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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出了秘境之后, 江尋安瞬間有一股世事滄桑變化無常之感。進入秘境好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的事情一樣,然而從旁人的口中得知,距離他們進入州陽蒼洞已經過了近百年。

    百年的光陰, 不過彈指一瞬。江尋安除了感慨,也只能感慨。

    外面已經沒有多少人, 只有幾個守住秘境入口的地方。

    見到他們二人, 皆是歡呼道:“出來了, 最后的兩個弟子終于出來了!”

    說起來也是他們運氣好,要是在之前絕不會為了他們兩個而延遲關閉秘境的時間。

    他們很有可能在州陽蒼洞里面再待個百十年才能出來。

    而現在秘境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陣法竟然沒有起效, 到了時間竟然還沒能關上。

    流云宗的幾大長老和掌門正聯合使用外力來關閉秘境。

    江尋安看過去, 剛才出來的地方頂上紫光沖天,似乎要將天地都要籠罩。

    幾個德高望重的仙尊齊聚一堂, 聯手施法想要驅散那沖天光芒。

    賀星洲頭也不抬, 人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江尋安不知道他為何會做出如此大的反應。就算他們在秘境里有過什么, 那也是虛假的,做不得數的。

    他對秘境的記憶還停留在入桃花林, 之前之后發生了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各懷心思。

    賀星洲很想刨根問底, 再仔細問問江尋安是否就那么絕情,難道就一丁點也記不得了?

    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言。

    不像朋友, 不像情人,只是恰好走了同一條路的陌生人。

    他早一步比江尋安回到流云宗,過了幾日, 江尋安才再次踏上流云宗的地界,人間百年的光陰并沒有讓這個古老而悠遠的宗門有什么本質上的變化。

    只不過是宗門里多了很多新面孔, 而有些曾經見過的人卻再也沒有看到過。

    江尋安半是欣喜,半是憂愁。欣喜的是,他已筑基算是半只腳踏進了仙門。而憂愁又在于若是被別人發現了他……

    ——————

    由于已經筑基,江尋安準備收拾收拾,去外門報到。

    他回到闊別已久的長源殿,院中那顆千年銀杏除了看著高大了一點,好像和以前沒什么大的區別。

    葉片飄落,落在江尋安的頭上,他伸手拂去。那一瞬間有一股熟悉感,好像有誰也曾對他做過這些。

    江尋安走到自己曾經的房間門口,推開門,沒有預想之中的蕭條落寞,反而有個小童睡在自己的床上。

    “你是誰?”江尋安問道。

    小童瞪著眼睛問:“你又是誰?”

    江尋安大概明白的是怎么一回事,殿里總該有人干活,他走了就分配了一個新的來。

    江尋安說道:“我來拿我的東西。”

    小童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就是江師兄吧,老吳向我提起過你。”

    老吳就是之前和他一起掃地的那個老人。

    江尋安問他:“你看見老吳上哪兒去了嗎?”

    他在殿里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他,本來想和他道個別的。

    小童說:“他走了好久了。”

    對于老人來說,走了的意思,再清楚不過。

    江尋安沉默了一陣,他若沒有筑基,現在不也化為塵埃了嗎?

    江尋安不再詢問老吳的下落,問他:“我的東西呢?”

    小童說道:“都放在那個箱子里,給師兄您留著呢。”

    江尋安打開箱子,里面的東西都充滿著腐舊的味道,他找到了他曾經寫筆記的兩個本子。

    過了那么多年,東西都破舊的不能用了,除了幾本書,其他東西他都沒有帶走。

    ——————

    自從賀星洲回來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歡。

    “郁郁寡歡”這幾個字在有仇當場必報的賀星洲身上好像不太合適。

    但是周圍的人很明顯都能感覺到他的哀怨。

    凄凄慘慘切切,就像是被人拋棄了一般。

    雖然著實詭異,但真實情況就是如此。

    賀星洲每天拉著個臉,不但下面的師弟師妹看不下去,上頭的執事長老也看不下去,跟他說:“有事你可以跟我說說,有病你可以去找醫廬的醫修給你開點藥。”

    賀星洲冷臉:“確實有事,剛才我的雷電咒好像沒怎么發出威力,您老幫我看看。”

    說著,他手捏成訣,天下噼里啪啦的就響起雷聲,雷電聲大的就像賀星洲的臭脾氣。

    長老管不了他,甩著袖子跑了:“算了,等你師尊回來管你,掌門哪收的這么個油鹽不進的犟驢”

    天上雷聲更大,把長老嚇得一哆嗦。

    賀星洲還在后面喊道:“長老,慢走不送,小心別摔著。”

    賀星洲平日里在宗門里太過猖狂,在秘境里歷練了快百年,回來之后宗門仍有他留下的傳說。

    包括新來的弟子看他那副要死的摸樣,紛紛大氣不敢出,生怕惹得他生氣,但私下里沒少誹謗他。

    “哇,你們看他天天一副被勾了魂的樣子,我跟他說話都要小心翼翼。”

    “上次周師兄失戀也是這副模樣。”

    “肯定不是失戀,他這個樣子誰也跟他好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了個遍,最后得出一個結論:賀星洲從秘境里回來就不太正常,八成是著了什么妖魔的道,多半是艷鬼,騙他的心然后毫不留情的碾碎。

    議論完賀星洲之后,沒到半盞茶的時間,賀星洲本人就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要知道這距離也不算太遠,想偷聽他們講話容易的不能再容易。

    幾個人一下子待在原地,表面鎮定,內心慌亂。要知道他發起瘋了,誰的話也不好使。

    賀星洲就那樣直挺挺的向著他們走過來,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當以為他聽到了什么,想要教訓他們的時候,他卻什么也沒有說,甚至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就這么走了。

    賀星洲還是無法接受,江尋安會忘掉了和自己在一起的這段記憶。

    到頭來,只有他一個人在意。

    怎么能這么殘忍,說忘就忘了呢?

    賀星洲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他沒走多久,拐進了一處幽靜的小院里。

    院子門口的牌匾上掛著“醫廬”兩個字。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賀星洲也算是聽勸。

    里面坐了一個搖著扇子給自己扇風的女人,神情優雅,怡然自得。

    賀星洲直接坐到了她的面前。

    醫修瓊華放下了自己翹著二郎腿的腳,打量了一眼對面的那個人,那人滿臉寫著苦大仇深,傷心難過。

    瓊華道:“這位道友要看什么病?”

    賀星洲問道:“你們這兒有沒有一種藥,能讓人暫時忘掉一段記憶,或者有沒有什么藥,能讓人想起忘掉的回憶。”

    瓊華道:“哎喲,又是記起來又是忘了,彎彎繞繞的,我看你這是得了心病,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么,我再給你決定開哪味藥。”

    賀星洲自言自語道:“他把我給忘了,他怎么能把我給忘了呢……”

    他語氣幽怨至極,瓊華聽不下去,忙打斷他:“看來你這是受的情傷。”

    賀星洲不依不饒,繼續問道:“有藥嗎?”

    “吃藥不管用,”瓊華給他支招,“我看你對她戀戀不舍,你說她忘了你,那你就讓她對你產生新的記憶,不就行了嗎?”

    賀星洲搖搖頭:“不一樣了。”

    瓊華開導他:“你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行,只要人一樣,哪兒會不一樣呢?”

    賀星洲好像被她說動了,輕輕點了點頭,作聆聽狀。

    瓊華問他:“你平時行事作風是不是很強勢?”

    賀星洲點頭。

    瓊華侃侃而談道:“這就是問題的根源所在,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做‘可憐可愛’?你若是樣樣都行,事事都能,她還如何憐你愛你?”

    “你的意思是?”賀星洲問道。

    瓊華一拍桌子:“男人要學會適當的示弱。懂不懂?”

    賀星洲若有所悟。

    “你把耳朵伸過來點,我再給你仔細講講一些小小的訣竅……”

    兩人說了一下午。

    瓊華問他:“聽懂了嗎?”

    賀星洲點頭:“懂了。”

    瓊華:“來,我再給你開點中藥調理一下。”

    “不用了。”賀星洲起身就走,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瓊華感嘆地說了一聲:“可憐世上癡男怨女……”

    賀星洲打了一聲噴嚏,人已經走到了長源殿。

    他站在門口,也不進去。

    有個小童從里面出來,賀星洲問他:“他回來了嗎?”

    “他是誰?”小童好奇道。

    “江尋安江尋安江尋安。”賀星洲木著臉。

    小童:“剛走呢!”

    “去哪兒了?”他急道。

    小童:“我怎么知道?”

    話音剛落,人就跑沒了影。

    小童心道,這人怎么那么奇怪。

    ————

    江尋安今日去報到,弟子符牌是領了,可是住宿還沒有安排下來,管事兒的讓他再稍微等幾天。

    他長源殿的住所被那小童占了,他干脆決定下山去住兩天。

    還沒走出流云宗就撞見了妙萱,妙萱現在也算是當上了師姐,裝出了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問她問題的師弟師妹剛走,她就蹦蹦跳跳起來,心道要去傻小子那兒蹭吃蹭喝。

    見到江尋安,妙萱驚喜道:“江師兄,你可終于回來了!”

    她拉著他敘了半天的舊,最后又抱怨道:“師兄,你去管管賀星洲吧,他成天拉著個臉,人又兇,我們這些人都不好過。”

    江尋安推脫道:“我哪里管得了他呢?”

    妙萱又道:“你怎么沒和他一塊回來?”

    江尋安但笑不語:“我還要趕著下山,先走一步。”

    妙萱看他背著包袱,道:“你要下山去住嗎?邵思遠那兒有空屋子,你跟我來就是。”

    江尋安想了想,正好圖個方便,剛要答應,卻見到賀星洲面色不善的過來。

    “你去哪兒?”他的聲音冷冷的。

    對于他主動來找自己,江尋安有些驚訝,還以為他要過段時間才會恢復正常,模棱兩可道:“不去哪兒,就在流云宗。”

    剛才他們說的話,賀星洲一五一十全都聽到了。

    一把接過他的包袱,道:“我那里有空屋。”

    妙萱看了看賀星洲,再看了看江尋安,嘀咕了一聲“原來鬧矛盾呢”,就撒開腿跑了。

    江尋安本來想拒絕,但是想著可以借此修復關系,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第42章 第 42 章

    到了賀星洲的住處, 江尋安很好奇他院子里養著的那條胖錦鯉長成什么樣了。

    在池子中一看,只有一些體量很正常的錦鯉。

    江尋安問:“你的那條魚呢?”他比劃了一下,“腮幫子有這么大的那條。”

    賀星洲:“瘦了。”

    江尋安:“……”

    “小金, ”賀星洲喊了一聲,那魚屁顛屁顛地游過來, 他灑了些魚料給它。

    那大胖錦鯉吃完后還想吃, 嘴巴大張著望著他。

    賀星洲甩了它一個冷眼:“滾了, 沒有了。”

    可憐的大胖錦鯉戀戀不舍的游走,魚尾蕩起傷心的漣漪。

    對于江尋安把自己忘掉這件事情,賀星洲心中其實還耿耿于懷, 就是心里難受, 憋屈,做了百年的愛人現在說不記得他了?

    瞧瞧這是說的什么話!

    他把江尋安帶到自己的院子里后, 領著他走到一間屋子前, 那是以往他自己睡覺的那屋。

    他別扭道:“你睡這一間。”

    江尋安問:“你把你的床給我, 你呢?”

    這個時候,賀星洲腦袋里自動閃過之前醫修跟他說的無數小妙招, 只是他心里有些隔閡,還不愿意用, 面上冷淡地說道:“你不用操心。”

    賀星洲的脾氣這么多年還是沒有改,愛恨都寫在臉上。

    江尋安沒太放在心上,按照以往的經驗, 過幾天他就自己調理好了。

    他想不到在秘境之中,他和賀星洲會發生些什么,直覺告訴他, 如果他想起來了,可能就不能夠按照現在的這種方式去和賀星洲相處。

    對于過去發生且無法改變的事情, 江尋安從來不會去鉆牛角尖,這樣只會給自己徒增煩惱。

    既然他都那么安排,江尋安就愉快地接受,笑道:“那就多謝你了。”

    他的這句感謝反而讓賀星洲更加破防,僵硬的從嘴里吐出幾個字,他手握著門把正要推文,差點將木頭都捏碎。

    他從嗓子眼里擠出幾個字:“不謝……”

    人就頭也不回的走了,走掉的速度太快,把馬尾都甩的差點飛到天上。

    ————

    住在他院子里的這兩天,江尋安就沒怎么看到過賀星洲的人,怕他養的金魚餓著了還幫他喂了點。

    那大胖魚大不如前,吃的比以前少多了。

    魚都變了,賀星洲還是那樣的性子,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改了。

    想到明天他就要離開,以后勤于修煉,可能之后和賀星洲沒有太多的聯系。

    秘境之中也多虧他照顧,江尋安蒸了一籠他愛吃的八寶糕。

    按理來說,今天是休憩日,賀星洲應該在家里,可是當他敲賀星洲的房門時,卻沒有人回應。

    江尋安感到有點奇怪,明明之前還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江尋安推開門,把東西放在他的桌子上就離開了。

    沒過多久,隱蔽處慢慢顯露出一個身影,不是賀星洲還能是誰?

