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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基建第六十八天!

    正在遠赴北方的容枕山率領(lǐng)兵馬, 飛速往北行,還不知道自家弟弟已經(jīng)在思考嫁娶的問題了。

    容枕山一路北上,氣候越來越冷。

    他們從最原先的穿著單薄長衫到后面披上了厚厚的棉衣, 就連鞋子也從最普通的布鞋變成了具有保暖毛皮的長靴, 多虧了他的小寶準備充足,才能將這一支軍隊照顧的妥帖無比。甚至害怕他們路程走多了, 起腳汗,這味道別提有多熏人了,然而小寶連足光散都給他們備上,每天晚上泡一泡再臭的味道, 再大的腳汗也能舒舒服服的散去。

    接收到容訴云書信的時候, 容枕山已經(jīng)快要走到國都的最北端,這里就是前線。

    容枕山看完書信,儼然有些恍惚。

    他的小寶居然問他嫁娶有什么講究, 他要開始準備了……等等,小寶怎么就突然要講究嫁娶的事情了?

    他的弟媳婦兒是誰?

    小寶什么時候有了談情說愛的對象, 他怎么不知道?

    可容枕山來不及回信,眼下也不是提筆回信的好時候, 手下的兵馬說前方發(fā)生意外聲響。

    容枕山立刻集中注意力,將這封信塞在袖口里。

    原本這條山脈的那邊就是屬國的土地,可惜大盛的君王勝利的果實沒有品嘗多久, 就來了一只天降之師, 異軍突起,足足將這場十成的勝利化成了不對等的戰(zhàn)敗傾向。

    大盛, 就快要敗了。

    而容枕山這次過來, 并非要扶持君王。

    容家為國生,為國死, 可為的卻不是盛燁霖。

    這么多年,容枕山已經(jīng)看明朗。

    他爹,他伯叔叔是怎么離去的……當時他的年紀比容訴云大多了,看的也比容訴云更清楚,撫開時間的流沙,誰是最后的兇手,一切不言而喻。他這才知道為何自己孩童時期想要讀書,父親總是為難的神色。最后他選了武,父親才舒緩了神色……當時的容家鐘鳴鼎食,皇帝不會允許容家下一代還能活躍在文臣之間,可是他若從了武,那就一切都不同了。

    文武兩殊途。

    不過他并不后悔,他只會心疼他的小寶。

    就算他讀了書,也并不一定會考取狀元,但他的小寶是板上釘釘?shù)娜暗冢歉赣H都不忍心揮滅的光亮。

    可他的小寶卻被盛燁霖害死了。

    再加上他自己,上輩子代表大盛出使屬國,卻帶著一眾兵馬和親信……葬死在北國的風雪之中。

    然而容枕山還沒先和盛燁霖碰上面,就被一群神色詭異卻模樣熟悉的士兵吸引了所有注意……

    等等!

    這些人不就是從海島上莫名消失的那批人嗎?!

    當時出現(xiàn)的很突兀,卻都是忠心耿耿的人,讓他們干什么就干什么,全然把書信當做圣旨,在海島上種植了好幾年的稻谷,偷偷為他們積攢下了驚天的糧倉儲備,甚至這些人還格外能打,隨便拉出來一個都不輸給他的心腹。

    所以這些人突然有一天消失的時候,他才會震驚,但更多的是舍不得,是失去人才的悲痛。

    當時他接到消息整個人都震驚了,還是他的小寶神色淡定。

    他家小寶看到了島上士兵消失的消息,甚至還突兀的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所以這些人并非死掉了,而是——

    轉(zhuǎn)移了?

    只是他們穿著的鎧甲和身后的旗幟,怎么有些陌生,這可不是大盛的旗幟。

    旗幟上有個異形的字。

    仔細辨別,既像麥穗,又像“容”字。

    他是瘋了吧,居然覺得是“容”字-

    顧牧青已經(jīng)不介意旗幟是誰家的名號。

    他不想拋頭露面,這么火急火燎的帶著士兵南下,就是為了早日平定大盛,爭取在他的寶兒出發(fā)之前,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解決了。而這個異形了的字跡,是他之前還是容訴云系統(tǒng)的時候,在容訴云心里琢磨出來的,后來還讓他的寶兒讓繡娘繡了出來,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有了身體,這個香囊也隨之而來。

    只是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香囊里沒有他熟悉的氣味。

    那是一種獨屬于容訴云的,清幽如青竹,又如雨后清荷的香氣。

    他把這個香囊當成寶貝,手下人也瞬間明悟。

    這個圖案看上去既好看又清雅,一看就是別人辨認不出來,但又有獨特意味的符號,這不就是他們的旗號!

    于是頂著這一面讓容枕山分外熟悉的旗幟,兩隊人馬破天荒地遭遇了起來。

    “陛下,前頭有人!”

    “將軍,前天有兵!好像……有些眼熟。”

    容枕山目光灼灼的地警惕對方這支突如其來的暗夜之兵,雖說這些士兵當中有讓他分外熟悉的海島士兵,但也有些人他不甚了解。

    不料他端看之余,對方人群之中御馬沖出一人,這廝一身黑甲,身騎黑馬,一頭烏黑的頭發(fā)束在腦后,整個人俊朗的完全不像話,但更難得的是他身上桀驁難馴的氣質(zhì),仿佛他就是天之驕子,一出現(xiàn)就奪去月光的所有余暉。

    能在白雪皚皚之中騎黑馬,足以見這人的恣意。

    可現(xiàn)在這人朝著自己而來。

    眼看著這廝騎馬向他沖來,容枕山立刻后退一步。

    但這人也并未過火,中途一個猛子下了馬,沖到他面前。在兩邊兵馬目瞪口呆的視線之下,顧牧青狠狠的擁抱住了容枕山:“大哥!”

    容枕山:“?”

    這人在瞎喊什么東西?

    容枕山的下屬:“?”

    他們的將軍不是只有知州大人一個弟弟嗎?

    顧牧青的下屬:“?”

    他們的陛下不是說他也是個孤兒,除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媳婦,就再無親人?

    容枕山想將這人推走,可是卻推不開,這人看上去比他瘦多了,沒想到力氣居然不輸于他;而且這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他從來沒見過這張臉居然迎面就抱他,還喊他哥?

    他沒有其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只有小寶一個。

    雖然這個人長得也不錯,也就比他的小寶差……差……差……差那么一點點吧,但這也不是他弟弟。

    顧牧青已經(jīng)松開了容枕山。

    看到容枕山他比誰都激動,大哥都來了,那是不是證明寶兒那邊有了行動,那他的寶兒有沒有猜到他現(xiàn)在又回到了這里,而不是簡單的死掉了!他來到時候也想給小寶寫信,可是這里的鴿子沒有經(jīng)過訓(xùn)練,就算帶了他的書信也是飛不到小寶那里的,而且小寶那里安排了專業(yè)的反監(jiān)控人員,但凡不是官方機密部飼養(yǎng)的鴿子,一律都會被捕捉……

    本來他以為在他結(jié)束這場戰(zhàn)斗之前,他都不會和寶兒那邊的人有任何聯(lián)系。

    謝天謝地,現(xiàn)在看到了大哥!

    可不等他和容枕山多寒暄兩句,他就瞧見因為他剛剛過于劇烈的動作,容枕山的袖子飛出一張寫滿熟悉自己的書信。

    是寶兒的字!

    “大哥,這是寶兒的信嗎,我來看看!”

    顧牧青好奇撿起。

    可等他指尖展開中指長、指節(jié)寬的書信,急不可待地垂眸一看,整個天空都在剎那間鳴想起噼里啪啦的猛烈聲響。蒼天,他的老天爺呀,他這都看到什么了?

    他的,寶兒要結(jié)婚了??

    對象……還不是他?

    第82章 基建第六十九天!

    ——寶兒怎么會結(jié)婚呢?不對, 寶兒肯定會結(jié)婚,寶兒會和我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問題是寶兒怎么會在我不在的情況下就開始準備結(jié)婚了, 這不對勁!所以寶兒的結(jié)婚對象究竟是誰?他不在了……到底是誰趁機下手!!

    因為簡單的一封書信, 就吸引了顧牧青的全部注意力,某人剛見到容枕山的欣喜也蕩然無存。

    因為距離近, 所以容枕山能將顧牧青的所有神色變化看在眼中,這張俊臉一下子變黑了又變紅了,最后又泛著紫,再怒目看著這人攥著拳頭, 似乎不知道在生什么氣, 容枕山只覺得莫名其妙。

    甚至還覺得這人突然奪走了小寶的書信都動作,實在太過熟稔。

    不過容枕山這邊更覺得這廝厚顏無恥。

    明明是第一回見面,非要拉近乎, 是不是什么腦子有病!?

