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082章
幾天后，顧依依忽然在睡夢中驚醒。
她感覺功德樹在動，段尋明顯也感覺到了，一人一貓在黑暗中彼此對視了一會兒，段尋摸了摸她的頭，“沒事，別怕。”
就算沒有在更多的去刻意積攢功德，功德樹也一直在暗自成長。
因為她曾經做的那些事情也是一直會有后續的功德存在的，比如說她讓一些人從討厭流浪動物變成了慢慢接受它們再到關愛它們，再比如她讓那些原本想離開世界的人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么這些人后續所做的一些事情，也會有一部分會成為她的功德。
當然，也包括她早已經遺忘了的，那些前幾世積累的功德。
功德樹就這樣在她措不及防又有所預感的情況下徹底圓滿了。
看著眼前散發出金色光芒的功德樹，顧依依忽然感覺自己的內心像是剎那間被什么東西盈滿了，她走過去，將自己的手輕輕貼在功德樹上。
那些曾經的記憶，就這樣慢慢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這些記憶，全都是她曾經積攢下的功德。
這一世她作為小貓，幫助了很多人和很多小動物，而在前幾世，她也是同樣這么做的，無論是人還是小動物她都一視同仁，只不過前幾世她作為人的時候的確幫助的人也更多一些。
她還看到自己上一世就叫顧依依，也許是功德樹即將圓滿的緣故，她從上一世開始能夠與小動物共情，也聽得到它們的心聲。
但其實，她是可以聽到人的心聲的，只要她愿意。
但她并不愿意，因為人心太復雜了，她并不想與人交往時能夠聽到他們內心深處的聲音，感受他們所感受的情緒，她覺得這樣對他們來說也并不尊重，因為只要是個人，都是注重自己隱私的，沒有人會愿意把自己的心敞開來讓別人聽見。
但是小動物們就不一樣了，小動物的內心純粹而簡單，她也愿意為了幫助它們而去感知它們的痛苦或喜悅。
她看到段尋每一世都出現在自己身邊，也看到了自己不同的樣子，和他不同的樣子……
最早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確跟云炤口中的一樣，名叫云瑤。她與云炤是很早之前一個部落出生的親姐弟，那個時候人們對神的定于遠比現在要復雜很多，因為在那個時候，這個世界還不是這個樣子，人們的認知也跟現在社會完全不一樣。
但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認知的變化也越來越大，漸漸地，妖、佛、仙與神都已經神話故事里的存在了。人們慢慢失去了對這些存在的信仰，而真正脫離**凡身的所謂神的存在也早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但這個世界上依然還是有一些特殊的存在的，比如，段尋，比如云炤，再比如她自己，以及那些隱藏在人類社會中，不為人而知的人。
他們都作為普通人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生活著，而對于普通人來說，每一世的輪回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而段尋就是那個
直到現在，這已經是她的第七世了。
為什么這一世會變成小貓呢？
“如果還有下輩子……我想做一只貓，聽說貓有九條命呢……”上一世的她臨死之前說的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被他當了真。
“貓并沒有九條命。”上一世的段尋對她說：“但是別說九條命，十條命我都能給你。”
一個人要積累多少功德，修行多少年，才會有成神的那一天？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段尋為了她舍棄了那數不清的功德，讓他自己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就這么活在了這個世界上。
每一世她都拼了命的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和向她求助的小動物，每一世她都死在了很年輕的時候，他無法阻止，也沒有辦法阻止，因為那是她的選擇。
功德樹也是因此而存在，因此而逐漸生機盎然。那一片片的綠葉，都是她耗盡了自己的時間、生命和情感去一點點滋養起來的。
七世功德，才養成了這么一棵功德圓滿的功德樹。
在那些記憶里，她發現每一世的段尋性格都有些不一樣，最一開始，他出現在她身邊是以長者和老師的身份，很冷漠，也很不好接近。
后來，是同伴、朋友，慢慢的變得親近起來……直到上一世，他才終于有一天跟她表白。
“我想跟你在一起，以愛人的身份，永遠守護你。”
