠愛樂池洛。]
……
亞當慌了……
不是,怎么起了反效果。
在北美,體育文化就是北美文化的一部分,現在大家所說的藤校,就是20世紀的體育賽事聯盟,就連北美的大學,也是更加青睞高校校隊的隊長。
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會覺得熱愛運動的孩子意志力和專注力都更為優秀。
在他們那邊,很多大學甚至宣布申請本科不需要SAT,而是更需要體育與藝術上的成就。
SAT啊!那可是相當于這邊高考的考試,樂池洛有驚恐癥,他的家人當然不會讓他去卷體育卷禁賽。
這種人……難道不應該是被人看不起的嗎?
[聽說樂池洛和約書亞正在比賽啊,是不是約書亞故意買了熱搜,想讓樂池洛破防吧。]
[不是吧……這么玩不起。]
這邊的騷動似乎驚動了約書亞,好奇心的驅使下,他翻看了熱搜。
視線逐漸下滑,臉越來越黑。
到底是誰!
是誰要害我!
約書亞慌慌張張抬起頭,實現正好對上樂池洛的嗎目光。
“不是我發的!我從來沒這樣想過。”
“我是真心希望你好的。”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五分鐘前,他還在“祈禱”樂池洛永遠別好起來。
樂池洛瞥了一眼。
呵呵。
“是嗎?”
第37章 我贏定了
約書亞有些尷尬——到底是誰要害他!
樂池洛沒理他, 轉身直接走了,這讓他心底更加不安。
工作人員蹭到樂池洛身邊,問他。
“沒事吧, 要不要叫醫生, 他們就在后面。”
“沒事。”樂池洛很干脆地拒絕了他,“沒那么弱。”
好颯。
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地移開頭,可他實在不放心, 于是悄悄溜到休息室去叫醫生。
“醫生!我需要你!”剛推開門,沒想到休息室里站滿了人。
“十分之內,該話題漲幅遠超同榜其他詞條,預計五分鐘后登頂熱搜。”
“找到了, ip顯示……一小時前在針葉山滑雪基地有登陸, 估計就是看臺上那三個黃毛發的。”
一個模樣干練的女人抱著電腦,被精心修飾過的美甲在鍵盤上敲得哐啷哐啷響, 手機鈴聲響起, 響鈴還不到一秒就立刻被女人接起。
她瞥了一眼手機屏幕, 看清來電提示后,隨意將手機砸在茶幾上,外放電話。
“有屁快放。”很清冷的聲音。
“小妹,我剛回首都, 沒見你人。聽爸說你去針葉山了怎么, 咱家宋大少爺終于忍受不了不聲不響的生活,決定回來繼承家產了”
“差一點,這次是找我幫忙。”年輕女人的語氣里透露著遺憾, “不過我們已經破冰了, 他叫我幫忙,回頭送我輛車。”
“什么?”男子的語氣非常不滿, “憑什么,明明我和他才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憑什么先破冰的是你?”
女人很得意地對著電話笑了一下,“大哥,你不行啊。”
對面不屑,“一輛車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妹咱家車庫前年不是剛擴建嗎,車庫都快塞不下了,你是缺這輛車的人嗎這小祖宗一輛車就把你吊成翹嘴,你也太不穩重了……”
“奔馳AMG one。”女人笑了一下。
男人閉嘴了。
這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車,全球限量款。
對面啞聲了一瞬,咬著牙開口,“宋時序也真是的,怎么能把我當外人呢,雖然我只是表哥,但我可是唯一的表哥啊……”
“你是缺這輛車的人嗎這小祖宗一輛車就把你吊成翹嘴,你也太不穩重了。”年輕女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男子能屈能伸,“我缺我缺,你不要我還要呢,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值得你大老遠跑一趟,在國內,還有人敢惹他宋時序?”
“不是他出事。”
年輕女子長話短說,非常干練地概括了一下目前發生的情況。
“嘶你說的這個,不會就是宋時序在美國那個呃,該怎么說,該怎么稱呼他比較合適小男朋友?”
“熱知識,他們沒在一起過。”年輕女子嘖嘖搖頭。
“啊,搞半天原來沒在一起啊,那宋時序還這么執著。”電話那頭爆發出爆笑,“哈哈哈幫幫幫!我還以為這混世魔王沒軟肋呢,沒想到在這里等著他啊哈哈哈!我也要幫忙,年夜飯他回來那天,我一定要拿這事好好敲他一頓。”
“所以呢,你能讓我工作了嗎?我感覺黑粉太多了,手底下壓評壓不過來。”
“嗨,這事好辦,我手下幾個娛樂公司正愁營銷號沒流量呢,不用刻意壓著驚恐癥那個熱搜,找人推一把,推送給更多群體,想辦法把網民的憤怒挑到最高點。至于那幾個外國人嘛……那更好辦了,遠道而來即是客,總不能讓他們兩手空空回去,就給他們點土特產吧,彰顯一下我們的大氣風范。”
“……沒想到你你居然還有好客的一面。”年輕女人問他,“你打算送這幾個洋鬼什么土特產?”
“在挑。”年輕男子說話輕飄飄的,輕松得好似真的在挑選土特產一樣,可他下一句話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出一身冷汗。
“跌落神壇怎么樣?”
“求而不得怎么樣?”
“身敗名裂怎么樣?”