    一把從顧牧青手中奪走了來自小寶的書信,容枕山嫌棄地看著上面留下來的失落汗跡, 忍不住抽出軟鎧里面有些泛黃的柔軟衣料擦拭。

    一邊擦汗,還一面忍不住嘴角直抽。

    這人真不講究, 手汗都濕到了小寶的信。

    顧牧青整個人都在崩潰邊緣,他看著容枕山容枕山這時候把書信收起來了,嘟囔著:“大哥……”

    容枕山看向他, 整個人將最初的嫌棄和疑惑遮掩的干干凈凈:“你到底是誰?你和身后這些人是什么關(guān)系。”

    顧牧青身后的士兵和幕僚自然認出了容枕山, 甚至他們有些汗顏,因為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在海島上, 錯將容枕山認成了他們的陛下, 后來才發(fā)現(xiàn)了他們之間的不同。太明顯了,容枕山就是純粹的武將, 不會有陛下那么多心眼子……

    咳,這話不是說他們的陛下心眼子多,而是證明他們陛下有大智慧,智多近妖。

    比如這一回他們追到叢林里,這里已經(jīng)有了敵國狗皇帝的蹤跡,甚至在火燒山洞的過程中,狗皇帝因為嗆人煙霧的繚繞,從另一個路口跳入流河。

    真狠,現(xiàn)在這里冰天雪地。

    河里還有冰,可是他們尋下去的時候只發(fā)現(xiàn)了一個冰洞,并不知那人的去向,看也就兩個可能,要么凍死,要么被山中的尚未寒眠的猛獸嘶啞……

    就算能活著,也傷筋動骨。

    這事暫且不提。

    容枕山和顧牧青這邊正在緊張的交涉著。

    兩邊的士兵也相互打量,一邊糧草充裕,設(shè)備精良,另外一邊就有些破破爛爛……

    顧牧青的幕僚簡直太羨慕了,他們過來的太過突然,并沒有帶什么糧草核武器,不若容枕山這邊,不但裝備著最精良的鎧甲,上面沒有多少刀痕,就算有,也是彼此相互搏斗時形成的。不像他們,破爛鎧甲上面的痕跡全部都是和狗皇帝搏斗過程中留下來的致命傷口。

    容枕山這邊還有懷疑。

    顧牧青眼淚汪汪:“大哥,寶兒他當真在籌備婚禮的話,我不在他身邊,他要同誰結(jié)婚?”

    容枕山皺眉:“?”

    結(jié)婚,結(jié)婚是什么東西?

    是姻親么?

    不過這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這同你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容枕山避開他濕漉漉的眼神,神色很是嫌棄,“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會認得我?”

    顧牧青眨眨眼:“我是大哥你的弟媳啊。”

    “??”

    容枕山狠狠地拍了拍腦袋,并且試圖摳摳耳朵:“別胡說八道,我弟弟怎么可能喜歡男兒。”

    顧牧青眼睛閃亮亮的:“對,本來不喜歡的,但遇到我,就喜歡了!”

    “??”

    容枕山額角飛跳,雖然他的確承認顧牧青這張臉與眾不同,但他怎可這般驕傲自大。

    顧牧青已經(jīng)完完全全的自曝了:“大哥,我早就認識寶兒了,仔細掐指算算,已經(jīng)有七八年的光陰,我知道寶兒的生日,寶兒哪一年考中狀元,哪一年被狗皇帝分派到?jīng)龃ㄖ莓斨莸模约皩殐菏窃趺礃右徊讲綄龃ㄖ莸氖聵I(yè)做大做強的!”

    顧牧青滔滔不絕。

    見他說出這些,容枕山已經(jīng)不可思議了。

    這些事情,哪怕再熟悉公務(wù)的人也不會記得這么清楚,可顧牧青不是……

    仿佛他時時刻刻貼合在寶兒身邊,不曾離開……

    這太詭異了,容枕山后背一涼。

    或許……

    只有真正將寶兒所有事情放在心上的人,才會記得這么清楚。

    但他的小寶如果被這樣的人纏上……

    容枕山的眼神鋒利起來,顧牧青還尚未察覺。他又延展到軍屯的諸多事物,包括軍隊,軍屯的糧草種植,發(fā)展到軍營火-器的鍛造,到最后軍隊的秘密訓(xùn)練,他都說的井井有條,說到后面,甚至很多內(nèi)容都同容枕山有關(guān):“大哥,咱們來到軍屯的第一年,還是大哥手下的士兵發(fā)現(xiàn)了榴蓮,以為是尖銳的敵軍武器,還是我敦促寶兒去采摘身上的野生榴蓮的。到現(xiàn)在,我還記大哥山當時吃榴蓮的樣子,就和吃臭襪子一樣!”

    但是吃完以后容枕山就一整個愛上了,哐哐炫了一整個榴蓮。

    只是后來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容枕山打斷。“夠了!”

    前面說的都是政務(wù)和軍務(wù),后面說的就是私事的,這廝怎么對他這般了解?

    容枕山擰眉:“你究竟是什么人!”

    宋大中伸出腦袋:“陛下是天上來的神仙啊,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宋大中還很自然地說道:“我們陛下就是來征服這一片土地的!所以我們才會來來回回,如此之快。”

    這不就是神仙手中的法術(shù),一日八千里。

    宋大中話音剛落,后面所有隨從都應(yīng)聲點頭。

    他們可牛了,跟著陛下,都能沾染神仙的仙氣。

    容枕山:“……”

    自從知道他的小寶有重來一世的能力,容枕山就對這個世界的神神鬼鬼有了忌憚。

    更不提容枕山早就懷疑海島上的士兵來的突然。

    如果是土著分明,只會潦倒使用最原始的石器,甚至連衣服都沒有,但是他們不是。他們身體健壯,還能說出格外有邏輯性的言語,雖然口音上面有所偏頗,但糾正過來也能交流。

    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

    他們的糧川州的糧食作物,還有驚為天人的設(shè)計圖版……

    小寶一直避而不談。

    所以,都是從這人的手中得來的?

    容枕山嚴肅以待:“小寶知道你的存在?”

    顧牧青自信點頭:“當然知道!”

    “那我怎么從來不曾見過你。”

    “……”

    顧牧青支支吾吾起來:“這……”這讓他怎么說?

    容枕山當然沒見過他,因為他從來儀式變成了一個破落系統(tǒng)了。

    “大哥……有什么我們私下說,有些事情說出來,有好多都是寶兒的隱私,說出來我害羞……”

    容枕山:“……”

    他可沒看出來顧牧青居然是會害羞的人。不過他這種性子……他的小寶是怎么忍受的,小寶那么內(nèi)斂蘊秀的一個人,應(yīng)當不會和這么……不羈的人有牽連。

    小寶的朋友應(yīng)當如同兒時的玩伴一樣。

    對了,就如同王岳之。

    那孩子他打小看著長大,也是個會用功,肯讀書的,雖然不如小寶聰明,但人也老實,就是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聽說之前跟在陛下,不是……皇帝身邊做事,棄文從武。

    小寶就應(yīng)該和這樣的人交朋友。

    下一秒,王岳之驚悚的聲線劃破天幕:“容大哥!”

    容枕山:“?????”

    到底是誰還在喊他!

    不是,這一個兩個是不是有什么大毛病?他沒這么多弟弟,怎么見到他就喊弟弟,這人又是誰?讓他好好看看!

    可不管容枕山怎么看,他也不能從王岳之的這張臉上找出任何熟悉的跡象,這張臉糙的都起皮了,臉上還有傷,胡子邋遢的;不過那雙眼睛看上去,但是有幾分熟悉的感覺,眼睛又黑又亮,還是飛揚的丹鳳眼這種眼型他似乎好像在哪里見到過,可是是在哪里呢……

    王岳之被抓來就一路泄氣,不管他說什么,顧牧青都不做理睬,甚至刻意忽視,還不如殺了他呢。

    然而王岳之現(xiàn)在看到容枕山,看到這人喊容枕山一聲“哥”,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王岳之眼睛都瞪圓了,他看著這個昔日里自己一直崇拜且渴望擁有的哥哥,怎么都無法將他和敵國的將領(lǐng)聯(lián)系在一起:“容、容……容大哥……你居然和敵國的將領(lǐng)有糾葛?”

    宋大中忍不了:“陛下可不是我們的將領(lǐng),陛下是陛下,是帶領(lǐng)我們的陛下!”

    王岳之沒管他,繼續(xù)看向容枕山:“容大哥,難道你忘了容氏一族的組祖訓(xùn)么?兒時就常聽你同阿云訴念……”

    容枕山的眼睛暗了暗。

    沒忘,他從來就不曾忘過,可是現(xiàn)在時勢不同,這樣的君王于公于私都為天下之大孽!

