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蔣寶緹后知后覺地明白了他口中所說的‘一起玩’指的是什么。
她每每試圖逃離, 又都被他抓住腳踝拉回去。
此刻的宗鈞行,態度中有種溫和的強硬。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犯規呢。
用最紳士的一面來做出最禽獸的行為。
她用腳踹他,腳被握住。她用手捶他, 手同樣被反剪到身后。
就連想要撲過去要他的嘴巴, 也被他用嘴堵住,浪漫的法式舌吻與激烈掛鉤之后,便讓人覺得淫靡。
蔣寶緹甚至能清楚地聽到舌頭被攪弄的聲音。她嗚嗚嗚了半天, 宗鈞行終于將他的舌頭從她的口中退了出來。
“想說什么?”他淡聲詢問。
她的嘴巴都被親腫了,此時更疑惑的卻是:“你不是說要陪我玩游戲嗎?”
宗鈞行停下了。
“……”
有時真的不知道她是單純,還是單純的蠢。
他笑了笑, 伸手去揉她曾經親手送給他的桃子。
“現在不是正在玩嗎,夫妻之間的游戲。”
他對著她的后頸輕輕吹氣, 她一陣酥麻,身子情不自禁地弓起。
因為此刻的動作, 真絲睡裙的腰臀完美貼合她的臀型。勾勒出渾圓飽滿的輪廓來。
蔣寶緹聽見了很重的拍打聲。
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臀肉顫了顫。
“你……”她回頭看他, 又羞又屈辱。
宗鈞行低頭溫柔地在她唇上留下一個吻:“抱歉, 打疼你了嗎?”
該死, 打完人之后還能保持優雅。
蔣寶緹完全抗拒不了一位充滿性張力的紳士。這樣的反差讓人欲罷不能。
誰能想到, 如此優雅的人在用力的情況下,手臂比身體上的青筋也會隆起明顯。
真……要命。
她放棄了掙扎, 將臉埋進枕頭中去。
港島這邊的傭人受聘沒多久,不比Saya,所以她不敢貿然上樓。
好在隔音效果還算好,并沒有傳出太多聲音出來。
房間內的電視一直沒有關閉,從深夜頻道一直播放到了早間新聞, 最后開始重播昨天的動物世界。
屏幕中,兩頭獅子正在野外交媾。
播音腔的男旁白在解釋它們的行為, 這在野外非常常見。
公獅趴在母獅的后背上,母獅則溫順地趴在地上。
鏡頭拉到遠處,開始拍攝起風景。
滿屏的翠綠,以及高山流水。
直到獅子們之間的交媾結束,旁白才再次開始:“公獅已經從母獅身上離開了,通常這個時候它們會……”
宗鈞行低頭,看著面前的景色。
那是一條細窄的山石縫隙,里面正緩慢地流出濃稠的白色瀑布。
一點點地滴落在地上。
……
傭人次日上來敲門,宗鈞行讓她多備些補氣血的湯藥。
房間里的人已經一天一夜沒出來過了。
沒聞到血腥味就說明沒死人。傭人非常有職業操守,拿工資辦事,從不過問雇主半分私事。
當然,就算真的死人了也與她無關,她不會多此一舉去報警。
這位混血男性與他的妻子,無論哪一位,她都得罪不起。
點頭后下樓,吩咐廚房開始處理食材。
每天都有飛機空運過來,國際私人冷鏈。是最新鮮的食材。
有機蔬菜,新鮮捕撈的海鮮,甚至還有私人牧場里飼養的牛羊。
沒開燈的房間很是昏暗,厚重的窗簾讓人不知道現在是天黑還是天亮。
被子里伸出一只虛弱的手,宗鈞行走過去,伸手握住,充滿關懷的語氣輕聲問她:“怎么了。”
“嗯……”蔣寶緹說不出話,她的聲音早就喊啞了。
到了后來,說不清是因為求饒還是因為喘息。
“餓了?”
蔣寶緹不大想和他說話,但她實在口渴,于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宗鈞行看懂了,倒了杯溫水,又往里加了點蜂蜜潤喉。
蔣寶緹勉強坐起來,宗鈞行往她身后豎放了一個枕頭,讓她靠著。
她沒穿衣服,兩條纖細的手臂看上去有氣無力。
應該說她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宗鈞行在她身旁坐下,非常貼心的詢問:“需要我喂你嗎。或者給你準備一根吸管?”
