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很喜歡
雨下得更大了, 滴滴答答砸在窗戶的合金架構上，吵得人心神難寧。
宋時序抿了抿唇，垂下眼瞼注視他, “為什么？”
“因為你送我手稿, 我很喜歡�！边@份手稿對于宋時序來說或許是廢紙一沓，但對樂池洛來說，是非常最貴重的禮物, “謝謝你，你是一個好人�！�
被發了“好人卡”，宋時序罕見地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好笑, “只是因為一份手稿就高興成這樣, 要是那天SONG真出現在你面前了，你打算怎么辦？”
“打算怎么辦？”樂池洛不自覺睜大眼睛, 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擁抱宋時序和這些事情有什么關系, “我不知道, 這有什么關系嗎？”
“你為什么想要抱我？”宋時序循循善誘，他像一個特級教師，輕而易舉地發現了學生的困惑，為他解惑, 為他答疑, 為他理清自己的思路。
“我送你什么東西不是重點，你為什么想要抱我。”
繞了一大圈，問題又回到最初的模樣。
樂池洛不知道宋時序為何又問一遍, 但他意識到這一次自己的回答與上一次不一樣。
他的聲音很小, 并不堅定，但難得的是并不卡頓, 這是他潛意識堅定的表現。
“我很高興，我想抱你�！�
無關宋時序送了什么，無關其他，這是樂池洛最想表達的自白。
被精英教養出的精致羊羔從來不會表達自我，不會主動說明自己想要什么。
可今天，這個世界上最聰明乖巧的學生，學會了如何表達。
雖然宋時序并不知道，當初靈氣逼人樂池洛為何會在兩年后變成年初那副拒絕交流的模樣，但在那之后他終于開始正式成長，用了半年的時間融入正常世界的秩序，完成自我的成長，站在他面前。
“好�！彼螘r序感覺自己說這句話時還在顫抖。
其實樂池洛本人懵懵的，他不知道怎么忽就就“好”了，懷疑宋時序又是惡劣心發作拿自己尋開心。
但樂池洛不care這個，畢竟他得到手稿，這遠遠能抵消一切不愉快。
在他看來，只要你也喜歡SONG，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好兄弟。
心底那股是難以沖散的興奮越來越濃郁，這股興奮讓樂池洛摟住“好兄弟”宋時序的脖子，甚至將宋時序向后撞了一下。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壓縮殆盡，肌膚相貼，熱氣在脈搏里潛行，在緊貼處蒸發。
樂池洛能感覺到自己的胸腔在震動，這種共鳴給他一種錯覺，他覺得宋時序的心跳聲也在加速。
臉靠得很近，幾乎靠近宋時序的肩頸處，鼻尖幾乎貼在對方的皮膚上，還不自覺地蹭了兩下。宋時序深深吸了一口，但沒有說話，只是在對方鼻尖湊上來的那一瞬間，急忙瞥開了臉。
只是不小心被樂池洛坐了一下，這人就能一聲不吭地逃走，要是再不小心親一下……
宋時序感覺樂池洛會連夜登上火箭飛船，移民外太空。
察覺到對方撇開了臉，樂池洛意識到兩人的距離有些過近，于是連忙拉開距離。
撤離的瞬間，他抬起頭往上看，正好能看見宋時序的唇，鼻尖，還有過分漂亮的眼睛。
視線對上，宋時序黑而深的眼睛正在他臉上停留著，如鴉墨般的睫毛垂落下一片陰影，比外面的雨還要濃稠。
他感覺自己胸腔內的那個氣球又開始鼓氣膨脹了，因為宋時序對他的好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將要破碎，似乎在下一秒就會爆炸。
“你真的愿意把這些手稿送給我嗎？”他像一只小尾巴一樣站在宋時序身邊，很執拗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禮尚往來，可是我沒有什么能夠回贈你，你喜歡什么”
宋時序沒什么表情地看著樂池洛，目光落在他的嘴上，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很快移開了視線，“比起我喜歡什么，你能發現自己喜歡什么才是最難得可貴的。”
我喜歡什么……
樂池洛有些疑惑。
為什么是我喜歡什么。
難道我喜歡什么有這么重要嗎？
“喜歡著什么，意味著你不再是一個只供凝視，只供欣賞的客體。你成為了主體，成為了一個獨立完整的人�！彼螘r序說。
不知道哪句話戳中了樂池洛，他久久沒能出聲。
被教養的，被約束的，被一直壓抑的。這是過去二十年來，樂池洛生活的主旋律。
這段旋律里出現了一個SONG，這是他人生中第一件可以自主選擇的愛好，不用撒謊，能確實擁有的，能悄悄保留下來的。
在喜歡這件事情上，他是自由的。
搖搖晃晃的氣球在不斷膨脹，變大，最后在宋時序的話中爆炸。
樂池洛沒忍住，重新貼上宋時序，緊緊抱住對方的腰。鼻息間盡是對方衣服上的皂角味，混雜這午后陽光的味道，是樂池洛向往的氣候，不自覺多抱了幾秒。
宋時序似乎沒有預料到他這個舉措，被撞得有些懵。樂池洛松開對方的身體，又被宋時序揪住衣服拽回來。
屋外的雨似乎小了，他們的距離很近，宋時序剛想要開口，樂池洛就搶先一步問他，“你還想我再抱你一下嗎？”
好像也沒有很為難的樣子。
樂池洛想起還在美高時，經�？匆姳蛐ｊ牭男值軅兿嗷肀c祝，于是有樣學樣，用非常鄭重地姿態，再次迎向宋時序。
只要你也喜歡SONG，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好兄弟。
可在宋時序眼里，樂池洛這個樣子無異于實在撒嬌。
是呼吸加重的聲音。
樂池洛視線偏移，清楚地看見宋時序的喉結在快速滾動。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記憶深處那些被他刻意模糊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那些畫面非常零碎，模糊，但卻深刻，和現在一樣——他們還在針葉山時的情景。
猛地回神，樂池洛松開手，離開了宋時序的身邊。
宋時序看著他，樂池洛臉上溫度急劇升高。
“有事叫好人，沒事宋時序�！彼螘r序也放下手，嘴角不自覺勾起，帶著一絲玩味的意味�！澳銓θ穗H關系的界限分得倒是很清楚啊�！�
樂池洛這回算是知道什么叫變臉比翻書還快了，連忙搖頭，“不是的，我只是覺得有些熱�！�
雨夜破曉，這是一天中溫度最低的時候，樂池洛不僅變臉比翻書快，還睜眼說瞎話。
“那你白天可不能去甲班上。”宋時序似乎在嘲笑他的蹩腳借口。“免得中暑�！�
樂池洛誓死守護臉皮，絕對不能讓宋時序發現自己還在在意那件事。
“你去小漁村做什么？”宋時序問。
“去見我一個朋友�！�
宋時序心思微動，“你的同學嗎？”
樂池洛的大學放暑假了，來小漁村找同專業同學，合情合理。
“不是�！睒烦芈鍝u搖頭，“是我的鋼琴老師�！�
“鋼琴老師”
樂池洛的老師……宋時序想起樂池洛彈奏的那首歌，聽說就是他的老師送的。
第一次聽到那首鋼琴曲，宋時序剛到非常意外。
moonlight直播第一夜，絕對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首歌。但他沒想起來，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聽過這首歌。
“你可能聽說過，他在歐洲挺出名的，他叫……”
聽見名字的那一瞬間，宋時序腦袋一嗡。后面樂池洛再說什么，他再也沒聽進去了。
“你怎么了”樂池洛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宋時序露出這樣意外的神色。他熟門熟路地繞道到宋時序另一邊，伸出手，按在宋時序的心口上。
宋時序吞咽了一口空氣，半晌，才開口問他，“沒什么。”
“可是你的心跳好快�！被卮鹜辏瑯烦芈灞牬笱劬�，“你是真的沒睡，心跳加速，我聽說熬夜都會這樣�！�
宋時序抿了一下嘴，“不是這個原因，你一定要去小漁村嗎？”
樂池洛說，“我之前沒機會看他，可是我現在有機會了，我想去看看老師�！�
這確實是，宋時序找不到能夠反駁的理由。
樂池洛收起手稿，神色有些擔憂。他催促宋時序去睡覺，“你怎么這么喜歡熬夜呢，你就不怕把身體熬壞嗎？”
言辭是罕見的嗔怪，宋時序卻不生氣。心里癢癢的，像是小動物在撓他的胸腔。
樂池洛那么喜歡鋼琴，卻不再久留，他拉著他就要去休息，說擔心他，還責怪他，流露出責備又克制的深色——這些都是真實發生的。
腦海里甚至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錯覺——他希望樂池洛再多說他幾句，哪怕罵他也好。
宋時序終于明白色令智昏這幾個字怎么寫了，他都快忘了自己為什么不能讓樂池洛去見那個老師了。
一切事物都變得非常模糊，腦海里只剩下那張放大后的臉，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清晰。
被宋時序盯著有些不自在，樂池洛先他一步走到門口，“回去休息吧�！�
“好�！边@回，宋時序回答得干脆。
走到室外，樂池洛驚奇地發現，雨已經停了。
東方的海平面上，是茫茫的一片橙紅色。大霧迷茫，只能依稀看見被暈開的橙紅色。
“我明晚就下船。”樂池洛摸了一下手稿。
宋時序看了他一眼，拿起手機，“叫人跟你，見完人再接你回去�！�
“不用啦。我知道路怎么走，你還是不要叫人跟我了�！睒烦芈迳酚薪槭碌锰嵝阉�，“我不打擾你了，你快回去睡覺吧�！�
目送樂池洛遠去，宋時序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
他的眼型鋒利，不笑的時候眉骨會壓低下來，帶著極強的壓迫感。黑而深的目光看向遠處，只是抬了個手指，幾個躲在暗處的保鏢便出現在他面前。
“查一下馬修。”樂池洛的那個鋼琴老師。
“收到。”
“教完樂池洛后，他去了什么地方�！�
體制內的警衛辦事效率很快，說是半個小時，實際上只花了幾分鐘就查到了宋時序想要的東西。
宋時序還沒走回房間，他和保鏢的對話框就塞滿了信息。
輕手輕腳回到房間，宋時序只開一盞暖黃色的閱讀燈，半坐著靠在床頭，眸色深沉。
*
清早，馬修老師的郵箱里多了一封未讀郵件。
摘下眼鏡的馬修有些意外，遠離樂壇多年，而這個工作號早已閑置，他是實在想不到有誰會給他發工作郵件。