    也是難為他了,為了躲江尋安他連隱身術都用上了。

    其實賀星洲不是在和江尋安慪氣,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他怕自己看江尋安的眼神太多熾烈,將人給嚇跑了。

    江尋安走之后,他也不裝了,飛快的拿起八寶糕塞到嘴里,要是秘境里的時間算上的話,賀星洲得有一百年沒有吃過他的心頭好。

    也就不能怪他現在像個餓死鬼一樣胡吃海塞。

    賀星洲一邊吃一邊心想,總不能一直這么下去,總不能永遠不和江尋安打照面。

    是該做出些改變了……

    明天就要搬走,但是江尋安這幾天也沒能好好的和賀星洲說上兩句話,他似乎是有意在躲著自己。

    想到這里,江尋安突然之間覺得有些煩悶,他搖了搖腦袋,算了,還是早些歇息,明早還要搬家。

    進了屋子,江尋安一驚,他屋里有個人。

    永遠不戴發冠,不佩戴流云宗的弟子符牌,不是賀星洲還是誰?

    賀星洲看到他時有些不自在,很快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馬上開口:“沒事,你休息吧,我找點東西,過會兒就走。”

    他們何曾如此生分過?

    賀星洲的變化讓江尋安覺的有些陌生。

    江尋安心中居然抽痛起來,蹙眉道:“這本來就是你的屋子,你想待多久待多久。”

    賀星洲本來好好的,猛地捂住心口,滿臉寫著“我很難受”。

    江尋安何時見他這樣過,忙過去照看他。

    江尋安體內有賀星洲的靈力氣息,大概失去的這段記憶里,賀星洲也幫助了他很多。

    江尋安一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也就真心實意的問他:“哪兒不舒服?要不要找個人來看看?”

    賀星洲微訝,心道:“原來這招這么好用?早知道他就多去請教請教那醫修。”

    賀星洲垂下眼,一臉的柔弱樣:“不礙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我先走了。”

    江尋安道:“你不是要找藥嗎?藥都沒找到,你去哪兒?”

    他又問他:“是什么樣子的藥瓶?”

    賀星洲把聲音放輕,刻意作出虛弱樣道:“淡粉色的,瓶口處有紅色封口。”

    江尋安四處找了找,終于找到了他說的那東西。

    他倒出一粒喂給賀星洲。

    賀星洲這才看起來好受了些。

    江尋安看到他那個樣子,心頭突然很不是滋味,賀星洲是什么樣的人,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江尋安問道:“你在秘境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怎么會傷的這么重”

    賀星洲搖了搖頭:“沒什么,都是小問題。”他在秘境中確實修為跌的厲害,本來結丹的水平硬是退到和筑基差不多,借了個假丹。

    想來在桃源村中靈力用得太狠,對身體虧空的厲害,不僅要給江尋安溫養靈脈,還要給那妖怪“上供”。

    江尋安遲疑了一下,問他:“我們在秘境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賀星洲很想把一切都告訴他,然而之后呢?他江尋安就會死心塌地的和他在一起?恐怕以他的性子,只會不斷躲著自己。

    賀星洲淡淡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哀傷,道:“沒什么,只不過做了一個所愿成真的美夢。”

    江尋安道:“天色己晚,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就好,這本來就是你的床。”

    他要出門,卻被賀星洲喊住:“等等。”

    賀星洲望著他道:“你不愿意留下來陪陪我嗎?”目光里竟然有些哀求的意味。

    江尋安頓時慌了神,起身道:“不了……” 他走到門口,又轉過頭,看到賀星洲在那里捂著心口嘆息。

    江尋安心沒由來的跟著一痛,猶豫了片刻道:“好吧,我留下。”

    賀星洲嘴唇一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容。

    然后再悄悄撤銷掉在門上施的法術,其實不管今天江尋安答不答應,他都走不出這扇門。

    要是在以前的話,賀星洲肯定就直截了當的說:“你今天就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但是現在的賀星洲經過進化,早已掌握了醫修老師教授的小訣竅。

    他看著江尋安,笑容一下子明朗起來了,一掃剛才的猶豫:“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了。”

    看著他明媚的笑容,江尋安突然有些后悔,總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第43章 第 43 章

    江尋安說:“忘了告訴你, 我明天就要搬去西苑。”

    “明天,”賀星洲驚道,“你怎么不早一點告訴我?”

    江尋安是想早一點告訴他, 然而前兩天連他的人影都沒有看見。

    他說:“就算我要告訴你,也要先找到你的人才行。”

    賀星洲死鴨子嘴硬:“你知道的……這兩天我很忙。”

    江尋安說:“現在說也不算遲。”

    他把藥瓶放到賀星洲的手心, 問他:“好些點嗎?”

    賀星洲條件發射的拉住他的手, 好半天也不放。

    江尋安:“你”

    賀星洲放開手, 盯著自己的手掌,他們也曾十指緊扣,親密無間

    他木然開口:“既然明天你要搬家, 今天也別修煉, 睡一個好覺。”

    睡個好覺……說來簡單,其實談何容易。

    賀星洲拍了拍身邊床的空位:“你上來呀。”

    江尋安猶豫了片刻, 過去躺在他的身邊。

    賀星洲吹滅了蠟燭, 屋子頓時變得黑暗。

    兩人說了些這幾題的見聞, 和一些趣事。

    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小時候,那個時候他們總有說不完的話, 沒有功利,沒有算計, 單純而又美好。

    江尋安心想如果一直在棗溪村,他們或許還能繼續做朋友。

    可惜他們已經長大了,所處的位置不同, 心思也變得復雜起來,再也無法回到一切都很簡單的當年。

    說到動情處,賀星洲突然道:“其實這些年以來, 我一直都很感謝你。”

    他這話讓江尋安一愣。

    這一路走來好像賀星洲幫他更多,怎么輪到他說這句話呢?

    江尋安道:“按理來說, 應該是我對你說這句話才對。”

    賀星洲搖了搖頭,在黑暗中直視著他,眼神是那樣的赤裸裸不加掩飾:“你是我棗溪村的第一個朋友,那個時候我孤僻,又敏感,沒有小孩愿意和我玩真的很感謝你的出現,讓我回想起過往的生活,覺得還有那么一絲光……”

    江尋安安慰他道:“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

    賀星洲卻否定:“不,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的聲音說到后面逐漸小了起來。

    江尋安沒有回應他。

    賀星洲渴望得到他的回答,然而他聽到的只是一聲綿長的呼吸。

    江尋安睡著了。

    賀星洲有些失落,但并沒有再說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黑暗之中,江尋安睜開的眼睛。

    逃避雖然可恥,但很有用。

    一晚上,兩人都很有默契的裝睡,等待著白天的到來。

    ————————

    到了后半夜,江尋安竟然真的睡著了。

    很出奇意料的,這次的睡眠很安寧,一覺睡到了天明。

    或許是有賀星洲在他身邊,不用擔心再出現什么危險。

    他揉了揉眼睛起來時,床上已經看不到賀星洲的人影。

    江尋安把東西收拾好,他也沒什么東西好帶的,輕裝上陣的過去。

    他不知道的是,賀星洲一大早就過去給人家立下馬威。

    他不知道從哪里拿來的江尋安的住宿信息,進去就讓住在屋子里的其他幾個人把衛生搞干凈。

    他嫌人家屋里的桌子板凳太舊,就自己出錢,讓人搬了一套新的進來,把舊的那套直接給扔了。

    江尋安過去的時候,竟然見到賀星洲站在門口。

    他有些驚訝:“賀星洲,你怎么在這兒?”

    見到江尋安,賀星洲的那個囂張勁瞬間就不見了,稍顯柔弱的靠著門框,道:“長老安排我給新入門的弟子們換換桌子椅子之類的。”

    說到這兒,他故意氣喘吁吁起來:“剛剛才換好,沒事你進去吧。”

    江尋安問他:“你真沒事?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賀星洲笑了笑:“沒事……”

    話音剛落,人就栽到了江尋安的身上。

    江尋安趕緊扶著他進去坐:“想是你秘境里的傷還沒有調理好,就別忙著完成宗門里安排的任務。”

    說來也奇怪,看到江尋安或者賀星洲進來時,屋里他的未來室友們頓時瞪大了眼睛,敢怒不敢言的盯著一臉柔弱的靠在江尋安身上的賀星洲。

    那剛剛氣焰足的一拳頭能打死十只妖怪的小子怎么變成了現在這副溫順小綿羊的模樣!

    鬧鬼!絕對是鬧鬼!

    賀星洲把臉埋在江尋安的肩膀上,盡量不讓自己笑得太明顯。

    出了秘境,他都還沒有和江尋安這么親密過。

    江尋安看他肩膀一顫一顫的,以為他不太舒服,輕聲道:“你也不用太過逞強,誰沒個一病兩痛,治好了才能更好的修煉,不是嗎?”

    賀星洲眼里閃著光,問他:“你在關心我嗎?”

    江尋安有些不自然道:“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賀星洲如愿以償,嘴角都按不住上揚:“沒事的,你好好修煉,不用管我,也不用時常來看望我,也不必偶爾來給我蒸點八寶糕……”

    他這話說的,怎么有點怪怪的呢?

    ——————

    在這里住了幾天,江尋安的室友對他都很客氣。

    江尋安也是會來事的,相處下來,幾個人在他們面前說話也就不避諱。

    其中那個高個子的男的說:“過不了多久,咱們這些新入門的弟子都要去下山歷練,咱們幾個結個伴,也好互相照顧。”

    有人應聲道:“是該結個伴,聽說歷練還有考核的指標要求,每個人要殺多少怪物,要幫百姓做多少件好事才行,山下可不只有豺狼虎豹狼那么簡單,弄的不好,連命都要搭進去。”

    “誰讓我們是流云宗的弟子呢,除魔衛道,本來就是我們的責任。”

    江尋安沒有附和,微笑著點了點頭也不說話。

    他有些迷茫了。

    嚴格的來講,他也是“除魔衛道”里面的那個“魔”,偏偏他又是流云宗的弟子。

    那他算是什么東西呢?

    第44章 第 44 章

    距離江尋安正式當上外門弟子已經一月多, 每天的生活過得倒是很充實,累的根本來不及想其他。

    今天在演武廣場,平日里帶他們幾個的師兄說道:“你收拾一下, 我們馬上就下山。”

    “下山?”江尋安一頓,“這么快就歷練了?”

    “不是入世的那一個, 山下又有活要干了, 咱們新來的只有給別人當牛做馬的份。”

    江尋安稍微安心了一些, 跟著他們下山。

    下山的這條路,他走過無數多次。只是現下他的心境,再也不是當初那般。

    幾人兜兜轉轉下了山, 御劍在崇山峻嶺中盤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求助人所在的山村。

    流云宗身為大宗門, 自然也會擔任起屬于大宗門的責任,平常會幫著附近的百姓處理一些棘手的問題。

    在高聳山峰之中御劍屬實有些難度, 這地方道路不通, 他們這些修仙的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這里, 也不知道在這里生活的百姓們平日里是怎樣生活的。

    收了劍,再挨家挨戶的去尋找求助人。

    挨個問了好半天都沒有找到人, 最后來到了一戶門庭有些破爛的人家,墻體都開裂了。

    江尋安想敲門, 然而手一碰到那門,嘎吱一聲門自己就開了。

    一進去,左右沒見到人。

    直到樹上傳來一聲尖銳的小孩聲:“奶奶, 有人來了!”

    江尋安抬頭一看,門前那棵高大的棗樹上,竟然爬了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像是正在掏棗子吃。

    那么小小的一個人,居然能夠爬上那么高的樹, 也算是天賦異稟。

    江尋安突然想起賀星洲,他小時候也是這么鬧騰,不是禍害鄰居家的貓貓狗狗,就是像個猴子一樣爬樹掏鳥窩。

    不一會兒,從房子里面走出來一個五六十歲的大娘,皮膚被曬的黝黑。

    出門看到那么多人,也顧不得招呼他們,先把樹上的孫子吼了下來:“龜孫,你不要命了!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許爬那么高!”