他說的是永遠守護你，而不是守護你一生一世。因為他真的做到了每一世都在她身邊守護她。
在這一世成為小貓之前，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曾經的事情，也從未給她看過這些記憶，因為他知道，功德樹圓滿需要太多太多功德和時間了。
也只有功德圓滿，才能讓她有一天脫離輪回，徹底找回曾經的記憶。
前幾天她突發奇想問段尋：“既然我可以不借用功德樹的力量才能變成人，那么我可以跟它許愿這世上所有流浪的、孤苦無依的小動物都能得到治愈和歸宿嗎？”
“不可以。”段尋給她破了一盆冷水：“你養成的功德樹，許的愿望也只能跟你自己有關。即便是功德樹，也無法撼動這世間那么多的因果，如果你向它許下與你無關的愿望，它可能會因為支撐不了你這個過于龐大的愿望而就此毀掉也說不定。”
只能跟我自己有關啊……
“那為什么云炤還會擔心功德樹會被人搶去啊？而且他還說要交給他保管呢？”
“因為只要你自己愿意，你的確可以把功德樹的愿望讓給他人。”
段尋淡淡道：“但這只是我們的一個猜測，誰也沒有嘗試過這樣，畢竟從古至今，能夠耗費幾世功德養成一棵功德樹的人，必須是一個每一世都從一而終的純善之人，這一點沒幾個人能做到。”
顧依依有些明白了，就算前幾世她積累了那么多的功德，但如果這一世的她是個惡人，那么功德樹也不會成功圓滿。
顧依依正承受著這些有史以來的記憶，忽然段尋的聲音在身后想起：“你想好愿望了嗎？”
她睜開眼，看向身后。
他站在那里，一頭長發在光芒中輕輕飛舞著，高大修長的身形與記憶里那個風華無雙的模糊身影慢慢重合了起來。
“離森。”
她開口時才發現，這個名字在她口中仿佛透著一絲嘆息的味道。
她輕輕撫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那條紅繩。
那是她曾經親手編織的……混合著他的心頭血的紅繩。
是他曾經送給她保命的東西，后來一直被戴在他的手腕上，這一世又被他從中抽取了一半，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真的從來沒有后悔過，甚至說……”她看著他的眼睛，那雙沒有任何遮掩的眼眸一如記憶里那般的平靜和深邃，仿佛承載著數百年來，一直掩藏在他骨血最深處的溫柔，“你真的從未感覺到疲憊和厭倦嗎？”
這萬千世界，多得是能夠動搖人心的東西，美麗善良的人也比比皆是，而她只不過是這萬千風華中的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罷了。
段尋，或者說是離森皺了皺眉，很快他就否定道：“沒有，我從未動搖過哪怕一絲一毫，我也從未感覺過疲憊和厭倦。你的每一世……都讓我感覺跟以前一樣，很美，很可愛，很有趣，也很吸引我。每一世，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感覺自己是活著的，只有你在的時候……我才是活著的。”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變成了喃喃低語。
“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你，這個想法從來沒有存在過哪怕一瞬間。”
他忽然捏緊拳頭，聲音微微顫抖起來：“但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還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已經那么久了，也許疲憊和厭倦的是你……所以我才不愿意……我才會擔心……”
她忽然明白過來，難怪……難怪那一天他突然失控，是因為意識到她離恢復記憶不遠了，所以他才會說——哪怕就這一世……繼續只做一只小貓不好嗎？
如果只是一只無憂無慮，沒有任何曾經的記憶的小貓。她就會永遠都在他身邊，不用憂慮其他事情，也不會想要離開他。
“我明白了。”
她眼里流下一滴眼淚，在功德樹的光芒中，她微笑著說：“我明白了，我的愿望，一直都是……”
在她最后一句話落地之后，身后那棵巨大的功德樹身上的光芒忽然變得更加強烈，就連離森也不得不閉上眼避開它的光芒。
等光芒散去，她的手中多了一枝小小的樹枝。
那只樹枝看上去已經很老了，上面有著遠古的紋路和枯萎的樹葉——菩提神樹的樹枝，終于又恢復成了它原本的樣子。
……
祝雪按門鈴的時候，已經準備好迎接那只開了門就會往她身上撲的小貓咪了。
然而當門打開，一個年輕女孩兒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祝雪臉上的笑容立刻變成了僵硬的面具，“……您是，您是哪位？”
我的上帝老天爺！段尋家里竟然出現了一個……這么年輕漂亮的小美人兒！那小咪呢？！