工作人員:
約書亞……這次是真的踢到鐵板了。
*
“我真的沒事。”樂池洛對著醫生搖搖頭,“去休息室里待著吧,起風了。”
“這點風不大,咱針葉山土著沒別的特長,就是抗凍。”醫生披著軍大衣,“乖娃子,我會在起點守著你,你只要說不舒服,就立刻下來。賽道沿途的那幾個小木屋里坐著的都是我的同事,他們負責中途接應。賽道盡頭也有醫生,都會等著你,你不要怕。”
樂池洛戳桿子的動作一頓,他覺得這些醫生過分緊張了。
“我沒怕。”
“哎喲。”醫生的電話響起來了,他轉身接聽前,嘟囔了一句,“原來是終點那位。”
終點那位
那不就是宋時序了。
這么固執讓醫生一定要看著他,除了是宋時序,樂池洛想不出還有其他人會這么做。
他們競技的項目是棋門回轉,不強制規定回轉幅度,只需在規定賽道上依次繞過紅藍兩旗到達終點即可。
這項競技沒有其他花里胡哨的動作加分,追求的是高速和急彎,因此低姿態和快速換刃就是必然的。
樂池洛最開始拿的是一塊初級入門才會選用的雪板,它很輕,很軟,很容易轉彎和控制,也可以走起刃,這對追求速度的他來說非常適合。
但在上場前,宋時序要把他的板子換了。
“這板子太輕了,速度起來后不夠穩定,你很容易被甩出去。”宋時序拿來另一塊高級板,讓樂池洛用這個。
高級板很沉,物理意義上的沉,好處是在雪地里穩如老狗,缺點是沒點力量會踩不動,被溜板。
雖然腿部力量核心訓練是樂池洛每天去練舞室必練的項目,但是這并不足以支撐高級板。滑一趟下來會很累,走刃的時候也需要更主動的去調動大腿的力量——樂池洛對自己的水平很有自知之明。
“這個不適合我。”
“那就中級板。”宋時序立刻把中級板塞到樂池洛手里,樂池洛爽快接受。
接受過后,他隱隱覺得那里有些不對勁,于是他抬起頭,看著宋時序嘴角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某位偉大學者曾說過,人性是更愿意折中的,如果一間屋子太暗,有人提議在墻上開一個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但如果有人提出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愿意開天窗了。
宋時序就在他身上印證了這個理論。
“你故意的。”樂池洛評價道。
“這叫策略。”
嘴角不自覺勾氣,樂池洛踩在滑雪板上,走向賽道起點。
*
根據抽簽順序,約書亞先上。
約書亞心神不定地上了雪道。
別緊張,不要緊張。
他在心底安慰不斷自己,可腳下的雪板像是不受控制一樣,竟在彎道抖了一下。
下了跑道,大屏幕上刷出實時記錄。
樂池洛大概掃了一眼數據,快——但不是非常快。
“小樂,你別緊張,他畢竟是專業的運動員。咱不和他比,咱好好的就行。”
“我是緊張。”樂池洛丟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一想到要贏世界冠軍,我就緊張得想笑。”
“啊”工作人員有些呆滯。
這孩子是……緊張傻了
“滴——”
電子鳴槍聲響起,一塊墨黑色的雪板飛馳在茫茫雪地上,出乎意料,樂池洛的起速度非常快,戳雪和起刃極其熟練,一點都不像是門外漢。
“他不是、他不是從來都不參加這種運動的嗎”亞當有些坐不住了。
一個身影在半山腰上飛馳而下,錄制團綜的攝影師們不甘示弱,接力完成錄像。
賽道上的風有些大,樂池洛不自覺提速,他滑得雖然很快,但很穩,基本沒有抖動。
“這也太快了。”近距離觀看滑雪比賽的宿晶下巴快掉下來了,拿出手機錄制。
雪道上視野很開闊,他的速度很快,拐彎的時候為了不被離心力甩出去,樂池洛壓低身子,把重心放到最低。順利轉過第一個彎后,他發現離心力沒有想象中的大,于是他還想試試自己還能再滑多塊,腳下力度加大,速度加快。
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拐過最后一個彎道的時候,速度太快,側邊的板子在壓雪時忽然騰空,樂池洛整個身體因為慣性躍起。
離他最近的攝影師嚇得鏡頭都晃了一下,看臺上更是發出一大片尖叫聲。
“小心點!”
“你怎么這么鎮定。”蔣詞久久沒緩過來,捂著心口直喘氣。
“他能做到的。”
“什么”蔣詞懷疑自己的耳朵壞掉了。
“他會贏的。”宋時序說。
“見過半場開香檳的,沒見過剛開始就開香檳的。”蔣詞心緒亂亂的,他想起網絡上的爆料,有些愧疚地看著樂池洛,“他的事情,我一直都不知道,唉,我還是他的經紀人,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了。”
樂池洛穩了心神,雪板落地時整個身體晃了一下,向下俯沖時還在不斷加速。
“他怎么還在加速!”蔣詞無力奔潰,心都揪起來了。
“天啊,小樂也太颯了吧!”
“小樂這么野的嗎?”
看臺上是更加沖破云霄的尖叫聲:“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高音都飆出來!”宿晶不可置信地抱住腦袋。
就連看臺上的外國三人組都站了起來。
他們是運動員,一眼就看出這情況對他們不利。
宋時序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樂池洛身上。
“他會贏的。”
“贏不贏不重要,而且你這也太溺愛了,對面可是世界冠軍,就算失誤了,也還是很快啊。”蔣詞覺得宋時序太不理智了。
世界冠軍那又怎么樣。
他溺愛樂池洛哪里說的出什么理由。
樂池洛只是站在他世界里什么都不做,就與別人不同。
樂池洛約過賽道終點,借助慣性在雪地上往前話。
大屏幕上刷出時間,場地里所有人屏住呼吸,安靜得可怕。
下一秒,人群里發出一聲驚嘆。
“我靠!”
第38章 勝利之姿
0.64秒。
樂池洛比約書亞快了0.64秒。
“啊啊啊啊啊!”宿晶在樂池洛滑至一半時就跟著跑向賽道終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分數出來的大屏幕上, 看臺和休息室的人全都涌向場地,他們拿出手機記錄這一時刻。
“他也太厲害了吧!”