    幾人聽他罵小孩,紛紛忍不住笑了。

    那小孩不服:“我就是想討些棗子嘛!太高都打不下來,奶奶你罵我干什么!”

    他想往下爬,剛剛吼了幾聲,腿突然抽了筋,到底是個小孩子,止不住哭喊道:“我腿麻了,我爬不下來!”

    其他人光是笑,江尋安輕輕一躍,抓小雞仔一樣,揪住他的后領把他給提了下來。

    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淚道:“謝謝哥哥!”

    大娘提了個棍子就要去打他孫子:“不長記性的家伙!這次碰上人救你!下次看你怎么辦!”

    江尋安問:“大娘,是您向流云宗求助?”

    大娘停下手中的動作說道:“您幾位就是流云宗來的仙長?”

    幾人點頭。

    小男孩暫時逃過一劫,吐了吐舌頭跑外邊玩去。

    大娘帶著他們進了屋子,進了堂屋,只見正中央供奉著幾個排位。

    江尋安掃了一眼,其中既有延生牌位,又有往生牌位。他沒細看,只粗略掃到了一個叫做“聶沂”的名字。

    看到那幾個字,頭腦中突然有人聲響起。

    “我會回來報復你的騙人的家伙”

    江尋安有些愣神,壓下心中隱隱的不安,眉毛還是沒能控制的蹙起。

    可能這段時間太累了,才會出現幻聽。

    “你們可能不信,”她壓低聲音,搞的神秘兮兮,“牌位前的供品每天都不見了,是鬼給吃了。”

    “會不會被老鼠之類的東西吃了。”江尋安問。

    大娘搖頭,說道:“那天夜里,我孫子半夜嚎哭起來。我起床一看,看見有個東西沒頭沒腳的,就一件衣服漂浮在半空中。

    我大喊你是什么東西!裝神弄鬼的老娘才不怕。

    那東西就開始陰惻惻的笑,我聽到嬰兒一樣的哭叫,我才覺得不對,忙抱著孫子就跑。

    我心里害怕又好奇,就一回頭,那玩意兒瞬間憑空消失了!”

    大娘說:“要不是沒地方去,真的不敢待在家里!幾位仙長幫幫我們,把它給抓了!”

    幾個人左右看了看,也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尋常的東西,說道:“今晚我們就埋伏在這兒,看他來不來,是鬼是妖定把他抓個現形!”

    “哎喲,多謝幾位仙長了!”

    那邊,賀星洲去找江尋安,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他的人影,抓住了和他同住一個屋的人問:“江尋安呢?”

    “下山去了。”

    “去哪兒了?”

    都知道賀星洲的脾性,那人忙道:“去了百里開外的那個什么平興村。”

    “他們去干什么?”賀星洲刨根問底,不知道的還會以為江尋安犯了什么事,他迫不及待的要去抓人。

    “好像是去抓鬼。”

    賀星洲瞬間拉下臉,好不容易有點空,想找江尋安談談天說說地,畢竟都一月多沒見過,這下卻連人影都見不到,讓他心頭很煩躁。

    自從秘境結束后,他師尊就開始閉關,賀星洲再也沒見過他老人家的人影,和他交接的是另外一位免塵長老。

    江尋安突然收到了一條傳訊符:“東樺宗的叛徒逃竄至我流云宗管轄的地界,就在百里開外的崗羅山縣,你可愿去將他都捉拿歸案?”

    按照賀星洲以往的作風,這些事情他從來不參與,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自然也沒有誰能使喚得動他。

    賀星洲反而回了一條消息:“平興村是不是在那個地方?”

    很快那邊就回道:“是。”

    “好,我去。”

    ————————

    等了一個晚上,大娘口中所說的鬼怪還沒有出來。

    供桌上擺滿了桃子、橘子、葡萄等食物,那小男孩饞的想要掏個來吃,被大娘把他手給打下。

    在場的人等得昏昏欲睡,想著這“鬼”是不是不來了,或者說根本沒有鬼,他們幾個白跑了一趟。

    突然,門口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讓眾人繃緊了神經。

    緊接著,外面飄來一陣風,把門吹開,木門嘎吱嘎吱的聲響在黑夜中顯得尤為詭異。

    再然后,有什么東西跳上了桌臺,空氣中響起像是牙齒的咀嚼聲。

    幾人找好時機,“刷”一下子就撲了上去。

    “抓住了,把那東西抓住了!”

    點開燭火一看,眾人皆是傻眼。

    鬧了半天,他們從那么遠趕來抓住的居然只是猴子!

    不過是只開了智,已然成精的猴子,它齜牙咧嘴,大吼大叫:“這么多人欺負我一個!”

    “可以抓回去交差了,讓這猴子精做幾年苦力,被仙門感化感化,再把他放下山去。”

    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亮了,幾人打算等天亮再行動,這地方深山遠林著實不好趕路。

    御劍都怕撞上哪個山頭。

    “這么早就回去交差,別人還以為我們沒干事。”有人道。

    于是他們決定再拖延點時間再走。

    等必須要出發時,人才依依不舍的動身。

    “多謝幾位了!”離開時,大娘熱心的給他們一人塞了一把棗。

    江尋安咬了一口,很甜,和棗溪村的味道差不多。

    說到棗溪村,都那么多年過去,估計早就變了樣。那地方留下的回憶還是愁苦居多,他此生都不打算再回去了。

    幾人把那猴子綁好,準備等會兒就離開,卻見天上有人過來。

    江尋安抬頭一看,竟然還是他認識的,不但認識還是他的老熟人。

    賀星洲怎么會跑到這個地方來?

    和賀星洲搭伙去抓捕叛徒的同伴,是個新入門還不到兩年的弟子,人也耿直,問:“師兄,你搜尋到了東樺宗那叛徒的下落了嗎?”

    賀星洲沒理他,只是感受到了江尋安的氣息,發覺他就在附近,御劍向著他的方向飛了下去。

    他的劍沒一會兒就穩穩落到江尋安面前。

    看著從天而降的賀星洲,江尋安好奇道:“星洲,你怎么在這兒?”

    “東樺宗出了個叛徒,長老讓我來幫著抓。”他明知故問道,“好巧,沒想到在這里也能碰到你。你呢?你來這里做什么?”

    江尋安笑了笑:“沒抓到鬼,抓到了一只猴子,過會兒就要趕回去了。”

    賀星洲到底還是要干事的,不可能馬上和他一起回去,見他沒事也就松了口氣,道:“我先走一步,回去再找你。”

    臨別前,江尋安把剛才大娘給的棗子全部塞給了他。

    賀星洲一個不落的全部收下:“我走了。”

    江尋安揮手和他作別。

    賀星洲一邊御劍,一邊拿出一個棗子咬了一口,可真甜啊,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同行的人嘀咕道:“你跑了這么遠,就為了見他一面,還見一面就走了。”

    賀星洲瞟了他一眼:“你在說什么?”

    同伴:“沒……沒什么……”

    第45章 第 45 章

    “時候差不多, 可以回去了。”

    幾人開始動身,準備返程回流云宗。

    然而趁著他們沒注意,那猴子精竟然咬斷了綁著自己的繩子, 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這畜生!讓他給跑了!”

    費了好大的勁,到頭來白忙活了一場, 四處都是高聳的山林, 要找到一只精怪談何容易。

    這可是他們下山做的第一件任務, 絕不能搞砸了。沒辦法,他們只好分散開來地毯式的搜尋那猴子的下落。

    江尋安找了一圈沒找到猴子的影子,用追蹤術也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那東西狡猾無比, 想來它是有什么隱蔽自己氣息的法子。

    江尋安對于之前在屋里供奉的牌位深感疑惑, 只是之前顧及人太多沒能問出口,趁現在沒人, 他折返了回去。

    大娘還在屋子里等著他們抓猴子。

    江尋安開門見山, 指著那刻有“聶沂”兩個字的牌位詢問道:“大娘, 這牌位有什么來歷嗎?我看他也不是你們家族人的姓氏。”

    大娘道:“還真有些來歷。不過啊,這故事是從我祖母嘴里聽來的, 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江尋安道:“請講。”

    “那個時候的村子里的環境還不像現在這么平和,每年夏天都會發大水, 水把村莊都給淹了,一場大水過后莊稼牛羊都玩完。

    實在是沒有辦法,就只能請神問佛, 聽村里的神婆說,是河里的龍王發了怒,要讓獻上童男童女才能平息這股怒火。

    我的祖母那時候還是個小女孩, 大家都不想搬離住了這么久的村子,還真要按神婆說的那么做, 村里孩子少,就看上了我的祖母,家里人拼命護著不讓別人帶走她,然而還是被人搶了去,

    祭祀那天,我祖母被放在盆子里,就要被送往河中心。

    大家也知道,那么小的孩子飄在深不見底的河中哪里有活命可言。

    恰好這個時候,有兩位結伴而行的仙長有如天神一般降臨,將她從盆中抱起。

    接著又看到他們使出了呼風喚雨的法術。”說著,她還比劃兩下,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兒似的,她接著講,“兩人從河里抓出一條蛟龍,當時就把它給斬了去,自此,村子里面再也沒有發過大水。

    家里人感激二位就要給他們立既生牌位。”

    江尋安忙問道:“可知道他二位有什么好辨認的特征?是否穿著哪個門派的弟子服?”

    大娘干笑道:“這不清楚,但聽說我家里人說他們好像是一對師兄弟,一個性格溫和,另外一個倒是有些邪氣。

    一開始打算給二位都供牌位,但是溫和的那個說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做這些。邪氣的那個卻說‘本來就是做了好事,有什么不該接受的?既然你們想立,那你們就立好了。 ’

    就這樣,這個牌位流傳到了今天。”

    聽完她講的故事之后,江尋安若有所思,心想這聶沂是什么人?為什么光看名字心中就不太舒服?和之前自己擁有過的那顆靈珠是什么關系?

    兩人正說著話,她孫子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江尋安出去一看,卻見那猴子精以為修士都離開了,回來報復,劈頭蓋臉的撓了那小孩兩下。

    猴子賊精,江尋安一出來他就跑。

    江尋安馬上追了出去,那東西進了樹林就像回到了他的主場,江尋安一時間還不能辨別他的方向。

    江尋安和它一前一后的追趕了起來,完全沒留意到時間已經不斷的流逝,這時候天已經晚了,星星月亮都爬了出來。

    林子里還漸漸起了迷霧。

    猴子精被他追的實在跑不動路,哀求道:“大人,你放過我吧!”

    江尋安喘了口氣,冷冷道:“不行。”

    說著他就要動手抓住它,然而他突然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還有淡淡的魔氣

    江尋安危機感頓生,那猴子趁他遲鈍了半拍,馬上瘋狂的逃走。

    江尋安的預感果然沒有錯,樹林后出現了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依稀看的出來他身上的服飾是哪個門派弟子服,雖然他身上的氣質怎么看也不像是個好人。

    江尋安默默抽出了劍。

    對面那人是魔修。

    那人陰笑著:“差點著了那小子的道,還好這里有只小綿羊,先殺了你恢復些靈力。”

    江尋安只是筑基期,也不怪他沒將他放在眼里。

    他猛地撲過來,江尋安提劍格擋,然而他的動作如同鬼魅,還沒看清人影,就沖過來照著他的手臂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江尋安痛得倒吸一口涼氣,還好及時抽身躲了過去。

    那魔修的手上長出利爪,他舔了舔上面的血:“真香啊,下次你就沒那么好運躲過去,小修士,不要抵抗,我還能留你一具全尸。”

    嘗到血味后,他眼睛突然瞇起,變得別有深意:“想不到流云中還有你這號人物,隱藏的這么深,我差點都沒有發覺。原來你”

    江尋安心頭一驚,就這么輕易的被他看出了自己的秘密?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捂住流血的手臂,不愿就這么死的不明不白。

    想到傳承自靈珠里的功法,他暗自運起了功。

    雖然有反噬現在,顧不得那么多了

    那魔修哈哈大笑:“吃了你后,我就回去殺了那狂妄的小子,叫他不知天高地厚!”

    江尋安冷靜道:“恐怕沒那么容易。”

    那魔修道:“殺你還是易如反掌,一個低級的魔物。”

    他又用剛才的路數,向著江尋安襲來,只是這下沒那么容易,江尋安的劍鋒之間隱隱纏繞著一股黑氣,在他故技重施撲上來的那一刻作出猛烈的反擊。

    那劍一下就插進了魔修的肩胛骨。

    魔修嗤笑一聲:“這對我來說不管用。”然而他沒高興的太久,自己肩胛骨的地方逐漸開始形成愈來愈大的洞孔。

    那劍竟有腐蝕的作用!