    可這話他無法同王岳之說。

    因為他也是走了許久,才過了自己心口這一關(guān)。

    顧牧青卻沒有這么多的心理負擔,嗤笑一聲:“你這是愚忠。”

    他并不是第一次揭竿而起了,同樣的經(jīng)歷,他現(xiàn)在是第二次,從局外人的角度,上一輩子的他如同經(jīng)歷一場游戲,而這輩子,他才算設(shè)身處地地進入這個戰(zhàn)場。不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他遠在南方的寶兒,無論是這國都,還是狗皇帝,他皆要收復(fù)。

    于是在王岳之日漸驚恐的視線之下,顧牧青出兵的速度如鬼隨行。

    有了容枕山的同旁協(xié)助,他們雖未找到盛燁霖的尸體,天災(zāi)之下的大盛已經(jīng)崩到了最緊,這時候不論是誰,只要能供給食物,那就是他們的恩人。

    關(guān)鍵時刻,容訴云的“商隊”一路北行。

    后世有史書云——

    三月時,人馬破北嶺。四月度又已抵大盛北境。今是天災(zāi)人禍,民不聊生,北嶺牧守久廢,民能食牛羊,亦或瘟死。

    難民饑寒交迫,時,南邊涼川州知州遣人于全國賑濟。凡有意歸誠之百姓皆得食,一日三餐,一飯,二粥,且配有鮮美之咸肉咸魚。百姓皆心服于彼。

    王岳之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百姓麻木干枯的神色變得透亮。

    不過,這是一種可怕的占有欲。

    百姓們一看到糧食就猛然撲上了糧車,面容猙獰,雙眼閃爍出非人般的野獸感,似乎想將分發(fā)糧食的士兵們給撕碎,要不是士兵們有尖利的武器,說不定早就被百姓們蜂擁而上。

    這還是他們的百姓嗎?

    冰冷無情,渾身散發(fā)著死亡枯萎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王岳之打了個哆嗦。

    容枕山啃著麥米粉做的饅頭,一口就是大半個,這種情形卻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些百姓在各大州郡來回周轉(zhuǎn),易子析骸,瘡痍彌目;能跑到我們涼川州的百姓還算幸運的,只是他們身體虧空很久,哪怕是細細養(yǎng)護,也有損天命。但是這些百姓就……”

    “他們……”王岳之手中的饅頭都不香了。

    他的眼眶都紅了。

    他當初選擇做文臣,哪怕知道自己會不如容訴云,也是心懷大義。

    希望天下蒼生順遂安康,大盛海晏河清。

    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

    “已經(jīng)沒有老人了,所有人都干枯瘦削,還有嚴重的腸胃問題以及骨質(zhì)損害;小孩子也可憐,稚童因為吃不上飽飯,生長受阻,甚至影響腦力,癡呆兒眾多……”

    容枕山一一訴說:“這還只是身體上的,更嚴重的是心理上的。經(jīng)受幾年天災(zāi)的百姓還有嚴重的心理障礙,每頓飯都要吃的十成十的飽,哪怕吃不完也要往衣袖里藏。而這些情況都是我在涼川州親眼見到的,幸好那兒在小寶的治理下糧食產(chǎn)量頗豐,我們還有的糧食吃。但在這里……情況就會更嚴重。”

    王岳之沉默了。

    一旁叼著樹根的顧牧青雙手抱胸,眉梢輕揚:“而這一切,不都因為你們的皇帝嗎。天災(zāi)之下,窮兵黷武。抽調(diào)家家戶戶的壯力前往北部發(fā)起戰(zhàn)爭。在民不聊生,百姓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的情況下,還要壓榨糧草供應(yīng)。”

    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王岳之胸腔的每一次呼吸都翻滾著熱浪:“可是……可是每年上供的稅收糧草……”

    “你的意思是每年糧草稅收都很充足?”顧牧青冷笑一聲,“如果沒有被狗皇帝趕去涼川州的我家寶兒,你們莫說打仗了,早就餓的皮包骨。”

    說到這兒顧牧青就來氣。

    他和寶兒這么努力的建設(shè)涼川州,攢積分蓋房子,兌換優(yōu)質(zhì)的糧食種子,夜以繼日,一年三熟四熟地生產(chǎn)糧食,可不是為了供著盛燁霖站在他們的糧山上吸血的。

    “如果狗皇帝能多睜眼看看百姓,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世道早就亂了。”

    王岳之陷入沉默的死寂。

    顧牧青罵的是他們的陛下,可罵的也是他。

    一扇扇巴掌狠狠的抽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眼眶舉起羞愧的火。

    再看百姓極速吞咽,一手抓一把米飯,哪怕在士兵鋒利的刀口下,也要跟著脖子吃,王岳之的臉蒼白的如同壓放多年的紙面,額頭上的一層冷汗不斷滴落,滑過他那羞愧如潮水般涌動的瞳孔。

    他就在皇都,自從入了軍隊,便不曾體察民心,怎么也沒想到……他們?nèi)杖辗玫孽r香米糧,居然是百姓勒緊褲腰帶——

    餓死也要省出來的。

    或許,是被迫省出來的。

    想明這一點,王岳之驀然攥緊了拳頭。

    是他眼盲,心盲!

    身體極端的顫抖之下,“砰”的一聲,他沉沉墜地。

    飛沙揚起,顧牧青吹了口脆哨,眼睛銳利如刀刃,可嘴角卻是上揚的,似乎帶有某種不屑一顧的嘲笑:“這就暈了?心理素質(zhì)也太差了。”

    說著他又看向容枕山,露出一個小狗般乖巧的神色:“他就完全不如我,對吧?大哥~”

    容枕山:“……”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不要臉的!

    容枕山的臉黑了又黑,曾經(jīng)幾次三番想當眾掐死這廝。要不是之前收到小寶的信鴿來信,他怎么也不相信小寶居然會和這樣的男子成為好友,不,這樣狂妄的男子居然是他的弟媳!

    要命的是,小寶居然也默認同意了。

    容枕山認命地半閉了眼,罷了,小寶好不容易有個心儀的之人。

    第83章 基建第七十天!

    ——帝為虜所執(zhí), 兵散略盡,早有潰亂之勢。帝容氏人馬復(fù)南走,沿途收復(fù)亂郡縣, 且發(fā)糧振饑民, 歲暮,民始得食, 過此年矣。

    “有糧食吃了,有糧食吃了,咱們又開始發(fā)糧食了,過年了就是不一樣, 這次每人發(fā)了手指長的臘肉!”

    “是什么肉?是不是豬肉?”

    “那你簡直在做夢, 豬肉我們可吃不上,還是魚肉!不過這次的魚肉可真大,攤開來足足有人大半個手掌大。”

    他們平時很少能吃魚肉, 都是內(nèi)陸的百姓,大多以糧食以及豬肉雞肉為主。可他們已經(jīng)很少吃到豬肉和雞肉了, 豬和雞因為瘟疫的緣故全都死光了;連根毛都沒有,就算有也不能吃, 剛鬧饑荒的時候有人就吃了,因為吃了瘟疫死了的雞和豬,結(jié)果人變得瘋瘋癲癲, 后頭泛起了高燒, 還嘔吐,人就沒了。

    聽到有魚肉, 百姓們立刻放下手中的鐵器去排隊:“魚肉也行啊, 這魚肉可不像咱們這兒的魚全是小刺,一曬連個肉都曬沒了, 這魚可大著呢!”

    而且還是咸貨。

    如今他們正在翻土消殺,重新種植,缺的就是鹽分,吃上這么一口鹽能有勁兒好幾天!

    百姓們迅速去排隊,而顧牧青這邊看著已經(jīng)架起了高大鐵鍋的伙食軍,哪怕今天吃點好的,他也沒什么胃口,寶兒的人馬又給他們運送了糧食了,給軍隊的士兵吃的就更好些,除了咸魚還用冰塊運送了新鮮的肉。

    好在這會子天氣寒冷,江南郡縣氣候不像江南那般適宜,飄了雪。

    這冰塊也就為了保證肉在涼川州的時候不變質(zhì)采用的,等到了外面,冰塊化了,卻能遞補新鮮的白雪。

    肉湯的香氣配上蔥姜蒜,這一鍋燉肉饞的容枕山都罕見的蹲在鍋邊,還有不知何時已經(jīng)可以四處行走的王岳之。

    王岳之好久沒吃過這么香的肉了:“這是燉肉?”

    容枕山從軍營出來,止不住地流口水:“這哪里是燉肉那么簡單!這可是用了各種好東西的東坡肉!”