“人類的贊歌就是勇氣的贊歌嗚嗚嗚,他有那種情況, 還、還接受這種不公平的挑戰, 我感覺我這輩子定型了,我會一輩子喜歡他的嗚嗚嗚”
所有人都沉寂在這場盛大的后勁里,久久不能自拔。
除了約書亞, 以及三個小黃毛。
約書亞看著大屏幕上的紅色字符,兩眼差點一黑。
0.64秒
0.64秒看似接近,實則擁有巨大的鴻溝,在以速度著稱的競技賽道上, 想要將提升0.5秒, 需要三年的時間。
可樂池洛——一個非運動員出身的業余滑雪,根本不需要三年。
樂池洛直接打敗了世界冠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亞當當場奔潰, 他剛升入成人組, 還未完全渡過變聲期, 嗓音非常尖銳,“場地肯定有問題,約書亞從來不會在拐彎時犯不壓低重心這種低級錯誤,肯定是你們場地沒維護好, 你們的場地肯定有爛雪! ”
爛雪, 是指空氣到達冰點以上時,雪開始融化,本質就是正在融化的雪。
在爛雪上滑雪的體驗感非常不好, 因為爛雪里含水量很高, 滑雪者穿越濕雪會更加費力。大部分滑雪者在爛雪中轉彎比在一般雪中難得多,要不斷對板子施壓才能完成一般的滑行, 體能消耗多,費力不討好。
“昨天夜里還下了場大雪,現在可是零下二十七度,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太陽,怎么可能會有爛雪?”蔣詞回懟他。
“再說了,如果約書亞上場時剛好遇上爛雪,那樂池洛滑的也是爛雪啊,控制變量,他們滑的場地不還是一樣的。”
“就是就是。”
亞當一口咬定就是場地有問題,要求重賽。他的把鍋直接甩到滑雪場的場地上,滑雪場的工作人員不樂意了。
“我們滑雪場的員工在夜間會開壓雪車工作,我們會將白天被滑雪者弄得散亂的雪道重新清理、修復、壓平,以滿足第二天滑雪對場地平整度的要求。”工作人員郁郁不平,“昨天晚上壓完雪,凌晨的時候又下了一次雪,為了保障安全,天沒亮我們又壓了一邊,整整兩次!”
就連文宣局的趙局長也不樂呵呵當和事佬了,“你嘴皮子上下動兩下,直接否定了我們工作人員的勞動。”
人群正在爭論時,宋時序正扶著樂池洛走向休息區。他們離人群很遠,所有人不敢輕易上前。
他們都在小心翼翼維護樂池洛。
宋時序朝人群這邊看了一眼,視線落在亞當身上,濕冷得可怕。
亞當下意識抖了一下,不敢吭聲。
私人休息室里,宋時序朝宋青黛點了一下頭,“給他喝點鹽水,休息室的暖氣再調高點,給他補充點糖分,他不吃黑巧。”
宋青黛,宋時序的表姐,比宋時序大幾歲,兩人的母親是親姐妹。
宋青黛眼神玩味,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里寫滿了[喲喲喲]。
她上手摸了一下樂池洛的手腕,細白的指尖搭在脈搏上。好在目前樂池洛的心跳正常,沒出現心跳加速或呼吸急促的癥狀,她用口型說,“我看著,你先去收拾那個洋佬。”
宋時序點了一下頭,然后出門。
休息室里。
宋時序走到亞當面前,亞當正在輸出,見宋時序來了,先是一愣,把嘴里還沒來得及吐出來的話咽下去,“你你干嘛?”
他有點怕宋時序,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蠢到跑去打劫宋時序。
雖然宋時序在樂池洛面前總是一副懶散恣意的模樣,但樂池洛一不在,宋時序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看起來很不好說話,如果對方耐心告罄,他們說不定還得遭點皮肉之苦。
尤其是現在,宋時序的表情好像比前兩次還要冷淡。
亞當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你想重賽?”宋時序問他。
“是又怎么樣,我們有權對你們的權威提出質疑。”亞當的聲音明顯弱了很多。
宋時序笑了一聲,非常輕蔑。
約書亞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走到宋時序面前。
他和宋時序差不多高,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的氣質比宋時序弱了一截。
“不用重賽。”約書亞的肩膀耷拉下去,他的脊柱像是被人硬生生從血肉中抽出來一樣,整個人變得頹疲又消沉。
“為什么啊,我們相信你,這一定不是你的真實水平,就算不重賽,也得看看實時錄像吧。”亞當振振有詞。
“你可是約書亞啊,你怎么可能輸給那個人。”
約書亞最怕聽到這種話了,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輸給樂池洛。
宋時序朝他看過來,約書亞躲避對方的目光。
是他自己太蠢了,以為樂池洛不會察覺到自己的小心思。而且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自己居然會被亞當這個豬隊友賣了。
愚蠢的亞當,他根本不知道約書亞已經心態爆炸了。現在提出重新看錄像,這無異于當眾鞭/尸。
“夠了!”約書亞吼了亞當。
亞當啞口,表情有些呆滯,又有些受傷,一直以來被視為偶像的約書亞,一直以來都像是溫柔貴公子的約書亞居然會這么粗魯地對待他。
“不用看了。”/“我要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所有人看向大門。
一個體態龐大的外國人站在門口。他的神情非常陰冷,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是暴戾的,也許是因為他年紀大了的緣故,那松弛的上眼皮耷拉下來,形成了一對吊梢三角眼,陰冷又狠厲的視線就是從他老態龍鐘的眼睛中爬行出來的。
“教練。”約書亞頓時慌了,“我”
“你不用再說了。”老教練直接抬手打斷了約書亞的話,走向宋時序,“我是北美滑雪代表隊的總教練黑塞爾,和你們比賽的這位就是我的孽徒。”
他居然會說漢語。
說得還很流暢。比約書亞多了幾分地道,比黃毛那幾個更容易讓人聽懂。
“我很抱歉。”黑塞爾教練的眼神惡狠狠在幾個黃毛身上刮了一圈,“劣徒不懂事,做錯了事。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天經地義。如果你們想要報警或是向體委會舉報,我都不會反對。”
幾個黃毛瞬間哭出來。
黑塞爾教練無視他們。
“但是,我希望你們能給我一份比賽錄像。”教練陰冷的視線落在約書亞身上,約書亞像個走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不說話。
“我們北美滑雪隊與幾個運動高奢品牌有代言,我這個孽徒身上的代言最多。他擅自開直播比賽的事情已經傳回北美了,好幾家高奢都來問我具體情況。”
他的潛臺詞不言而喻。
如果約書亞真的輸了,那么他身上的商業價值將會大打折扣,這會直接影響北美王牌滑雪隊的號召力與權威性。
黑塞爾教練和北美媒體對峙多年,他非常清楚,如果約書亞輸給一個無名之輩,回國后,約書亞將面臨的是無休止的全網嘲。
約書亞這人他最清楚,心氣高心態差,又愛面子,只要丟分就心態爆炸,每次上場前都要好幾個心理醫生一起哄。
如果真的到了全網嘲的地步,這孩子估計能自閉到當場退役。所以無論如何,趁外界那些媒體還沒開始添油加醋前,他一定要試著找找機會。
說不定是約書亞贏了呢。
說不定真的是他們的機器不專業呢。
“可以。”宋時序爽快點頭。
黑塞爾教練非常有自信地坐下。
“慢著。”
宋時序兩只手撐在桌子邊緣,居高臨下地看著黑塞爾。“如果他真的輸了,怎么辦?”
