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前幾日就聽說師尊他老人家出了關, 賀星洲今日帶著江尋安一同前往。
路上,江尋安一言不發,賀星洲握緊他的手, 才發現他手心都是汗。
賀星洲道:“放心,我師尊不會吃了你的。”
江尋安道:“我”
賀星洲:“別緊張, 有我在, 沒事的。”
到了門外, 賀星洲先進了門。
他師尊印永春自從上次關閉秘境之后,就一直閉關到如今。
印永春在殿中坐著,原先他都是以老頭的面貌示人, 現在倒是變幻成青年體, 只不過還是那么一頭白發。
按理來說到了印永春這個境界,外貌身形已經無足輕重了。
賀星洲心道可能這老頭兒老來俏, 倒是在意起自己的容貌起來。
久了沒見, 賀星洲覺得他氣質有些變化, 具體是發生了什么變化,他也說不出來。
賀星洲作出一副恭敬的樣子道:“師尊, 我要與同門師弟江尋安結為道侶,可否請您做個證婚人。”
印永春狹促地笑了笑, 念了一句江尋安的名字,說道:“你帶他來讓我看看,和我徒兒結為道侶的是什么人。”
賀星洲覺的有些奇怪, 當初入門的時候,他不是見過嗎,不過轉念一想, 這么久過去,忘了也情有可原。
賀星洲:“他就在外面。”
印永春放下手里的茶杯:“你這是先斬后奏啊。”
賀星洲心想我做什么還要你的同意嗎?就算不同意, 也沒人能管的著。
他出門將江尋安拉進去:“他老人家想見見你。”
說不緊張都是假的,江尋安進了門,道:“見過掌門。”
印永春打量了他一眼,眼中突然迸發出極其怨毒的目光,但是那目光只有一瞬,轉眼消失不見。
印永春點頭道:“也是個老實聽話的孩子,我看月底的時間不錯,不如就定在那天。”
賀星洲歡喜點頭,謝過他后就帶著江尋安走了,知道江尋安很拘束。
下來后,江尋安道:“好像不知會我師尊一聲也說不過去。”
賀星洲:“今日一齊去見了,省的再找時候。”
江尋安:“”
江尋安師尊孤云長老,誰也看不出來她多大的年紀,有的人說她看起來最多三十,也有人說她看起來像個老婦人。
其實她什么樣子的面貌示人完全取決于當天的心情。
在江尋安面前,為了立下師尊的威嚴,孤云總是把自己打扮得看起來很老。
他帶著賀星洲來到孤云面前。
孤云靠在美人榻上,今天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慈祥。
江尋安挺感謝她的,孤云認真又負責,是真想教會他東西。
她對著賀星洲說:“過來,讓我巧巧。”
賀星洲忙上前去,那小樣好像孤云才是他師尊,她摸了摸賀星洲的手,說道:“根骨可以,配我這個徒弟綽綽有余。”
賀星洲試探道:“師叔,那日子”
孤云“哎喲”一聲:“瞧你這心急勁兒,我看了看時間,就定在這個月底,是個好日子,宗門里很久沒有喜事,讓大家伙一起熱鬧熱鬧。”
說的倒是和印永春說的一模一樣,好像兩人提前勾對好了一樣。
她又道:“你二人結為道侶后,也不要忘記勤學苦練,共修大道。”
二人點頭。
孤云拿出一對玉佩,說道:“這玉佩是一對,身為長輩我還是表示表示。”
二人雙手接過,將玉佩系在腰帶上。
孤云點頭:“我沒什么要說的了,你二人出玩吧。”
就這么安排好了?
賀星洲出來的時候還不大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江尋安看他懵樣,握著他的手:“該回神了。”
賀星洲瞬間清醒,摟著江尋安一口親在他臉上:“等到月底那天我們就是名正言順的道侶了。”
江尋安點頭,早就習慣了賀星洲這個樣子。
他低頭看了看師尊給的玉佩,上面雕刻著交頸鴛鴦,玉佩上有凹槽,剛好能和賀星洲那只契合——
好說歹說,江尋安才同意搬去賀星洲那住。
這才回來幾個月,賀星洲的寶貝大錦鯉就胖了一圈。
賀星洲道:“我院里的東西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想用什么隨便用就行,不用來問我。”
江尋安沒有回答,兀自將手中的玉米粒扔進池子里,里面的雨很快就游過來,圈起一層層漣漪。
和賀星洲結為道侶之后呢?