    雖然小寶從來沒有解釋過什么是東坡肉,但是容枕山也不在意肉好吃就行,管他叫什么名字,而且這名字又不復(fù)雜,遠遠比之前在皇都吃的那些菜品的名字好理解。

    什么鴛鴦戲水鳳求凰,就是雞肉和鴨肉。

    哪有東坡肉這么簡短的名字。

    但是不管它短還是長,關(guān)鍵是它的味道。

    這是一種能沁入心脾的靈魂味道,以咸口和甜口為主要,不過分咸又不過分甜,二者的味道被協(xié)調(diào)的恰到好處。因為在制作過程中又搭配了豐富的大料和他們特制的醬油,所以大火收汁的過程中這些唯美的東坡肉都會在大醬的濃香中綻放出最完美的色澤。

    肥肉部分晶瑩剔透,瘦肉部分鮮嫩香口。

    軍營中輕易不會制作這道菜,一是耗費的肉多,這么多士兵一人一碗肉,那就得不知多少只豬了。

    但是今日不同,今日過年。

    如今的五花肉正在油脂中被鞭炒,還沒有到大火收汁的部分,可是蔥姜蒜已經(jīng)很香了,容枕山抽了抽鼻子:“你可趕上好時候了,小寶送來了一批冰糖,還有更新后的大料,都是今年剛曬好的,可香可辣著呢。”

    說著他看向顧牧青,可顧牧青似乎在走神。

    這已經(jīng)不是顧牧青第一次這樣了,自從小寶那邊寫信,讓他和自己在那邊好好賑災(zāi),先別回去,知道自己不能很快回去找他的小寶的顧牧青就變得懶懶散散起來。

    更準確的形容,就是他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精力。

    臉上掛著一副無精打彩的表情,明明是一張異常俊朗的臉,可配上那雙眸迷離的眼神且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的眼皮子,容枕山就恨不得把他的眼睛立刻打開。

    有肉也喚醒不了顧牧青。

    任這軍營如何喧囂,他都是一副無端的慵懶態(tài)度。

    但很快顧牧青有了新動作,畢竟許久不曾動彈的他突然取了一支筆在紙上描畫著什么態(tài)度變得認真起來,就連許久不曾掀開的眼皮子也不再耷拉著。

    顧牧青正在給容訴云寫情書。

    對,就是情書,不是普通的書信!

    像大哥和他家寶兒通信的內(nèi)容全是軍務(wù),沒有感情,他不同,他要寫火辣辣的情書!

    于是有來有往,一直到開春,就有了以下的對話——

    顧穆青:寶兒你想我了嗎?今天的我也很想寶兒~想摸摸寶兒的手~

    容訴云:汝與兄宣力在外,吾之食料、種具,一切安好,汝等勿念。

    顧穆青:天氣開始變暖了,終于不用穿大羽絨服啦!寶兒有沒有消瘦的?可惡,真想摸摸寶兒你的腰。

    容訴云:今氣候和適,正可繕治,故遣磚瓦并事。

    顧穆青:寶兒你同我寫信,為什么還要用文言文呀,我看不大懂,每次還要問大哥……就好丟人哦。

    容訴云:……妥。

    所以他給顧牧青的每一封信都要過大哥的眼么……

    不知為何,收到顧牧青會謝的容訴云臉頰突然有了幾分紅意,微燙的熱度灼燒在他的臉頰。

    難道還是按照上述,回應(yīng)了顧牧青。

    最后一封信,顧牧青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的意思,也就一個字。

    妥,妥什么呢?

    看不懂,又不敢寫信再去問他的小寶,要不然顯得他智商很低,配不上他的小寶。不行,還是得自己琢磨琢磨。

    他又把書信拿去給容枕山看,可容枕山也不懂寶兒的意思是什么,前言后語太少了,就兩個符號和一個字,但是結(jié)合小寶和這斯所有的書信……咳……放在一起仔細捋了捋又順了順,他看著被他家小寶拿捏的死死的顧牧青,心情很爽,他家白菜能掌控這頭拱了白菜的豬,可又總覺得在人身上散發(fā)出微妙且難以言狀的味道。

    弟控當場發(fā)作,容枕山將書信退給了顧牧青:“看不懂就好好讀書,我家連中三元的小寶怎么會看上你!文墨不通!”

    顧牧青正心虛,自己在這里陪了小寶這么久,的確沒有好好學(xué)習當朝文化。

    不過每一封書信顧牧青都小心收納好。

    這就是他和寶兒異地戀的唯一聯(lián)系了!

    可惡,沒有手機,要不然他高低開個二十四小時視頻,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年半沒見到他的小寶了,他人都枯萎了。

    就,好想寶兒啊……

    第84章 基建第七十一天!

    ——立秋, 秋高氣爽,金桂飄香。涼川州民歡慶豐年,知州與民同樂。然關(guān)鍵時刻, 匕首飛來, 刺中知州。知州官袍染血,百姓惶恐不安。

    “什么?小寶居然被刺客所傷。”

    容枕山拍案而起, 看到文書內(nèi)容,全然顧不得一旁面色凝重的顧穆青,“小寶怎么樣了?有無生命大礙?那刺客又是何人?如今涼川州官吏兢兢業(yè)業(yè),怎會在豐收之日發(fā)生這種大事?!雖說現(xiàn)在外面世道亂了, 可亂的是災(zāi)區(qū), 涼川州早就治理的如同鐵桶一般。難民和陌生人進城都要檢查有無攜帶刀器,即便這樣,刺客還能重傷小寶!”

    送信的人快馬加鞭而來, 大人的情況他們也不清楚,只知道大人當日正在高臺喝茶, 突然飛出匕首,他身邊的侍衛(wèi)。以及動作殺伐果斷, 可也沒阻止這把匕首,只劈砍向別的方向。

    不過也因這個動作,護住了大人的心脈。

    聽到刺客的匕首原來是向小寶的心脈進發(fā)的, 容枕山的臉驀然黑了起來, 如同濃云籠罩的黑色城池,壓抑窒息:“所以小寶差點就被扎穿了心脈?”

    報信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 說話聲音都抖了起來:“但, 大人……似乎……似乎尚未重傷……”

    因為從知州府的文書還是一封接著一封的向外發(fā)出,雖然字跡做了改變, 但有大人的官印。

    同樣的書信,容枕山這邊還有另外一封,如今正在顧穆青的手中,容枕山拿的是家書,而顧穆青拿的則是賑災(zāi)百姓的后續(xù)安排。

    容枕山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可顧穆青卻目光灼灼的看著這封書信,他的瞳孔在日光下顯露出一抹濃郁的黑色,黑黝黝的,無比滲人。這不是寶兒的字跡……寶兒的手,無論是左手還是右手,兩只手的字跡他都分外熟悉,看樣子有點像林沐的。

    是的,林沐一直是容訴云最忠心耿耿的侍衛(wèi),哪怕舍出性命,也要護得容訴云安全。

    此刻他微微紅透的眼尾終于恢復(fù)了以往的模樣。

    可即便如此,顧穆青緊繃著的呼吸依舊沒有放松,他將看完的書信遞送到容枕山的手邊,又接過容枕山手中的家書,依舊言辭簡短,一如既往的符合他家寶兒的風格。

    不過寶兒似乎遇到為難之事。

    在文末的最后篇章還提及了刺客身份微妙,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

    但凡攜帶武器惡意傷人者,只會按照他們的律法處死;更不提這名刺客傷害的還是整個州郡的一把手——知州大人,就算容訴云心善,放這名刺客一條活路只將他關(guān)押起來,可是顧穆青知曉,容訴云身邊的王青城并非有柔軟心腸之人。

    除非,這名刺客,他們輕易殺不得。

    那這人到底是誰?

    不知為何,顧穆青的心頭涌起一股無端的惶茫,似乎有什么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要從他的指尖溜走。

    不知想起什么,他的臉色驀然一白。

    很快——

    “你就這么回去了?小寶可沒寫書信讓你回去!”

    疆場之上,容枕山攔住了顧穆青的馬。

    顧穆青已經(jīng)挑選了腳力最強勁的馬匹,男人翻身上馬,一頭黑發(fā)揚飄逸,可如今他面色凝重,劍眉心目,眼中都是迫不及待的急切:“大哥,狗皇帝已經(jīng)殺到了寶兒身邊,我一定要回去!”

    “可是傳信官也來了信,小寶并無大礙,只是受傷,如今姜大夫就在他身邊護著,姜大夫的醫(yī)術(shù)難道你還信不過嗎?”

    并非容枕山阻攔顧穆青回去,事實上要不是容枕山現(xiàn)在身負重擔,他早就飛奔回去了,可惜現(xiàn)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顧穆青回去了,顧穆青手下的人馬該當如何。哪怕顧穆青和他的小寶關(guān)系再怎么親密,可涉及到兵馬權(quán)力,這就不能隨意處置了。

    “你走了你手下的人馬怎么辦?你怎么可以這般義氣用事,如果小寶知道了定會勸阻你的!”

    “大哥,我的人馬自然交由你手中。”

    “?”