    “你”他像是強弩之末,掙扎了兩下就倒了下去。

    江尋安提著劍靠近他。

    “不!你不能殺我”他凄厲地呼喊著,“我們同為魔修,要殺光天下修士才對,你怎么能將劍尖對向我了!”

    江尋安微笑道:“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更留你不得。”

    他睨了地上的魔修一眼:“邪魔歪道,當人人而得而誅之。”

    “這話輪得到你來說?你和我有什么不同!”那魔修嘶吼道。

    江尋安笑意盈盈道:“當然不同,我可不是仙門叛徒。”

    語畢,一劍出,劍光寒影掠過,那人倒在地上瞬間沒了生息。

    可惜,弄臟了他的劍。

    江尋安慢條斯理地用白手帕擦干凈劍刃上的血跡,然后極為嫌棄的將手帕一扔,像是在看什么臟東西。

    看到地上的尸體,江尋安眼神暗了暗。

    雖然現在不是很缺靈力,這樣送上門的東西,哪有不用的道理。

    趁他身上的靈力還未消散,江尋安閉眼將全部吸收完。

    一股充沛的力量包裹著全身,江尋安有些沉醉了,這就是擁有力量的感覺嗎?

    剛做完這一切,林子里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

    江尋安動作一頓,忙撤了功法,他起初以為是其他同門找了上來。

    直到他抬起頭,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

    江尋安的心瞬間慌亂起來。

    第46章 第 46 章

    賀星洲的狀態不大好, 走路都有些蹣跚,像是剛剛與人惡戰一場。

    他強打精神,幾乎是拼著一口氣過來, 原以為小小魔修輕松拿下,沒有想到會和那東西進行殊死搏斗, 修煉的什么邪門玩意兒?

    萬萬沒想到, 會在這里遇見江尋安。他身上的警惕在遇到江尋安之后才松懈下來一點。

    只是對方的眼神中流露出來一股恐慌, 他在怕什么?

    見江尋安神情不對,賀星洲低頭看到了地上有一具尸體。

    正是他要抓捕的叛徒。

    “你殺了他?”賀星洲問。

    江尋安蒼白著臉點了點頭,盡管他極力的強裝鎮定, 但是臉上細微的表情還是出賣了他。

    他心中忐忑賀星洲到底看沒看到?

    “也算除了一個禍害。”賀星洲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故意用輕松的語氣道。

    他以為江尋安才剛剛踏入這殘酷的修真界,手上沾了血才會如此害怕, 還想過去安慰他。

    只是剛剛一直提著口氣, 現在松懈下來, 人猛地一下就栽倒在地。

    這會兒可不是裝的了。

    江尋安看著他倒下,并沒有第一時間扶起他, 反而先去處理了那具尸體。

    要是被賀星洲發現尸體的異常,那么他也脫不了關系。

    他全程都很冷靜的做完這一切, 剛才的慌亂猶如曇花一現,讓人懷疑那樣的神情是否真的在他臉上出現過。

    賀星洲的身上滿是血,其實江尋安也不遑多讓, 手臂上的傷口一直在滲血,他只是草草的包扎了一下就算處理完。

    之后,他再將賀星洲背起來走出這片林子。

    賀星洲好像傷的很重, 期間一直沒醒過來。

    回到大娘家時,已是第二天黎明。

    沒注意到時間竟然過了那么久。

    回來后, 江尋安竟未看到一個同門。

    大娘見到他之后道:“其他仙長讓我告訴你,他們已經抓到了那猴子,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就先行將它捉回去。見到你之后,讓我叫你速速歸去。”

    先離開了么

    江尋安卻搖了搖頭:“我現在脫不了身。”

    大娘注意到他背上背了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腦袋耷拉著,埋在江尋安的肩膀上。

    “這是……”

    江尋安讓大娘幫他找了塊干凈地方將賀星洲放下,道:“是我……師兄……”說完這話他一愣,他何時把賀星洲當做師兄過?

    算上年紀,他還比賀星洲大點。

    賀星洲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浸濕的不成樣子,江尋安從儲物戒指中拿出自己的干凈衣裳給他換上。

    換好后才發現自己的衣角上也是血跡斑斑,忙換了一身新的,再把之前那件帶血的燒掉。

    江尋安找到賀星洲身上的藥瓶喂了他點藥。

    期間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像木偶一樣被江尋安擺弄。

    江尋安現在應該很輕易地就能將他殺了吸干靈力,再嫁禍到之前那個魔修身上

    低頭一看,賀星洲臉上的血跡早已干結,他無暇再想些什么,找了張濕帕子給他擦了擦臉。

    擦到一半,江尋安停了動作,他的手指撫過賀星洲的眉眼,目光卻透過他,越過時間的縫隙看到一張青澀的臉。

    自己年少時的喜怒哀樂都有這個人參與,江尋安想要不在意,想要冷血無情,但他做不到。

    感情是個很玄妙的東西,無論是親情愛情友情,只要沾了一點,就會身不由己。

    記憶中的賀星洲漸漸和眼前的人重合,他的變化其實并不太大,江尋安知道,是自己變了。

    江尋安忍著手臂上的疼痛,守在賀星洲床前,守了一整天,然而他還是遲遲沒有轉醒來的跡象。

    江尋安的心開始變得焦急起來,若是向宗門求助,來的人發現了他的秘密怎么辦?若是放任賀星洲如此,那他要是永遠醒不來又該怎么辦?

    江尋安左右為難,如坐針氈,心中卻已暗下決定,如若天黑之前賀星洲還不醒來,他就

    時間在江尋安的不安之中流逝,眼看夜晚即將到來。

    賀星洲的嘴唇有些干裂,江尋安取了點水潤濕他的嘴唇。

    突然,賀星洲的嘴唇微張,像是渴了還想要喝更多,江尋安瞳孔放大,他終于要醒了嗎?連忙捏著他的下巴想要給他喂點水。

    閉著眼的賀星洲被水嗆到,開始咳嗽起來了。

    江尋安正要將他扶起來順順背,倏的,一雙手強硬地拽住他的胳膊。

    “你想干什么!”賀星洲腦子還一片渾濁,連人都沒看清,自然的戒備起來。

    江尋安被他反手按在床上,微惱道:“賀星洲!”

    待他稍微清醒,發現自己干的好事,忙松開了手,給江尋安揉了揉手腕:“對不起,我還以為是其他人。”

    江尋安搖頭道:“沒事,你醒了就好。”他眼中的關切不像作假,“你身上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賀星洲剛想說“我能有什么事”,動了動腦筋,轉了轉眼睛,馬上蹙著眉道:“沒什么,只是一點小傷而已。”

    說著,他咳了點血出來。

    那些血其實是之胸中的淤血,受了那殺千刀的魔修一爪,差點沒疼死他。

    江尋安以為他傷的很嚴重,在他咳血時緊張的手都顫抖起來。

    江尋安急道:“我這就帶你回去,讓宗門里的醫修給你看看。”

    賀星洲握住他的手:“沒事的,我身上有藥,不用求別人。”

    江尋安道:“不行,你馬上跟我回去。”

    賀星洲才不想就這么回去,好不容易有待在一起的機會。

    他環抱住江尋安,埋首在他的肩膀上,說道:“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只是有點痛而已,過兩天他自己就好了。”

    江尋安微微怔住,自己是在干什么?

    冷靜下來后,江尋安也沒推開他,反而安慰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你要是痛得厲害怎么辦?”

    “所以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也好有個照應”賀星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放心,我不會出什么事的。”

    他又問:“我身上的衣服你的嗎?”

    江尋安點了點頭:“你穿著不合適的話,我給你拿你自己的。”

    賀星洲道:“不用了,我穿著很合適。”

    江尋安本想讓他放開自己,但是賀星洲又開始咳了起來。

    江尋安只好和他相互依偎著,就像兩只冬日里抱團取暖的小動物。

    “江尋安。”他突然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江尋安問:“怎么了?”

    賀星洲摟緊他:“沒什么,突然想叫你一聲。”

    他閉著眼,好像又回到了桃源村的時候,那個時候,江尋安的眼中全都是他

    幸福的讓他想要落淚——

    賀星洲嫌時間過得太快了,怎么一下就到第二天了呢?

    江尋安對他說道:“我已向宗門稟告了你的事,這幾天你也不用趕著回宗門了,我留在這兒照顧你,等你好些了再一起回去。”

    此舉正中賀星洲下懷,忙欣慰點頭。

    只是,天有不速之客。

    之前跟賀星洲一起出來抓叛徒的那個二愣子,叫孟響來著,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找了上來。

    一進來就扒著賀星洲,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師兄,你沒死,太好了,我找了你兩天,心想你要是死了我還有臉回去嗎我!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們又能一起回宗門修煉了!”

    江尋安看他們師兄弟二人情深,轉頭出了房門讓他們單獨聊,其實是被孟響的哭聲吵得頭疼。

    見江尋安出去,賀星洲也不裝了,從床上坐起來,道:“新來的你很愛修煉嗎?”

    孟響猛地點頭:“師兄我看你好的差不多了,我們回宗門吧,修煉可不能落下。”

    賀星洲拿出一本小冊子甩給他:“現在立刻馬上離開這里,這份秘籍就歸你了。”

    孟響“啊”了一聲。

    賀星洲指著門外:“拿著東西,走。”

    孟響馬上收下,這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好的師兄,我走就走,您好好和師嫂待著,我絕不打擾你們。”

    賀星洲:“請你馬上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江尋安在外面看到賀星洲那師弟沒一會兒就走了,走之前還神神叨叨對著自己說“祝你們幸福。”

    江尋安沒猜透他的意圖,一臉疑惑地問他:“什么幸福。”

    孟響道嘿嘿一笑,不說話就走了。

    算著時間,又該給賀星洲換藥,江尋安來不及多想,進了屋子。

    聽到腳步聲后,賀星洲馬上就又躺了回去。

    第47章 第 47 章

    賀星洲的胸口上全是之前那魔修留下來的爪印, 看著十分駭人,好像再用力一分就要將他的心臟剝出來一樣。

    江尋安都不太忍心看,他的動作盡可能的輕柔, 減輕他的痛苦。

    賀星洲其實習慣了受傷,但看到他如此, 還是蹙起了眉, 一副疼的受不了眼淚汪汪的樣子。

    江尋安自己身上也有傷, 雖然疼的刺骨,但也不至于這種反應

    他用外敷的金瘡藥給他涂了厚厚的一層,再用繃帶給他綁上。

    賀星洲順勢倚著他, 道:“還好有你在我身邊, 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江尋安頓時沉默,這話以前是他說的吧。

    江尋安道:“不是我, 也會有別人。”

    賀星洲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他:“不一樣, 你和別人不一樣。”

    江尋安覺得他這話很怪異, 他們除了多了幾十年的交情,能有什么不一樣?

    他的視線直勾勾的, 盯得江尋安受不了,感覺自己要被他吞了似的, 加快動作給他包好。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逃避,賀星洲收回了眼,不再看他, 百無聊賴之下盯著江尋安的手臂看。

    只是,那單薄的衣衫下怎么隱隱有點滴的紅色。

    起初賀星洲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隨著江尋安給自己綁繃帶, 胳膊不斷的做動作,那滴血色漸漸變濃, 從灰藍色的布料中滲出。

    賀星洲眼神一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受傷了!?”

    江尋安表面鎮定,內心慌亂,說道:“沒事,殺那魔修時不小心被他劃了一爪。”

    賀星洲沉聲道:“我看看。”

    江尋安收回手:“不用。”將自己的手腕從他手里拽了出來。

    也不知他在顧及什么,賀星洲眼中晦暗不明,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江尋安飛快收拾好換下來的東西就要離開。

    他是不可能給賀星洲看傷口的,那魔修從他的血中知道他的身份,若是賀星洲也察覺到了什么了呢?