他無法想象自己會過上這么安寧和諧,不用提心吊膽的日子,虛假的像是浮云一般。
賀星洲湊過去:“有心事?”
江尋安搖了搖頭。
賀星洲:“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你就只管放寬心好了,以后的日子我陪你一起走過。”
江尋安把手中的東西灑完。
“你剛才說的話當真嗎?”
賀星洲:“當然。”
江尋安:“下次別喂這么多,怕你養的金魚胖死。”
賀星洲:“它們要餓了怎么辦?”
接下來江尋安的話讓池子里的魚兒們心頭拔涼。
“就讓它們餓著。”——
畢竟是兩個弟子的婚事,不好太過奢華浪費,但是該有的排場一點也不少。
合籍大典那天,在場的那是人山人海,和宗門大比相比不遑多讓。
原因無他,掌門的大弟子成婚,當然要湊湊熱鬧。
大典前,江尋安連著幾日都沒有休息,要準備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一些細微的事情都要安排好,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好不容易到了舉辦合籍大典那天,江尋安舒了口氣,過了今天就能恢復以往的寧靜。
流程里其他都能省,唯一不能缺少的就是他和賀星洲一起到姻緣樹下立下結為道侶,永結同心的契約。
江尋安剛穿好大紅喜服,正戴上發冠,他師尊孤云身邊的小童卻過來喊他,說道:“師兄,孤云長老她老人家想要見你。”
這會兒也不好再換衣服,江尋安以為師尊是有什么要緊事情想要叮囑他,就這么過去。
他到了孤云住的那殿,在門外行了個弟子禮:“不知師尊找弟子何事?”
里面卻沒動靜,江尋安想找之前帶路的那小童,卻沒看見他的人影。
江尋安心中奇怪,但是現在時間匆忙,不能錯過安排好的程序,只好急急忙忙地又回去。
算了,等下來之后再問師尊是怎么一回事。
回去后,賀星洲那廝已經裝扮好了,他轉了一圈,問他:“怎么樣?”
江尋安笑道:“怪俊的。”
賀星洲:“你也俊俏。”
江尋安沒忍住笑出聲。
賀星洲給他理了理衣服,正了正他頭上的發冠,上下打量了一圈才說道:“完美。”
緊接著,合籍大典便開始了。
看著烏壓壓的人群,還有到處喜氣洋洋的點綴,江尋安有些恍惚,好像曾經經歷相似的場景一樣,過于熟悉了。
賓客們紛紛上前賀喜。
他二人相視一笑,沉溺在此刻的美滿幸福之中。
經過一些列繁瑣的行禮之后,終于到了重點。
按照既定流程,他二人在姻緣樹下立契后便是正式的道侶。
賀星洲伸出手,看見江尋安還在發愣。
賀星洲扯了扯他的袖子:“這會兒不許分神,看我。”
江尋安回過神,也照著賀星洲的樣子伸出自己的手,與他手心相貼。
兩人的手掌抵在一塊的那瞬間,頭頂的姻緣樹發出光芒。
等契約結好,他們將成為真正的道侶。
賀星洲一直看著他,止不住情意綿綿地笑。
江尋安回以一笑,還在顧慮什么呢,以后他們就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姻緣樹的光芒漸盛,要不了多久,契約就成了。
賀星洲開口道:“之前你不是問我有什么愿望嗎?”
江尋安問:“是什么?”
賀星洲笑了笑:”我現在如愿以償。”
心中一股暖流傳來,江尋安眼帶動容地看著他,二人相抵的手心溫度也不斷升溫。
眼見的契約就要立成,人群中突然有人高聲喊叫,打斷了他們的立契:“不好,孤云長老被魔修害死了!”
第62章 第 62 章
“魔修!?”
人群一時大亂, 流云宗居然混了魔修進來!真是奇恥大辱!
叫修真界其他宗門知道,還有他們流云宗什么臉面!
掌門出來主持大局:“各位莫要著急,我已布下天羅地網, 一只蒼蠅也不會逃脫!”
眾人議論紛紛:
“趕緊將那魔修揪出來!”
“誰那么大膽子,還敢混進來殺了孤云長老, 不可饒恕!一定讓他灰飛煙滅!”