    這個問題在顧穆青看來根本不算問題。

    他的東西就是寶兒的,所以寶兒的大哥就是他的親大哥,況且這么多年了,他早加大哥對寶兒的好看在眼中,甚至大哥這么多年沒有婚配也是念及這個弟弟……

    大哥也怕自己有了夫人、有了孩子,以后同寶兒就多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

    容枕山還想說什么,顧穆青已經(jīng)皺緊眉頭,只見他黑且卷長的睫毛斂動,異樣英俊的面容染上幾分狠勁:“宋大中,你等現(xiàn)在聽由容大將軍處置,帶一切安定下來,我便會給你們回信。”

    這已經(jīng)不是顧穆青第一次突然要從宋大忠面前消失,但這是第一次走就走,還會提前知會一聲。

    追趕陛下一輩子的宋大中等人突然有了幾許微酸的心悸,他們的陛下走了還通知他們!

    再也不是不告而別!

    所以他們的陛下心里有他們!

    對于顧穆青的話,他們向來言聽計從,宋大中等人當即行禮。

    很快顧穆青揚長而去,徒留新接手一眾精良兵卒的容枕山。

    容枕山茫然的看著他騎馬離開的背影,又看向了面前一群眼眶微紅的士兵:“他就這么走了,他就這么不要你們了,你們還這么聽話?”

    宋大中等人抹抹眼淚,馬上變了臉色:“陛下才沒有不要我們,陛下說了,他會給我們回信的,我們現(xiàn)在好好聽容大將軍的就可以了。就像之前在海島上那樣,陛下的所有書信都是交由大將軍您送到我們手上的。”

    宋大中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武將的狡黠。

    他們面色坦然,連帶著他們的君主也坦蕩無比。

    兩相對比下,這就讓容枕山剎那間有些厭惡自己的心思骯臟。

    容枕山茫茫然地離開。

    而宋大中等人已經(jīng)看不到他們陛下急切離開的背影,雖然一時間疑惑不已,到后面似乎知曉了什么?

    宋大中和旁邊的同僚竊竊私語:“咱陛下是不是回去追媳婦兒了?”

    同僚:“陛下有媳婦兒了,所以陛下的媳婦兒到底是誰?”

    “嘖!”宋大中翻了個白眼,“你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搞清楚啊!陛下的媳婦兒就是容大將軍的弟弟,咱們之前在海島上見過的那個知州大人!”

    “不是大人不是男的嗎?”

    “男子又如何?你是沒瞧見大人那臉那身段嗎?滿天下你能找出比他更好的嗎?”宋大中嗤笑一聲,“不說別的,如果不是咱們已經(jīng)跟了咱們的陛下,跟著他也能混出頭的。”

    開荒種植,救濟斯民。

    某種程度上來說,大人比他們的陛下還要兢兢業(yè)業(yè),心系百姓;把有利于百姓的民生社稷的,大人都會執(zhí)著并堅持去做,而他們的陛下就不一樣了……許是天上神仙,本質(zhì)里灑脫不羈遠遠超過那股責任感,堅持一直跟著陛下,陛下說不定早就將他們給甩走了。

    所以現(xiàn)在就極好。

    不能再好了。

    就憑大人對這片土地的愛,大人必然不會跟著陛下飛到天上去,那么他們的陛下也不會離開!-

    容訴云還不知,顧穆青已經(jīng)飛馳而來。

    從昏迷到清醒,已經(jīng)過去了十來日了,這十來日他天天被認真換藥,小心伺候著,周管家就差拄著拐杖,日日夜夜的守在他身邊了。

    這日,王青城又如約而來。

    “大人,這名刺客究竟是何人,明明犯了惡意重傷傷之罪,還襲擊官員,本該處死!”

    王青城捏著獄官文書,不該相信在各種審判之下,那刺客竟一言不發(fā)。

    不說話就算了,就應(yīng)當處死。

    并非他們的法律森嚴,在難民到來這里之際,涼川州邊際郡縣就曾發(fā)生過多次難民抱團襲擊官員的行徑。后來為了殺雞儆猴,寶澤郡一筆鎮(zhèn)壓,隨后就將襲擊官員者的定罪定得極為嚴苛,況且這名刺客的匕首就是沖著大人的心脈去的,他實在難以想象,如果大人被扎穿了心脈,他們剩下來的人又當如何!

    容訴云在床上養(yǎng)傷。

    好在當下天氣氣候適宜,不冷不寒。

    可再怎么合適養(yǎng)傷的氣候也比不上完整的身體,他的胸膛的確被匕首快要扎透了,虧得知州府的姜大夫當日也跟在后頭慶祝豐收節(jié),還擺了個攤子賣草藥,這才來得及時止血,拔出匕首,消殺包扎。

    姜大夫自從搬來這里就如魚得水,這里的氣候適應(yīng)新草藥的生長。

    他還在這里開了醫(yī)館,收了三個徒弟。

    可在姜大夫看來,最重要的還是容訴云,此刻在王青城的熱切觀望下,他正在給容訴云換藥,已經(jīng)到了最后一步,包扎傷口,他聽不懂王青城說的那些,他只關(guān)心容訴云的身體:“得虧林沐動作迅速,要不然這匕首就要扎進大人的心脈,到時候便是神仙也難救。”

    說到這兒,王青城還在惶恐:“那大人可否能養(yǎng)好身子?”

    “不是說了嗎?沒扎進心臟我便能救回來。”

    王青城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容訴云卻一直是那一副溫和的模樣,仿佛傷口不在他身上,甚至看著新?lián)Q白布上染上的新血,他也能挑眉輕笑:“許久不曾這么痛苦的,當真讓人清醒。”

    王青城:“……”

    姜大夫還要給容訴云熬藥,帶著那血淋淋的布料就出去了。

    等人一走,容訴云就收斂了全部的笑;他的眼角聚起一團陰郁,似乎有某人的模樣。

    可很快,他回應(yīng)了王青城先前的話。

    容訴云輕斂眉眼,潤瞳微垂:“刺客是盛燁霖。”

    “什么盛燁霖,哪怕大羅神仙過來了,在咱們這里也要守法度。”但很快王青城一下子咬住了舌頭,險些也把自己給嗆死,“誰?那個盛燁霖?姓盛???”

    王青城一下子清醒過來了,當今陛下的名諱雖然嫌少有人提及,但文武百官就沒有不知道的!

    王青城咽了口口水:“可……可陛……他不是應(yīng)該站在北邊么?”

    而且根據(jù)大人人透露出來的消息,盛燁霖已經(jīng)遇到了他們將近的人嘛,四處逃散,不知去向,又怎么會跨越那么遠的距離,從遙遠的北邊山林來到了他們的最南端?

    還……刺傷了知州大人。

    “這就不知了,不過大哥先前來信,他的人馬已經(jīng)一一被捕獲,但并未見到他的尸體。”想起顧穆青在外來回周折輾轉(zhuǎn)這么久都是因為他,容訴云有點像在笑,但他的唇角卻完全沒有弧度。

    他只想為什么顧穆青一直沒回來,并非是因為他沒讓他回來,只是顧穆青想徹底把盛燁霖給解決了。

    可現(xiàn)在,盛燁霖卻落入了他的手中。

    付出一匕首的代價也不算什么了。

    可王青城如同被雷擊中。

    他怎么也想不到昔日的舊皇居然會跨越這么遼闊的國土,從北到南,就為了刺殺他們的大人。

    而且現(xiàn)在盛燁霖就快死了。

    沒有任何玩笑的意味。

    刺殺了他們的大人,以后盛燁霖就自戕了,要不是姜大夫兩頭跑,一邊治療大人一邊治療他,他早就命喪黃泉了。

    可現(xiàn)在,他也不過是茍延殘喘。

    吊著一口氣吧。

    姜大夫診斷之后就已經(jīng)明言,說他身上就有重傷,多處骨折,體內(nèi)多處淤血。

    當時他便詫異,為何會有人派出這樣破敗的資格來刺殺大人?

    現(xiàn)在都清楚了。

    這人是盛燁霖。

    然而托著這么病重的身子,他也要從北向南,來刺殺他們的大人……不過自家大人現(xiàn)在做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對于舊皇帝來說是一種離經(jīng)叛道的行徑。

    為人臣就該忠心君王,心系百姓,后者——他們的大人已經(jīng)做到了極致,而前者……不只是他們大人,連他早就變了心思。

    當朝堂早就亂作一團黑水,高壓政策一個又一個壓了下來,官員施壓迫害百姓,軍卒要么餓死,要么戰(zhàn)死沙場,極具動蕩之下,自古便有“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說法;王青城他不是一個極端的忠臣,他在意的是名流青史,而不是有朝一日史書上只有簡單一句“貶至涼川”。

    他們?nèi)缃褚呀?jīng)開弓沒有回頭箭。

    大人要做的事,將軍要做的事,他都誓死追隨。

    因為只有大人才會讓這片貧瘠的土地收獲如山的糧食,只有大人才會讓這大片隨時坍塌的泥瓦房被結(jié)結(jié)實施的磚瓦玻璃大屋所替代。

    樁樁件件,無論哪一個放在歷史上都可名留千古。

    可這還不夠,這也只是涼川州,他們大人所擁有的,應(yīng)當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更是一片更廣遼的天地!