點開郵件，在看到署名的那一刻，馬修被濃香的咖啡嗆了個徹底。
[宋時序：你怎么會認識樂池洛]
馬修，皇家管弦樂團的首席鋼琴演奏者，和宋時序合作過——但也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宋時序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一位心事很重的鋼琴師，除此之外，他和樂池洛的人生軌跡有著驚人的重合——他們都曾在兩年前的某個時間里聯系不上了。
第六感告訴他，這不是偶然。
清早的遠郊里，馬修輕輕笑了一下。
在馬修的印象里，這位曾經震驚北美樂壇的天才制作人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他曾惋惜過，也暢想過，或許緣分會讓他們二人再次重逢，只是他沒想到，讓他們重逢的會是自己的學生。
[馬修：好久不見，SONG。]
[馬修：（）]
[馬修：你怎么認識他他是我的學生。]
[馬修：怎么忽然提起他了？他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之前我想把他介紹給你，讓你帶帶，你還拒絕我了。]
馬修翻舊賬，把宋時序翻慚愧了。
兩年前，馬修和他提過自己帶的一個學生，靈氣逼人，哪哪都好，就是太過于封閉內心了，不愛說話。而宋時序和對方年紀相仿，說不定會有共同話題，問宋時序愿不愿意和對方聊聊。
那和時候的宋時序滿心滿眼都是樂池洛，再加上還得去音樂節當監制，實在分身乏術，就把這事推了。
早知道那個人就是樂池洛……宋時序悔不當初。
沒能早點認識樂池洛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宋時序：他說他要去見你，你知道嗎？]
[馬修：我知道。]
宋時序越來越接近答案了——能帶樂池洛脫離驚恐的答案。
[馬修：你也要一起來嗎？非常歡迎^^我在網絡上刷到你們組合了，很好奇你們是怎么碰撞出火花的。]
[宋時序：我更好奇，兩年前你怎么忽然消失了。]
[宋時序：消失的時間還恰好和樂池洛消失的時間一致。]
宋時序的提問頗有些開門見山的意味，對面罕見沉默了幾分鐘。
過了一會，對面才發來消息。
[馬修：這件事我只是個局外人，故事的主角才是樂池洛。他是整件事的核心，只有他才有權利決定這個故事能否流傳給另一個人。]
這就是變相的拒絕了。
線索到這里又斷了。
直到現在，樂池洛都沒有續約。宋時序覺得一定是樂家人給的壓力。
宋時序關掉電腦，有些急火攻心，含了片花旗參在嘴里，過了好半天才了冷靜下來。
花了三十秒，他做了個決定。
他決定明天跟蹤樂池洛，等樂池洛續完舊，離開后。二話不說殺進馬修他家，來個“嚴刑逼供”。
什么破老師，什么有權利決定這個故事能否流傳給另一個人，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樂家人對樂池洛過分壓抑了，樂池洛在那里過得不開心，不去想著怎么把樂池洛帶出來，反而作壁上觀搖搖頭——這不是宋時序的風格。
他就是要這么明晃晃殺進去，來個趁虛而入，來場入室搶劫。只要能把樂池洛從那個地方撈出來，再怎么流氓他都能做。
想清楚后，宋時序安定了不少。
黑暗中，想起了郵件遞送的消息。
看著關機鍵思考了一秒，宋時序沒有按下去。點亮屏幕，他查收了馬修發來的新郵件。
[馬修：對了，提前和你說句抱歉。]
[宋時序：為什么要抱歉]
馬修發來了個撓頭的表情。
[馬修：你還記得兩年前你曾拜托我寫了一首歌嗎就是后來你說不要了的那首。]
宋時序想起來了，那首其實也是送給樂池洛的，是一首關于婚姻與誓約的歌，本想作為第十九首歌收尾，想當面送給樂池洛。但沒想到后面……
那個時候聯系不上樂池洛，有賭氣的成分在，所以臨走前，他直接和馬修說不要這首歌了。
[馬修：你說不要的時候，歌曲制作已經過半。本著不要爛尾的念頭，我把那首歌送給樂池洛了。]
就是那首二十日春分。
一首誕生在宋時序的生日，彈奏于二人水火相融瞬間的那首鋼琴曲。
[馬修：和你說抱歉是因為，當初你你給出的要求是這首歌必須是你某首歌的變奏。在你說不要這首歌之后，我還是按照你當初的要求去創作的，不知道你介不介意這件事。]
為什么要介意
這是宋時序下意識的反應。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變奏被人譜曲，畢竟最開始就就是他放出授權的，也是他自己不要的。
[馬修：那就好。]
[馬修：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能重新彈琴了，真好。]
宋時序很會抓關鍵詞。
[宋時序：什么意思]
[馬修：誒，你不知道嗎？]
宋時序忽然回想起一個細節。
超娛練習生考核項目中，有一項樂理考核。按照要求，練習生們都會自主選定，然后完成考核。
他記得，樂池洛選的是小提琴，不是他喜歡的鋼琴。
[馬修：能在moonlight成員面前彈奏鋼琴，說明他完全放松下來了。]
[馬修：他很喜歡你們，我非常確定。]
第52章 差點掉馬
臥室內, 樂池洛盯著眼前的手稿，皺著眉頭。
不對……
不對勁。
這份是SONG的手稿。但這個字實在是……太熟悉了。除此之外，樂池洛將所有音節part拆分, 發現這首歌似乎才是原稿, 而SONG發布在網上的，是后來改編的。
這很明顯，因為在這份手稿的空白處, 有人用鉛筆淡淡地編了一首新的曲，那首曲就是后來SONG在音樂平臺上發布的那首歌。
也就是說，馬修老師送給他的，那首關于婚姻與誓約的二十日春分, 那首在直播間彈奏出的鋼琴曲——才是原版。
他馬上給對方打去電話。
“咳咳咳……”馬修似乎沒想到樂池洛這都看出來了, “是這樣沒錯，我負責改編和潤色, 至于改編這首歌的人……他只比你大兩歲, 也算是同齡人�！�
馬修當然是立刻把自己從這件事里摘干凈, 他可不想陷入樂池洛和宋時序之間的羈絆里。
房間里很安靜，樂池洛盯著書桌面上的手稿，非常意外。
哪怕這份手稿并不成熟，只是一個半成品, 但他還是透過這份手稿看見背后之人的厲害。
只比他大兩歲, 卻對樂理有如此深刻的掌握，他贊嘆，甚至非常欽佩。
他實在好奇, 這個和他年紀只差兩歲的高手究竟是什么人, 作出的曲子居然厲害到能被SONG買走。
“老師，和你一起編曲的這位朋友, 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吧。”他很少這樣夸別人，所以在此刻顯得尤其真誠，“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他幫我寫一首歌�！�
二十日春分雖然復雜，但對于編曲者來說只能算是中等階段，他需要用另一首歌來證明對方真的很厲害。
“價格隨意開，多少錢我都接受�！睒烦芈迤鋵嵅恍枰瑁皇窍朐囂揭幌聦Ψ降乃�，至于買下來的這首歌……就當做是手稿的回禮，回贈給宋時序吧！
“可以嗎？”
馬修掛斷電話，非常為難地嘆了一口氣，但很快，他沒有半分憂郁，立刻給宋時序打了個電話。
十分鐘后，宋時序坐在床上陷入呆滯。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在樂池洛里面前說過的話，自覺沒有說錯，說漏，樂池洛不可能有察覺他真實身份的機會。
他現在雖是年假，但也得分心去處理公司的一些事務，還要分心看看樂池洛周圍是否群狼環伺，忙得暈頭轉向，現在還來一個寫歌的請求。
這絕對是考驗。
樂池洛可能已經起疑心了，估計是在釣魚執法。
他猛得坐起來，打開電腦，調出操作器，開始寫歌。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得在創作歌曲的期間同時出現在樂池洛面前。
絕對不能掉馬。
*
第二天一早，穿戴整齊樂池洛在門口看到了同樣穿戴整齊的宋時序。
自從自己說了要去小漁村后，宋時序每天都見縫插針地出現在他面前，態度也跟轉乾坤一樣，不是跟他推薦餐廳，就是找東西給他解悶，把樂池洛伺候得遍體舒服。
樂池洛覺得自己被宋時序養廢了，有變成米蟲的趨勢。
所以宋時序會在凌晨五點出現在他房間門口，穿戴整齊，他一點都不意外。
倒是周梨青，瞬間就被嚇醒了�！按笄逶绲模疫�沒醒過來嗎？”
他原本是來送樂池洛的，打算送完回來再睡個回籠覺，誰曾想會在這里看見宋時序。
“昨晚有睡覺嗎？”樂池洛別的不說，先是問起這個。
“有。”宋時序說。
沒想到樂池洛會主動關心宋時序，周梨青跟見了鬼一樣，嚇得左腳拌右腳，差點沒站穩。
宋時序跟在樂池洛身邊，余光瞥到周梨青往他這邊看，便道：“你低血糖”
周梨青不低血糖，他只是被眼前的景象沖昏了頭腦�！安话��！�
“那你可站穩了。”宋時序笑了一下。
愣了半天，他才發現宋時序在笑他，實在沒忍住，“你來這里干什么”
“送他下船�！彼螘r序說。
周梨青又拌了自己一腳。
樂池洛瞥過臉看了宋時序一眼，他沒有否認——因為他不會趕走一個送手稿的好人。
看見樂池洛默許的目光，宋時序無聲勾了勾唇角，瞥過頭看了一眼周梨青，用表情示意對方不用再跟上來了。
周梨青：……
周梨青在門邊站住，目送兩人遠去。在拐角時，樂池洛轉身朝他揮手，他連忙回應。
他知道宋時序平日里的脾氣不好，那張嘴叫人恨得牙口直癢，經常嘲諷偶爾攻心。
但他沒想到，在樂池洛面前，一向不懂得低頭的宋時序能把姿態放得這么低。
差不多快走到門口了，宋時序才慌張開口，他的眼神落在海平面上的，似乎在刻意掩藏某種情緒，“我送你過去？”
樂池洛搖搖頭，“送到這吧�！�
樂池洛最擅長游離在所有人之外，很少有對某件事非常上心的時候，宋時序看出他心思不在這，忽然松了一口氣。
從剛剛到現在，從樂池洛的坦蕩態度來看，他確定他一定沒有掉馬。
但松了一口氣之后，另一口氣又提了上來。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是個激進者，他要來場入室搶劫般的行動，把樂池洛帶去真正適合他他的地方。
另一方面他是個保守派，他得捂緊自己的馬甲，不能讓樂池洛發現自己就是SONG。
不然，按照樂池洛那種性格，在知道“討厭的”宋時序就是SONG之后，第一個反應一定是生氣。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可能就沒有以后了。