江尋安頓時臉色蒼白, 克制不住地渾身發顫。
聯想到之前的種種跡象, 江尋安大概也明白是有人在針對自己!
只是是誰呢?
對面的賀星洲臉色也不太好。
契約還沒結成,江尋安就收回了手,賀星洲緊扣住他的手掌不放。
“尋安, 還差一點, 再等一會兒。”
那邊掌門已開始施法,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知他們用了什么辦法, 江尋安身上的魔氣漸漸開始不江尋安他自己的控制, 很快就要溢出。
江尋安心知自己已經逃不過這一劫,可為什么偏偏要這個時候被揭穿!
賀星洲握住江尋安的手心, 哀聲道:“我們還沒有結為道侶”
江尋安強硬地與他分開,生生止了立契。
“賀星洲, 現在不是時候。”他自欺欺人道,“等到掌門處理完事情,我們再”
掌門突然指向江尋安的方位, 大喝一聲:“大膽魔物,竟然敢潛入流云宗!”
人們紛紛驚愕,目瞪口呆道:“什么, 居然是他,一點都看不出來!平常還裝的一副溫柔厚道的樣子!”
“好大的手段, 不僅做上內門弟子,還把掌門座下大弟子哄得團團轉,還要和他結為道侶!”
“騙什么騙,說不定那賀星洲也是知情的,和那魔修狼狽為奸!”
掌門威嚴道:“肅靜!”
轉眼間,印永春便飛至他們面前,對著江尋安說道:“你主動伏法,我不殺你。”
其他人不滿道:“哪兒能這么輕易地就放過他!莫非連掌門也在包庇他不成!”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將他關進鎮魔塔!”
掌門命令賀星洲:“徒兒,現在是你的好機會,趕緊將他拿下!”
江尋安松開賀星洲的手,看了看賀星洲,再看了看掌門:“你們你們早就知道對不對!”
印永春是何等的修為,只怕當初一眼就看穿了他。
而賀星洲的反應,看起來比他還大,不像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他失望至極,心痛到麻木,身上的喜服越看越諷刺:“為了揭穿我的身份,當真是煞費苦心!”
人們紛紛祭出手中的武器,怕這魔修大開殺戒。
一時間,唾罵聲不斷:
“孤云長老一向仁慈,你好狠毒的心,竟然連自己的師尊也忍心殺害,到底是沒心沒肺的魔修,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將他就地斬殺,以告孤云長老的在天之靈!”
周圍的謾罵不斷傳入江尋安的耳朵,他使勁捂住耳朵,那些聲音還是不消停。
他歇斯底里道:“閉嘴!都閉嘴!師尊不是我殺的!師尊不是我殺的!”
“死不承認!”
“到底是魔修,敢做不敢當!”
江尋安徹底崩潰:“不是我做的!”
他發出一聲悲涼的大笑,隨后也不再掩藏,露出完全魔化的樣子,紅色的魔紋瞬間爬滿了他的臉。
江尋安擊退圍攻過來的修士,他決絕地再最后看了一眼賀星洲,馬上就往外沖去。
他眼中充血,流云宗辛苦得來的一切,他不要了!
他要離開這里,以后就云游天下,當個魔修也沒什么不好。
只是,他還有機會嗎?
他本以為能沖出包圍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掌門布下的結界已成,到了邊緣處,江尋安再也無法挪動一分!
他只能一面應對追兵,一面抓緊時間破開結界。
還有機會
江尋安加快速度,殺紅了眼,反正他也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大不了就把這條命賠出去!
天不遂人愿,他被人追上來包抄住,就連賀星洲也在隊伍之內。
江尋安望著他,從未那般平靜過:“動手吧。”
賀星洲卻向著江尋安撲來,擋在他面前,小聲說道:“你拿我做要挾,馬上離開這里!”
江尋安來不及多想,一把抓住賀星洲的咽喉,怒聲道:“你們再靠近一步,我就殺了他!”
“好一個心腸歹毒的魔修,竟然是連自己的枕邊人也不放過!”
江尋安喝道:“讓我離開!”
現在這種情況,實在是讓人兩難。
不可能這么就讓手下弟子喪命,也不能因為他的威脅就讓他這么跑了。
印永春上前道:“好,你放了他,我讓你走。”
“掌門,萬萬不來讓他就這么走了,以后世人還怎么看我流云宗!”