她扭過頭,將身子背過去,沒有理他。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宗鈞行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從身后抱她:“昨天是我不好。Tina,你今天想做什么都可以。”
蔣寶緹時常覺得,他不會拘于年長者的面子,從而不肯認錯低頭。哪怕身處高位,也不會自大的認定自己永遠就是對的。
是宗鈞行的存在打破了蔣寶緹這些的認知。她身邊的男性長輩,她幾乎沒有從他們的口中聽到任何有關道歉的話語來。
他們總是會用‘都是為你好’‘等你再大一些就明白了’來搪塞,來粉飾太平。
但宗鈞行不同。
他第一次和她道歉,是因為工作的緣故放了她的鴿子。
當時他同意了會去參加她的頒獎儀式,蔣寶緹等到結束,所有人都走光了,他仍舊沒有來。
還是她在猶豫了長達兩個小時之后,才鼓起勇氣給他打去了一通電話。
之所以需要猶豫這么久,是因為她當時并沒有和宗鈞行在一起很長時間。
可能不到兩個月,他們之間甚至算不上熟悉。
蔣寶緹對他有孺慕,有崇拜,也有畏懼。
更多的是畏懼。其實第一眼看到他時就能感覺到,他絕非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溫和儒雅。
他的冷漠是刻入骨髓的,那是一種對生命的漠視。
生命是神圣的,至少在蔣寶緹看來是這樣。
所以她無論遭遇怎樣的處境,都會盡量讓自己熱烈并鮮活的活著。
可宗鈞行不同,他帶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摩爾曼斯克的凜冬。
零下三十多度的寒冷。
擁有誘人吸引力的景色,可只有真正靠近他之后才會發現,這樣的誘惑是致命的。
他所能夠帶給你的只有源源不斷的寒冷。
西伯利亞的冷風滲透進你的血管里,也抵不過他所帶來十分之一。
所以蔣寶緹當時是鼓足了非常大的勇氣才給他打去那通電話。
當時她就已經開始知曉,宗鈞行將自己留在身邊絕對不是因為男女的愛意。
電話打過去,她做好了不被接通的準備。
是由于心里積著一堆火,想發又不敢。至少得讓他知道,自己今天在這里等了他很久。
——僅僅只是因為他隨口一句的承諾。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不僅接了這通電話,甚至在聽完她的話,稍作沉默之后,溫聲與她道了歉。
“抱歉Tina,是我沒有將時間安排好。今天的行程是臨時決定的,南部這邊有個項目需要我親自跟進。沒辦法假手于人。”
他的語氣不再是平時里的高高在上,更多是平等的緩和。
“頒獎儀式圓滿結束了嗎。”他又問她。
剛才的怒氣瞬間被他優雅的認錯態度擊碎。她低下頭,拿著手機的那只手收緊了些力氣:“嗯……我得了第二。”
“你做得很棒。我回去的時候會給你帶獎勵的。”他語氣平和地說。
不是她總是想起從前的事情,記憶就像是一臺大型的機器,會在發生類似的事情時,將往事挖掘。
而現在,宗鈞行又抱著她哄了好久,她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讓他去看自己身上的那些痕跡:“你非常非常非常用力!”
他眼神心疼地用手輕輕撫過:“是我的問題。我可以和你保證,下次會更注意。”
“……”這人是知道他吃軟不吃硬,所以才故意用這樣的語氣和她道歉嗎。
蔣寶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氣也消的差不多了。
但還是忍不住小發雷霆:“要是再有下次,我真的會發很大的火。”
宗鈞行忍著笑點頭:“嗯,我保證。”
真可愛啊,他的Tina.