*
心神不寧地走到馬修的住所面前，樂池洛忽然有些不敢敲門了。
近鄉情更怯，他要見的不單單是自己的鋼琴老師，還有那位讓他心生仰慕的“同行”。
樂池洛實在好奇，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寫出的歌居然能被SONG看上。
馬修欲哭無淚，他沒想到，宋時序居然沒和樂池洛表明自己就是SONG這件事�，F在還衍生出了另一個“同行”的身份。
他內心崩潰：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圓，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欲哭無淚地讓樂池洛坐下，欲哭無淚地打開宋時序最晚給他發來的歌，欲哭無淚地當一個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聽眾。
音樂播放器打開，一首完全嶄新的歌曲被呈現在他們面前。前奏非常抓耳，是樂池洛非常喜歡的漸進琵琶，中間部分是民族樂和現代電子樂的結合，節奏歡快，足以調動聽眾的所有情緒。
最后是節奏強勁的鼓點，過度了一段純鼓聲后，各種樂器系數登場，一起演奏出大唐盛世的風貌，一氣呵成，酣暢淋漓。
樂池洛聽得滿心歡喜，嘴邊掛著好多話，但返璞歸真，這些最真摯的感情最后都換化成了稚童一般的稱贊。
“好厲害，我好喜歡�！�
馬修也很意外，很仔細地看了一眼樂池洛，“這首歌的比二十日春分難度大，你雖然沒試過作曲，但進超娛這段時間，相信你也掌握了一些樂理知識，看得出來，你在試探對方的水平�！�
樂池洛沒想到自己的心思被戳破了，“那他呢？他也看出來了嗎？”
“他當然看出來了。”馬修說，“不過他樂意被你試探，否則就不會出現這首歌了�！�
新作的這首歌除了無人能超越的少年靈氣外，還有大量炫技。
在馬修眼里，這簡直就是孔雀開屏。
“那我可以和他見一面嗎？”樂池洛趁熱打鐵，提出了一個這樣的請求�！拔蚁胝埶麕臀以賹懯赘瑁@一次我想親口對他說出我的訴求�！�
馬修倒吸一口氣，有些佩服宋時序。
實際上，宋時序早就知道樂池洛會這么問了，又出于捂馬甲的考慮，宋時序在郵件末尾附了這樣一句話。
“馬修和我說，請我作曲的人是樂池洛，非感到意外，非常高興。看過你們組合的表演，非常抓人眼球，期待你們新的演出。”
樂池洛不是沒被夸過，自從出道以后，什么稱贊他都見過，但這一次卻讓他心頭一熱，像是有什么東西堵在心口一樣。
被SONG認可的人認可，這種成就感是任何夸贊都無法達到的。
“老師，我想見他。”樂池洛不需要很多歌，但他很需要這個人。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非常堅決索求某種東西的樣子。
馬修雖然不知道宋時序為什么要對樂池洛捂緊馬甲，但他深知這個平衡不應該由他打破，“他平日里很忙，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有時間……”
“我可以預約，我等得起�！睒烦芈搴苷J真地說。
馬修思索再三，問他，“你為什么要見他這不像你的風格，以前我說要帶你去見我的某個朋友，你可是怎么樣都不肯出門的�！�
“我有見他的理由，而且，我不單單是想見他。”樂池洛此刻主動得不像平時的他，“我還想和他談談，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馬修愣住。
這個樣子，無異于一只穿過冬天雪地的獨狼來到木屋外，和人類合作搭建安居點的場景一樣駭人。
樂池洛找人合作，這比天方夜譚還夢幻。
樂池洛說，“就算他不愿意合作，當個朋友也是很好的。”
馬修越聽越怔然，像是聽到了某種規則怪談。
“我可以幫你嘗試聯系，但我并不清楚對方有什么行程與安排，最終能否見面還得看緣分。”
這話說得很保守，不是馬修不想幫，是他實在不知道宋時序和樂池洛這兩人在搞什么。
只有他知道宋時序就是SONG，又想到樂池洛和宋時序在一個隊里，合著樂池洛朝思暮想的人就是天天見面的人，而另一個明明知道還裝路人……
不僅如此，兩年前的網友也是宋時序。
你以為他們是四個人，實際上是一個人！
馬修愁得牙口酸，同時又驚覺這兩人之間的緣分竟如此深刻——兜兜轉轉，竟有幾分命中注定的意味。
離去前，馬修站起來送他，樂池洛搖頭說不用。
他記得來時的路。
樂池洛還沉浸在認識知己的喜悅中，未曾想家在出門前碰掉了一個禮盒。禮盒的開口觸碰到地面，微微張開，掉出了一串項鏈。
“抱歉……”樂池洛連忙撿起，卻在看清手上的東西時愣住了。
黑絲絨禮盒里靜靜躺著的，是一條成色上佳的珍珠項鏈，哪怕已經過去兩年了，但樂池洛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條項鏈。
是樂池洛的姐姐——樂容湘的。
樂池洛不記得馬修后面說了什么，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離開的。
樂池洛先是走著，后面就不克制地跑了起來。至于他為什么跑，他說不清楚，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越來越快，快到心慌的程度。
他覺得自己得去做點什么，得去工作，得讓自己忙起來，只有忙起來才能平復內心的慌亂。
跑著跑著，他似乎忘記來時的路了。
*
路口熱鬧得很。每天傍晚，流動攤位便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賣的一般都是手工制作的點心盒子。沿途有駐足的旅客，也有常駐的居民，大家相互推薦口味，閑聊著等開攤。
而宋時序雖然也在隊伍其中，但卻沒有參與。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巷口。
太陽都快下山了，宋時序六次假裝游客經過馬修的琴行，只能看見樂池洛的一個背影，沒看見對方走出來。
他在路口踱步，思考什么事能讓師徒兩談這么久，難不成是馬修不醒目，把他的馬甲全都抖出去，然后樂池洛宛如晴天霹靂，久久不能回神……
正亂想間，看見樂池洛往外跑。
樂池洛不看路，宋時序也不出聲提醒，專門站在對方的必經之路上，壞心眼地等對方撞上來。
樂池洛還沒回過神來，就撞在宋時序身上，說，“抱歉。”
宋時序扶他一把，裝作沒事人一樣偷瞄樂池洛臉上的表情，“急什么”
還在余震中的樂池洛顯然還沒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宋時序。
是宋時序。
他不知道宋時序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反應是宋時序是moonlight成員，和他共事。
看到宋時序，就是無限趨近于工作。
只要讓自己忙起來了，心就不慌了。
漸漸的，原本模糊的四周頓時變得到清晰起來，腳下的路也慢慢可以被看見了。
他又記起了來時的路。
比起掉馬，宋時序更關心樂池洛，問他，“怎么了？”
樂池洛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宋時序兩秒，過了一會才說，“急著見你。”
第53章 誠意十足
樂池洛氣息不穩, 還喘著氣，剛一見面，脫口而出這句驚天動地的自白, 若不是理智尚存, 他險些要撲到宋時序身上去。
看見樂池洛，宋時序心頭的石頭落了下來。左瞧一瞧，右看一看, 樂池洛和平時一樣，沒有別的問題。
雖然肢體無恙，但神色不對，宋時序心里大概有了猜測——樂池洛在馬修那里吃虧了。
“先回去吧, 別擔心, 會有人收拾他的�！彼螘r序抬了一下手，巷子口就跟出了幾個保鏢, 神色肅穆, 向巷子深處走去。
憑空大變活人, 樂池洛從沒看過這把戲，方才的心慌瞬間消失不見。
容不得他出神，他抱住宋時序的手臂，讓他不要沖動。
宋時序哄他, “放心, 他占你便宜，就該有被教訓的覺悟�！�
雖說馬修曾經是他的合作對象，同時還是樂池洛的老師, 但在樂池洛面前, 契約精神和師德都得靠邊站。
“不是。”樂池洛連忙拉緊宋時序的手，急忙解釋�！昂退麤]什么關系, 我只是想回去工作了。”
樂池洛其實也不是很想見到宋時序，他只是想離開這里。
只要是在都市之中生活著，突發慌亂是不可避免的。
雖然有些磨人心性，但樂池洛有應對的方法。過往的經驗是投入到工作之中去，讓自己忙起來。
但現在他人在小漁村，離工作太過遙遠，于是宋時序便成了他的最想接觸到的對象。
因為宋時序是他的隊友，總是與工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接近宋時斷，那就是接近工作。
所以他想見到宋時序。
他的想法很純粹，并沒有其他意思。
但后知后覺，他自己也發現了，目的過于直白，可能會被宋時序曲解了含義。
“我，我的意思是……我得回超娛了�！睒烦芈宓椭^，為自己的魯莽感到不好意思。
但宋時序卻不這么想。
工作就意味著要和他當隊友，還想和他當隊友就意味著不排斥，不排斥就是喜歡，喜歡就是……
最重要的是，他沒掉馬。否則，按樂池洛，他現在一定不會這么乖巧地站在他面前說話。
他的眼神暗了暗，看向樂池洛的眼神不自覺溫柔，也不那么鋒芒畢露了，像只乖巧聽話的小狗。
“不關馬修的事情，你別把不相干的人摻和進來。”樂池洛說。
既然馬修是不相干的人，那就是變相說明，宋時序是相干的人，是自己人。
宋時序有些高興，叫回了保鏢。
既然樂池洛不愿意他去找馬修麻煩，那他就晚點再去找馬修麻煩。
不管怎么樣，麻煩還是要找的，畢竟樂池洛是從他那里回來之后才變成這個樣子，說不吃虧他不信，怎么可能視而不見。
宋時序高興道，“你的年假還沒休完，來都來了，就在這附近逛逛�！�
樂池洛皺著眉，不滿地瞥了宋時序一眼。宋時序沒聽出他的訴求——宋時序怎么能沒聽出他想做什么，之前的默契都是假的嗎。
樂池洛嘴唇張開，又合上，過了幾秒，像是忍不住說道：“我們是愛豆，愛豆放什么假？”
宋時序噎住——是這個道理。
樂池洛沒再說話，把宋時序撂在原地，徑直離開了這個地方。
*
小路曲徑通幽，游客熙熙攘攘。
特色小攤與當地夜市開始響起前奏，但樂池洛卻無心駐足。
心神不寧，腦海里浮現出剛剛看見珍珠項鏈的情景。