江尋安:“將結界撤了!都讓開!”
就在他退至山門前時,印永春突然高聲道:“徒兒,還不與我一齊拿下他!”
江尋安頓時方寸大亂,就連這也是他們計劃的一環嗎?
賀星洲一把推開江尋安:“快走,別被他唬住!”
賀星洲擊退圍攻上來的眾人,竟是要與宗門為敵。
江尋安轉身欲走,可惜已經來不及,就在這個時候,印永春擲出一劍,劍身穩穩插在了江尋安的心口之上。
江尋安不敢置信地看著心口的劍,一陣劇痛傳遍全身,他面露痛楚,用力將劍從自己心口拔出。
身為魔修,他的傷口愈合快于常人,他以為自己還有機會,但劍離開身體的那一瞬,他就倒在地上。
就這么死了嗎
“都滾開!”
賀星洲沖上去,不讓任何人靠近江尋安,他抱著人離開,直到沒人處才將他放下。
眾人見江尋安中了掌門那一劍,已無還生可能,就沒有再追上去。
賀星洲哆哆嗦嗦想要捂住江尋安身上的流血處,但無論他怎樣給江尋安療傷,一點用都沒有。
“你救我干什么?不是你和他們一起演的戲出來騙我嗎”血止不住從江尋安嘴角流下,每一句話說得都很艱難。
賀星洲顫抖這抬手給他治療傷口:“還有救,還有救!”
江尋安:“別救我了,沒有用了,咳咳”
那一劍帶著致他于死地的決心,劍身上不但注入了十成十的靈力,還淬了毒
賀星洲不認命,依舊固執地要將自己身上的靈力傳給他。
江尋安拼著最后一口氣推開他,斷斷續續道:
“我都是騙你的,之所以和你結為道侶,不過是因為想要吸取你身上的靈力,愛你?我何曾愛過你?我恨你還來不及,你擁有的一切,我拼盡一切甚至生命都得不到我要死了,你應該開心才對,天底下少了一個騙你的人。”
賀星洲抓緊他的手:“我求你了,你恨我也好,愛我也罷,不要睡!我求你!”
“不許哭”江尋安喃喃道。
江尋安的瞳孔已經渙散,彌留之際,他眼前走馬燈一般閃過很多畫面,那些遺忘的記憶一一浮現,桃花樹下的誓言又重新清晰。
原來原來他們早在很久以前就相愛過嗎
為什么要他現在才想起來!
江尋安眷戀地摸了摸賀星洲被淚水浸透的臉:“忘了我吧。”
“我好累,我要睡著了。”
最后一句話說完后,他的手頹然垂下,就像一顆星星的墜落。
賀星洲呆愣地想要捂住江尋安胸膛上的傷口,可是血不斷地涌出,不管他做什么!
不管他怎么做!
血是紅的,喜服也是紅的,血流在江尋安身上并不明顯。
賀星洲將江尋安的臉上的血跡都擦去,他還是那樣干干凈凈的一個。
原來在極度悲痛下,人是忘記流淚的。
賀星洲靜靜地將臉頰貼在江尋安臉頰上,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一樣:“尋安,快醒醒,還差一步我們就結為道侶。
“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不騙我。”
沒有人給他回應。
賀星洲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的頭埋在膝蓋上,突然之間無助地痛哭,他神色不太對勁,眉目之中有些癲狂之態,他跪在地上,搖了搖江尋安的手臂:“你不要睡了,我求求你,醒過來好嗎?”
江尋安安安靜靜的,臉上的表情稱得上恬靜,像是沉睡了一般,但他再也無法開口講話。
賀星洲抓起江尋安的手,與他垂落的手指十指相扣,竟然是要繼續方才的契約,可是江尋安身上的體溫都逐漸褪去,如何與他結契?——
另外一邊,“印永春”輕蔑一笑,露出不屬于流云宗掌門會出現的表情。
“終于是死了,你的報應。”
他望向跪在那兒的賀星洲,嘲弄道:“很快,你也該一起去了。”
突然,他面目開始扭曲起來,吼道:
“滾開,現在這是我的身體!”
身體里的另外一個靈魂質問他:“他做了什么,要你這么報復他?”