    然而他走到門口,后頸一痛,突然之間失去意識。

    賀星洲小心翼翼從背后抱住江尋安,他已然暈了過去,手垂在一邊,暫時醒不過來。

    賀星洲把自己說的身受重傷,使不出靈力,說一次謊就要用另外一個謊言去圓,他只好出此下策。

    賀星洲讓江尋安靠著自己,再輕輕掀開他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皮膚,入目是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傷口恢復的不太好,任然血淋淋的。

    這人也是能忍,眉毛都不皺一下,在他面前裝什么都沒發生。

    賀星洲心中難受至極,手心微微發顫,抱著江尋安的后頸,貼著他耳語道:

    “我不會再讓你再受傷,不管你記不記得起來,我永遠愛你。”

    沉睡中的江尋安顫了顫睫毛。

    賀星洲將手放在他的傷口處,他其實不該過度使用靈力,不利于傷口恢復,但現在他只想讓江尋安好起來。

    一陣白光過后,江尋安手臂上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沒一會兒就變得看不出傷口。

    這下過后,江尋安肯定會發現自己在騙他。

    但那也無所謂了。

    賀星洲眷戀地注視著江尋安,只有這個時候他的目光才能那么赤裸裸。

    他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然后發出一聲輕笑,他很久沒有那么笑過,雀躍又柔情。

    “早點醒來。”——

    江尋安莫名其妙就失去了意識,不用想也是賀星洲干的。

    他揉了揉后頸,從床上爬起來,本該睡在床上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在床上躺了幾天,賀星洲渾身上些都不得勁,趁著江尋安睡著,自己出門遛彎。

    一出去,看到有個小孩獨自一人在外面玩耍。

    賀星洲和小孩子也玩得起來,沒一會兒就熟絡了。

    賀星洲讓小孩叫他“大哥”,小孩道:“憑什么,你不就仗著比我早生那么幾年嗎?”

    賀星洲樂道:“幾年?才沒那么少,是幾十年!”

    小孩:“你騙我呢,你以為我沒長眼睛!我奶奶才比我大幾十年,你最多十幾年!”

    賀星洲逗小孩道:“實話告訴你,我是仙人,長生不老的仙人。”

    小孩:“之前才走了一堆仙人,抓只猴子都要抓好幾次才能抓到。”

    賀星洲哈哈大笑:“我可比他們厲害多了,抓猴子這種事情太簡單,一般都不會讓我做。”

    小孩昂著頭道:“我不信。”

    賀星洲:“我管你信不信。”

    小孩叉腰看道:“你說你厲害,有本事你不用法術就這么爬上去。”他指了指那顆高聳入云的棗樹,搖搖欲墜的,爬上去摔下來不得摔個半死。

    “你當我做不到?我以前爬樹就跟鬧著玩似的,天底下沒有我爬不上去的樹。”賀星洲道。

    他有很多年沒有爬過樹了,一下子心癢癢,還真想試試。

    他抱著樹很輕松地就梭了上去。

    他上去見棗樹頂上還有些棗子,一顆一顆的摘下來,想必江尋安之前給他的就是這些。

    他摘了一把擱在袖子里,隨后向遠處望去,想看看流云宗在哪個方向,可惜山里什么都好,就是看不太遠,想看更遠的地方都被山擋住了,山那邊還是綿延的山。

    小孩在下面哇哇亂叫:“我也能爬上去,上下容易下山難!有本事你再爬下來!”

    賀星洲就要和小孩計較,道:“我有沒有本事不是你這個小孩說了算的。”

    小孩問:“那誰說了算?”

    賀星洲指著正走到門口的江尋安道:“他。”

    這么快他就醒了?看來自己沒下手太重。

    話剛說完,人就不見了。

    小孩目瞪口呆。

    江尋安出門看到那小孩一直往頭上望,問他:“你在看什么?”

    小孩還沒回過神:“他剛剛還在那兒了!”

    “誰在那里?”江尋安問道。

    “那個大哥哥,那么高的樹‘唰’一下子就爬了上去。”

    江尋安抬頭一看,哪兒有什么大哥哥,棗樹上空空如也,棗子都被摘光了。

    江尋安沒管他,他要先找到賀星洲,只是找了半天,竟然沒有看到他的人影。

    難道是心虛自己跑了?

    轉頭一看,不知他什么時候坐到了屋檐下面。

    江尋安坐在他旁邊,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味,惱道:“你用靈力給我療傷了?你傷的那么重,不該用靈力的”

    賀星洲一愣,他還以為江尋安會質問他為何裝病。

    既然如此,賀星洲也就道:“小傷而已,我修為高些,恢復的也就快些。”他嘴上是這么說,一邊又楚楚可憐地捂著心口咳嗽,似乎剛撿回了一條命。

    江尋安心中內疚,道:“你這樣,我倒是不知道如何還你了。”

    賀星洲在微笑中開口道:“沒關系,以后有的是時間慢慢還”

    他塞了一把棗子給江尋安。

    江尋安:“之前我給你的?這么多天還沒壞?”

    賀星洲:“你猜。”

    江尋安:“”

    ————————

    江尋安以為最多在這兒待個五六天,沒料想一連待了快半個月。

    他心想可能是給自己療傷的原因吧,賀星洲恢復的很慢。這些日子盡心盡力地照料他。

    他不知道的是,賀星洲恨不得能拖一天是一天,多在這個留個十天半個月也好。

    回去又要過上那種一個月見不上幾面的日子,難熬。

    直到到了月底,賀星洲不能再拖,只好表示自己好的差不多了。

    臨走之前,他們還給大娘家的墻重新刷了一遍,賀星洲還給了那小孩一本入門功法,讓他好好修煉,修煉個千八百年就能趕上自己。

    明明是鼓勵的話,卻把人小孩說的眼淚漣漣。小孩大哭:“你看不起我!”

    賀星洲:“他哭什么?”

    江尋安推著他離開:“沒事,可能不舍得你離開吧。我們早點回去。”

    耽擱了一個月的時間,江尋安迫切想要回去和同門一起修煉,才好知道自己的修行狀態如何。

    江尋安沒讓賀星洲自己御劍,全程載著他。

    賀星洲從背后抱著他,似乎不經意問道:“你最近好像有些心事。”

    江尋安許久沒回答,就在賀星洲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他卻說:“沒有,你想多了。”

    想多的是他還是江尋安,賀星洲再清楚不過。

    他肯定有事情,一直瞞著他。

    第48章 第 48 章

    回去后, 如賀星洲所預料的那樣,過上了一個月見不了幾次江尋安的生活。

    自從上次回來之后,他們見面的次數就更少了。

    江尋安隱隱約約感覺到賀星洲已經知曉了什么, 就有意無意的躲著他。

    他每天都把自己搞得很忙,除了修煉再也不想其他的事情。

    江尋安現在對于那顆靈珠中多傳承的功法還不太熟悉, 等他能夠熟練運用, 那時候可能會好一些, 不會再輕易被人發現他暗地里修魔的秘密。

    他有時也會迷茫,正派修煉的方法太耗費精力,就算日日不休息刻苦修煉, 天賦不行上限也就那樣。

    然而修魔不同, 只要吞噬的靈力夠多,那么增長的修為也就越多。

    那他苦苦修煉為了什么呢?

    但他心中也明白, 到了后期, 修魔絕對會遭反噬……

    江尋安盡量的少用那邪門的功夫, 還是勤加苦練流云宗所教授的功法。

    盡管江尋安躲著賀星洲,但是來的次數多了以后也會撞見。

    每次見面賀星洲都會給他帶些東西, 剛開始是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兒,譬如能夠模仿人聲音的紙片人, 或是能夠召喚出貓貓狗狗的靈符。

    后來直接變成了一些功法秘籍,還有賀星洲手寫的修煉心得,也算是投其所好。

    若是其他人也還好, 但這人是賀星洲。

    他不想再欠他,他們的關聯太深,以后根本無法脫身。

    又一日, 賀星洲拿了些據說是某位長老釀的靈酒給他,凡人喝上一口便能延年益壽。

    “你嘗嘗, 你酒量好,也嘗的出好不好,我一口叫下去就是半醉,好不好我也嘗不出來。”賀星洲期盼地看著他道。

    再這么下去真的會沒完沒了的。

    江尋安最終還是決定快刀斬亂麻,拒絕道:“星洲,你的東西拿走吧,下次……也別送了。”

    賀星洲假裝不在意,依舊嬉皮笑臉:“我給你你就收著,我從來沒有送出去的東西還要回去的道理。”

    江尋安搖頭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并不能回報你什么,你這樣我壓力很大,賀星洲,不要再送了,我想要什么自己會去爭去搶。”

    賀星洲一怔:“你是……不想和我扯上干系嗎?”

    江尋安沒有回答,但他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竟然是這么想的嗎?

    這些日子強行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達到了極點。

    賀星洲眼眶通紅,就那么看著他:“好,那我也告訴你,我做的一切并不想要什么回報,我想這么做,便這么做了。”

    “我只想要你好,這便足夠了。”

    江尋安任然堅持還給他:“我最近修煉很忙,歷練也快開始了……你別來找我了……你的東西,我會收拾好全部還你。”

    賀星洲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就那么冷漠無情?就那么急著要和他劃清界限?

    他賀星洲是什么洪水猛獸,讓人避之不及嗎?

    他拿起打算送給江尋安的酒,拔開蓋子,一口飲下。

    “你若是覺得負擔,我以后就不送了。你若是想要和我斷的一干二凈,那是絕不可能的!”

    到底還是情難自抑,這些天賀星洲的偽裝就那么被無情撕破。

    那瓶酒很快就見了底。

    賀星洲什么流量,江尋安最清楚不過。

    “你不能喝,少喝點!”江尋安急忙從他手里奪過剩下的酒。

    賀星洲瞇著眼看江尋安,偏要從他手里搶回來。

    要知道他會發這么大的瘋,江尋安萬萬不會拒絕的那么徹底。

    他來搶,江尋安就是不給他,將瓶子從一只手傳到另一只手。

    賀星洲卻是發了狠,猝然出手,強硬地取下自己的發帶將江尋安雙手綁住,才將酒搶回來。

    江尋安雙手被束縛住不說,人也被他按倒在榻上。

    “無所謂的,”賀星洲醉醺醺的湊近他江尋安,他喝酒喝的滿臉發紅,雖說是醉酒狀態,但他眼中的情意真摯,好像天地之間只容得下江尋安一人,“我要怎樣才能讓你記起來發生的一切,你要怎樣……才能愛我……”

    說著,他抱著江尋安開始哽咽起來,這些天里積攢的情緒一下子就爆發了。

    世界有那么一瞬間的靜止。

    本來一直想要掙脫繩子束縛的江尋安忘了掙扎,他就那樣怔怔望著賀星洲,心臟倏然急劇跳動。

    原本想說的話部堵在喉嚨里,堵的喉頭發干。

    江尋安不是瞎子,不是聾子,賀星洲對他的好,他能感受到。

    然而,從他的嘴里聽到那些話就再也不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明明還能假裝只是一起長大的朋友,現在卻不得不捅破那層窗戶紙。

    他喃喃道:“你只是醉了。”

    賀星洲反駁道:“我沒有,我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清醒。”

    和一個醉漢講道理無異于對牛彈琴,“也罷”,江尋安嘆了一口氣,“你趕緊放開我,我們都需要冷靜……”

    “冷靜”兩個字還沒有說完,賀星洲捏著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再也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讓人心亂如麻。

    江尋安的雙手動不了,只能偏頭去躲他,卻被他掰過頭繼續開始細密的吻。

    “別這樣……”江尋安近乎崩潰,“我們不應該如此……”

    賀星洲低低地笑著:“我們本該如此。”

    他指著江尋安的心臟的位置,偏執道:“你心中本該有我。”

    ——————

    “你這一醉就醉了大半個月。”免塵長老吹胡子瞪眼,“我釀的酒雖然是好東西,但也不可以貪多。”

    賀星洲睡了多日,這才從床上爬起來,他似乎還有些醉,走路都在打飄。

    酒消夢醒,他只模模糊糊的記起幾個片段,然而僅那幾個片段,就讓他面紅耳赤。

    他好像,做的有些過了……

    他忐忑不安著,直到看到自己的床頭放著一封信。

    賀星洲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字跡工整寫著幾個字:

    “我已下山去,勿念。”

    第49章 第 49 章

    江尋安匆匆下了山,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賀星洲。

    任憑他如何想要將那天的一切忘記,當做什么沒有發生過,但是記憶做不了假。

    江尋安一閉上眼, 就能夠回想到那天賀星洲悲傷卻灼熱的目光。

    他們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江尋安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當他下了山,一切的煩惱都煙消云散了。雖然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但這種沒有束縛, 不用整天提心吊膽自己的秘密會被人發現的日子, 實在是太舒服了。

    他不禁想到,若是他離開流云宗,再也不回去, 那么劇情中他的結局是否就此改寫?

    他的修為放眼流云宗可能算不得什么, 但在浩渺的人世間,總有他的一番作為。

    他卻趕緊停止了這種想法, 如果就這么放棄了, 那他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到了山腳下, 江尋安不欲和其他人一起,找了個借口自行離開。

    其他人猶豫道:“你一個人能行嗎?”