蔣寶緹這才逐漸消氣,從被子里鉆出來想要去洗漱。
走了兩步就重新摔回床上,她的腿根本使不上勁,站起來就開始發抖。
腿根處像是跑了一整天的馬拉松。
宗鈞行體貼地替她將被子蓋好:“再睡一會兒吧,我今天在家里陪你。”
她認命地靠回床頭。
下午五點,窗外的夕陽投射進來。宗鈞行坐在沙發上看書,蔣寶緹光腳躺在他懷里玩switch。
賬戶綁定的是他的銀行卡,蔣寶緹幾乎將想玩的游戲都買了個遍。
宗鈞行偶爾低下頭,提醒她一句:“看看遠處,放松下眼睛。”
“喔。”她放下switch,盯著外面的夕陽看。
這里的視野非常好。
站在高處,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是最好的。
蔣寶緹拆了顆棒棒糖,是橙子味,她不喜歡,于是隨手喂給了身后的宗鈞行。
并笑瞇瞇地說:“專門給你選的。”
這樣的話騙騙三歲的小孩才勉強夠用。
更何況他不吃甜食。
但宗鈞行還是合上書,低下頭,將那顆棒棒糖含在口中。
“好吃嗎?”蔣寶緹問他。
他如實回答:“一般。”
但他還是吃了。
蔣寶緹又拆了一顆。
嗯……又是橘子味的。
她欲言又止地回頭看了一眼:“你的嘴里應該還可以再塞一顆。”
宗鈞行沒說話,而是放下手里的書,接過那顆遞到他面前的棒棒糖。伸手去捏蔣寶緹的下巴,在她驚呼開口時,他動作溫柔地將棒棒糖放進她的嘴里。
“……”
該死的美國佬。
她將棒棒糖從左腮頂到右腮,又從右腮頂到左腮。
從露臺往下看,能看見守在外面的William和其他幾個和他體型相似,穿著相似的強壯男性。
他們總是非常忠心的跟在宗鈞行身邊。
蔣寶緹實在好奇:“他們沒有家庭嗎?”
宗鈞行繼續翻閱手里的書。
他在家時很少穿正裝了,今天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薄毛衣,深色休閑西褲,整個人看上去非常居家。
毛衣甚至比襯衫更能展現出他寬闊的肩背,偉岸的像是一座矗立的高山。
蔣寶緹光著腳,穿著一條棉麻的吊帶長裙,裙擺到腳踝。整個人都窩進他的懷里。
宗鈞行的手臂從她身前繞過去,那本書放在一旁。
“家庭會影響他們的辦事效率。”他的聲音和翻動書頁的頻率保持一致。
蔣寶緹在心里吐槽他冷血,自己結婚了卻不允許他們結婚。
很顯然,當事人并不覺得這存在任何問題。
蔣寶緹玩累了,干脆窩在他懷里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剛好黑了,她抱著宗鈞行的胳膊,低頭去看他腕表上的時間。
自己居然睡了三個小時。
“還是好困。”她打著哈欠,慢吞吞地說。
身后的男人摸了摸她的頭:“困就再睡一會兒。”
“不睡了,待會再睡。”
她想從他懷里起來,后背才剛離開,又被他輕輕拉回來,重新靠著:“有什么事嗎?”
他溫聲詢問。
蔣寶緹有些懵:“沒有。”
“那就先這么躺著吧。”他問她,“想好什么時候出發了嗎。蜜月。”
蔣寶緹說出一個日期,又問他可以嗎。
她擔心會和他的工作撞上。
他總是很忙,更何況現在已經陪著她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蔣寶緹知道,他是將自己的工作全部推延了,就是為了陪她。
蔣寶緹說起這些時,他總是無所謂地笑笑:“最該陪的時候不陪你,我自己也會責怪我自己的。”
而且,誰說工作不能和度蜜月一起進行。
蔣寶緹聽到他的話,一開始的顧慮也煙消云散。
她打開手機翻找自己的行程,除了后天的一場畫展,她被安排作為導覽講解員之外,也沒有其他的事情了。
“導覽講解員?”
蔣寶緹點頭:“是美國的一位師姐,她是這次展出的主要策劃,她希望我能擔任這次的講解員。”
之前在NY的時候蔣寶緹欠下了她一個人情,當時如果不是她,自己也拿不到某場藝術展出的邀請函。
所以這一次她很迅速的就同意了。
宗鈞行問她具體的時間。
蔣寶緹愣了一下:“你要去?”
“嗯。”他反省了一下,“說起來,我好像很少關注你這方面的事情。”
的確是這樣。所以聽說他要去,蔣寶緹反而開始不自在起來。
宗鈞行的品味很好,但他對藝術并不感興趣。
蔣寶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許是擔心他用審視的眼光去看專業領域中的自己。
這是她唯一擅長的事情,如果連這點都被他輕看,她覺得自己真的會失落到想要從樓上一躍而下的。
她的沉默讓宗鈞行多出一些猜測,他伸手撫摸她的頭發,輕聲問:“是不想我去嗎?”