黑絲絨禮盒里是一條非常質樸的珍珠項鏈。雖然簡單，但卻是樂容湘最喜歡的。她只是偶爾會在樂池洛面前帶上，其他時間，她總是穿著其他的衣服，帶著昂貴的飾品，是最好看的，北美最高貴的女人。
他還記得自己離開北美前，自己讓樂容湘保重。
“沒可能保重�！睒啡菹嫘友垭硽瑁Φ每酀�，“我都路易家的訂婚了，路易家對聯姻很滿意，馬上就商議婚期了�！�
整個北美唯一在財富與勢力上能夠比肩樂家的，路易家算一個。樂容湘和路易家的小兒子訂婚的兩年時間里，幾乎整個上流圈的花邊新聞里都有這位的身影。
政治聯姻是這個圈子鞏固階級，贏者通吃的常規手段。無愛婚姻，互不干涉，是所有政治聯姻夫妻之間的默契。
兩年前那場訂婚場面非常壯觀，造價幾個億，堪稱浩大�？上菆鲇喕闆]人在意樂容湘，大家更關注的是樂家在選擇拉攏路易家后如何布局接下來兩年的戰略規劃，關注的是北美金融生態圈，關注的是對手在聯姻下如何做出調整……
那天晚上，樂池洛就站在樂容湘身邊，鏡子里是樂容湘那張對婚姻毫無期待，美得不像真人卻毫無生機的臉。
“她簡直是上帝的藝術品�！�
“她是我靈感的繆斯�！�
“她是北美的寵兒。”
這是過去十七年，樂池洛聽到過的，關于姐姐最多的評價。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姐姐對他說的那句話，“我想要你自由，我不想你我一樣，美得只剩悲哀。”
在姐姐的幫助下，被關在別墅養病一年的樂池洛在一個雨夜出逃了。
帶著護照和簽證，從童年時最恐懼的深幽樹林下穿越過去，然后漂洋過海，回到故鄉。
只要回真正的家了，樂父就不能拿他怎么樣。
樂池洛實在不想回去了，因為他不想最后什么都留不下，只剩一條珍珠項鏈。
可逃避沒辦法解決問題，犧牲還在繼續，痛苦無法解決。樂池洛沒辦法丟下遠在北美的姐姐，就像兒時受罰時，姐姐從沒丟下他一樣。
樂父在北美一手遮天，樂池洛早就煩透那個爛地方了。他只能一直工作，才有可能實現夢想，才有可能得到他從沒得到的自由，他覺得事在人為，總有一天他和姐姐會回到真正的家。
回到房間，他登上微.信，問蔣詞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蔣詞非常高效，很快發來了工作一覽。
[蔣詞：林宴和喻文江有一個舞臺MC的工作，你和宿晶有一場電臺節目，連醒會去一個街舞節目當嘉賓。與這些通告同時進行的是接下來的回歸行程，隊員們可能會辛苦一點，因為我們得趕在冬天來臨之前回歸，你們得多安排點時間投入新專輯的制作。]
很密集的工作行程，是樂池洛喜歡的節奏。
但很快他發現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宋時序呢？
為什么他沒安排工作。
他這么想，也這么問了。
[蔣詞：他呀。]
[蔣詞：你就不要擔心他了。]
[蔣詞：他說他要專心投入下一張專輯的制作，所以就不趕通告了。]
這讓樂池洛有些意外。
雖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他知道宋時序很喜歡制作——他很早就發現了。
但比起這個，不上節目這個安排反而讓樂池洛感到驚奇。他知道宋時序粉絲多，但他沒想到宋時序居然有不上節目趕爆光的底氣。
[蔣詞：嗨呀，你就不要擔心他啦，他這人從來不缺曝光。]
和北美天王SONG時期相比，這些曝光于他而言都是小打小鬧。
工作要緊，樂池洛雖然有些疑惑，但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
他決定去找宋時序，和他一起討論一下新專輯的概念。
剛打開門，樂池洛就被嚇了一跳。
宋時序站在房間門口，微曲手臂，剛想敲門。他已經換了一套衣服，穿著一套緊身塑型的黑色運動服，胸腹肌肉曲線很好，樂池洛的視線多停留了了一秒。
宋時序微微張嘴，剛想開口，就聽見樂池洛說。
“我們什么時候回去？”
宋時序看著他，“不再玩會”
樂池洛搖搖頭。
真奇怪，宋時序明明每天都在工作，可在他面前卻總是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樂池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句話——偷偷努力，然后驚艷所有人。
可這話安在宋時序身上實在不適合，宋時序用不著偷偷努力，他本身就是一個很鋒芒畢露的人。
宋時序又說，“年假還有幾天，回去了就沒假期了�！�
“沒關系啊�！睒烦芈甯杏X宋時序在打太極，就好像不那么想要他回去一樣。
他不知道宋時序為什么要他多玩會，因這和宋時序的性格完全相悖。
宋時序最喜歡把自己關在工作室里寫歌的，聽宿晶說，一關就是一整天，一天能寫兩三只demo，堪稱高產。
宿晶平時遲了幾分鐘才進練舞室，被宋時序撞上，能被叨叨死。這種嚴于律己又嚴于待人的性子，怎么會讓他在外面荒廢這么久——哪怕現在是在年假。
年假中的宋時序尚且還在寫歌，有這樣一個例子在身邊，樂池洛怎么能有理由不回去。
樂池洛稍一思索，“因為我想看你寫歌�！�
宋時序抿了抿嘴。他心底很癢，像是小動物在撓他的心壁。
他實在好奇樂池洛這看上去一臉性冷淡的模樣，是怎么能說出這么拿捏人心的話。
他假裝毫不在意地看向遠方，“真的”
樂池洛點頭，“嗯嗯�！�
宋時序假裝清清嗓子，怕自己露出異樣。
見他不說話，樂池洛以為是自己太收斂了，宋時序沒get到他的意思。于是猛得加了一把火，“你工作的時候，我能坐在你身邊嗎？”
“！”
宋時序能夠想象那個情景——他負責彈琴抓音，樂池洛在一旁實時記錄，一拍一合，一小節樂譜就出來了，然后樂池洛會簡單帶入vocal演唱，這樣他的電腦就能塞滿樂池洛的錄音。
在這個過程中，樂池洛始終貼著他坐，安靜，乖巧，像個學生，招人喜歡得要命。
宋時序想起曾在宿晶的桌子上看到過一個娃娃手辦，也是和樂池洛一樣可愛。以前他不理解宿晶為什么會對這種陪伴心生雀躍，更不理解一個工作陪伴為什么會讓人癲成那幅癡傻模樣。
不過現在他好像能理解了。
“可以�！彼螘r序答應得很快。
雖然他希望樂池洛的假期能休息久點，但樂池洛既然想回去工作，那他就在工作安排上偷偷放水，讓樂池洛不那么累。
樂池洛想要工作，而他想要陪著樂池洛，他和樂池洛果然是靈魂伴侶，連需求都這么合拍。
“真的嗎？”樂池洛的眼睛很亮，他似乎發現了新奇的話玩具——一個可以操控宋時序的開關。
原來宋時序喜歡有人看他工作的樣子。
他只把這種心理簡單歸為宋時序需要一個觀眾，一個可以做出必要反饋的人物，畢竟對于制作人來說，聽眾的反饋很重要。
宋時序想要反饋，而他想要工作，他和宋時序果然是天選同事，連需求都這么合拍。
樂池洛很喜歡這種關系，宋時序的工作室可不是誰都能進的。既然同意讓他進工作室，那一定是做了很大讓步。
那他也要拿出十足誠意的反饋才行。
樂池洛生怕火燒得不夠猛，連忙扇起大風，刮過宋時序心田。
“你一整天都在工作室里工作嗎？”
“沒其他意外，會一直在。”宋時序說。
“你會午睡嗎？”
“基本不�！彼螘r序搖頭，他精力旺盛，睡眠需求很小。
“我需要�！睒烦芈逵浀盟蘧дf過，宋時序工作室有一個沙發，宋時序沒出現在宿舍的夜晚，都是在那張沙發上睡的。
既然要拿出十足十的誠意，那他也不能因為午睡浪費了時間。
“我可以在你身邊睡覺嗎？”
“我只睡半小時�！睒烦芈逅坪醪恢雷约赫f出這話有強的威力，“你不用管我的，我午睡的時候，你也可以在一旁工作的�！�
宋時序手一抖，運動水瓶砸在地上，發出很悶的一聲。
第54章 同居暢想
“嘭——”
水杯掉落在地上, 發出很悶的響聲。
樂池洛似乎沒想到宋時序會有這么大反應，心想：難不成宋時序有潔癖
然后下一個反應是得告訴宿晶，免得宿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踩了雷。
但事實證明, 樂池洛想錯了。
水瓶塞入對方手里的時候, 宋時序忽然反扣住樂池洛的手，石破天驚地說：“工作室里有配套的衛生間，你也可以在那里洗澡�！�
樂池洛呆滯半秒, 愣愣點頭，分不清宋時序是真潔癖還是假潔癖了。
“柜子夠大，你可以放衣服�！�
“樓下就是食堂，離得也近�！�
“宿晶跳舞動靜太大, 和蔣詞提一下, 讓他滾遠點練……”
眼見著宋時序越說越離譜了，樂池洛連忙幫他剎車, “越來越荒謬了, 你的工作室都不是拿來寫歌的了, 反倒成了我的房間了。”
宋時序想象了一下那個情景。
清晨醒來，第一眼能看見熟睡中的樂池洛。外面起秋風時，他可以和樂池洛在窗臺看落葉。冬天的時候能依偎在一起，工作室有投影, 他們可以一起看電影……
住在一起蔣詞估計不會同意, 但樂池洛都這么說了，蔣詞又能說什么呢。同住很好！他和樂池洛住一起，樂池洛的衣食住行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進行, 有利于培養感情。
沒想到樂池洛打斷了他的盤算, “工作的地方怎么能充斥著生活的氣息，這會助長偷懶的風氣。”
他的眼里只有工作！
心里的小算盤被樂池洛一手攪亂, 宋時序臉皮厚，面上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心里卻這樣想——遲早有一天得幫你搬行李箱的，早搬晚搬無所謂。
對方心系工作，宋時序也不好打忽悠，從口袋里拿出一枚U盤，遞給樂池洛。
這U盤里裝著的是他今日的靈感demo，完全成歌的只有十九首，還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小節選。他和喻文江在隊內擔任制作人的身份，隨時將靈感導出音軌早已成了習慣。
他知道樂池洛心情不好，特地把U盤帶來，想轉移一下樂池洛的注意力。
樂池洛眼睛很亮，像是碎了星星的池塘。他接過U盤，放在手心細細端詳。
切口磨損，但體面光滑，一看就是使用次數頗多，但卻被好好愛護的。
“我可以聽嗎？”樂池洛知道這些歌的重要性，“我這個級別的也可以聽嗎？”
宋時序覺得好笑，樂池洛成長的環境是最不看這種東西的，怎么會說出這話，隨口一提，“你和誰學的�！�
“三日。”樂池洛笑著說，“他給我科普了職場生存的必備技能和心眼子�！�
宋時序：……
“他喜歡給我推送職場高情商和職場心眼子。”
又是宿晶！
宋時序勃然作色，“什么級別不級別，小小年紀，怎么染上這種風氣，全是糟粕！”