    江尋安道:“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個人承擔, 各位師兄請放心。”

    見他如此,幾個人也就不再多說什么。勸也勸過了, 出什么意外就不干他們的事了,要知道每次下山歷練的弟子之中,總會有那么幾個折在了途中。

    江尋安要走的道路注定孤獨, 也不想和誰結伴而行,獨自一人開啟未知的旅途。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轉眼間已是深冬。

    盡管身為修士,不太怕冷, 但在路上別人穿襖子他一個人穿單衣太過顯眼。出門在外,特別是他一個人獨行,也不好穿著流云宗弟子的服飾大搖大擺,隨意買了身道士的長袍,在人世間行走。

    作為正派弟子,下山歷練講究一個懲惡揚善,路見不平,當拔刀相助。

    雖說江尋安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是路上遇到一些老弱病殘需要幫助的人,還是能幫就幫一點。

    長此以往,他身上的氣質都和善了不少。

    剛才一直御劍飛行,雪落了他滿身,就連眉毛睫毛上都是潔白的雪花。

    江尋安下了劍,將身上的雪抖掉,這幾日一直御劍趕往下一個地方,有些疲倦,他找了個沒人的林子,打算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可惜雪還在下,剛抖落身上的雪,就又染上了新的。睫毛上的水花融化了,像淚一般,落在他的臉頰。

    江尋安找了棵大樹下面坐著,倚靠在樹干上,什么也不想,讓思緒隨著白茫茫的大雪一樣放空。

    沒成想眼前閃過兩道白光,是傳訊符在亮,誰在找他呢?

    江尋安揭開符咒一看,那熟悉的字跡想也不用想就是賀星洲寫的。

    江尋安打開一看,上面寫著:“近來安好?隆冬已至,切莫著涼。”

    看到了消息,江尋安無奈地搖了搖頭。

    賀星洲這是寫的什么?

    這不就相當于讓一個辟谷的修士注意平常吃飽一點不要餓著嗎?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自從下山過后,賀星洲好像將他的遺忘一樣,從來沒有找過他。

    現在又突然給他發訊息,是想通了什么嗎?

    江尋安猶豫了片刻,還是不知道該回些什么,算了,干脆不回他好了。

    然而他正當打算將符紙撕碎時,這才注意到在符紙的最下端寫著幾個米粒大的小字。

    江尋安拿起來放在眼前,仔細一看才能看清楚,寫的是:“何日歸來?”

    他這才出去多久?回是不可能回去的,至少這幾年都不可能再回去。

    江尋安捏著那張符紙,想了想,還是沒有將其燒掉,他將符紙卷成一個小卷,塞進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江尋安對自己說:等明天再回賀星洲,明天是大年初一,寫個新年快樂,也算是交了差,不怪他不回他訊息。

    賀星洲的名字,江尋安只要心里稍微一想,就會隱隱的發痛。

    算起來,他好像從來沒有和賀星洲分別過這么久的時間,他們從小就一起長大,就算是上了流云宗,也是一起做任務一起修煉,秘境里的那些年也是相伴著一起走過。

    他以為他們可以是朋友,沒想到現在連朋友也做不成。

    雪漸漸的小了下去,他打算等雪停的時候就繼續出發。

    沒多久,雪地出現許多深淺不一的腳印,迎面走來一個背著滿筐煤的老頭。

    他看起來很干癟,走起路來搖搖欲墜的。

    他身上沒有魔氣,也沒有妖氣

    江尋安也沒多想,主動幫他背起那一筐的煤。

    “您住哪兒?我給你背過去吧。”

    “多謝你,年輕人。”他蒼老的臉上揚起一絲笑容,“我家就在前面,麻煩你幫我背過去。”

    路上他像個和藹的老人一樣,主動和江尋安搭話:“你從哪里來?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江尋安笑了笑,答非所問道:“今年的冬天太冷了。”

    老頭道:“冷,實在是太冷了,路上的行人都少了很多,你是我這些天里見到的第一個活人。”

    他這話說的,難道他還能碰到死人嗎?

    沒走多久,前面果然出現了一座石頭做的房子,老頭熱心的打開門邀他進去坐坐。

    江尋安放下梅就走,拒絕道:“我還要趕路,就先走了。”

    他轉過頭要離開,然而就在他轉頭的那一瞬間,一道陰狠的聲音響起:“可惜,你走不了了!”

    與此同時,老頭毫無征兆的出手,江尋安猝不及防,被他貫穿了胸膛。

    胸口很痛,痛得他不能呼吸,在隱隱的記憶之中,他好像曾經受過這種痛楚。

    “真可憐啊,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我殺死。你們這些正道人士,下次記住收起你們那些只會陷自己于不幸的善心,哎喲,我忘了,你要死了,沒有下次。”

    江尋安嘔出一口血,到底是識人不清,竟是著了他的道,修真界弱肉強食,他怎么會給忘了呢?

    劇烈的疼痛之下,江尋安隨時都可能倒下,僅憑意志支撐著,他暗暗運用起功法,不到萬不得已,他很少用那邪門的功法。

    “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老人的聲音瞬間變成飄渺又鬼魅的高亢尖銳聲,“都到這里了,你就再幫我一回,助我成魔吧!”

    那東西捏住他的心臟,想要將他啃食。

    他幾乎是勢在必得,樹皮一樣的臉上填滿了笑容。

    眼前這個男人好像已經成了他的掌中之物,只等著被他美食一頓。

    都到這個時候了,江尋安的臉上還是沒有露出恐懼,這讓老頭有些挫敗。

    “你為什么不怕?”

    他這話問的讓江尋安臉上露出嘲諷的笑。

    他寧愿死在賀星洲的劍下都不愿意死的這么不明不白。

    江尋安黑白分明的雙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紅,硬生生的將他的手臂從自己的胸膛扯出。

    隨后,胸口處的血窟窿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血和疼痛反而讓江尋安興奮了起來,他一把掐住那化成老頭摸樣精怪的脖子,將他往上提,讓他雙腳離地,卻又無法掙扎。

    那精怪頓時慌了,開始哀求:“你們正派人士是絕對不會殘忍傷害的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我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你要什么我都給你,求你放過我!”

    江尋安在微笑之中開口,似乎他現在做的是一件讓他心情很愉悅的事情:“你算什么東西,你手上沾過的血有多少你自己清楚,現在知道怕了?你差點殺了我,也配讓我放過你?”

    “我要你的命。”

    ——————

    湖面結了冰,江尋安也有辦法,用劍將冰戳開一個洞,隨后將手伸進刺骨的水中,不斷搓洗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白皙修長,干干凈凈的,什么污漬也沒有。

    他卻一直洗著,直到將受搓的骨節都發紅。

    手上似乎仍然有黏膩的血腥味,以這種方式迎接新的一年來臨,真是晦氣。

    江尋安將身上帶血的衣物脫下,換了一身新的,再將剛換下來的衣物燒的干凈。

    好像這樣就能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他想休息一會兒再出發,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多時,有幾個修士打扮的人路過這里。幾人商討道:“這邊明明有一股濃濃的魔氣,怎么沒見到人?”

    江尋安早已隱蔽了自己身上的氣息躲在了暗處。

    其中一人道:“他定然還沒有走遠!四處搜,絕不放過一個魔修!”

    江尋安并不想和他們起沖突,當出現幾個抱團的修士時,說明有更多的修士已經在附近了。

    他靜靜待在暗處,想等他們走了之后再走。

    沒料想,那些人還算有點能耐,居然發現了他。

    幾人圍堵著包抄他。

    江尋安并不戀戰,一心想走。

    這些人卻沒完沒了的,直在后面追著他跑。

    他提高速度,眼見的就能甩掉后面的人。

    也不知道他們是指的什么法術,一道金色的光箭朝著他襲來。

    江尋安躲閃不及,箭矢穿過背后,刺入他的皮肉。

    江尋安悶哼一聲,也管不了那么多,使出渾身解數,終于在天黑的時候擺脫了他們。

    他仰頭躺在雪地之上,大口的喘著氣,肩胛骨處滲的血將白雪都浸紅。

    他自言自語道:“真是狼狽呢。”

    耳邊很寂靜,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喘息聲,維持了很久的靜謐卻在“嘭”的一下炸起煙花爆竹聲中消失,只見不遠處的城墻上有人點燃引線。

    江尋安抬頭一望,滿天煙花如繁星,裝點漆黑的夜。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終于等那煙花放完。

    可能是失血太多,這時候他倒覺得有些冷了。

    算了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江尋安哆嗦著從長袖里摸出一張黃符。

    他想多寫一點字,可是手指不聽使喚,字跡寫的歪歪扭扭的。

    只好匆匆寫下幾個字:

    “歲歲平安。”

    他呼了一口氣,好像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總算沒有忘記。黃符很快就消失在眼前,飛往遠方的流云宗。

    身上沾了血,臟兮兮的,新買的長袍又不能穿了。

    江尋安覺得自己現在像一條流浪狗,在陰暗的角落窺視著人間的繁華。

    他咬緊牙關,一把扯下插在肩胛處的箭矢,然后拖著疲倦又痛苦的身體在雪地里緩緩行走,蜿蜒的血跡蔓延了一地。

    靈力消耗的太多,傷口愈合的有些慢了。他也無心再看什么煙花,只想找個能遮風擋雪的地方躲一宿,最后卻只找到一間破爛的木屋。

    門和窗戶都壞了,雖然如此,也聊勝于無。

    江尋安將自己縮成一團坐在角落里。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火紅的燈籠高掛在每一戶人家的房梁上。

    他閉上眼,思緒恍然之間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時他還在棗溪村,棗溪村的冬天從不下雪。

    過年是一年難得的休息時間,這個時候他要是去田里干活,叔叔嬸嬸會被人說閑話,只有那兩天他能落個清閑。

    除夕那晚上的熱鬧與他無關,只有賀星洲會拉著他去河邊放鞭炮,從村頭放到村尾,直到困得睜不開眼才回去。

    賀星洲那會兒好像把家里的東西都搬空了一樣,從他的包里不僅能夠拿出鞭炮,還有一盤子餃子。他帶的吃的一般都給了江尋安,江尋安在家里每次都吃不飽,賀星洲的投喂就像朝廷的賑災糧食。

    雖然很不想承認,他期盼賀星洲的到來更多是為了他懷里的吃食。

    江尋安對于放鞭炮并不感興趣,覺得只是聽個響而已。然而那的確是他的年少時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今天也是這樣的節日,賀星洲卻不在他的身邊了。

    江尋安有一點感慨,剩下的就沒了。畢竟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就算是獨木橋,他也要走過去。

    在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一道黃符。

    江尋安掀開眼皮一看,是賀星洲給他的回信。

    上面什么也沒有寫,只畫了幾道五彩的線條。

    賀星洲這是想做什么?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那道黃符時,那些線條好像活過來了一樣,從紙里跳出來,綻放在漆黑的夜里,宛如煙花。

    江尋安的臉上出現淡淡的笑容。

    隨著曠遠外的一聲鐘聲響起,新的一年又到來了。

    ————————

    對于修士來講,時間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眨眼已是十年過去,在紅塵中摸滾了一番,江尋安的心緒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以往只拘泥于個人的悲歡離合,后來不知道是功法修煉,還是看破紅塵的緣故,江尋安并不太將人世間的感情放在心上了。

    原先糾結于賀星洲對他的感情變了質,故意躲著他。現在他倒是主動和賀星洲聯系,時不時給他傳訊或者是送一些東西給他。

    總而言之,他以后還有用得上賀星洲的地方,說他唯利是圖也好,天性涼薄也好,只要能為他的未來開辟道路,何樂而不為呢?