蔣寶緹迅速搖頭:“當然……不是。”
他露出一個了然的笑:“我想我應該不是那種會打壓人的刻薄性格。”
知道他肯定看出了自己的糾結,蔣寶緹這才不得不說出來:“我怕你對這些不感興趣。”
他很誠實:“是的,我的確不感興趣。藝術的價值由收藏家決定,在我看來那些東西一文不值。”
蔣寶緹沮喪地低下頭。
“但它們不是真的一文不值,這僅僅是我作為一個俗人的看法。”宗鈞行過去抱她,“我更期待看到你在你所擅長的領域中意氣風發的樣子。這對我來說是最珍貴,且無價的。”
蔣寶緹想,某些方面他還真是謙虛。如果他是俗人,那自己又是什么呢。
宗鈞行笑著詢問她:“我能靠講解員丈夫這層關系,獲得一張入場券嗎?”
這場畫展的票并不難購,現在還沒截止。
只需要登錄網站就能花一千五港幣的價格購入。
蔣寶緹知道,宗鈞行之所以這么說,只是為了讓她也從中獲得一個成就感。
——原來有一天,他也需要靠著和她的關系來獲得優待。
不得不說,這樣的方法非常有效。
她的所有擔憂瞬間煙消云散,開心地點頭,并承諾到時候可以單獨給他進行長達半小時的一對一講解。
“這是作為講解員丈夫的特殊優待哦。”
他非常榮幸,與她道謝:“謝謝。”
到了展出那天,蔣寶緹并沒有和宗鈞行一起去。
她認為這種事情得分開進行。今天這樣的日子,她首先是這次的策劃助理與講解員,其次才是他的妻子。
所以需要從一開始就做好區分。
早上六點抵達會場,她特地穿了一身得體但便利的服裝。
來了會場之后就一直在忙前忙后,停下來的時間很少。
畢竟這次展出就因為場地問題開始的非常倉促。否則那位師姐也不可能臨時拜托她。
“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般。該死的Murphy,如果不是他捅出的簍子,我也不至于這么頭疼。”
蔣寶緹說不用謝,又象征性地安慰了她幾句。二人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浪費在閑聊上,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去。
萬幸是在九點開展前成功搞定。
蔣寶緹提前去換了一身衣服,并簡單化了個淡妝。畢竟作為講解員,她需要保證自己的外貌處于讓人感到舒適的范圍中的。
師姐每次見到她都忍不住夸贊:“你真的是我見過最美的亞洲女孩。”
蔣寶緹莫名想起自己曾經主動追求宗鈞行時說的那句:——我保證,你是我見過最帥的美國男人。
他當時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神情冷淡到讓她忍不住當場挖個洞將自己給埋了。
哪怕過去這么久,再想起來她仍舊想要挖個洞將自己埋了。
害她尷尬的元兇很快就出現在了展出現場。
但他剛出現,就迅速搶奪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
當然,絕非因為他們是只關注外貌的俗人。
蔣寶緹相信今天到場的都是對藝術感興趣的人。
宗鈞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超群絕倫的藝術品。
無論是他的身材比例,還是被西裝掩蓋的肌肉線條,以及他完美立體的骨相。
這讓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眸都變成了珍稀的藍寶石。
他今日的穿著沒那么正式,相比起來比較休閑。
基礎款的雙排扣西裝,深色寬領帶,休閑西褲,意大利手工男士黑皮鞋。
罕見地佩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
恰倒好處的將他高聳的眉骨遮住,使他身上自帶的冷淡感消減幾分。