“你想怎么辦?”黑塞爾面無表情地盯著宋時序,但卻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不安感。
這個年輕人的假笑太過明顯,讓他有種被獵人盯上的錯覺。
“如果輸了,任我處置。”宋時序說,“當然,我不會損害你愛徒的人生安全。”
黑塞爾一言不發地盯著宋時序,最終,他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對視中敗下陣來。
“我答應你。”
*
屏幕畫面被分割成上下兩個畫面,約書亞的教練正在就他們兩滑的沒個彎進行同步對比。
第一個藍旗轉彎,很明顯可以看出來,約書亞比樂池洛快一點。
第二個彎是紅旗急轉彎,兩個人都有點滑出去了,約書亞稍稍領先。
但是過了旗門樂池洛忽然加速反而超過了約書亞,反觀約書亞這邊,在第三個旗門轉彎時,他犯了錯誤連新手都不會犯的錯誤。
視頻中的約書亞在轉彎時好像走神了,他的雪板劇烈晃動,甚至出現了搖擺的走勢。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用力戳雪,因為戳雪時多戳了一點,整體滑速在摩擦力的制衡下慢了下來。
樂池洛就是在此刻以微弱的優勢超過了他,然后一直保持到終點。
最終,樂池洛的成績比約書亞的快了0.64秒,贏得了這次比賽的勝利。
雖然在數字意義上,他們只差一點點,但在比賽的對比同步畫面中,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樂池洛比約書亞快了一截。
約書亞那個擺動的樣子,很明顯是注意力不集中導致的。
而他為什么會走神……哼,估計只有他自己知道。
黑塞爾教練黑著臉離開了,臨走前,他狠狠地敲了一下約書亞的腦袋,用地地道道的英語罵了他一句,“混蛋!”
約書亞整個人攤在座位上,頹廢又消沉。
幾個黃毛抱住黑塞爾教練的大腿,哭天喊地,不斷道歉不斷求饒,但黑塞爾教練走得決然,甚至在幾個黃毛自爆自己不應該搶劫宋時序的時候,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氣得每個黃毛都踢了一腳。
三個黃毛才剛成年,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只好個人抱在一起痛哭。
哭著哭著,一個黑影籠罩在他們身上。三人抬頭一看,看見宋時序正低頭看著他們。
“嗚嗚嗚……”
求放過。
*
“你們先回去,我處理點事。”
樂池洛抬起頭看著宋時序。
樂池洛的眼睛太好看了,像是一汪蓄了水的池塘,宋時序沒來得及移開眼睛,被眼底的水光晃了一下。
宋時序好像天生就明白對方在想什么一樣,他彎下腰,問樂池洛怎么了。
“沒有。”樂池洛搖搖頭。
他原本想問為什么不能一起回宿舍,但他沒有開口。
他覺得這個問句不太符合他的性格,而且他也并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為什么忽然想這么問。
樂池洛回到宿舍的后,醫生給他做了個檢查,確認他沒有其他的異常,讓他好好休息。
他抬起頭看向墻上的時鐘,23:50分,宋時序還沒有回來。
“太晚了,你也早點回去吧。”樂池洛對宋青黛說。
宋青黛搖搖頭,她很溫柔地看著樂池洛。
“不急,宋時序說有禮物要送給你。”
第39章 惡有惡報
半小時前。
宋青黛對宋時序說:“你哥拜托我給你捎句話, 他也想整整這些洋鬼。他的提議是讓他們求而不得,讓他們悔恨莫及,讓他們身敗名裂。”
宋時序沒有回應。
“總部的公關公司已經準備好了, 接下來就是網絡輿論戰了。”
宋時序依舊沒有說話。
宋青黛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怎么不說話, 你不會是想”
宋時序打了個響指,“知我者,阿姐也。”
宋青黛愣了一下, 完美無瑕的表情上露出一絲破綻。
“等等,你想干什么,我在知道什么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這個瘋子, 他又想干什么。
宋時序站起來, 準備去找文宣局局長。
“你找文宣局的趙局長做什么?”宋青黛不理解。“我們已經向他們起訴了。”
“這些不夠。”宋時序覺得這些懲罰不足以補償樂池洛。
“遠遠不夠。”
“姐姐?”
“姐姐?”