    這幾年他越來越能夠隱蔽自己身上的魔修氣息,只是修為修煉到了某一個極限就不再進步。

    他嘗試過很多方法,想來是自己天資受限,他雖然修煉魔修的功法,但是流云宗所教授的也沒有落下,有一套自己的修行體系。

    他是五靈根,注定要比其他單靈根或是雙靈根的人修行慢,這些年里他打聽到有一種丹藥名為“洗髓丹”,可以重塑靈根。

    只是這東西不太好找,他找了很久沒有找到。還好最近從抓捕的妖怪口中得知,位于高羅城的萬寶樓有一顆。

    江尋安火速趕往高羅城,在萬寶樓門前徘徊,只見那樓呈塔狀,足足有十幾層,不應該叫樓,應該叫塔。

    門口有守衛森嚴,萬寶樓是拍賣奇珍異寶的地方,沒有邀請函不能進入,江尋安來這里本就是臨時起意,上哪去找的邀請函。

    據說這萬寶樓一年只開一次,他起碼還要等上兩個月。

    江尋安等不了那么久,他最近越來越遏制不住對靈力的那種渴望,每次發作只好千方百計的去找那些害人的妖怪魔物,吸取他們身上的力量,才能堪堪維持住自己的神智。

    他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變成一個只知道攫取靈力的怪物。

    趁著夜黑風高,江尋安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潛入那萬寶樓。

    萬寶樓不愧是財大氣粗,就連塔上也鑲嵌了整整八十一顆夜明珠,將黑夜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江尋安不敢大意,一邊躲避不斷走動的守衛,一邊潛入寶塔之中。

    里面結構復雜,要想找到一顆小小丹藥,無異于海底撈針。

    江尋安又不想就這么放棄,便一層一層的尋找起來。里面的寶物數不勝數,然而江尋安只想要那么一顆洗髓丹。

    直到走到最頂層,江尋安才發現了一些蹊蹺。

    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妖氣,這些年他時常與妖魔鬼怪打交道,自然對這些敏感異常。

    頂層居然也沒有人守著,只門口上了鎖,江尋安將把鎖打開,一推開門,里面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江尋安覺得沒那么簡單,四處尋找起來,摸索了半天,在墻壁上摸到了一個米粒大小的凸起,他輕輕一按,眼前頓時出現一個入口。

    就在江尋安想要進去的時候,一道無形的結界將他攔住。

    江尋安警鈴大作,馬上退出去。

    還好他動作快,只見刷的一下,那門已經關上了,他差點就被關在里面出不來。

    與此同時,腳步聲紛至沓來。

    糟糕,被發現了!

    江尋安想也不想,翻出欄桿,從十幾層樓上一躍而下。

    然而背后萬寶樓的守衛窮追不舍,江尋安也來不及使用法陣轉移,只能盡量躲閃。

    他們人多,江尋安沒有太大的勝算。

    你追我趕間,已經來到了鬧市之中。夜市人多,倒是給了江尋安機會。

    他擠入擁擠的人海之中,假裝自己只是民眾的一員。

    沒料想那些護衛如同狗一般,輕易的找到了他的位置。

    “他在那兒!”

    江尋安心道不妙,眼下相隔的距離太近,隨時都有被抓住的可能。

    他找了個街邊人最多的店鋪,一頭扎了進去。

    沒成想進的卻是個花樓,胭脂水粉和著酒氣混合在一塊兒,悶人的慌。

    他上了二樓,從上面往下一看,追他的人已經進入了大堂。

    這種情形之下,江尋安也顧不得什么,急中生智間隨意從未關上的房間里抓了件裙裝套上。

    他再將頭發散開,挽了個簡單的發髻。

    那是一套淡藍色的琴女裝,江尋安戴上面紗垂著眼睛,不仔細看,還真分辨不出他是個男人。

    他找了個角落躲著,為了裝的更像一些,還抱著古琴過去。

    他以為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突然之間,卻被人一把摟住了腰,頃身抵在了墻上。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哪個醉漢,嫌惡地想要甩開他。

    直到他抬頭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當場愣在了原地。

    第50章 第 50 章

    緣分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賀星洲預想過很多次重新見到江尋安的場景,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般。

    剛剛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賀星洲頓時有股熟悉感, 當他回頭一看,只看到了一個抱著古琴的女子。

    為什么讓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賀星洲以為是自己多想, 只是走了沒兩步就覺得不對, 沒有猶豫轉身追了上去。

    昏暗的燈光下, “她”雖然帶著面紗,但是賀星洲還是一眼認出來了。

    那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如果不是江尋安,他的名字就倒著寫。

    江尋安只想找個地方躲著, 還來不及反應, 就被人抵在墻上。

    他正要發怒,然而抬眼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時, 瞬間忘記了思考。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江尋安想要死不認賬, 心虛地移開眼道:“郎君這是做什么?”

    賀星洲一臉委屈道:“你不想認我?”

    雖然他經常在傳訊符上對賀星洲寫甚是想念, 但真的遇見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江尋安死鴨子嘴硬:“我不認識你。”

    賀星洲眼睛有些紅,直勾勾地看著他:“好啊, 那在我生辰的時候給我送竹笛的是誰?和我寫信說不久就會回來的是誰?”

    他埋首在江尋安肩上,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你這個騙子, 說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去了十年零兩個月都還沒回來。”

    江尋安沒想過自己的偽裝會那么失敗,被人一眼就看破。

    他嘆了口氣, 拍了拍他的背,緩緩開口喊道:“星洲——”

    賀星洲其實也沒真的落淚,他見到江尋安高興還來不及, 眼中的笑意藏都快不住。

    他問道:“你為什么這副打扮?”

    江尋安道:“現在不方便說話,等過會兒我再告訴你。”

    他示意賀星洲先放開自己, 這樣的姿勢屬實有些曖昧了。

    賀星洲心道來日方長,正準備松開摟住他腰的手。

    那些萬寶樓的護衛卻上了二樓,四處搜尋著。

    江尋安低聲在他耳邊耳語道:“現在先別松手。”

    說著,他雙手主動環住賀星洲的脖頸,兩人瞬間貼在一塊,近得賀星洲連他的呼吸聲都聽的一清二楚。

    從背面來看,他們像是正在親吻一般。

    江尋安其實是想借著賀星洲來擋住自己的臉,從而不被那些守衛發現,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想再折騰。

    賀星洲差點親吻到他的鼻尖,他注視著他的眼道:“這下是你先主動的。”

    江尋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他輕聲道:“等人走了,我就”

    令江尋安始料不及的是,賀星洲那家伙竟然低頭吻上了他的唇!

    那一瞬間,二人的呼吸都亂了,心跳跟著加速跳動。

    江尋安咬牙罵道:“你”真是得寸進尺了!

    賀星洲輕笑一聲,讓他無法再開口說話。

    賀星洲也算是明白了,像江尋安這樣的人,你若是跟他繞彎子,他有一千種方法繞死你。

    那不若就開門見山好了,他若是想躲,那他就追到天涯海角。

    賀星洲貼著他的臉道:“是不是有人在抓你?”

    江尋安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賀星洲婆娑著他的后頸,咬著他的唇不放。

    江尋安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抵得更緊。

    “賀星洲!”

    賀星洲笑吟吟道:“你心中也念著我?叫我一聲名字不夠還要叫兩聲?

    “”

    江尋安側過頭,刻意不去看賀星洲,他的目光是那樣直白,讓人難以忽視。

    賀星洲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掰回來,偏偏就不讓他躲。

    他說:“我是在幫你。”

    江尋安道:“那你笑什么?”

    賀星洲道:“一見到你就心中歡喜,自然就想笑了。”

    江尋安:“強詞奪理。”

    賀星洲噗嗤一笑,親了親他的嘴角。

    “你若是不喜歡,說一句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我就馬上放手。”

    他們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

    江尋安心中罵他混蛋,這些年不見哪里去學的一套黏糊糊的本領,當年那個直來直去的賀星洲去哪兒了?

    他倒是想說,用余光卻瞥見那些人已經要走到他們附近。

    江尋安拽著賀星洲的衣領一拉,讓他和自己挨得更近。

    賀星洲這個時候也不安分,低頭在他耳邊道:“這些年你有想過我嗎?”

    紙上寫的字可以作假,從嘴里說出來的話也可以作假,然而賀星洲就想要一步步地試探他的底線,看他能夠做到什么地步。

    江尋安莫名的有些煩悶,他騙賀星洲的次數都數不清,一個小小的“想”字隨口就能說出,不清楚自己在煩惱什么。

    那些人馬上就要路過這邊。

    江尋安終于開口道:“當然。”

    在萬寶樓的人過來時,賀星洲將他攬在懷中,他的大半張臉都陷在賀星洲的胸膛上。

    不要說臉,旁人就是連他的頭發絲都看不到一根。

    江尋安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他靠在賀星洲的胸膛上,聽到他快速跳動的心跳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終于走了。

    賀星洲終于松開了手,江尋安微微喘了口氣。

    賀星洲道:“你不要怪我,我真的很怕他們把你給抓走了。”

    他盯著江尋安的唇,見他的唇峰被自己咬的有些發紅,又欲蓋彌彰地說道:“剛剛我不是有意如此。”

    反正怎么說他都有道理,他這些年確實是長進了不少,再也不是當年的魯莽少年,江尋安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么辯駁他

    江尋安問道:“你怎么會來這里?”

    賀星洲摸了摸江尋安的發絲,說道:“你頭發沒扎好,下次我給你弄。”

    意識到江尋安在問他,他忙道:“你別誤會,我到這兒來自然是為了抓妖的。”

    江尋安:“抓什么妖?”

    “這兩年下山歷練的弟子總是遭遇不測,魂燈暗了好幾盞。我們追蹤了很久,終于在這個高羅城發現了蹊蹺。之前我和幾個師弟師妹差點都要抓到背后的禍首,那東西狡猾的很,被他給跑了,我一路追著到了花樓。”他又道,“我來這兒真的只是抓妖的。”

    他抓不抓妖關自己什么事?

    江尋安怕那些守衛還沒走遠,只能繼續在花樓待著,和賀星洲大眼瞪小眼。

    “怎么就你一個人,沒和其他人一起?”賀星洲問他。

    江尋安垂下眼:“哦,和其他師兄走散了。”

    賀星洲怒道:“他們就忍心將你一個人拋下?等他們回來了,我一定好好找他們算賬。”

    剛覺得他有長進,沒想到又打回了原形,江尋安忙道:“是我自己離開的,你找人家干什么?”

    “還好你沒個三長兩短,我給你寫的信,為什么總是不回我?”他又理由都給江尋安找好了,自言自語道,“你孤身一人,要面對各種突發情況,沒注意到也是情有可原的。”

    江尋安順著他說的話點點頭:“對,就是那樣。”

    賀星洲一見他就笑,也不清楚在高興個什么勁兒,就在那兒傻樂。

    賀星洲見到他就有說不完的話,他又問:“歷練的任務你做夠了沒有?接下來你也別一個人行動,就和我待在一塊兒,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做事。算下來你出來也有十年零兩個月,時間是夠了的,等做完任務,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去。”

    江尋安自己的事情都還沒處理好,勉強笑道:“不用,我想起來還有幾件事情沒有做。”

    賀星洲道:“我們可以一起。”

    江尋安模棱兩可:“到時候再說。”

    賀星洲突然面色一變,江尋安問道:“怎么了?”

    賀星洲:“你在這兒等著,妖氣濃郁了起來,我又感覺到那妖怪就在附近了。”

    江尋安搖搖頭:“一起吧,就像你說的那樣,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賀星洲猶豫了片刻,道:“好吧,你一定要緊跟我。”

    他走在前面,帶著江尋安穿過彎彎繞繞的回廊,和外面的人聲鼎沸不同,這里安靜的可怕。

    裙擺有些長,江尋安真想脫掉這麻煩玩意兒。

    他干脆撕掉那繡花的下擺,這下走路才方便了一點。

    到了一間屋子前。

    賀星洲示意他停下來,自己則敲了敲門,捏著嗓子問道:“里面有人嗎,奴家要進來打掃啦!”

    別說,他模仿龜公講話還真是惟妙惟肖。

    江尋安差點笑出來,忙捂住自己的嘴。

    里面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不用打掃,別進來!”

    賀星洲抓好時機,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

    一開門,里面的血腥味難以遮掩的溢了出來。

    只見那相貌秀麗的花魁娘子正被人咬住喉嚨,血流了一地,差一點就要咽氣。

    不,更確切的來說,咬住她的不能算做是人。

    那是一個獸獸人身的家伙,一條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從他身后探出來。

    竟是一只黃鼠狼!

    賀星洲一進去就提著劍向他砍去。

    “你這妖怪,殘害我流云宗弟子不說,就連普通百姓也不放過。今天不殺你難解我心頭之恨!”

    那黃鼠狼怪也不想和他打,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忙撇下花魁娘子,使出遁地術,自己跑了。

    賀星洲推開窗戶就跳了下去,眨眼間不見了人影。

    江尋安忙去看那花魁娘子,見她還有一口氣在,匆忙給她止住血。

    她性命是沒有大礙的,只是傷口好了后會留疤,不過人沒死,總歸是好事。

    直到第二天天亮,賀星洲才回來,回來后滿臉煞氣,見到江尋安之后表情才變得和善了一點。

    賀星洲道:“又被那家伙給跑了,下次見到他,我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江尋安守著花魁娘子,給她喂了一些丹藥。

    花魁娘子悠悠轉醒,醒來見到江尋安,江尋安身上的衣服還沒有換下,以為他是自己的哪個姐妹,撲到他的懷里就哭了起來。

    江尋安安慰起她來:“姑娘放心,妖怪已經被打跑了。”

    只是賀星洲的臉色不太對。

    花魁娘子聽到江尋安的聲音,才驚覺自己抱的是個男人,受到驚嚇忙起來,眼角淚未干。

    “多謝二位相助,小女子差點就沒命了。”

    賀星洲問她:“你是怎么被那妖怪抓住的?”