他單手揣放西褲口袋,步伐從容地走到其中一幅油畫的面前,那雙灰藍眼睛透過薄薄的鏡片,安靜欣賞起那些畫作。
蔣寶緹覺得今天的他非常不一樣,那種優雅松弛的貴族氣場反而讓他更難接近。
她已經看到好幾個人拿著名片躍躍欲試的想要上前與他打招呼,卻又猶豫不決地后退。
蔣寶緹想,同意宗鈞行過來簡直就是一個錯誤。
他會嚴重影響今天的看展進度。
因為那些人似乎對他比對這些畫更感興趣。
同樣的,他的存在也會影響到她的講解。
因為她和那些拿著名片躍躍欲試的人一樣,按捺不住自動鎖定他的視線,更加按捺不住想要上前與他搭話的沖動。
即使這樣的事情回家就能做到。
但好在她的專業素養蓋過了色心。
蔣寶緹仍舊能夠在宗鈞行在現場的情況下,神情自然且耐心地對那些參觀者進行每一幅作品的講解。
時間太趕的緣故,她并沒有來得及對每幅畫做提前的了解和資料整理。好在她對這方面的知識儲備夠深。
這里絕大部分的作品她都了解過。對于畫家的生平過往,幾歲開始創作,幾歲離世,包括離世原因她都十分清楚。
有個小孩顯然對這些作品很感興趣,一直用好學的態度向蔣寶緹提一些問題。
蔣寶緹討厭調皮的熊孩子,但對這種乖巧好學的小孩,她擁有著非常溫柔的喜愛。
哪怕他的問題很多,但她仍舊很有耐心的為他一一解答了。
宗鈞行安靜地看著這樣的Tina,不同于在他面前的任性幼稚。她其實早就擁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她擁有著符合她這個年齡的成熟。
他的眼神柔和,唇角輕微上揚的弧度,與其說是喜悅,更像是欣慰。
墻上那副是保存很好的工筆畫,無論是色彩的艷麗,還是線條的精細程度,都很完整。
蔣寶緹彎著腰,言語溫柔地詢問那個小朋友:“你今年幾歲呀。”
對方說出年齡之后,她又親切地告訴他:“這幅畫的作者和你同歲哦,這是唐代一位畫家在七歲那年所作。畫中是他在學堂上課走神時看到的野鳥筑巢的場景。由于那只野鳥找不到合適的樹枝與泥土,所以失敗了很多次。”
小男孩一臉根正苗紅,禮貌乖巧的詢問她:“所以這幅畫是為了鼓勵我們小朋友,要像這只鳥一樣,不畏懼困難,對嗎?”
還真是教科書般標準的答案。
蔣寶緹摸了摸他的頭:“藝術就是為了讓不同的人從中獲得不同的理解,你的想法非常棒。”
他被這位漂亮的講解員姐姐夸到整個人都立正了。蔣寶緹很擔心他下一秒會給自己敬個少先隊員的禮。
于是她先一步站起身,笑著說:“好了小朋友,我們接下來可以去看下一幅了。”
宗鈞行不緊不慢地跟在那些參觀者身后。
蔣寶緹仍舊覺得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干擾了她的工作。
——那些拿出手機的參觀者,有一大部分都是偷偷將攝像頭對準了他。
“……”
一整天的講解下來,蔣寶緹的嗓子都啞了。
師姐留她下來,說待會一起去聚餐,她請客,去附近那家高檔日料店吃Omakase。
蔣寶緹謝絕了她的邀請,拎著手包往外指了指:“我老公來接我回家了。”
師姐其實早就注意到她無名指上佩戴的那枚戒指,畢竟那么大顆的寶石實在太過奢華耀眼。
她還以為只是小姑娘愛美戴著玩的,并沒有什么特殊含義。
想不到居然真的是婚戒。
她露出一個驚訝的眼神來,往蔣寶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奇她這樣漂亮明媚的女生,會找一個怎樣的丈夫。
結果看到站在外面安靜等候的男人時。她又沉默了。
難怪當時覺得這位混血紳士的眼神總是不在那些作品上,而是在她的講解員身上。
還以為他是真的對作品感興趣到想要深刻的了解它們。
結果他想‘了解’的是自己的妻子。
他從始至終,看的都是他的妻子。
好吧,師姐為自己的錯誤認知感到尷尬。
笑著和她揮手:“路上小心,下次見。”
蔣寶緹也和她說了聲再見。