宋青黛回過神來,看見樂池洛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抱歉, 我走神了。”宋青黛措辭猶豫, “他說, 這個禮物你會喜歡的。”
樂池洛眨了眨眼睛,心想宋時序怎么會知道自己送的禮物他會喜歡。
*
郊外,一輛黑色的奔馳邁凱倫停在空曠的雪地中。
“牢哥,我們有話好好說。”一個強裝鎮定的黃毛試探性地開口。
宋時序坐在副駕駛上, 他從后視鏡里的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
幾個黃毛立刻閉嘴, 不敢再說話了。
冰天雪地,荒郊野嶺,一個兇神惡煞的男子用一種類似霧都殺/人魔的眼神看著他們, 再堅定的意志也被嚇得魂飛魄散。
“嗚嗚嗚我要回家, 嗚嗚嗚我想媽媽”
“窩再也不搶劫了。”
三個黃毛擠在一起,憋憋屈屈地不敢高聲語。
約書亞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 雖然他沒有哭天喊地,但似乎也好不到那里去。
車子越開越偏,目之所及已經沒有人類居住的痕跡。高大直挺的針葉林站在霧靄中,詭異又恐怖。
約書亞有些慌了,“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不稀罕。”宋時序想都沒想直接嘲諷,“你們自己窮慣了別帶上我,我可不是一缺錢就上街打劫的人。”
三個黃毛懊悔不已,簡直無地自容。
車子開到一處空地上,宋時序熄火,司機一手一個,把黃毛們拖拽出去。
天寒地凍,北風呼嘯。
建筑都被霧靄吞沒,只剩道路邊上的老舊路燈發出不穩定的光亮,刀刮似的風打在他們的臉上。這一瞬間,無數恐怖電影里的片段從他們腦海中飄過,亞當甚至在宋時序站在他們面前的那一瞬間,兩眼一黑,差點被嚇得暈過去。
跟在他們后面的一輛黑色貨車也停下來,趙局長從車上走下來。
趙局長依舊是那么笑容可掬,樂呵呵地拍拍肚子。
這副熱情好客的模樣在幾個外國人的眼里,簡直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他們縮成一團,像個鵪鶉。
“小宋呀,你要的貨,都在車上。”趙局長指導司機幫忙卸貨。
“貨?什么貨?”幾個鵪鶉抖得更厲害了,他們的腦子已經不能正常運作了,熱血□□,豪門風暴,數以類記的犯/罪電影從他們大腦里不斷閃過,他們甚至已經腦補出自己被宋魔王折磨得體無完膚的情景。
宋時序對他們笑了一下。
不笑還好,一笑,這幾個鵪鶉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約書亞撲通的動靜最大,“我把所有錢給你,全都給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一切好說,只要是我給得起的,我、我雖然現在沒帶錢,但是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人從北美帶過來的!”
不遠處,趙局長嘀嘀咕咕:“他們在鬼叫什么?”
“不知道。”宋時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可能終于瘋了吧。”
宋時序低頭發消息,趙局長則是在請點帶來的煙花。
“小宋,馬上就要十二點了,前幾個鎮區已經開始放了,估計要到我們這邊了。”
放煙花。
是針葉山當地的習俗,當地居民會在氣溫開始回升的那天開始燃放煙花,寓意新一年終于到來。按照習俗,煙花會從最北的城鎮開始燃放,一個城鎮放完,下一個城鎮便會接著放,從北至南,以此燃放。
宋時序讓司機扛起一只規格較大的煙花火箭,然后和司機一起走向約書亞。
“你補藥過來啊啊啊啊啊!”
還沒等他嚎完,宋時序就不耐煩地打斷他,“叫什么叫,讓你們干個活怎么這么費勁。”
約書亞懷里被塞入一直煙花火箭,身體有一瞬間的僵愣。
其他幾個黃毛也拿到了的煙花,都是一臉驚恐。
“這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啊,我從來都沒見過。”
“好沉啊,我的手有點累”
宋時序寬宏大量,“你可以試試把他放下來。”
“算了算了。”幾個黃毛搖搖頭,“不累不累,一點都不累。”
宋時序懶得理他們,低頭看手機。
“這個是煙花。”趙局長笑容可掬地為他們講解如何正確使用與燃放煙花。“等一下就輪到我們了哈,你們做好準備,我說開始你們就點火。”
幾個外國人不明就里,預想中的懲罰沒有降臨,反而讓他們來著做這種事情。他們面面相覷,臉上露出劫后重生的放松。
很快,他們笑不出來了。
寂靜的夜空中,傳來爆炸聲。
巨大的回響在空氣中震蕩,幾個歪果仁渾身都在發抖,被驟然驚到的心跳如同牛皮軍大鼓一樣咚咚直響。
一個黃毛鐵青著臉,手都在抖,“怎么了,剛剛那是炮火的聲音嗎?”
亞當牙齒直打顫,牙縫里哆哆嗦嗦才擠出一句話,“不知道,是打過來了嗎?”
他們的眼神不像是演的,煙花聲響起的那一瞬間那幾個人的眼里全是恐懼。
“砰——”
一聲刺耳的巨響。
近處的低空里,有幾簇火花炸起,金色的煙火在黑色畫布上展開,在黑夜中放射出耀眼的光。
“那是什么?□□嗎?”亞當不管了,想把手上的煙花丟掉。
“愣著干什么,快丟掉啊,這個是炸彈!”亞當大喊大叫。
趙局長被這一嗓子嚎得直想笑:之前以為他是個傻逼,沒想道真的是個傻逼。
宋時序皺著眉按住亞當的手,讓對方無處可走。
“啊啊啊放過我吧,我寧可去警察局我也不要在這里抗炸彈!”
話音剛落,亞當手里的火箭煙花就猛得向下拽了一下,緊接著,一道急促又尖銳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下一秒,黑色的夜空中綻放出一朵巨大的金色煙花。
“啊啊啊啊啊!”亞當以為這個是□□,嚇得下意識向宋時序靠近。
見對方這么沒邊界感,宋時序毫不留情地給了對方一個肘擊,直接敲在對方鼻梁上。
亞當吃痛地向后仰去,又被宋時序揪著領子拉了回來。
“不是吧,你這核心也太弱了。”宋時序想過對方很弱,但是沒想過對方居然這么弱。“你真的是運動員嗎?”