    花魁娘子道:“我今日正打算出去,剛換好衣服,就聽到門被關上了,我還以為是自己的丫鬟,使喚她幫我拿鏡子。鏡子遞過來的時候,我從鏡面中看到了一張黃鼠狼的臉長到人的身上。我嚇的渾身癱軟,連叫喊都沒喊出來,就被他抓著脖子吸血。還好有二位在,小女子感激不盡”

    賀星洲憤憤道:“找到那妖怪真費勁。”

    江尋安安撫道:“慢慢來吧,不若讓流云宗多派幾個人來?”

    賀星洲點頭:“是該如此,我這就傳消息回去。”——

    賀星洲這段時間都逗留在高羅城,江尋安也打算就在城中住下,等著過兩個月的拍賣會,到時候再想辦法潛入萬寶樓。

    他的想法沒能瞞過賀星洲,賀星洲問他:“上次追你的人是萬寶樓的?你去那兒做什么?”

    江尋安剛開始還不想說實話,后面被他纏的受不了,只好告訴他:“我想要洗髓丹。”

    “洗髓丹”賀星洲道,“這東西雖然能讓人脫胎換骨,重塑靈根,但是其中的筋骨重塑之苦也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

    江尋安道:“我意已決。”

    賀星洲皺眉:“你還是想清楚一點。”

    江尋安雖然看起來平和,但是骨子里確實倔強的,他淡淡一笑,也沒有反駁。

    賀星洲欲言又止。

    在城中享受到了少見的安寧,江尋安每日修煉,心道這樣的日子再過久一點也未嘗不可。

    剛開始賀星洲沒和江尋安住一塊,直到一個黃昏將至的晚上,正坐在床上打坐的江尋安聽到窗戶傳來一聲響動。

    緊接著,探出一個頭來。

    不是那賀星洲還能是誰?

    他從窗子外翻了進來。

    江尋安看向他:“星洲,好好的大門不走,你怎么走窗子?”

    賀星洲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的烤鴨,里面散發出香味。

    他遞給江尋安:“挺好吃的,我想讓你也嘗嘗。”

    江尋安沒有拒絕,還就吃上了兩口,吃完之后,眼前的賀星洲也沒有離去的意思。

    江尋安示意他:“大門在那邊,不用走窗戶。”

    賀星洲耍無賴道:“江尋安,我沒錢了。”

    江尋安挑了挑眉毛:“然后?”

    賀星洲道:“我們可以一塊住,這樣就能省不少。”

    他賀星洲會沒錢?親傳弟子一個月的靈石快是他的十倍了。

    江尋安無奈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才是你師兄。”

    賀星洲笑道:“有何不可,以后我叫你師兄也不是不行,反正你比我大幾個月,我叫你聲哥哥也無妨。”

    江尋安:“”

    賀星洲就這么住下了,不但住下還賴著不走。

    修仙界的客棧都配有丹爐,也不知道賀星洲什么時候學會的煉丹,經常買些材料來煉,煉完之后他自己也不吃,每次都喂給江尋安。

    他練的丹藥味道和糖丸沒什么區別,只是吃下去會覺得靈脈中暖洋洋的,讓人精力充沛。

    賀星洲:“我就說了,不白住你的房間。”

    江尋安:“其實我不吃糖丸也行。”

    賀星洲糾正他:“那是丹藥!延年益壽的!”

    ——————————

    出來這么久,江尋安做好事第一次得到回報,花魁娘子人脈頗廣,白送了江尋安兩張邀請函。

    江尋安感激不盡,賀星洲卻是不太高興。

    他問:“你非要那東西不可?”

    江尋安正經道:“我沒有其他退路了。”

    賀星洲沉默良久,道:“也罷,你想到的東西,我會幫你拿到的,就算萬寶樓不給,我也有辦法。”

    江尋安追問:“什么辦法?”

    賀星洲裝傻充愣:“有辦法就是有辦法,他不給我就搶咯。”

    江尋安也不問了,這種事情,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他不可能要求賀星洲一定會幫他。

    江尋安這些天一直在客棧待著沒有走動,萬寶樓的人知道他的長相,怕被他們發現。

    奇怪的是,萬寶樓也沒有在城里追捕他,就像上次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

    而賀星洲追捕那黃鼠狼精也陷入困境之中,他能感受到城中有股妖氣在,但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那東西的下落。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兩個月就過去了。

    拍賣會眼看就要開始。

    江尋安也想過用術法偽裝成另外的樣子,只是術法很容易被識破,思前想后,他還是換上了女裝。

    用的還是上次那件裙擺被他撕的有些破裂的繡花裙。

    賀星洲看不下去,說:“你等一會兒。”

    他每次都不走大門,又從窗戶跳了出去,沒多久他又回來了,手里拿著一件華麗的女裝,也是淡藍色,只不那料子一看就價值不菲。

    江尋安問他:“你從哪兒拿的?”

    賀星洲道:“花魁娘子給的。”接著他又說了一句,“沒要錢。”

    江尋安:“”

    賀星洲:“你穿上試試。”

    江尋安覺得他眼神有些怪,怎么會有那種期待的眼神看他?

    他拿起衣服,就那么草草套上,戴了片面紗,就準備出發。

    賀星洲道:“你這樣不行。”

    江尋安道:“為什么不行?”

    賀星洲道:“既然要裝,那就裝個全套,你頭發也沒梳,妝也沒畫,明眼人一看就能識破。”

    江尋安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江尋安道:“可我不會。”

    賀星洲從背后拿出全套:“我會啊。”

    他說:“你坐下吧,一切都交給我。”

    江尋安看他能把自己畫成什么樣,沒想到他還畫的有模有樣,真像那么回事兒。

    江尋安閉上眼,賀星洲端著他的下巴,給他涂脂抹粉。

    江尋安驚道:“你竟然還會描眉畫目,上哪兒學的這些?”

    賀星洲道:“我無師自通,這么簡單,我看一眼就學會了。”

    畫好之后,照了照鏡子,鏡中“女子”端莊秀雅,稱得上水靈靈的俏佳人。

    賀星洲再給用簪子給他別住頭發,一切準備就緒。

    沒多久,一輛馬車停在客棧下面。

    賀星洲拿過邀請函看了看,說道:“記住了,我姓王,你是我的王夫人。”

    江尋安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好。”

    上了馬車,賀星洲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盯著江尋安。

    江尋安被他看得頭皮都有些發麻,他問道:“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賀星洲道:“有我畫的妝。”

    江尋安:“”

    他總是語出驚人,江尋安都快見怪不怪了,自重逢過后,賀星洲就沒一處是正經的。

    馬車終于到了萬寶樓門口,從外面看,萬寶樓建筑修的莊嚴無比,抬頭要看半天才能將大樓的望盡。

    二人下了馬車進入萬寶樓,來往的賓客皆是非富即貴。

    賀星洲低頭在江尋安耳邊低語道:“你看那個穿得最花哨的,是香麗鋪的老板娘,富的流油。”

    他又指著那個留著兩撇小胡須的小老頭說道:“那個我也見過,咱們宗門里的一大堆藥材都是他提供的。”

    江尋安心涼了一半,就算是萬寶樓有洗髓丹拍賣,他們如何是人家的對手。

    賀星洲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握著他的手,調笑道:“夫人不必擔心,為夫自有辦法。”

    江尋安不清楚他有什么辦法,無非只有拍下或是搶這兩條路。

    他能來陪自己,也算是這些年的情誼沒有白費。

    花魁娘子不愧是花樓紅人,給他們的邀請函竟然還是二樓的包間。

    進去之后,有人送茶水過來。

    等人都到齊之后,周圍瞬間就暗了下來。為了讓各位賓客更加清晰的看清楚拍賣的寶物,萬寶樓關掉了所有的燈,只留下拍賣臺上的那一束。

    黑暗之中,人的其他感官會更加清晰。

    江尋安正翹首看拍賣臺上有什么奇珍異寶,沒料想賀星洲突然湊過來。

    江尋安后知后覺問他要做什么時,賀星洲已經伸手到了他的耳畔。

    他雙手掠過江尋安的耳朵,說道:“你臉上的面紗戴歪了。”賀星洲調整了一下面紗上的帶子,手指總是有意無意地劃過他的臉頰。

    江尋安感到一股沒由來的燥熱,側頭躲開道:“沒事,周圍都很黑,沒人會注意到。”

    賀星洲注視著他道:“我會在意。”

    江尋安裝作沒聽到,兀自看著拍賣會。

    賀星洲的感情自己也知道,只是心中始終過不了這個坎。

    江尋安心想,自己或許要重新直視和賀星洲的這段關系了。

    拍賣會上的稀奇玩意兒很多,什么吃了之后可以永葆青春的美顏丹,還有那些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讓人應接不暇。

    其中也有一些對于修煉很有用的東西,每次賀星洲都會舉牌子。

    江尋安道:“你有那么多錢嗎?”

    賀星洲一臉無辜道:“沒有啊。”

    江尋安:“那你還拍?”

    賀星洲還是那句話道:“我自然有辦法。”

    江尋安不吭聲了,算了,看他怎么辦。

    到了后面,江尋安有些昏昏欲睡了,他想要的東西始終沒有出現,他或許該好好想想放出洗髓丹在萬寶樓消息的人是不是別有用心。

    藏品一件一件上來,江尋安逐漸有些失望,對拍賣會也就沒了興趣,閉眼在那兒休息。

    知道賀星洲搖晃他的手臂:“你要的東西來了。”

    江尋安忙看過去,那顆丹藥看起來平平無奇,被放在一個小盒子里面。

    拍賣會主理人道:“這一件是可以讓人重塑靈根的洗髓丹,一萬靈石起拍!”

    江尋安可沒那么多靈石,想要拿到那東西只有一個辦法了。

    身邊的賀星洲卻不慌不忙地舉起牌子跟價:“一萬五!”

    主聽到價格,江尋安放大瞳孔。

    無論競爭對手出多少價,賀星洲一律多出五千靈石。

    到了后面,已經沒有人敢還價。

    東西如愿以償被他們給拍下。

    下來之后,二人被請去了一間雅閣。

    里面坐著個看起來很文雅的男人,面白無須,很斯文。

    “樓主,人到了。”

    他就是萬寶樓樓主?

    賀星洲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一直握著他的手不放。

    “二位以十萬靈石拍下洗髓丹,”樓主手中拿著一個精致的盒子,“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賀星洲甩了個儲物戒出去:“靈石都在里面。”

    江尋安心道他哪兒來的那么多靈石?

    樓主接過來清點了一番,點頭:“是這么多。”

    賀星洲:“盒子給我們。”

    樓主挪揄地看著他二人牽著的手:“給哪位?”

    賀星洲從他手里拿過,剛一打開,江尋安在旁邊看著,里面居然空空如也!

    與此同時,盒子里面的氣體噴出來。

    不好!有詐!

    來不及提防,江尋安已經頭暈眼花,渾身沒力氣,頓時倒在地上人事不清。

    再次醒過來時,他們處在一間空曠的屋子里。

    江尋安被綁在凳子上,動彈不得,而賀星洲就在他的對面。

    他垂著頭,一動不動的。

    主句喊道:“賀星洲,醒醒!”

    沒人回應他。

    江尋安想要掙脫身上的繩子,然而他一動,那些繩子好像有了生命力一般,將他束縛的更緊。

    他越是掙扎,就捆的越緊。

    隨著地面出現凹陷,剛剛那個被稱作樓主的男人踏步進來。

    江尋安突然想到,周圍的布局好像很熟悉,很像那天在萬寶樓頂層見過

    樓主舉起手中的盒子:“你想要的洗髓丹就在這里,這次是真的。”

    他說這話的意圖是什么?

    江尋安:“你想做什么?”

    樓主:“我要十萬靈石。”

    江尋安:“我沒那么多。”

    “還有一個辦法,”他指著賀星洲,“你去殺了他。”

    賀星洲現在沒有知覺癱在那里,怕是三歲稚子都能送他上路。

    江尋安心中不禁為他擔憂,但面上一點也沒表現出來。

    “就這么簡單?”江尋安挑了挑眉。

    樓主嗤笑:“所謂正派修士也不過如此。”

    “你現在去把他給殺了,我就將洗髓丹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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