沒提宿晶時宋時序還能打趣他，怎么把宿晶拱出去后，宋時序會這么生氣。樂池洛暗自懊悔，覺得不應該這么早把宿晶拱出去。
但仔細一想，宋時序也太過雙標了，他發現宋時序待他是不一樣的。
外面起風了，有秋天的味道。夕陽照亮了大半邊天，紅了不止蒼穹，還有樂池洛發燙的臉頰。
他關上房門，和宋時序并肩走到甲板上。
甲板上都是人，他們不能太過招搖，于是站在室內與甲板的交界處。
“今晚的天好紅啊�！睒烦芈逭f。
宋時序站在樂池洛側邊，低頭剛好能看見對方眼睛上的淚痣。
和夕陽相交輝映，紅得晃人眼球。
宋時序本來還在想今晚吃什么，瞬間回神，但又恍然自己還在做夢。
“你每次轉移話題的樣子都很僵硬�！�
“那你別生宿晶的氣，他有沒做錯什么。”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不遠處，路燈的陰影下站著一個面色黑沉的男人，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樂池洛手里的U盤，一臉偏執。
*
晚餐實在船上的餐廳里解決的，樂池洛似乎對當地特色餐更感興趣，宋時序便帶他去二樓的海灣酒店。
“好吃。”樂池洛心滿意足，眼睛都是透亮的。
“以前吃過”宋時序挑眉。
“吃過。”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這是只有故國才有的美食，一只生活在北美的樂池洛不可能吃過�；貒笥忠恢痹谑锥迹焯斐允程谩@倒提醒了宋時序，回去得叫蔣詞買幾個南方廚子，天天變著花樣給樂池洛做這種餐。
“我姐姐就做過這種食物�！�
搪瓷勺子撞擊在碗壁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聲。
恍然間，宋時序感覺二人好像又回到了針葉山——那個約定好一起去小漁村的夜晚。
彼此試探，小心翼翼。
除此之外，他也想起了那個在機場遇見的，眉眼神似樂池洛的女人。
他不可能忘記那一天，那是樂池洛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驚恐癥狀的日子。
早就跟著那無意間被樂池洛抓出的爪痕刻入他的血液中了。
他想了解樂池洛，想問更多的細節，但他不知道樂池洛對姐姐的情感傾向是什么，是喜歡，還是討厭，這些他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人就該閉嘴，不能說那么多，否則那無異于揭人傷疤。
他的目光落在樂池洛的睫毛上。
睫毛上下掃落，刮得他心間很癢。
樂池洛瞥了宋時序一眼，“你這是什么表情。”
宋時序意識到自己出神了，鼻音發出一聲悶哼，然后才說，“可惜我們兩年前不認識�！�
為什么要可惜
“你住的那個區有我們家的產業，離你家不遠。如果我們兩年前就見過了，我應該就帶你去吃早餐�！�
“那你不用可惜�！睒烦芈逅坪鯖]想到是這一層原因，雖然他能感覺到宋時序言語里透露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遺憾，但他實在不清楚這遺憾出自何處，“我們家管得嚴，就算兩年前你和我認識了，我也不可能出家門吃飯�！�
樂家有樂家的規矩，幾十年來如一日，循環著沉浸無人語的早餐時刻。
“不過大部分時候只有我和姐姐，每當這個時候，我姐姐會親自下廚，那天早上能吃到故國的早餐�！睒烦芈鍛涯钸@件事時姿態輕松。
宋時序知道他并不討厭姐姐。
味道是和記憶連接是最深刻的，人們會用五味雜陳形容人生，因為懂得味道是每個人心中固守的鄉愁——他時刻提醒著游子認清明天的去向，不忘自己來自何方。
這也是樂池洛雖然移民了，但他始終相信自己是東方人的原因�！昂芏嗍澄锒际遣煌M合碰撞出的化學變化，有些食材西方根本沒有，但我們家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前來拜訪的親戚，他們會送我們很多特產。食物的離合，其實就是人的團圓，西方人說那叫‘命運’，但我更喜歡叫‘緣分’�！�
注定相遇的人，是不怕分離的。
宋時序覺得寓意太美，喃喃地說：“我很喜歡聽你講這些我不了解的東西。”
這句話把樂池洛哄住了，他真想知道，宋時序最近是不是偷偷報了什么人情世故輔導班，能哄會道，差點把他哄得找不著北了。
再想到這些天的無事獻殷勤，樂池洛感覺自己的猜測很有事實依據。
*
晚餐過后，宋時序想送樂池洛回去。
可前腳剛送走一個叔叔，后腳就來了個伯伯。
他們在餐廳里遇見宋時序，非得把宋時序留住，說是有什么東西要和宋時序談論一下。
樂池洛看出了對方的業務繁忙，“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你先聊你的吧。”
想離開的意愿有些強烈，因為他發現，這些伯伯叔叔在找上宋時序的時候，總會用一種饒有興致的眼光看著他。
太直白，招架不住。
這種social的場合還是留給宋時序吧。
“我晚點去找你。”宋時序把他的帽檐壓低了些，“回去吧。”
告別對方，樂池洛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通道有些安靜，口罩戴久了，有些悶。樂池洛想把他摘下來，還沒完全摘下來，通道的另一頭走來一位西裝革履的高大男子。
樂池洛沒停下，繼續向前走。
擦肩而過，高大男子忽然停住腳步，回過身，“先生不好意思�！�
樂池洛回過頭看他，發現對方胸前標著一個銘牌。
XX號-經理。
原來是這艘游輪的經理。
“天哪……”經理低聲驚嘆，興奮地盯著樂池洛的臉，“你就是那個……”
凌晨深夜，天還沒亮，經理刻意壓低自己的聲線，憋了好久才問出來，“你是不是和宋時序一起來的”
“怎么了？”樂池洛以為出了什么事。
“嗨呀！我說他怎么好端端地來這邊，以前他從來都不會來的，應該說，他之所以會愿意來這個地方，就是因為你吧！”
這個邏輯太有破綻了，宋時序為什么會因為他想來這這個地方。
樂池洛說，“他放年假了，過來陪他媽媽吧�！�
總之，他極力撇清與宋時序的關系。
這會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可眼前的經理似乎并不相信，“我叫宋長君，時序的親戚�！彼唵蔚亟榻B完自己，接著說，“我見過你，在一張照片上�！�
樂池洛有些疑惑�！笆裁凑掌俊�
樂池洛仔細回憶了一下過往——想不起來。
“是你的照片，應該是還在讀高中吧，在音樂節后臺還是什么地方吧，排練結束后你在沙發上休息的照片�！彼谓浝碚f，“兩年前大伯把時序從美國押回來時，他的手機卡全被沒收了，我幫他收拾東西的時候已發現的，夾在他證件照里，和他的照片挨著�！�
驀地嗡了一聲，樂池洛在原地懵了一秒。
第55章 掉馬瞬間
沒人說話的環境顯得更加安靜了, 風似乎停了，并且遠去了，被他關上的回憶閥門慢慢打開, 回到那年熱浪襲人的加州慶典。
兩年前, 從來沒參加過活動的樂池洛在素未謀面的“某人”的鼓勵下，獨自去往另一個州，參加人生第一場演出。
雖然已經過去兩年了, 但樂池洛還是記得那段難以忘記的日子——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得到了屬于自己的、真實擁有的、可以保留的時光。
那年夏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有些細節已經模糊，但某些片段卻異常清晰。
他還記得那個排練結束的下午。其實那個時候他沒在睡覺，只是有些累了在后臺閉目養神。
休息室的陽光有些刺眼, 躺下之前, 他忘記把百葉窗放下來了，以至于在閉上眼睛的時候, 過于飽和的光線還是會無孔不入地滲入到他的眼睛上。
光線過強, 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但樂池洛懶得起來關了。他翻了個身，背朝外邊，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從困頓中驚醒, 猛然感覺到了一股極強的失重感, 像是從高處墜落，他懷疑是背部沒有支撐，翻身時從沙發上滾落下去了。
幾秒后, 墜落并沒有發生, 相反，他腰間一緊, 被人隔著被子摟住了。然后被安安穩穩放到沙發上。
幾秒后，百葉窗被輕輕打下，室內陷入昏暗。奇怪的是，在同一時間里，走廊上的熙攘聲也變小了，樂池洛再次睡去，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只是他沒想到那個瞬間被人拍下來了。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宋時序就是拍下這張照片的人。
“讓我找找，對對，就是這個。”宋經理打開宋時序的朋友圈，在長長的一串朋友圈中找到兩年前拍的那組照片，遞給樂池洛，“就是這張，你瞧�！�
果然是自己。
兩年前……宋時序就已經認識他了。
“抱歉，能給我看看嗎？”樂池洛接過手機，仔細放大照片。
在他休息的沙發邊上，有一架小巧精致的小桌子。樂池洛重點放大書桌邊上的圖片，放大的鏡頭中可以看到，桌子上放著一條項鏈。
樂池洛的眼睛不自覺睜大，那條項鏈，他認得的！
——是SONG常帶在身邊的一條！
那是SONG自己做的，樂池洛不可能記錯。某期不露臉綜藝里，SONG為了支持某州的手工業，親自制作了這條項鏈。
選用的元素還是反對戰爭，愛好和平的元素。
因為是新手的原因，在制作這條項鏈時，SONG的手沒扶穩，在閉環處不小心勾出了一點小尾巴，網絡上有人想要復刻這條項鏈，還復刻不來呢。
這是獨一無二的，只有SONG才擁有的項鏈。
樂池洛如遭雷擊。
這張圖片是宋時序拍的，那為什么會出現SONG的項鏈。
這一瞬間，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在樂池洛腦海中浮現。
——SONG就是宋時序。
邏輯很快自洽，相似的聲音，相似的旅居路線，相似的創作思路，還有那些莫名其妙對上的腦回路……
樂池洛心底驀地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喘不上氣。
他忽然定住了，忽然恍惚了。