“這還算便宜他,沒將他五馬分尸!不是他我早就能夠煉出自己的軀體,你知道那水有多寒冷嗎?你知道我在里面待了多久嗎?師兄,我還得感謝你,如若不是你,我還沒有從秘境脫身的機會呢!”
若是在場有第三個人,就能看到流云宗掌門好像人格分裂了一般,自己和自己吵了起來。
最后,像是一方占據了上風,他漸漸回歸平靜。
再次睜眼時,印永春眼中的邪氣暫時褪去,恢復清明。
他暫時奪回了身體。
而腦海中的叫囂始終沒有停止:“師兄,把你的身體還給我。要不然你幫我找到下一具為我所用的軀體,我就放過你。我看你徒弟就不多,把他給我吧,我還你安寧。你也不想晚節不保吧,看看你這位剛正不阿的掌門師兄以后還會做多少令人不齒的壞事!”
“我絕不會讓你如愿。”印永春堅毅道,他完全不理會腦中的聒噪,走向賀星洲。
“他死了。”印永春道。
“死了”賀星洲失了魂一樣,重復念著那幾個字,“死了死了”
“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他緊握著江尋安的手,自言自語道:“我和他已結為道侶,天底下再也沒有什么能夠拆散我們!”
“尋安,你理理我。”他抱著懷中的人懇求道。
無人應聲。
他眼中流出血淚,極大的悲傷中,竟是喪失理智,一念成魔!
他憎恨地盯著印永春:“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
印永春道:“賀星洲,你已魔怔。”
賀星洲低頭親了親江尋安的臉龐:“過會兒我就來陪你。”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下一刻便不要命地向著印永春發起進攻。
他們之間力量懸殊,金丹對上化神,和自取滅亡有什么區別?
印永春搖了搖頭,一指點在他的眉心。
賀星洲身體頓時動彈不得。
他猶不放棄,調動渾身的力量沖破阻礙,吐出一大口血,居然漸漸開始能夠行動。
掌門無奈地嘆氣,補上一掌,賀星洲滿眼的不甘心,恨自己太弱,連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猩紅的血不斷從口中涌出,他掙扎了一會兒,過去向著印永春心口一刺,卻在剛剛要碰到他時猝然倒在了地上。
賀星洲要是一直沉湎于心中執念,只會繼續這樣瘋瘋癲癲下去。
印永春心中已有主意。
“都忘掉吧。”
第63章 第 63 章
江尋安再次睜開了眼。
看著跪在地上的賀星洲, 他疾速奔跑過去,想要擁抱他,告訴他自己什么都記起來了, 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他的胸膛而去。
原來已經太遲了嗎?
這些年他心中一定不好受吧,一個人獨自留存著那份記憶, 偏偏自己什么也記不起來。
江尋安不斷地伸出手, 然而, 無論如何他也觸碰不到賀星洲一分。
他已經死了
后來,他看到賀星洲被關進了思過崖,看到賀星洲從思過崖逃了出來, 去金陽殿找到自己的魂燈。
那魂燈早已熄滅, 一放在賀星洲的手中,就自動碎裂了, 玻璃渣扎了賀星洲滿手, 他卻像是感應不到疼痛一樣, 將落在地上的碎渣子一一撿起來。
撿到一半就被人抓了起來。
賀星洲將那東西緊緊握在手中,誰拉也不放手, 血流了一地,卻只好就這么將他帶了回去。
賀星洲之后的日子更不好過, 身上被鐵鏈栓著,連胳膊都動彈不得。
他只能睜大眼睛朝望著外面的方向望去,盡管他能看到的只有冰冷的山崖, 他張開嘴,一遍又一遍喚著江尋安的名字。
賀星洲瘋瘋癲癲的,掌門對他說:“你什么時候忘記, 我就什么時候放你出來。”
其實賀星洲的記憶早就模糊了,大腦里面空白一片, 他唯一能想起的只有江尋安的名字。
掌門搖了搖頭,也不能再給他上法術,怕他變成一個傻子,流云宗的未來還握在他的手上。
賀星洲心中執念太深,始終不愿意忘記,嘴里反復念著那個忘不掉的名字。
眼角滑過一滴淚,原來鬼也會流淚嗎
江尋安抱住賀星洲,雖然他做不到真正接觸他的身體。
“星洲,我在這兒,我一直在你身邊。”
可惜他感受不到。
江尋安的靈魂體變得越來越稀薄,要不了多久就會消散。
他貼在賀星洲的耳邊,最后輕聲說道:“別抵抗了,忘記我吧。”
賀星洲似乎有所感應,迷茫地看向四周。
什么也沒看到
眉心一痛,尋安漸漸什么也不知道。
或許,他的靈魂都消散了徹底被從這個世界上抹殺掉。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那本該消散的魂魄,因為一絲力量而暫存,附在了某處,只等著生命的重新綻放。
———————————————
可能是因為靜春谷這些年的靈氣變少的緣故,成精的草越來越少。
景深像往日一樣,每天巡邏,他摸了摸那草尖,拿了本名冊說道:“終于碰到今年第一個成精的草,出來吧,讓我瞧瞧你的模樣。”
不一會兒,景深眼前出現一位按照人類模樣應該十七八歲的少年。
那少年長得俊秀,眉眼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似乎從來不會有什么脾氣,很符合他們小草的特性。
景深說:“來,先給你自個兒取個名字。”
少年道:“名字?”