小咪是不是就此失寵了！那她要怎么辦，她要不干脆把小咪帶走自己養著吧？！
“祝雪姐姐快進來呀，傻愣著干什么。”
被小美人兒拉進房間的祝雪一臉懵逼的進來了，她其實原本是該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兒感到陌生和警惕的，但是又很奇怪的……感覺很親切？
“那個，段先生呢？”祝雪繼續一臉懵逼的問。
“他出去給我買好吃的啦，哦對了，明天他說要帶我出去玩兒，要不祝雪姐姐你帶我去買兩身新衣服吧？”
臥槽，進展這么快？！
祝雪強忍著內心的狂嘯，強自鎮定說：“我去看看小咪……小咪呢……我可憐的小咪，要不姐姐把你帶走吧……”
顧依依看她一臉欲哭無淚的找小貓，忍著忐忑走到她面前，“那個……祝雪姐姐，你看我像誰？”
祝雪仔仔細細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兒，深棕色長發，白皙的皮膚，柔美的臉蛋和輕盈曼妙的身材……這是真的招人喜歡，別說是段尋了，她都有點招架不住這雙眼……等等這雙眼？
有個猜測在她的腦子里橫沖直撞，但祝雪又不敢說出口，而且又感覺猜測可能是錯的……她深吸一口氣，十分客氣地說：“你的美瞳……還挺好看的呢。”
顧依依：“……”
大膽的猜啊祝雪姐姐，你都為段尋這個一點也不正常的人類工作那么多年了，祖上又是那樣厲害的玄門世家，怎么就不敢大膽一點的想想呢？！
“不是美瞳，這就是我自己的眼睛，祝雪姐姐，你再仔細看看我呢？”
顧依依看她依舊一臉茫然的樣子，正想著要不要干脆露出個貓耳朵給她看看，忽然見她的眼睛瞪大了，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你……不是吧，段尋照著小咪的樣子找的女朋友嗎？”
顧依依：“……”
果然，小貓咪變成人這件事情對其他人來說還是過于離譜了。
其實祝雪心里已經隱隱有了答案，但她害怕自己猜錯，因為段尋一直都沒有明確的告訴她小咪的真實身份，如果這個姑娘真的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她也猜錯了……那可真是太失望了。
還好這個時候段尋拎著東西回來了，他一看祝雪和顧依依兩人那傻站著的樣子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走到祝雪面前摘下了墨鏡，然后輕輕朝在她眉間點了一下，“想起來了嗎？”
呆滯了幾秒后，幾年前某個夜晚被封存起來的記憶頓時全都回來了。
“啊！！！！”祝雪開始尖叫，一邊尖叫一邊抱住顧依依，抱完之后又捧著她的臉看了看她，然后又開始尖叫：“啊啊啊！我的小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只普通的小貓咪，我就知道你是一只漂亮的小貓妖！！你終于把自己修煉成型啦！太好啦我的天呢！！！”
顧依依：“……也行吧，小貓妖就小貓妖。”
但是看祝雪驚喜到哭出來的樣子，顧依依也松了口氣，看來讓她的好朋友接受這件事情，也沒她想象中的那么難。也許她還可以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去見一見其他的好朋友。
“我帶你去買衣服，我帶你去逛街！你想買什么我都給你買！！啊啊啊我就是你的親姐姐！你是我的小寶貝啊啊啊小咪！！！”
段尋似乎終于有些受不了了，把顧依依從還在開心到抓狂的祝雪懷里拉了出來，“好了，你去洗把臉冷靜一下。”
“好嘞老板！”祝雪屁顛屁顛就去洗手間收拾自己去了，跑到門口又回過頭：“對了！我還能看到可愛小貓咪樣子的小咪嗎？”
顧依依朝她點點頭，“能的，放心吧！”
祝雪滿足了，她當然看得出來段尋占有欲爆發，所以讓她趕緊滾蛋一下，所以她也就很有顏色的去別的房間待一會兒，等段老板和他的小美人兒溫存夠了再出來。
“她太激動了，聒噪。”段尋說。
“換成是我的小貓朋友會變成人，還是個女孩子，我也會開心到不得了的。”顧依依抱住他的胳膊，“我們明天去哪里玩兒呀？”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那就按照我之前規劃的地方都走一遍。”
“好呀，那就跟著你的規劃走。”
段尋幫她整理了一下被祝雪揉亂的頭發，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還不可以告訴我，你許的愿望是什么嗎？”
“你猜吧。”顧依依眨了眨眼，“總有一天你會猜到的。”
段尋想了想，說：“好吧，等我以后慢慢猜。”
顧依依笑著點點頭。
——你為我留在這人世間，我也會為了你不再入那生生世世的輪回。
他們以后的時間還很多，畢竟她的愿望是——
永遠永遠和他在一起。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