    當然容訴云現(xiàn)在想的卻不是這些。

    他已經(jīng)開始穿衣服了。

    王青城錯愕:“大人這是要作甚,大人應(yīng)該好好躺在床上養(yǎng)傷的啊!”

    “無礙。”

    容訴云側(cè)著眉眼,慢慢穿上了外袍,在王青城謹慎卻擔憂的問詢下,容訴云茶眸沉寂而清寡,想起盛燁霖,他的嘴角卻勾起余味悠長的輕笑,每一個字皆傾覆沉金:“去見盛燁霖。”

    第85章 基建第七十二天!

    “你果然沒死。”

    盛燁霖的聲音沙啞無比, 以往的他高坐朝堂,隨意就能安置他人的生死,可當下的他半躺在地上, 破破爛爛的一身, 比外面的難民還要敗破。

    想死沒死成,他被各種藥材吊著身子。

    可即便如此, 盛燁霖也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是朕忘了在涼川州的你,沒想到在這么貧瘠破敗的地方,居然也讓你起來了。”盛燁霖嗤笑一聲,“朕是沒想到, 你這藥罐子居然也能挺這么久。”

    “人都是會變的。”容訴云靜靜的打量他, “為何想殺我?”不僅有他,還有他家中的父親兄長。

    “想殺就殺了,還能如何?”盛燁霖語氣凝如寒冰。

    容訴云卻一言不發(fā)。

    他沉默著看著眼前的人。

    昔日的盛燁霖像一堵墻, 一堵高而望不頂?shù)膲Γ吒叩耐α⒃谒媲? 這位陛下總是穿著他那身黑色金紋的長袍,一雙鷹目黝黑而深邃, 雙眸狹長,再往上,那兩條黑眉斜飛入鬢, 兩片唇瓣單薄至極, 自然,也寡情至極。

    盛燁霖從來就不是和善之人。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 明面上是淡淡的沉然, 實際上卻掩映著絲絲縷縷的厭惡。

    一如既往。

    仿佛十多年的光陰并沒有改變他。

    不過,他也厭惡他。

    亂世登上皇位, 砍了無數(shù)兄弟的頭顱,為君者自該有這樣的梟雄霸氣,若史書有言,甚至會贊嘆他非凡氣概。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動他的家人,他的父親,他的伯叔,甚至他的兄長,文臣泣血,武將裹尸;他更不該動這萬千黎明百姓,上一輩子的回憶如同流光片影,北部州郡斷糧,往后南部大片土地水難,再往后便是全國性的恐怖瘟疫。在此等關(guān)鍵之際,他卻征兵入伍。

    豈料鄰國君主兵行詭道,竟反攻大盛。

    然后情景實在太過荒謬。

    新主入關(guān),遠比盛燁霖做的要好。

    此后世間雖無大盛,可卻有了一個四海一,山河平的天下。

    這一切,不過五年光景。

    而這輩子,同樣的戰(zhàn)亂延后了近有十年。

    還是殊途同歸。

    “我本以為你只是在這里種糧食,不曾想你還暗藏了兵馬。”盛燁霖失笑一聲,許是意識快要渙散,他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腿骨,劇烈的疼痛讓他回歸眼前的真實,“不僅是人馬,還有百姓……朕竟不知,你比朕還要擅長為君。容訴云,容家是不是早就心懷造反之心……”

    “我不愿為君。”容訴云慢慢抬頭。

    “呵,天下有誰不想要當君主的。”哪怕躺著,盛燁霖也威武霸氣,可他的眼眸之中聚集著的,卻是經(jīng)年不散的血腥和暴力,“你若不愿,為何你有這么多的人了,你還勾結(jié)敵國,你可知,你這是叛國之罪!容訴云啊,沒想到最后是你,竟然是你!若是早知曉你今日會如此,當日我便會將你留在京中,留在眼皮子底下……如同你父親一樣,被慢慢的折磨死。”

    整個牢獄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

    在這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盛燁霖就像個魔鬼,用他的眼神和如刀一般的言語,精準的往一個臣子內(nèi)心最柔軟的深處扎去。

    盛燁霖劇烈喘息著:“對了,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你父親是如何死的?”

    容訴云眉梢收緊。

    說到這,盛燁霖背靠著牢獄的墻壁,因為疼痛,他的后背早就彎曲了起來,說到后面,他的呼吸聲比言語還要劇烈。

    說到最后,他氣若蚊聲。

    因為疼痛,盛燁霖輕輕喘了口氣,可他的眼里卻是亮著的,他死死的盯著容訴云,像是小孩玩到了什么喜愛的玩具,死死不放手,卻不是愛護,而是一種異常詭異的折磨,他撕裂了玩具,燒毀了余灰,最后輕飄飄的一吹而凈:“是朕……折辱死的。咳咳……你的父親,一個古板的文臣,竟然受那么多書呆子擁戴,咳……咳……我便讓他……前路無光。哪怕是現(xiàn)在,朕也記得他死前的狼狽。”

    盛燁霖已經(jīng)開始精神渙散,三兩句便磕磕巴巴,連不成連續(xù)的語句。

    他還無力地側(cè)靠著。

    容訴云垂眸,他們之間,從來不曾這樣顛倒過。

    可容訴云卻并沒有勝利者的歡愉。

    面對顧牧青的挖苦與嘲諷,他表現(xiàn)出的是無限的淡然與沉默。

    盛燁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剛愎自用,一切阻礙他的人,他都會一一清除;但容訴云卻從來不知,盛燁霖的言語竟然會如此尖銳,身體承受著無端的痛苦,可他的面容卻依舊自鳴得意。

    就好像,他不快活,其他所有人都不能快活。

    “我知道。”

    容訴云靜靜地看著他:“我知道我父親是如何死去的,我也知道父親臨終前是多么慘烈悲壯,我也曾想過要好好輔佐于你……可是,你不配。”

    盛燁霖的眼睛驀然睜大,破曉晨曦的光芒從牢獄的窗口揮散而下,將他陰郁的臉龐照得異常明了。

    也正因如此,容訴云才能看清盛燁霖的詫異。

    “朕不配?”

    盛燁霖的眼睛驀然睜大,剎那間,他的眼珠子像要從他的眼光里蹦裂而出,他狠狠地揪住大腿,想要撐著身體起來,可卻徒勞。他的力氣早就耗散干凈了,如今光是靠著墻壁,就已經(jīng)耗費他最后的力氣。

    可他還在喘著粗氣,他看著容訴云,眼尾深處仿佛有一團昏暗到完全暈染不堪的沉墨之色:“朕是天下之主,萬民之首!總會有朕不配的存在!是你!密謀造反!圖謀朕的江山!是你,你逆臣!你將被史書唾棄!你的罪惡將罄竹難書!”

    “可是歷史不會記錄這些。”一道清越聲音異常悅耳。

    盛燁霖抬眼:“?”

    容訴云回首:“!”

    “你已經(jīng)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歷史只會將你書寫成一名殘暴皇帝。百官不恥,百姓不愛戴,你昏庸無道,以權(quán)謀私;為了一己私欲,竟放置鄰里百姓于不顧,在百姓危難之際征兵入伍,大行武道!你還魚肉百姓,暴力欺凌!如此這般,史書只會記載一句‘荒誕昏君’!”

    看見男人,容訴云的眼睛穆然亮起,他從來不知顧牧青的文言竟如此之好。

    三言兩語就將盛燁霖的罪責書寫得淋漓盡致。

    顧牧青卻已經(jīng)走到容訴云身邊,男人騎了十幾日的馬,每日就睡四五個小時,其余時間都在趕路,發(fā)絲顧不上打理,衣袍之上也滿是沙土。

    即便這樣,趕路的風霜和沙土只給他增添了另外一種放蕩不羈的韻勁。

    下一秒,他卻很是緊張:“寶兒,你還認得我嗎?”

    “顧……穆青?”

    牢籠之外,出現(xiàn)的正是顧牧青。

    這是一種容訴云從未見過的容貌,但是面對這樣一種陌生的臉龐,容訴云還是剎那間將他辨認了出來。

    不知何種氣力一下子穿上了容訴云的腦門。

    顧牧青還在暗自唾棄自己沒將最好的一面展示在他的寶兒面前時,他的寶兒已經(jīng)眼眶濕潤,三步兩步走出牢獄的鐵門,瞬間抱住了他的脖頸。

    顧牧青:!!!

    他……就這樣抱住了他的寶兒。

    顧牧青磕磕巴巴地想說什么,可這一刻近鄉(xiāng)情怯,什么言語都組織不出。

    況且他倆還緊緊抱著。

    不對,是他單方面的被容訴云抱著。

    雖說他是個在國外長大的小孩,但在國外除了必要的見面禮,他還沒被人這么緊著。

    力道之大,好似他是個讓人珍惜萬分的……珍寶。

    所以他走了這么久,寶兒也很難過是嗎?