“你剛成精不知道吧,咱們靜春谷的每一株草都有自己的名字,不然這么多家人怎么區分。”景深道。
他拿出一本小冊子:“你來,抽到哪個名字就叫哪個名字。”
少年心想:“要是抽到阿貓阿狗不也要叫那名字,太草率了。”
等等,他怎么會知道那么多呢?
好像以前做過人一樣。
少年伸手翻了一下冊子,隨意選了兩個字。
景深拿起來看了看,說道:“好,從此以后,你就叫尋安,歡迎加入我們靜春谷大家庭。”
尋安:“啊好”
景深很嚴肅給尋安講了一些妖怪生存法則:“還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千萬不要和修仙宗門的弟子硬碰硬,咱們這些小妖怪,除非犯了什么大事,人家一般不屑抓,記住了啊,遇到就躲,躲不過就求饒。”
“還有一點,你看東南那個方向沒有,那邊翻兩座山過去就是流云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翻過去。”
尋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知曉了。”
“我看你也是聰明妖,以后就跟著我混了,你早點把字都認識,為我們靜春谷做貢獻。”景深道。
尋安:“我好像認得字。”
景深:“不要為了一點虛榮心假裝,我們妖怪不識字也沒關系。”
尋安:“我真的認識。”剛剛給他看的書他都能讀出來。
景深:“那我來考考你。”他隨便指了幾個字讓尋安讀。
尋安一一讀了出來。
景深欣慰點頭:“難得我們靜春谷出了一個天生識字圣體,以后你就是我們靜春谷第二有文化的人。”
尋安問道:“第一是?”
景深:“當然是我。”
尋安:“”
不是,作貢獻的要求那么低嗎?會識字就行。
景深道:“你也知道咱們靜春谷靈氣稀薄,這不,稍微明事理的小妖,都去修真界打工掙點靈石。咱們掙靈石不單單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靜春谷的每一根草,每一朵花,以后成了精,都是咱們的家人。”
尋安心道這家族不知道要龐大到什么地步。
果不其然,只聽景深說道:“家人們,都出來見見新人。”
沒一會兒,靜春谷被妖怪占滿了,黑壓壓的一片出現在尋安面前。
他們七嘴八舌道:
“哇,新來的,這么年輕。”
“我們靜春谷很久沒有出過年輕的妖了。”
尋安被這仗勢嚇到:“你們好呀”
景深給他一一介紹認識,一天下來,尋安腦袋都差點卡殼。
妖實在太多了,他實在是記不住!
在靜春谷待了幾個月,尋安發現這里的妖精們都很好相處,大家和和氣氣的,確實讓人能夠感受到家的溫暖。
某日,景深突然找到他,語重心長道:“為我們靜春谷做貢獻的時候到了。”
不久,他就領著尋安來到一個藥鋪,說道:“你先去那兒跟著干幾天,不合適再換,掙到的靈石一半充公,一半自己留著。”
尋安就那么在藥鋪留下。
店里的老板娘人很好,每次都細心教他。
尋安動作麻利,為人勤快,沒幾天就熟悉了藥材。
這里的藥材再多能有靜春谷的妖怪多?