[請問一下Mr.SONG，為什么要選擇這樣一個元素作為項鏈主體。]
[愛好和平向來是我的追求。]
[你許了什么愿]
[我希望世界和平，希望這個世界不再有戰.爭稅。]
過去的記憶，還有后來發生的事情連接在一起，他們共同編織出一張大網，兜頭蓋在樂池洛臉上。所有證據表明——他們之間的緣分，比樂池洛想象中要深 。
如果是這樣……
可樂池洛記得……年初那會他剛加入moonlight時宋時序很討厭他來著。
可是SONG，不對，應該是說宋時序。
……他為什么要討厭自己。
不是樂池洛自我感覺太好，他就是肯定，在拍下這組照片的時候，宋時序是不討厭他的。如果宋時序真討厭自己，何必做這么多小心翼翼的呵護。
樂池洛心跳加速，特別想折返回去揪住宋時序的領子問個清楚。但很快，他想到了另一個人……
菲利普。
菲利普和宋時序打過官司。
“是一個很冒犯的問題，但我還是想問一下。”宋經理的語氣很委婉，帶著試探，“你是單身嗎？”
“是�！�
“你上一任是什么時候”宋經理不愧是宋家的孩子，教養極好，他知道自己問出的問題很冒犯，所以一直是用一種微微彎腰的謙遜態度，以表示自己并非出于獵奇吃瓜的心里問出這個問題。
這種態度讓交談者感到舒適，樂池洛感受到了真誠，便不在回避話題，“我一直都是單身。”
宋經理的眼睛不自覺睜大了，似乎是對樂池洛說出的這個問題感到意外。
“是真的�！�
“我信我信，不過，我這么說你別介意。”宋經理笑了笑，“我一直以為你有伴侶了，不然我們都很難想象宋時序會不敢追求，只敢把照片偷偷帶在身上�！�
樂池洛覺得自己不是耳朵壞了，就是腦子霧了，否則他怎么聽不懂對方的話。
“我都不知道這些事情……”
他不知道宋時序原來早就認識他了。
也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不知道宋時序曾經給他拍過照，不知道宋時序曾經那么關注他。
“啊不知道什么？”宋經理似乎并不了解其中芥蒂，還安慰他，“沒事，如果你們真的有緣分，再大的海洋都不能將你們分開。”
宋經理走后，樂池洛站在原地沒有動。
中央空調的冷氣很足，可站在走廊上的樂池洛背后還是沁出了一身冷汗。
他飛快回到宿舍，打開宋時序的手稿，一言不發地盯著手稿上的字符。
緊接著，他點開手機相冊，找到之前在公司協助作曲時記錄下的作曲筆記，很快，他翻到宋時序那張龍飛鳳舞的潦草手稿，慢慢地，將兩副手稿放在一起對比。
事實擺在面前，他就是SONG。
樂池洛再怎么冷靜，此刻也是四分五裂的狀態。
宋時序簡直腦袋有問題，把自己的手稿送給他，還要裝作不是自己的東西。當樂池洛說自己喜歡SONG時，宋時序在想什么，估計是逗他開心。
那這人還莫名其妙吃醋，哪有人自己吃自己的醋。
樂池洛覺得荒謬，可是人還沒走到門口，氣就消了大半。
他問了自己的良心，根本不是真的生氣。
從忍冬到立秋，宋時序處處護著，帶著學習，狀態不好時抱來抱去……他都列舉不過來，宋時序對他的壞是有過的，但對他的好也是真的。
*
餐廳里，剛結束與某個伯伯晚餐的宋時序忽然感覺到身后有一道熾熱的目光。
他放下餐巾，慢慢掀起眼皮，看著眼前的人。
是馬修。
宋時序不直接勾了一下嘴唇。
來得正好，他剛好有問題要問對方——關于樂池洛和樂家人的事情。
馬修直截了當，搶在他之前開口：“你隊小幺，托我拜托你幫個忙，他還要你幫他寫一首歌�！�
宋時序皺眉，“別跟我說你答應了。”
“去我的包廂里吧�！�
進門，桌子上擺著幾張紙片，那是樂池洛留下的要求。馬修說：“他說這首歌要送人的，希望你能拿出十足十的功力來制作�！�
宋時序拿起卡片，笑了一下。
這哪里是請人幫忙，分明是在試探他，試探他的水平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應該沒說漏嘴吧�！彼螘r序看著馬修。“他應該還不知道我就是……”
“我閑的，沒事干嘛扒你一個小馬甲�！瘪R修不知道這兩人在干什么，也不愿意卷入這件事情之中�！安贿^這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么
“你看看這個。”馬修把卡片反面，上面赫然寫著這樣一句話——送給宋時序的。
宋時序忽然愣住。
把宋時序寫的歌送給宋時序，多有趣呀。
為了捂住馬甲，宋時序連工作臺都不用了，憑著絕對音感敲出韻律，譜寫成曲。完成之后，他非常滿意地看著眼前這份手稿。
曲風獨特，既看不出是SONG的，也看不出是宋時序的，是一種他之前從未嘗試過的風格。即使是新的風格，宋時序也能駕馭，并且安排了諸多小巧思，能看得出譜寫此曲的人有著極高的制作水平。
宋時序非常滿意。
剛剛譜曲的時候多了幾張廢稿，叫服務員來收不太合適，于是宋時序決定自己去垃圾分類。
吱呀吱呀推開門，他去找餐廳的服務員，遠遠看見一個很眼熟的書包，忽然停下。
不怪那書包眼熟，因為那是樂池洛的書包。
“！”
樂池洛朝他走來了！
他不能再待在這個地方了。樂池洛并不知道他和馬修認識，又曾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如果在這個地方打上照面，他怎么樣也解釋不了自己認識馬修這個事實。
宋時序來不及回包廂里拿自己的東西，決定徹底隱瞞下去。
就在這時，他看見樂池洛身后跟著另一個人……
菲利普。
他不是被自己趕下船了嗎……
宋時序已經走出很遠了，但在看見菲利普的那一瞬間，腳比腦子，朝向樂池洛的方向飛奔過去。
第56章 掉馬后續
十分鐘前, 馬修發消息給他，說樂池洛拜托他幫忙寫的曲已經寫完了，問他什么時候要來拿。
樂池洛仔細想了一下。
既然宋時序就是SONG, 那能被宋時序看上的音樂制作人肯定也在這。
他假裝毫不在意地說晚點去拿, 實際上已經悄悄來到馬修的包廂了。
確認了是這個包廂，樂池洛打開門，“老師, 我來了。”
馬修被嚇了一跳，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沒想到樂池洛這么快就到了。
空蕩蕩的包廂里只有馬修一個人，但桌面上散亂的手稿還是驗證了樂池洛的猜想——剛剛那人就在這。
“老師，幫我作曲的那個人呢？”樂池洛很有禮貌地問。
馬修打了個哈哈, “他有事, 剛剛走了�！�
這么巧。
樂池洛垂眼，輕輕掃過桌子上的東西, 最后在一條項鏈上頓住——
那是一條非常好看的項鏈, 模樣精致, 款式獨特。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
那條項鏈是宋時序的，樂池洛不可能認錯。
可宋時序的項鏈怎么會在這難道宋時序也在這附近
那更說不通了，宋時序怎么會和馬修認識。
莫非……
福至心靈。樂池洛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寫一首歌需要很長時間從, 先是概念入手, 再到曲風固定，最后譜曲落成，每一步都需要精心設計。怎么可能會這么快就寫出來？”樂池洛自己沒發現, 他的聲音在顫抖。
“歌有好壞, 人有懸殊�！瘪R修意有所指，“旁人覺得很難的事情, 對于某些人來說可不一定。”
對啊。
那可是SONG啊。
寫歌對他來說，那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樂池洛轉身出門，沒想到剛出包廂，就被一個高大身影擋住了去路。
“小樂�！笔欠评�。
煩人。這是樂池洛下意識的反應。
樂池洛繞過對方，轉身就走。
菲利普一步向前，換了另一個方向，繼續擋住。
“我們一定要把關系搞得這么難看嗎？”菲利普問他。
他低垂著眉眼，模樣極盡可憐。如果讓其他人來看他這副模樣，一定會被嚇一跳的。
“不，不是我想把我們之間的關系搞得這么難看。”樂池洛的話似乎給了他一線生機，但很快，樂池洛親手打碎了他的這一幻想，“是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再有關系。”
為什么
菲利普不甘心。
兩年前他就不是站在樂池洛身邊的那個人，那個時候的他只是單純以為自己出身低，不配站在樂池洛身邊�？伤麤]想到，兩年后也是如此。
樂池洛出生在富貴人家，衣食無憂，享受各種便利，這種出身看不上他很正常。這人做學生，讀書能拿年紀第一，他搞音樂，隨便一彈都能獲得導師青睞。
這種人太耀眼了，菲利普從來不敢相信樂池洛會主動和他說話。
所以當樂池洛第一次和自己有接觸，他覺得那是因為樂池洛可憐他。
音樂節排練緊鑼密鼓地展開，節日前一個星期，樂池洛那組缺一個鼓手。他并不知道樂池洛是怎么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上臺的，但當樂池洛向他拋出來名為邀請的橄欖枝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生氣。
對，不是感激，居然是非常生氣。
樂池洛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上臺，樂池洛怎么能知道……樂池洛那種對什么事都高高掛起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會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上臺。
一定是有人別人告訴他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地里蛐蛐過他了。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感受，生氣，慌張，羞恥，所有情緒雜糅一頓后，化成了扭曲的心態。
樂池洛這個時候和他說這個事，是在諷刺他不能上臺嗎？
雖然他不是這個意思，但樂池洛這種人一輩子都沒有遇到過不幸，這種人活著就是對他的挑釁。
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偷了歌，反正不管怎么樣，樂池洛這種人還是會幸�？鞓�，一點影響都沒有！
雖然從某個時期開始，樂池洛不再和他說話了，但看到樂池洛僵硬扭開的面容，皺起的眉毛，還有眉目間那些壓抑不住的厭惡……他竟生出一份快感。
能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樂池洛的生命里，總算是引起對方的注意了。