    他的寶兒似乎……在哭,胸腔起伏格外劇烈。顧牧青手足無措起來,這個角度他只能看到容訴云烏黑的發(fā)尾,還有余下白皙的脖頸,再往下便是纖瘦的腰肢,一年多來不見容訴云,似乎又瘦了;經(jīng)受的腰被一條繡著竹紋的腰帶緊緊束了起來,此刻卻牢牢的貼合了他的小腹。

    明明在腦海里對他已經(jīng)做過千萬種有顏色的行徑,可當他真正面對容訴云的時候,顧牧青依舊純情的不像話。

    僅因為一個擁抱,他的耳朵就飛速的紅透。要不是這段時間他日是曬風吹,皮膚變得黑了些,這種劇烈紅透的變化當真會更顯眼。

    容訴云卻未覺察他的異樣,這一刻思念壓過的一切。

    他緊緊抱著顧牧青的脖頸,因為微妙的身高差距,他的足尖尖還輕輕往上踮著,因為復(fù)雜情緒在心脈中不斷翻涌,以至于他的聲音變得莫名低沉:“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我……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頭腦風暴了許久,顧牧青終于將他的手放在容訴云的腰上。

    這是他的寶兒,也是他未來的媳婦兒,怎么就不能摟摟抱抱的,以后他還要和他的寶兒睡一睡呢!

    可是當手貼上容訴云腰際的一剎那,容訴云驀然抬頭。

    “!!被發(fā)現(xiàn)了!!”寶兒不想他抱么!

    二人四目相對,看著容訴云淺茶色的瞳孔,顧牧青直接就結(jié)巴了。

    “寶、寶兒?”寶兒不會覺得他放蕩吧,第一次網(wǎng)戀奔現(xiàn)就摟摟抱抱的……是他不矜持了,他該死!

    可即便如此,顧牧青也舍不得放手。

    看著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龐,此刻距離他只有分寸距離,顧牧青臉頰紅紅;照著鏡子看和親眼站在自己身高的角度看果然不一樣,他的寶兒五官更立體了,活生生的,異常鮮明;他還能看見寶兒睫毛輕輕顫動著,瞳孔里面還有自己的臉。

    靠,真丑。

    他真的應(yīng)該進大牢前好好整理一下自己。

    顧牧青嘴角微微抽動著,想要說些什么來彌補自己的形象的時候,一直靜靜壓著后脖頸地小臂力道突然變大,他的頭被迫下移。

    顧牧青:??

    只見容訴云又一踮腳,方寸距離化為虛無。

    唇瓣輕貼。

    溫熱潮濕,帶著某種藥汁的苦澀。

    和那片柔軟相接觸時,某人的大腦一片空白。!!!!!!

    顧牧青的靈魂深處深深地打了個激靈,仿佛一千頭馬兒在他的胸膛里狂奔。

    他的寶兒親他啦!寶兒親他了,而且不是那種簡單的貼合!寶兒……寶兒他……他……他是不是偷偷看了什么小黃書!?

    因為他伸舌頭了!

    還輕輕舔了舔他!

    純情的顧牧青哪里經(jīng)受過這個,實戰(zhàn)演練之下迅速丟盔棄甲,甚至一吻結(jié)束后,顧牧青的頭腦發(fā)白,倉皇之間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可是很傳統(tǒng)的!

    寶兒親了他就一定要對他負責任的!

    所以——

    他立刻回擁。

    結(jié)芬!明天就結(jié)芬!

    第86章 大結(jié)局(一)

    知州大人媳婦兒回來的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衙門。

    實在是太顯眼了, 一個異常俊朗的男人自稱是知州大人的內(nèi)人,非但不嬌羞,反而引以為傲, 可看守衙門的官員還有看守監(jiān)獄的官員卻被狠狠地震嚇住了, 就連王青城也險些兜不住他那面色。

    哪怕他見多了大人身邊各種奇特事情,可他也不曾知曉大人居然喜歡的是男子。

    可這是對大人實在太過熟了, 大人的生日,大人每日愛吃什么,愛寫什么,甚至連大人大臂內(nèi)側(cè)有一枚紅色的小痣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這到底是什么人?

    大人從來不在他們面前穿著偏短的衣物, 從來都是長袖長袍, 不曾在外人面前顯露過自己其他的皮膚!

    還紅痣!

    甚至到后面還能拿出大人親筆書寫字跡一模一樣的書信來。

    看著這一大兜子從遠帶來的“情書”,王青城渾渾噩噩,再怎么不相信, 也只能將人放進去了。

    王青城忍不住甩自己一個巴掌,又響又驚天

    之前覺得大將軍稱呼他們的大人為小寶就已經(jīng)夠親密了, 不想看到這斯在這里一口一個寶兒的,不知為何, 王青城的臉紅紅的,實在想象不出他們的知州大人居然能接受這樣親昵的稱呼。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斯雖然言行乖張, 但是那臉當真是一等一的俊朗, 在他所認識的所有人當中,容貌最好的就是他們的知州大人, 其次便是如今在牢獄中的盛燁霖, 可今日沖來的這人,容貌居然完全不輸他們。

    二人自然不是同種風格的, 他們的大人如清風明月,清朗潤澤。

    而這人就……著實給人一種很強烈的沖擊感,身形高大俊朗,劍眉星目,五官的每一處都像是老天爺精雕細琢出的優(yōu)異成果。

    偏生趕路而來時,聲音帶了些許的狠氣。

    野蠻又感性,放蕩不羈又打著股自然生成的放浪形骸。

    看著就兇。

    他們大人……居然喜歡這樣的嗎?

    咳……

    大人瞧著很喜歡。

    因為王青城在門口偷偷看到了大人居然主動抱他了,還親他了!

    素來成熟穩(wěn)重的大人何時有過這種行為?!

    主動抱人,還親……

    看來他們的知州大人當真要有“夫人”了!!

    不過在這件事情傳遍衙門之前,還有一件事被悄咪-咪的無聲壓了下去——刺傷知州大人的刺客終于熬不下去了,無論多少藥材都吊不住他的命,哪怕后面衙門的官員并未拷打,也無脅迫,經(jīng)過御醫(yī)的診斷,這刺客還是自戕而亡。

    接收到消息的時候,知州大人的知州大人府沉默了好久。

    次日又格外熱鬧。

    周管家早就知道自家小公子在準備著婚配的事情,當下還見到了真人,是個男的,周管家有些失望以后抱不到小小公子了,可他嘴甜的很,一口一個周爺爺,喊他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分外“乖巧”,就格外討人喜歡。

    不知為何,周管家覺得自己同他一見如故。

    漸漸的也把顧穆青當做自己的孩兒看待。

    而且顧穆青的口味也和他們的小公子太相像了,小公子之前愛吃的飯菜他也愛吃,不過他胃口更好,小公子吃一塊肉他能吃一盤。

    這讓愛下廚的周管家屬實滿足了他的投喂欲-望。

    愛做飯的就喜歡看別人吃!

    最好邊吃邊反饋!

    眼下,周管家已經(jīng)得到了十足十的反饋——

    “周爺爺,這個東坡肉好好吃啊,比我之前在軍營里面吃的好吃多了!又香又潤,一點都不油膩!”

    “哇!居然真的有人能燒出來松鼠鱖魚!這造型看上去真好看,我之前在皇宮和大飯店里吃到的都不如這個呢!而且湯汁真香!用來拌飯,我能吃三大碗!”

    “……”

    “……”

    類似的評價絡(luò)繹不絕,似乎他做的每道菜他都喜歡吃,也的確如此,就沒有顧牧青不愛吃的,而且他雖然吃得快,但吃相極為文雅,期間還會照顧他們家小公子,一直說這個好吃,那個好吃,小公子被他帶的一頓飯也比平時多用了三分。

    周管家甚是滿意。

    他家小公子是個會挑的,就沖這人的容貌和這甜甜的嘴,小公子跟他一般過日子心里就舒心。

    有人陪果然不一樣,小公子終于不是悶葫蘆了。

    他家小公子明顯話比之前多了許多,哪怕是在處理公務(wù)的時候,小公子也會說些別的。

    最重要也尤其放在首位的一點是,顧穆青格外會照顧小公子。

    小公子早起時要飲一碗溫熱的茶水,他會囑托人辦好;小公子處理公務(wù)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可他在小公子身邊,小公子的氣息就會變得平靜悠遠;吃飯的時候他也會給小公子夾取小公子最愛的飲食,照顧的妥帖得當,這和他的容貌和外顯性格截然不同。

    長得這么硬的人,性子卻這么軟。

    至少周管家是極為滿意的。

    當然,顧穆青只有在容訴云面前性子才會這么軟,他對待容訴云以外的人都是言出法隨,言語之間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掌控欲。