“嗚嗚嗚”亞當感覺有溫熱的東西從鼻腔里流出來了。
另外兩個黃毛臉色鐵青,在親眼目睹宋時序一個肘擊就把亞當打到鼻血直流后,他們不敢再放一個屁。
“嗚嗚嗚,這個到底是什么。”亞當把血當眼淚喝。
“剛剛不是說了嘛。”趙局長笑容可掬,“這個是我們的傳統煙花。”
“你們為什么要放這么恐怖的東西。”幾個青年站不穩了,感覺下一秒就要要昏過去了。
“煙花寓意著新生,喜慶,吉祥,繁榮,團圓和幸福,它代表著辭舊迎新,祈求新一年平安吉祥的美好愿景。”宋時序對他們說道。
“不可能!”約書亞不敢相信,“在我以前的經歷里,這種東西出現的時候,往往伴隨著沖突,亂斗,和戰爭,這種東西就是不詳的。”
“你們國外能有什么好東西。”宋時序垂眼看著約書亞,冷聲道,“我覺得必要給你這個文盲科普一下,火藥最早是中國人發明的,但我們追求和平與吉祥,于是有了煙花。千百年來,我們一直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世界,火藥可以帶來和平,反觀”
反觀某些愛打戰的流氓國家。
宋時序沒繼續說下去,但另外幾個外國人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們瞬間覺得,自己是一只陰溝里的老鼠。
約書亞知道這是煙花不是炸彈,但他的臉上還是很難浮現笑容,銳利的眼神依舊在不斷地觀察周圍。
以前在外國的時候,聽到這種聲音,他會猜這個是什么武,要不要逃跑。
他從沒想過,在這里,人人習以為常的煙花,卻是他們無法克服的恐懼。
一瞬間,莫大的哀傷將他們籠罩,在高談人權與民主的彼岸,他們從未有過這么一刻希望自己是另一個國家的公民。
“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我們怕煙花。”約書亞沒忍住,虛偽傲慢的他還保留著以前的習慣,總想找個人甩鍋。
趙局長樂呵呵的笑容僵在臉上,下一秒,他聽見一記撞擊聲,約書亞悶哼著倒下去,趙局長只看見一條收回去的長腿,耳邊的聒噪聲瞬間消失。抬頭,看見眼前沒入在陰影中的宋時序,隱約露出冷白的半張臉。
“跟你客氣一下,真把自己當成東西了?”宋時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就這么跟你說吧,針葉山風景區這周圍的地產,都是我家的。把你埋在這里,十年,二十年,都不會有人發現。”
約書亞很驚恐,剛剛還和他科普傳統文化的熱心人士這么忽然變成要他命的瘋子,他特別后悔剛剛對宋時序說了那樣的話。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和樂池洛比賽的,我以后再也不敢靠近他了,我一定老老實實的求你放過我!”約書亞崩潰了。
“你現在知道,驚恐發作是什么樣子的吧。”宋時序垂著眼看他。
約書亞捂著胸口,喘不上氣,痛苦地長大嘴巴,好舒緩一下胸口的疼痛。
他瞬間明白了,為什么宋時序在決定將他們暴打一頓之前,還得帶他們來“放煙花”。
宋時序要他們品嘗自己種下的惡果。
趙局長暗自驚嘆:“殺/人誅心啊!
“就這點膽量,上來挑釁的時候還以為有多厲害呢。”宋時序想看垃圾一樣看著他們,“斷兩根肋骨,死不了。”
十分鐘后,警察局門前跪了一排外國人,他們見到銀手銬,就像見了親娘一樣,哭著要戴上。
“救命啊!”
*
moonlight一行人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了,結束洗漱,蔣詞才把手機還給樂池洛。
還在針葉山進行拍攝任務的時候,外網的言論就攻陷了他們的直播間,大量域外IP涌入甚至一度差點中斷直播。那些ID全是三無小號,一看就知道他們都是從亞當直播間跑過來看熱鬧的。
蔣詞去那個叫亞當的外國運動員直播間瞄了一眼,那些彈幕只能說是……不堪入目。
樂池洛有驚恐癥這事,宋時序提前和他打過招呼,雖然他有過心理準備,但在聽到這件事情的那一瞬間,蔣詞還是被嚇了一跳。
很難相信,一年前的訓練生選拔賽,樂池洛在那么糟糕的情況下還能堅持下來。
其他隊員只是默默坐在一旁,他們有些自責,作為隊友,居然沒發現這些細節。
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放在平時,樂池洛很沉迷這種氛圍。
但他不想以身邊人情緒低落作為前提。
“詞哥。”樂池洛知道,今天這場沖突是因他而起,他應該站出來說點什么,“三日又惹你惹你生氣了嗎?”
打趣開玩笑,這非常不樂池洛。
成員們彼此交換了眼神。
不善言辭的小幺在笨拙地哄他們開心。
“嗚哇。”宿晶跪在地毯上,一張小臉哭成花貓,他抱著樂池洛的腰腹,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嗚嗚哇,詞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練肌肉,好好訓練,我不會再抗拒超級夸張的肌肉男路線了,我一定聽策劃姐姐的話,猛猛舉鐵,猛猛吃蛋白粉,我一定不會拖隊伍后腿的。”
爆哭下跪道歉,這一套連環拳打下來,直接把樂池洛打懵了,他抬起頭,有些無措地求助蔣詞。
出息!
蔣詞眼眶發酸,作為經紀人的他不做好孩子們的心理疏導的工作,反過來居然還要孩子們來安慰,他這個金牌經紀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攬著樂池洛的肩膀,抬頭把淚花憋回去,“文宣局那邊要我們轉發動態。”
“不用擔心我,我沒關系的。”樂池洛很認真地搖搖頭,“我怕文宣局的官博會因為我受到影響。”
畢竟外網那些粉絲的戰斗力,所有人都見識過的。
“發!”詞哥聯系了最好的公關團隊,“我們又沒有做錯,我們為什么要怕他們?樂樂你不要怕,有詞哥在這陪你,詞哥是你堅實的后盾。”
“還有我。”宿晶慘兮兮地抹眼淚,開口全是黏膩的鼻音,“我有三個小號,我要在評論區里為你帶頭沖鋒,誰要是敢罵你,我就噴死他。”
林宴摸摸宿晶的頭,“你記得不要切錯號啊!”
在大家的高度關注下,樂池洛用自己的號轉發了針葉山文宣局的宣傳圖文。
剛轉發完,樂池洛的手機就卡住了。
點了幾下沒刷新出頁面,樂池洛輕聲說:“我的手機好像壞掉了。”
“不。”一向話很少的連醒搖搖頭,“是微博崩了。”
“微博……微博崩了!”宿晶大氣不敢喘,狂切小號,生怕罵晚一步。
大概過了十分鐘,微博再次恢復正常,他們點進去,看見熱搜上掛著一個爆字。
爆!