師姐湊到她身旁,用贊賞的語氣夸了一句:“眼光不錯。”
蔣寶緹狡黠一笑:“謝謝,我也這么認為。”
宗鈞行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或許是早有打算要和她一起回家。
但蔣寶緹突發奇想說要走回去。
年輕人嘛,天馬行空,總是想一出是一出,這很正常。蔣寶緹認為他應該更加的適應年輕人的生活方式,否則遲早被時代淘汰。
還有體力也是。他比她大六歲,不多加鍛煉,萬一‘走’在她前面怎么辦。
她大言不慚的說:“我可不當寡婦,你要是去世了,我就拿你的錢去養一堆年輕男人。”
宗鈞行笑著點頭:“那我盡量活久一點。”
蔣寶緹在說這些話時,顯然忽略了他身上健碩的肌肉。
半個小時后,她開始痛恨半小時前大放厥詞的自己。
她撒完嬌之后如愿被宗鈞行背著。
她腳上那雙細高跟早就脫了,此時勾在他的手指上,隨著走路頻率,緩慢地晃動。
宗鈞行的肩背,趴在上面后更能直觀的感受到究竟有多寬闊,有多結實。
她心滿意足地將臉埋在上面,源源不斷的從他身上獲取安全感。
并問他今天怎么穿的這樣招搖,不知道大家都在看你嗎。
她非常理直氣壯:“你都結婚了,要守男德知道嗎。”
他很輕地笑了:“是嗎,我以為我今天的穿著很普通。”
“哪里普通,明明帥得要死。”蔣寶緹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指責他,還是贊美他。
好吧,或許這樣的穿著的確已經很普通了。
但宗鈞行的身材長相與氣質將它拉到了另一個不屬于這個層面的高度。
這不是宗鈞行的錯。蔣寶緹心想。
宗鈞行提起她說過的,會單獨為他進行長達半小時的一對一講解。
“現在還作數嗎。”
“當然作數了!”蔣寶緹瞬間來了精神,從他的后背離開,腦袋越過他的肩膀,去碰碰蹭蹭他的臉。
他的皮膚很好,或許這也是由基因決定。
但他能夠感受到他骨相帶來的鋒利感,是很顯著的男性特征。
蔣寶緹喜歡這樣。她喜歡身上的雄性荷爾蒙。
強烈又強勢。
“你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
蔣寶緹想,或許他其實沒有想要問的問題。
因為他對那些作品都不感興趣,所以也沒有值得他好奇的地方。
唯一的原因就是為了讓她開心。
她哪怕在他后背趴著也總是亂動,宗鈞行的步伐很穩,禁錮住她雙腿的手臂也毫不費力。
但小東西實在過于活潑好動了,宗鈞行的手在她臀上拍了拍,以示警告。
她賭氣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報復他。
蔣寶緹能夠感受到他發出低笑時,聲帶產生的輕微震動。
但她沒有聽見他的笑聲,只有一陣很淡的氣音。
這人連笑都如此克制收斂。
哼。她松開嘴巴,覺得自己咬的似乎有些狠了,又用舌頭在上面舔了舔。
美其名曰:“媽咪說過,口水可以消毒。”
“看來你媽咪教過你許多東西。”
嗯……
蔣寶緹有些心虛。
她知道,宗鈞行看穿了她的謊言。
好吧,很多事情都是她自己編的。只是加了個‘媽咪說過’當開頭而已。
對不起媽咪。
“口水不能消毒。”他提醒她。
“哦。”蔣寶緹親了親他的脖子,“來自老婆的吻可以嗎?”
“……”她似乎聽見他咽口水的聲音。
由于太輕了,所以她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她的這個問題沒有等來回答,宗鈞行擅自回到上一個話題。
他提出了一個和畫展有關的問題。
宗鈞行問她:“那個小男孩對于那幅畫的理解是正確的嗎。”
好吧,很隨意的一個問題。蔣寶緹徹底確信了他對這次的畫展沒有半分興趣。
她搖頭:“那個畫家壞心眼,他畫那幅畫是為了嘲笑那只鳥。”
出乎意料,卻又還算合理的答案。
他笑了笑。
他的笑反而讓蔣寶緹有些扭捏:“今天的講解會不會……很無聊?”