    當下便如此,盛燁霖死了,一切恢復(fù)如常。

    大哥也來了書信。

    其余州郡對百姓已經(jīng)被安置妥當,經(jīng)過數(shù)年來的天災(zāi),百姓的數(shù)量大幅銳減,大哥他們需要做的很多,不僅需要防疫消殺,還要運送新的糧食賑災(zāi),后面迅速開墾荒地,好在這么多年來,南部的涼川州發(fā)展極為迅猛,不僅有大批的作物種子,還有足夠的器具和耕牛……

    百姓們的日子步上了正軌,對容枕山的擁戴也蒸蒸日上。

    這是兄弟二人之前具有計劃好的,哪怕容枕山后面再三推脫,容訴云也拒絕登上這個最高的位置。

    “大哥,我只想當純臣。”

    “可是,這一切都是小寶你安排的……你這么這么多,百姓要看到。”

    “可是他們已經(jīng)看到了,不是嗎?涼川州蒸蒸日上,百姓安泰,我已心滿意足。”

    “……這遠遠不夠。”

    “而且大哥,這么多年來,我實在疲倦。如今涼川州知州這個位置,我已滿足,再往上……傳宗接代,延綿子嗣,大哥……你知道的,我愛慕穆青,我絕不愿娶妻生子,也不愿史書多加筆墨于此。”

    容枕山再多的話都說不出。

    雖然他的小寶寶越來越健康,可小寶每天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如果登上那個位置,他的小小寶只會更為繁雜。

    人心,謀算,平衡。

    他不想讓他的小寶在別人上一輩子的苦難。

    至于他家小寶后面提到的顧牧青……容枕山就當沒看見。

    簡直狐媚子。

    容枕山嘆惋許久,還是按照容訴云意思去做。

    只是心中幾次三番還夾帶了私信,好些王岳之寫給容訴云的書信,一封封言辭真摯,從最開始的詢問容訴云當下如何,到后面異常關(guān)心容訴云。

    “狐媚子”坐在容訴云的書案旁邊,單手托著腮。

    男人正在低頭認真看信,他的側(cè)臉線條流暢而欲落,光影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那張呈現(xiàn)分明的嘴角吐露出的話語卻異常酸澀。

    看完后,顧穆青又酸又不高興:“這個王岳之怎么總是問來問去的,戰(zhàn)俘就沒有戰(zhàn)俘的自覺性嗎?關(guān)心敵國主帥的家人干什么?!他越界了!”

    容訴云輕輕地摸了摸鼻尖,面露疑惑:“穆青,王岳之是我兒時的知交好友。”

    “哦。”顧穆青輕輕地“哦”了一聲,在開口時話語之間多了些許拿槍拿掉的慵懶,“那寶兒選我還是選他?”

    “嗯?”

    容訴云正在看大哥送來的書信,不解他的意思。

    “如果我和他一起落入水中了,寶兒你選誰?”

    狀似玩世不恭的問詢,眼神也是輕飄飄的,可容訴云知道若是他回答錯了,顧穆青勢必又要鬧騰了。

    容訴云心中默默嘆了口氣,他慢條斯理地按了兩下顱邊的太陽穴:“選你。”

    顧穆青果然有些高興,眼神亮了亮:“我就知道寶兒會選我,寶兒心里有我。”

    把王岳之送來的書系放在一邊,要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顧牧青說不定早就把這心一把火給燒了。

    然而他還是心情不爽。

    于是很快他又開始詢問:“寶兒喜歡竹馬還是天降?”

    “??”

    有新詞,容訴云徹底停下了閱讀書信的步調(diào):“竹馬我知曉,青梅與竹馬,但這天降又是何物?”

    顧穆青耷拉著眼皮子,認真同他解釋:“竹馬的確是青梅竹馬,像王岳之那樣的就可以算寶兒你的竹馬了,打小就認識,知根又知底,說不定寶兒穿開襠褲的樣子他都見過,真嫉妒呢,我都沒見過……”

    “等等,別胡說八道,他怎會見過。”眼看著顧穆青又要往亂七八糟的地方說去,容訴云立刻打斷他,“還是來解釋解釋何為天降?”

    “天降就是我啊!”

    顧穆青突然露出一個笑來,伸手指了指自己。

    “突然出現(xiàn)在寶兒你的生命中,沒有和寶兒打招呼,是一種未知的存在。”

    顧穆青一字一句地仔細解釋著。

    光潔的額頭還掉落幾根發(fā)絲,卻不顯凌亂,此刻他的眼神強勢而有攻擊性,瞳孔之中如同被日光點燃過一般,具有某種壓抑住的強烈侵略性。

    說到最后,他評論里散漫無比的臉龐折射出鋒芒畢露的囂張:“如果沒有我,寶兒你選誰?”

    “……”

    容訴云沉默住了,一時之間氛圍變得粘稠。

    他靜靜的看向顧穆青,那雙清冷漂亮的淺茶色眼眸橫亙著窗外的余暉。

    顧穆青“天降”這個詞用的極好。

    他的確是天降之人,突如其來的闖入他的生活,給他平靜且看不到光的人生帶來了驚天的波瀾。

    他是一種未知,一種神秘。

    一種,讓容訴云永遠在探索、同時永遠覺察新奇的存在。

    是一道——光。

    容訴云一直很沉然。

    但因為他的寡言,顧穆青的眉頭漸漸緊鎖。

    容訴云不說話,各種念頭就無聲的在顧穆青的心中瘋狂發(fā)酵。

    是啊,如果沒有他的話,寶兒一定會娶妻生子的。像寶兒這種容貌,這種風骨根本不會缺媳婦兒,甚至連親戚都會有人上趕著,一年成婚,三年納妾,五年孩子滿街跑,二三十年后就子孫滿堂……而且寶兒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在這個十幾歲就能生娃的時代,臨近三十歲說不定都有數(shù)不清的娃了。

    那他算什么?

    耽誤他家寶兒,雖然他可以真的斷袖,但他的寶兒不一定啊。

    沒有王岳之,還有別的女子,聰慧的,溫柔的,嬌憨的,勇敢的。

    上上輩子他經(jīng)常在網(wǎng)絡(luò)上刷到——女孩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他的寶兒萬一也喜歡呢?

    萬一他的寶兒那天突然醒悟,決定不彎了呢?

    顧穆青越想越可怕,他的臉也變得刷白。

    “你在胡思亂想什么。”

    容訴云驀然打斷了顧穆青:“如果沒有你,我死了。”

    顧穆青:??

    容訴云突然挑眉看他,覺察到他的異樣,容訴云突然短促的輕笑了一聲:“如果沒有你,這輩子我不會這么順利。”

    顧穆青:???

    “我會走不出皇都,在三元及第時就折辱在盛燁霖手中;即便走出來了,亦勞累于繁雜的公務(wù)以及如山如海的饑餓難民之中……再者,沒有你,我早就病死了。”

    顧穆青眉梢一跳:“寶兒你不許胡說!寶兒你要長命百歲!”

    他只是問問,可不是在咒他的寶兒。

    一想到這些可能性,顧穆青心慌又害怕:“寶兒是不是你最近身體又不舒服了,我在弄積分兌換個全身檢查!不行,還不夠我再兌換點藥材!特效藥吧!我一定要把寶兒的身體養(yǎng)得健健康康的!”

    明明是他先引起的話題,他卻驀然扭轉(zhuǎn)了話題的走向。

    容訴云輕輕地嘆氣:“我沒事。”

    “可是……”

    “當真無礙,我只是在同你剖白。顧穆青,你我靈魂共生。”

    容訴云靜靜的看著他:“我的身體有你的一半,沒有你,就沒有現(xiàn)在的我;我甚至早就進行了考量,如果你一直沒有自己的身體,我也愿意一體雙魂,不婚不娶,直到死去。”

    后面的話顧穆青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聽到那句“你我靈魂共生”,顧穆青就打了一個激靈,整個砰砰直跳的心臟都酥麻麻的,全身的骨頭都軟了。

    聽到后面,更是全然是什么話都說不出。

    沒有自己身體的那段時間他也彷徨過,無錯過,甚至想過如果寶兒還是為世俗所累,選擇娶妻生子,他該當如何……是使用寶兒的眼睛看著他與女子交歡,還是看著寶兒將所有愛慕交付他人?

    他受不了心儀的寶兒對別人好。

    可他沒有自己的身體。

    他又能做什么呢?

    到后來,他發(fā)現(xiàn)他其實什么都做不到,哪怕口頭上喧鬧著說要攢積分兌換身體,可他已經(jīng)翻遍了系統(tǒng)的每一個角落,并沒有這個選項。

    他是系統(tǒng),只是系統(tǒng)。

    可現(xiàn)在,容訴云卻對著他這個“系統(tǒng)”靜靜剖析-

    他們靈魂共生-

    他愿永遠一體雙魂,不婚不娶,直到歲月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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