意料之中,畢竟這是樂池洛。
但意料之外的是,這個詞條是滑雪運動員約書亞的道歉微博。
——對不起,我真誠地向樂池洛道歉。[爆]
宿晶拔出四十米大刀,有些茫然。
樂池洛點進微博。
本人為今天下午在直播間中的愚蠢言論涉及侵犯名譽權致歉,目前已接受當地警方的拘留審查,請中國的朋友們幫忙轉發擴散謝謝。
除此之外,約書亞,亞當,還有兩個黃毛,在結束拘留時長后,會立刻被押送回北美。在北美當地的社區中完成他們為期一年的社區義務以前,他們被禁止參加一切國際賽事,同一時間,體委會發出禁賽公告,并要求所有運動員引以為鑒。
除此之外,還有手寫道歉信,親自拍的道歉視頻,還有一系列經濟上的補償開支,全都一一列明。
評論區全是維護樂池洛的。
[龜孫王八蛋!憋了怎么久,終于舍得出來讓哥們罵你了?看我不一口口水吐死你。]
[隨一口!]
[隨一口!]
[隨一口!]
……
樂池洛知道,宋時序一定在背后出力了。
他看向宋青黛,終于明白宋時序的禮物究竟是什么了。
深夜。
樂池洛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戴上眼罩,迷迷糊糊地躺到后半夜。在月亮垂掛在西邊的矮樹上時,他終于聽到了隔壁房間門扭動的聲音。
宋時序回來了。
樂池洛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在心底估算了一下時間,他覺得宋時序差不多洗漱好了,于是下床。
【你睡了嗎?】
宋時序剛洗完澡,出浴室時就收到這樣一則消息,他頭還沒來得及吹,先回了消息。
下一秒,樂池洛的電話打了進來。
“還沒睡?”宋時序問他。
“剛睡醒。”樂池洛的聲音很溫吞。“宋時序,謝謝你。”
電話那頭似乎低聲咳了幾聲,接著就是有些啞聲的話:“不用謝。”
“你不用擔心我,我不在意他們。”樂池洛走向床沿,“我就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宋時序緊接著又說道:“可是我在意。”
他的語氣很認真,稍微帶著倦意的嗓音顯得比平時更加認真。
第40章 登山階梯
一簇很小的火焰在他心底燃起, 就像是在荒蕪邊緣走了很久,終于找到一個亮著光的避難所。
一種暖暖的情緒在他心里蔓延,一開始是一簇微小搖曳的火苗, 后來越燃越大成了散發熱量的火焰, 整個心臟都被暖意圍住。
早晨起來,針葉山起了霧。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太陽,等太陽出來后, 估計是個晴天。”蔣詞把孩子們叫醒,“快起來吃早餐,今天還有拍攝,保姆車已經停在樓下了, 快快快, 動起來。”
節目組為他們準備的保姆車非常寬敞,宿晶非得和樂池洛坐在一起, 他拿出下載好的動畫, 和樂池洛一起看。
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了, 宿晶前仰后合笑個不停,樂池洛也在笑,淺色的瞳仁里滿是溫柔的笑意。
樂池洛坐在靠窗的位置,金色的陽光正好傾灑下來, 落在他白皙無瑕的側臉上。
保姆車的構造與其他車不一樣, 更像是被人為改造過的小型客廳。樂池洛坐在最隱蔽的角落,膝蓋上的毛毯被前仰后合的宿晶蹭落,他隨意地彎下腰, 撿起毯子, 拍掉毛毯上的灰塵。
重新蓋上毛毯,樂池洛抬起眼, 對上一道直白的目光。
——來自連醒。
連醒帶著邊闊很深的鴨舌帽,他維持著剛剛閉眼入睡前的姿勢,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保姆車有貼單向模,膜的顏色冷而深,幾縷冷調光線落入樂池洛的眼睛中,出奇的冷,偏偏那雙看過來的視線,又在對他笑。
連醒的喉嚨動了一下。
直白的目光從高處墜落,非常直接地落在樂池洛身上。
這很不連醒。
畢竟在樂池洛的印象里,對方非常沉默寡言,如果不是為了工作需要,他甚至有時都聽不到對方主動開口說一句話。
“怎么了?”樂池洛問他。
連醒:“沒事。”
連醒的性格轉變有些突然,這讓樂池洛感覺奇怪,但他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他怎么忽然變成這樣了
攝像師正抗著攝影機拍全景,他并沒有特地放大樂池洛的特寫,但樂池洛就是有一種一眼就讓人看見他的魅力,非常特別。
【我靠我靠我靠,這個側臉真的絕了! 完美的建模臉,我原本打算長這樣的!】
【哈哈哈哈哈什么叫我原本就打算張這樣的哈哈哈,上帝的畢設罷了。】
【嗚嗚嗚寶寶line好好磕,超娛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放棄特種兵的路線看,我不敢相信樂池洛和宿晶練成雙開門韓漫礦工的樣子。】
【小聲,雖然樂池洛走的不是韓漫礦工的路線,但我覺得他的臺風比很多人都強勢,完全壓倒一切alpha。】
【我get到了!清冷大美人日常是不茍言笑的大美人,但是到了某個時刻,會時主動A上去的alpha!】
【我們樂樂雖然看上去像清冷大美人,但實際上是個性格溫吞乖巧的小男孩,他還是個寶寶(狗狗眼)(狗狗眼)】
彈幕熱熱鬧鬧的,蔣詞看得非常欣慰,無比慶幸自己做了開了直播的決定。
宿晶不知看到了什么,拍案而起,“××老賊這么這樣!他是畫太多劇情自己反而忘記了最初設定了,我的jo太郎怎么被削了。”
他崩潰破防,毛茸茸的腦袋擱在樂池洛的肩膀上,蹭個不停。
“有可能是時間太久,忘記了。”軟又細的毛發往他脖頸那里鉆,像是小動物的爪子一樣。樂池洛那塊皮膚有些敏感,縮了一下脖子,在鏡頭里看上去,就像兩個把頭碰在一起的小動物。
【啊啊啊啊啊好萌好萌,寶貝們我親親。】
【直球小狗狗×矜貴小貓咪。啊啊啊我磕到惹。】
【(大聲敲碗)(大聲敲碗)就磕就磕,我就是愛看這些!(可愛)】
“宿三日,現在直播著呢,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蔣詞差點咬碎牙。
“噢噢好。”宿晶收起他那不值錢的樣子,乖乖坐好。無事可做,點進moonlight的直播間,和樂池洛看彈幕。