他覺得自己贏了樂池洛，哪怕是精神上贏了，哪怕沒有人能我知道，但對他來說夠了。
可惜，他低估了上位圈的險惡。
名氣越來越大，可他卻沒得到應得的尊重。
菲利普家里窮，他甚至輟過三次學，父母在家鄉的人緣不好。在很小的時候他就離開了父母離開了家鄉。成名后的某日，家鄉遭受了北美五十年一遇的特大雪災，他聯絡官員救災，捐款捐物，結果家鄉的人表面上感謝他，卻在網絡上笑他以前輟學在茶餐廳打工。
經紀人看到帖子告訴他了，他知道后很傷心。
他覺得自己很可悲，一輩子得不到尊重。
回過頭來，他發現只有樂池洛是最純粹的。
得知樂池洛在樂家徹底斷了生活費的情況下，還要來到另一個國家當愛豆時，他大受震撼。他不知道為什么樂池洛一定要去吃這種苦，明明他可以衣食無憂的……
前不久，他們國家的滑雪運動員約書亞在網絡上發布了幾段視頻，其中就有樂池洛的身影。
看到樂池洛過得不好，他心底隱隱升起快感。
但再看到樂池洛和宋時序站在一起的樣子之后，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在他心底蔓延。
什么什么人都可以站在樂池洛身邊，偏偏自己不行！
“我只是想向你道歉……”菲利普很小聲地說，“而且，我也知道錯了�！�
“所以呢？”樂池洛的耐心告罄，“一直在道歉，一直在偷歌，從你出道到現在，被你坑過的小歌手數都數不過來，你這么忙，真的有時間一個一個道歉嗎？”
菲利普像一只常年躲在陰溝里的老鼠，在被人揭開遮擋物的瞬間，一切丑陋無處遁形。
“如果用這種手段進行創作才能稱得上是潮流的話�！睒烦芈逭f，“那我寧愿落伍�！�
菲利普不知道是被戳中哪塊心事，忽然大聲，“不！不是這樣的……”
“傷害已經造成了，我們也不想再理會你了�！睒烦芈鍖嵲谙氩欢评諡槭裁催@么執著于得到原諒。
“你這是想從我這領一張救贖券，好讓自己的罪惡感輕一點嗎？”
“我、我……”菲利普面紅耳赤，樂池洛的話完全戳他心窩子。
忽然，透過樂池洛的身后，不知看到了什么，臉上露出一個可怖的神情。
是宋時序！
他怎么會在這里！
來不及動腦考慮，他將心里想說的話一股腦地全拋出來，他擔心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得到寬恕。
他要抓住這最后的機會！
“我不是故意拿走你的東西的，我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這么喜歡你，我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才把禮物塞在你的儲物柜里。如果我知道他是認真的，我絕對不會拿走的！”菲利普說著不找邊際的話。
但這話卻讓樂池洛想到了什么。
儲物柜
禮物
樂池洛忽然想起兩年前的那位網友。在失去聯系的最后一次聊天中，網友告訴他，自己會送他一份禮物。
那的時候，他只知道朋友也參加音樂節，只是不管怎么邀請，朋友總是不愿意見他。
后來失聯，他回到學校翻遍了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網友說的那份禮物。
最開始他以為網友沒來，也沒太在意，可現在看來，原來是被人拿走了！
“是你拿走的？”樂池洛問。
“如果我知道那個U盤里面是SONG送給你的歌，我絕對不會把他拿走的�！�
SONG
禮物是SONG送的，那一直和他聊天的人，豈不就是SONG！
樂池洛腦袋忽然嗡了一聲。
下一秒，一只溫暖干燥的手摟住樂池洛的肩膀，他落入了一個更溫暖的懷抱里。
宋時序叫來保鏢，讓保鏢親自把他送去公安處。
菲利普還想掙扎，卻在聽見宋時序的警告之后被嚇得說不出話。
“離他遠點�！彼穆曇艉芾�，像尖銳的冰錐�！皠e我說第二次�！�
說完，他們不再理會菲利普，轉身就走。
大廳里人潮擁擠，樂池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暴雨要來了，游輪上所有游客都要按照規定撤回酒店�！庇腥碎_始擁擠，宋時序握住樂池洛的手，再也沒松過。
樂池洛感受到另一只更加溫暖更加干燥的手包裹著他，心跳得很快。
命運總是這么喜歡捉弄人，他千方百計想找到宋時序的時候，總是找不到對方。可當他不希望讓宋時序看見菲利普時，宋時序總是能第一時間出現在他身旁。
毫無招架之力，那些壓在他身上的石頭就這么被輕而易舉地拿走了。他能直起身子，四面八方的空氣迫不及待的涌入他的胸腔。
樂池洛深深吸了一口氣，整個胸腔全是思緒。
不斷涌入空氣的胸腔，就像一個慢慢脹大的氣球，氣球里也不全是空氣，還充斥著各種他不敢想不敢問實際上已經有了答案的問題。
氣球隨著身體擺動而搖搖晃晃，過載的空氣不斷涌入，氣球繃到極點馬上爆炸。
人潮越來越擁擠，宋時序握住他的手也越來越緊。
樂池洛有很多想要問出口的問題，送他樂譜的人就是宋時序嗎？和他做網友的也是宋時序嗎？你就是那個SONG嗎？
諸多問題在腦海中排列開來，非常分散，但他們最終都變成同一個問題：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都沒為你做過什么。
可這些問題還沒問出口，意外就發生了。
在進過高臺時，他清楚地看到，烏泱泱的人群中伸出的一雙手，猛得一下，向他們抓來。
而宋時序為了保護他，被拽下了高臺。
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四周雜亂又模糊的聲音忽然變得非常遙遠。從一開始的刺耳，逐漸變成勉強可以聽清的斷續對話。
樂池洛跳下高臺，在被圍成圈的人群里看到了宋時序。
宋時序的臉明明完好無損，但樂池洛仿佛看到了一條逐漸裂開的裂痕，傾瀉而出的是痛苦與震驚。
“宋時序！”樂池洛擋開保鏢的手，幾乎破音，他用盡全力跑向宋時序。
溫潤又干燥的手輕輕撫在宋時序的臉上，他艱難睜開雙眼。
樂池洛抱著宋時序，放任宋時序靠在自己的大腿上。
“別怕�！彼螘r序都這個時候了，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哄樂池洛。
第57章 表白時刻
他想抬一抬手, 想摸一摸樂池洛的臉。不等他完全抬起來，手臂上便有成股的鮮紅汩汩留下，順著手臂, 滴落在手肘上。
啪——
灰色長褲上暈開了一朵又一朵紅色的花。
“醫生在上樓了�！睒烦芈宓穆曇粽f不出的顫抖。
痛是后知后覺的, 等宋時序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因為痛而變相扭曲了。
耳膜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連樂池洛的呼喚聲也聽不到了。
宋時序暗罵自己的身體不爭氣, 怎么能在樂池洛的面前示弱。強打起精神，想要轉頭看向樂池洛，想要哄哄他，然后就看到了樂池洛那種驚慌失措的臉。
“你不要說話了。”樂池洛嗡聲嗡氣, 眼眶都在顫抖。
好像是第一次見到樂池洛露出這樣的表情, 慌亂，失態, 一點都不像美得不像真人的他。
但這是樂池洛最鮮活的一面, 腦子里走馬燈一般閃過兩年前偷偷看樂池洛睡覺時的情景, 眼眶有些紅。
“我有想過告訴你。”宋時序沒有由來起了這樣一個頭，旁人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樂池洛聽出開了。
宋時序有想過要告訴樂池洛實情。
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總是解不開的誤會。
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 保鏢把菲利普壓在地上, 扭送給趕來的公安。
菲利普在臨走前，還是很執拗地看向樂池洛，不知道在看什么, 似乎想把這一幕深深地刻入腦海中。
“我知道了, 我現在知道了�！睒烦芈逑胱屗螘r序安靜下來，保存體力。
但宋時序還在滔滔不絕地賣慘。
太亂了, 太吵了，樂池洛把臉貼在宋時序的臉上，很小聲地說，“你就不能閉嘴嗎？留著點力氣……”
最鮮活的樂池洛。
宋時序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一幕。
從年初的機械化人格，到如今的鮮活。樂池洛完全蛻變成了一個勇于表達自我的人，完全學會了一個人該有的表達。
而他宋時序，完全參與了樂池洛的成長。
這種成就感甚至超過了他過往登上臺拿到獎項的心情。
微涼的手想要摸一下樂池洛的臉，但宋時序已經沒力氣了，視線變淡，漸漸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
“樂樂，再吃點吧。”宿晶挨著他坐，手里捧著健康餐，“你都沒吃多少，這食盒還是很重誒�！�
“三日，小樂剛剛已經吃過了。”隊長林宴輕輕嘆了一口氣，“你拿的是你自己的�！�
被提醒了，才后知后覺自己弄錯了情況，宿晶嗡聲嗡氣地不好意思，“……我，我太緊張了，不好意思啊。”
林宴溫柔地摸了一下宿晶的頭。
不止宿晶，其他隊員也很擔心。就連一向沒有感情波動的連醒也幾次不小心喝錯喻文江的水。
服務大廳里，除了到場的moonlight隊員以外，公司，團隊里所有的公關也到場了。
從宋時序摔落到現在，僅僅過去三個小時，網絡上的輿論像病毒肆虐一般炸開了鍋。
前十的熱搜里，除了宋時序的，還有菲利普的。
游輪的第一時間提供了監控錄像，錄像顯示，在宋時序與樂池洛經過高臺的時候，想把他們推下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菲利普。
不到一個小時，菲利普的老底都被粉絲扒干凈了，熱搜前十里，關是罵菲利普的就有五條。
當紅流量從高處跌落，而推他下去的，是另一個國家的流量歌手。
路人不禁會問，這兩人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能鬧到這么嚴重。
粉絲深扒，把過去兩年里北美發生的所有報道都翻出來研究了個底朝天，然后他們扒出了不得了的東西……
蔣詞第一時間趕到醫院，讓隊員們回去好好休息，特地叮囑他們少出門，不要回應網絡上的所有言論。
“吃的用的，都會叫人幫你們送上去的。”