她所擔心的是這個。
她怕自己表現得不夠好。這已經是她最擅長的事情了。
從這里開始需要經過一條偏僻的小路,四周長著半人高的植物,非常濃密。
蔣寶緹其實已經休息夠了,她覺得可以自己下來走。但宗鈞行看上去并沒有放她下來的打算。
她聽見了他優雅如法蘭絨一般的磁性嗓音,在她耳畔近距離響起。
他說:“我非常慶幸今天過來了,因為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Tina。她是成熟溫柔的,有著我難以企及的耐心,對每個人都很友善。也擁有著非常豐富的知識儲備。”
這樣的話讓蔣寶緹心口一緊。她覺得自己要窒息了。這樣至高無上的贊美從宗鈞行的口中說出來,比任何人的奉承都要有價值。
她想,萬幸他此刻趴在他的后背,否則他一定會看到自己不爭氣的紅了眼睛。
片刻后,宗鈞行冷靜地改口,“不,不應該是Tina,應該是Mrs.jiang”
蔣寶緹許久沒有開口,因為她趴在他的后背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在她的專業領域夸她,比在床上夸她要讓她高興一萬倍。
感受到濕熱的眼淚穿透外套與襯衫,融于他的皮膚。
宗鈞行的眼神再次變得溫柔。
蔣寶緹一邊哭一邊慶幸。
她感恩一切的發生,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幸福。
她覺得自己要幸福的死掉了。
當然,她的感性偶爾存在。平時占據主要人格的還是嬌氣的公主病。
蜜月前夕她的精神極度亢奮,睡得早醒得早,早上六點半就醒了。換好衣服去臥室搖宗鈞行的胳膊。
將他搖醒,并在他耳邊小聲蛐蛐:“要出發咯。”
男人將她抱在懷里,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行為:“我五點才睡。陪我再躺一會兒。”
他的聲音能聽出他很疲憊,帶著低沉的嘶啞。
蔣寶緹穿戴整齊,換上了去海島的服裝。將自己打扮的花花綠綠,非常有海島風情,甚至還戴上了一頂手工編織的草帽。
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就這么被他塞進懷里。
不是她不反抗,是實在反抗不了。
對她來說,一米九的宗鈞行宛如一座鐵塔般牢固。
他的臂力更是大到嚇人。她毫不懷疑,他可以輕松擰斷她的脖子。
她仍舊對他的真實身高存疑,她覺得他肯定不止一米九。
或許是擔心報出真實身高會嚇到她,所以謊報了。
蔣寶緹時常感嘆,外國人的尺寸到了可怕的程度。
不論是身高還是手指,亦或是一些不可說的部位。
“只能睡兩個小時哦。”她趴在他懷里,稍微退讓,“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要去沙灘上撿貝殼了。”
宗鈞行很想提醒她,上一次她就是在沙灘上踩中水母中毒。
但他認為不該破壞孩子的積極性。
“嗯。”他發出一陣低沉鼻音,同意了。
下達最后通牒的是她,睡得最熟的也是她。
兩個小時過去,宗鈞行非常有時間觀念地醒了,見她還在熟睡當中,他沒有叫醒她。
唇角微挑,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便再次閉上眼睛。
床榻上的二人,擁有著直觀的體型差。
身材嬌小的女人趴在男人懷中,腿勾纏住他的腿。相比起來,她的腿被襯托地纖細又柔軟。腦袋則靠在了他肩膀上。
男人的手臂自然地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與她十指緊扣。
她很年輕,睡著后的表情帶著一種嬌憨感。這符合她的年齡與性格。
最大的原因大概就是她沒完全褪去的嬰兒肥。
而她所依靠的男人,則與她的氣質完全相反。
他成熟,他穩重,他古典高貴。
但此時此刻,更多的是溫柔。以及對于懷中這位女人的愛護。
像是一座休眠火山。外表看上去如此平靜,內部卻蘊含著隨時都會噴發,且足以摧毀掉一整個城鎮的滾燙熱意。
蔣寶緹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則輕輕歪頭,臉頰貼著她的頭頂。
這同樣也是一種依靠的姿態。
一直以來,他都是她堅不可摧的靠山,是她的依靠。
可在睡著后,身體卻下意識地向她表達依賴。
這是一種完全自發的行為,源于身體的本能。
他們相互依偎,相互糾纏。愛是維系他們之間的紐帶。
不論是地位還是性格,亦或是階層。
如此不相配的二人,不可能擁有任何交點,完全不同的兩段人生。卻還是在天意和人為的力量下,密不可分地纏繞在一起。
桌上那本阿爾貝·加繆的《情書集》,是蔣寶緹為了學習法語專門看的一本書。
透過半開的窗戶,微風吹了進來。
香檳色的天鵝絨窗簾被風吹成海浪的形狀,她的長發被吹到他的脖頸,像是柔滑的絲綢。
連帶著桌上這本《情書集》也一并被吹開。
恰好停留在其中一頁。
Nous allons vivre, enfin, ce qui s''appelle vivre:
aimer, créer, flamber enfin ensemble
我們終于要開始生活了
所謂生活,意思是
去愛,去創造
并最終一起燃燒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