【欸,不是我說你們,宿三日和樂樂的直球小狗狗×矜貴小貓咪就算了,怎么還有樂樂和宋魔王的?高冷邊牧是什么新型塑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那個已經很正常了,上面還有樂池洛×連醒的呢。】
“哈哈哈哈哈他們好搞笑啊,他們居然磕你和連醒的CP,哈哈哈哈哈哈她們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哈哈哈。”宿晶自顧自傻樂。
車內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手機上的彈幕播了什么,樂池洛已經開始不在意了。他有些困了,昨晚他沒這么睡好,后半夜才迷迷糊糊躺下,困意上涌,他需要睡覺。
喻文江也打開直播間,津津有味地磕起來。
過了一會,連醒睜開眼睛,思考了有幾秒,也點開了直播間。
彈幕上在刷什么內容,他已經不在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點進來。
看著樂池洛的那張臉,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似有預感,連醒抬起頭,發現宋時序在看他。
對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恣意又頹然地靠在座位上,黑而深地眼神沉到了極點,里面醞釀著不可名狀的壓迫感。
“誒誒你們看看這個”喻文江舉著手機,轉身愣住。不知為何,他感覺有一股名為硝煙的味道在他們之中蔓延。他識趣閉嘴,但安靜沒一會卻只覺得如坐針氈,于是跑去找隊長了。
隊長暈車在睡覺,雖然沒人可以陪他說話,但起碼不會有怪怪的感覺。
車子一路開向郊區,通過隧道,很快來到針葉山腳下。
針葉山不愧是國家5A級景,空氣很好,景色也非常優美。
樂池洛有些新奇,他回國后,第一次見識到祖國的大好河山,蔣詞向他們介紹針葉山的時候,他特意側過頭去,很認真地聽。
宿晶在一旁鼓鼓秋秋,“今天忽然開直播了。”
“怎么了嗎?”樂池洛問他。
“很有問題。”宿晶確信。“蔣詞一定有什么新想法。”
林宴感嘆宿晶居然長腦子了。
果然,他們剛落地,蔣詞就開始cue流程。“大家也看到了,今天我們的團綜采取了直播的形式。”
“粉絲們可以一起欣賞針葉山的風景。”林宴不愧是隊長,對cue流程這項議程非常上道。
“沒錯。”蔣詞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針葉山風景優美,每個海拔層內都有獨特的風景,上山有步行階梯,也有索道纜車。纜車雖好,但走馬觀花,可能會錯過一些風景,所以我們決定讓六名隊員沿著步行階梯步行至山頂。”
在原來的團綜腳本里,這次爬山hiking準備了兩種上山方式,一種是步行上山,另一種是乘坐纜車上山。節目組原本是想通過滑雪比賽分出勝負,再通過勝敗來決定上山方式。
但滑雪比賽中途出現了點小插曲,團隊當晚就開了個緊急會議。為了照顧成員們的身心健康,團隊內一致決議——遠離滑雪場。
“步行至山頂一共有三條路線,分別是南小道,西小道和東小道。”蔣詞笑瞇瞇。
“三條上山路,但是我們有六個人。”福至心靈,宿晶立刻明白蔣詞說的是什么。
他們必須組隊分開。
“沒錯,你們將會被分成三組,其中兩人為一組,進行爬山比賽。”
話音剛落,宿晶搶先說:“別管,我要和樂樂一組!”
宋時序看了宿晶一眼,黑而深的瞳孔里有情緒在醞釀。
林宴負責維持秩序,喻文江想說點什么,但沒想到的是,一直不愛說話的連醒開了口:“不行。”
宿晶頓了一下,“為什么?”
連醒:“詞哥剛剛說過,除了爬上山頂之外,沿途還有各項打卡任務。”連醒把手揣進衣服兜里,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你確定你的體力能夠幫助你的隊友登上山頂的同時,還能完成各項打卡任務嗎?”
莫名中箭。
體能back的宿晶支支吾吾,他確實想和樂池洛待在一起,但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他和樂池洛組隊,最后很可能變成樂池洛來照顧他。
宿晶雖然只比樂池洛大幾個月,但他有[哥哥包袱]。在他看來,寧可自己多干一點,也不想讓樂池洛多做一點。
宿晶妥協,但他有些好奇地看著連醒,“醒哥,你平時都不愛說話,沒想到這么細心,連這一層都想到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宋時序掀起眼皮,看向連醒,他抿了一下唇,嘴角勾起一個不可察覺的微笑。
連醒沒有回避他的目光,深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宋時序的身影。
宋時序的目光審視著連醒。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覺得你們都想和樂池洛組隊呢】
【誰不想啊,是你你不想嗎】
【換成我,我當然想啊,爬上的時候樂樂累了,說不定還能牽個小手awa】
【你們太bt了!】
林宴提議,“不如抽簽吧,不管結果如何,至少公平。”
喻文江捧哏,“對對,至少結果是公平的。”
蔣詞和策劃湊在一起,他們不明白,一個登山分組怎么被他們玩成斗獸場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可是我們要怎么抽簽呢”
“用這個吧。”林宴從地上撿起幾只長樹枝,折斷,分成三組不同長度的短枝,“抽到一樣長度的人一組。”
“這個好這個好。”宿晶舉手,“我第一個來。”
其他人沒有意見,抽簽開始。
宿晶抽出一根,最長的。
連醒緊跟其后,慢慢抽出一根,最短的。
林宴和喻文江一組,抽到了中間長度的。
現在只剩下一根最長和最短的了,宿晶急得不行,“祈禱祈禱,樂樂和我一組,我補藥和宋時序一組。”
樂池洛不在意抽簽結果,他和誰組隊都行。可不知為何,他忽然沒由來地感覺到,宋時序看他的眼神不對勁。
還未等他想通為什么宋時序的眼神不對勁時,抽簽的結果出來了。
他抽到了最短的。
宿晶愣了一下,呆呆開口。
“樂樂和醒哥一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