“那我們還能來醫院嗎？”宿晶一臉擔憂。
“情況好點，自然會告訴你們的。”蔣詞像哄小孩一樣，把隊員們哄去休息，轉頭看見仍然留下來的樂池洛。
樂池洛會留下來，這讓他感到意外。
這是他第一次在樂池洛臉上看到一種名為悲傷與擔憂的表情。
*
從樂池洛失聯之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宋時序都沒辦法聯系上樂池洛。
所有人都覺得宋時序已經放下樂池洛了。
畢竟在所有人的視角里，宋時序前腳被偷歌，樂池洛后腳就斷崖式失聯，這本身就很反常。
再加上樂池洛又是菲利普的朋友……這讓人很難不懷疑這兩是一伙的。
北美的官司行程異常緊湊，客場作戰不給人喘息的空間。宋時序用最適合的節奏完成了每一步的工作，有序地完成了每一場訴訟，同時兼顧了工作與官司，所有人都稱贊他冷靜穩重，甚至連宋父也點了頭。
在那場持續了三個月的連軸轉中，宋時序從未流露過消沉，低落。他永遠是冷靜的，是所有人都敬畏的SONG。
他不會因為一次失意而消沉，也不會再去關心一個年紀很小的晚輩。
所有人都以為，宋時序已經放下了。
就連他自己也這樣以為。
直到打完最后一場官司，北美一夜降溫，宋時序從最高法院走出時被冬天第一場風雪侵擾，當晚開始發起高燒。
在贏下官司的那天晚上，聚餐時宋時序喝了很多酒，不是盡情暢快的那種喝酒，而是放縱自己的酗酒。
一杯接一杯，就連最能喝酒的北美土著也甘拜下風。
一小時后，宋時序的體溫直逼39攝氏度。當晚，宋家連夜派出好幾架私人飛機飛往北美，因為事發緊急，他們砸了不少錢在開航線這件事上，而宋時序則是被送往宋家在北美的私人醫院救治。
關于自己是怎么從昏迷中安定下來的，宋時序不記得了，在徹底恢復意識之前，他能回憶起來的只是樂池洛那張臉。
樂池洛似乎被關在一個遠郊的別墅里，靜靜地趴在窗戶邊看著他，而他站在窗戶外。
樂池洛好像在哭，說自己出不去了。
他的手心濕成一片，好像樂池洛趴在他手里哭過。
接著宋時序又開始昏迷，昏迷里沒有夢，也沒有樂池洛。
他在后半夜醒來，聽到一陣呼吸聲。
呼吸聲很近，幾乎是貼在他耳邊一樣。
他動了一下，身邊熟睡的人立刻坐了起來。
樂池洛坐在床沿，身后是巨大的透明玻璃。玻璃之外是一片深藍，像海一樣，是藍色調的。
樂池洛好像浸潤在這藍色調的天地之中，靜靜地看著他。
“宋時序�！�
宋時序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樂池洛。
沒有得到回應，樂池洛又叫了他一聲。
“宋時序�！�
不知為何，宋時序很像開口說點什么，潛意識讓他開口挽留，開口說話，但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樂池洛似乎有些傷心，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我要走了�！�
像過去很多時候的瞬間一樣，宋時序總是在和他錯過，每次都是差一點點。
就差一點點。
在他們夢里，樂池洛總是這樣坐在一個別墅里，很孤單地看著窗外，雙手放在窗戶上，遠遠地看著他。
宋時序靠近他，樂池洛似乎不愿意和他說話，甚至表現出想要離開的樣子，總之就是忌諱跟他待在一個空間里。
所以宋時序很后悔，后悔在年初的時候對樂池洛說了那樣的重話。
樂池洛的離開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宋時序不怪他。
滴滴——
滴滴——
監護儀的運行聲很有規律，宋時序睜開眼睛，他看著天花板，發了幾分鐘的呆。
“你醒了”
難怪開不了口，原來是個夢。
左手邊的陪護床上，樂池洛換了睡衣縮在被子里面。他關著腳踩在地上，輕飄飄落在他身邊。
“我剛醒，你醒多久了”
樂池洛身后是和夢里一模一樣的透明玻璃。透明玻璃之外是深藍色的天空，暗得像海一樣，只是和過去所有夢不一樣的是，藍色的蒼穹里多了一輪月亮，把樂池洛臉上的細小的絨毛照得清晰可見。
“醫生說你的腳骨折了，但已經脫離危險了�！睒烦芈逅坪鹾椭坝兴煌�，話變得多了起來。
“我和其他人一起，輪流留下來看你�！�
宋時序似乎還在確定眼前的情景是不是夢，沒有說話。
沒得到回應，樂池洛站了起來，“你怎么了”
“……我沒事�！敝皇窍乱庾R的回應，宋時序不指望在夢里發出聲音，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能開口說話。
只是聲音有些沙啞。
原來這不是夢。
樂池洛溫吞地挨著他坐下，手背探向他的腦袋，能感受到對方皮膚傳來的滾燙。
“你還在發燒。”
“沒事，會退下來的。”宋時序在哄他。
都這個時候了，宋時序居然還在滿嘴跑火車。
樂池洛抿了抿嘴，幾乎欲說，捅破這層窗戶紙。
“三日又作妖了”宋時序感覺樂池洛的情緒不對，想提點開心的事，逗逗樂池洛。
除了想讓樂池洛開心，宋時序也有自己的私心。
從包廂里逃跑的時候，他忘記把項鏈帶上了。SONG，樂池洛的網友，宋時序。不管那一個身份，這條項鏈都是串起這些線索的關鍵。
他不知道樂池洛有沒有看到那個項鏈，也不知道樂池洛知道了多少。
但他不想樂池洛為這件事傷神——尤其是在知道U盤是在他儲物柜里丟了之后。
這件事都是菲利普的錯，和樂池洛沒關系。
“宋時序�！睒烦芈搴苷J真地看著他。“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宋時序嘴硬開口，“很好嗎？我覺得還差點……”
“你應該討厭我才對�！睒烦芈寤叵肫鹉瓿鮿偧尤雖oonlight時宋時序對他的惡語相向。
最初，他并不知道宋時序為何那樣。他對這種莫名其妙的針對摸不著頭腦，只是把宋時序當做普通同事那樣對待。
可時間久了，他竟能在破天的荒謬中窺見一份真心。能感受到那些被護著，被帶著，受傷了抱來抱去的真摯。
宋時序的表情太過自然，好像他真的就是一位沒體會過挫折的大少爺一樣。
但樂池洛知道事實不是這的，誰也想不到這人身上曾經發生過一場無妄之災。
在意氣風發的少年時期出道，被人偷走歌曲，占用獎項，在事業上升期卷入一場官司，然后被家人限制出境。自由的傲骨的無法伸展，從那之后他只能靠自己的作品證明他曾在這個領域存在過。
那張U盤里儲存著關于他關于概念的一切，宋時序用數不清的字符來言說自己對音樂的熱愛。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一腔熱意，生怕樂池洛看不見。
宋時序是很愛音樂的，他絕不會像公眾認為的那樣，擺爛，不營業，不配合工作。樂池洛很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但只有在此刻他才能意識到，年初時宋時序對他的態度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忍耐了。
樂池洛覺得心口脹脹的，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宋時序心慌，他最怕樂池洛提這個，這簡直是他的黑歷史，“那個時候我腦子有病，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對你那樣，是我的問題。”
“我從來都不用儲物柜，我沒來得及告訴你�！鼻啻浩诘臉烦芈甯静蝗北戆�，每周一回到學校，他總會發現自己的儲物柜被合作禮物書信塞滿。每次上課前都要整理很久，每次都整理得沒脾氣，過了段時間，他向學院申請轉讓儲物柜，再也沒用過。
去參加音樂節時，音樂節的會場離他住的青年宿舍很遠，他不得不用起儲物柜。
可長期荒廢的習慣很難忽然轉變，他很少去看自己的儲物柜。
“而且我也沒及時查看儲物柜里的東西�！睒烦芈寤叵脒@件事，只覺得遺憾。“抱歉。”
明明他們不必兜這么大一圈的。
明明就差那么一點。
心里的那個氣球脹得很大，搖搖晃晃，馬上就要爆炸。
宋時序想坐起來，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捅破窗戶紙只會給對方帶去內耗。他不想這么做，他還沒起來，樂池洛就坐在床沿邊上的陪護椅上，握住他的手，摸他的指腹。
粗糙，有著長期握筆磨出的繭子，無法相信每個深夜他都是怎么度過的。
樂池洛問不出口，他一心想見的人，仰慕的人，還有和他心意相通的人，居然是同一個。
心意相通，對樂池洛來說實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有想過那是什么樣子的�！彼撠煿炙螘r序過往的戲弄，該罵他平時總是莫名其妙吃醋，可現在這些思緒都蕩然無存了。
“你不用道歉�！彼螘r序雖然傷病著，但他依舊強勢，像初見時那樣。
樂池洛的眼睛飄在被褥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懷著那樣的心思�！睒烦芈鍑@了一口氣，他眼睜睜看著菲利普走上不歸路，但卻從未發覺。
宋時序忽然有些生氣。
樂池洛不應該陷入到這種內耗之中，他本應該是明媚的，自由的，而不是為了爛人爛事消沉。
“他算你哪門子的朋友，你要這么為他傷身�！彼螘r序氣越發不順了。
樂池洛愣了一下，溫吞地說：“你在生氣嗎？”
“為了一個普通路人就能傷神�！彼螘r序直勾勾地盯著樂池洛，“那以后面對更重要的人該怎么？”
最重要的人……
樂池洛想了想，他最重要的人是姐姐，然后是宋時序。
他衷心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好好的。
“你們都會好好的。”樂池洛這樣說�！澳�，還有我姐姐，你們都是很好的人，你們會平安喜樂的。”
樂池洛說這話時沒有帶感激以外的情愫，他對宋時序，和對待自己的姐姐一樣，是愛戴的，尊敬的，喜歡的。
沒有夾雜情欲與私念的，最純粹的祝福。
宋時序怎么會聽不出他的稚童自白，他不禁自惱，自己是不是真有這么差，為什么樂池洛到現在還沒喜歡上他。
什么紳士態度都見鬼去吧！
“我喜歡你�！�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樂池洛驀然心空。
那個膨脹過頭的氣球終于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