日子雖然忙碌,倒也算是充實。
這天,終于輪到他休息。
老板娘道:“年輕妖,出去逛逛,買點玉簪子花夾襖回去送心上人,哦不對,對你們來說應該是心上草。”
尋安:“”謝謝,沒有心上草。
他出去晃悠,見什么都稀奇,卻沒什么想買的,對這些都不感冒,那茶樓說書人講的故事他倒是很有興趣,連著坐了一下午都沒聽厭煩。
他聽的忘我,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轉頭看到了景深。
“聽什么了,這么認真?”
“景哥!你也在這里!”
景深道:“我今天帶人出來。”他喝了口茶水,問尋安:“你就一個人出來?”
尋安點頭。
景深道:“咱們靜春谷的小草們一個二個都很天真,沒見過人世間的險惡。你一個人出門在外特別要長個心眼,像你這么單純又漂亮的妖怪要是落入了那些壞人手里是沒有好下場的。”
尋安:“咱們草精就那么沒地位嗎?好歹也是妖怪。”
景深:“你想想,牛羊都能咬我們一口,能不脆弱嗎?”
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聽完了故事,景深送他回去,一路叮囑:“記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馬上就躲。”
尋安突然指著對面說:“那邊有個人一直在看我們。”
景深看過去,對方很明顯的道士打扮。
他揪著尋安馬上跑:“天殺的,被道士盯上了,快跑!”
尋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拉起就跑。
他們一跑,那道士也跟著跑,一路窮追不舍,連著追了三條街。
尋安喘著氣道:“我跑不動了”
景深:“你身體怎么那么差,連個人都不如,好歹我們也是妖怪。”
尋安道:“我也是第一次當妖怪,還不太習慣。”
景深:“說的你以前當過人似的,當久了就習慣了,放寬心。”
尋安:“好吧。”
景深夾著他跑,咒罵道:“這些道士一天到晚吃飽了找不到事情干,修士們都不管,他們一個二個跑的飛快,再說,我們也沒有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憑什么這么抓我們?”
他罵著罵著漸漸沒力氣了,步伐也慢了下來,尋安道:“還是放我下來吧,要不然連累你也不太好。”
景深咬牙道:“你等著,我去搖人,臭道士我還怕他不成。”說著,人就沒影了。
尋安往人群里扎堆,想借機甩脫道士,那道士卻像只狗一樣,抓著他不放。
尋安已經用上自己所有的勁,還是沒能逃脫,在酒樓上被他給抓著了。
尋安想到景深的話,馬上求饒:“求您放過我。”
道士揪著他的黑發,提起他的頭:“你是什么妖精?”
尋安:“草。”
道士:“哎喲,你還罵人,我馬上給你點顏色瞧瞧,小小妖怪落到我手里脾氣還這么大。”
尋安:“我就是草啊!”
道士:“你還沒完沒了是吧,真以為我們道士是吃素的!”
尋安見和他說不通,暗自割開綁住自己手上的繩子。
那道士用劍比劃了一下,吐了口酒在劍上,嚇唬他:“這就拿你的血來祭我的劍。”
說時遲那時快,小命不保的威脅下,尋安手中的繩子終于被掙脫,他慌不擇路,從三樓窗戶上跳了下去。
落下去的瞬間,尋安心道,完了,要摔成廢草,被人撿去燒火了。
第64章 第 64 章
預想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尋安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那股氣息,好熟悉
尋安抬頭,和那人的目光相撞, 對方久久沒有動靜,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他。
來人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頭上戴著玉冠, 一身裝束不菲, 他這種小妖抓幾十年的藥都買不起。
尋安還處于驚嚇之中,緊緊揪住他的衣襟。
頭頂傳來聲音,冷冽如泉:“你還要抓到什么時候?”
尋安一回神, 馬上從他身上下來, 謝道:“多謝這位仙長相救。”
想到那道士,尋安馬上就想跑。
那人卻提著他的后領不讓他走。
“哪兒來的小妖這么不知禮數, 我救了你, 你就這這么跑了?”
尋安眼巴巴望著他:“今天不行, 改天大人有什么用得上我的,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他說話哆哆嗦嗦的。
“你怕我?”那人低笑道。
尋安點點頭, 妖怪怕修士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一轉頭,那個煩人的道士不打算放過他, 追了上來。
尋安慌亂道:“我現在必須先走了!”
然而那人就是不放。
尋安求饒道:“大人放過我,我改天再來報答您。”
那人眉心微蹙:“你一個小妖怪,能報答我什么?”
尋安:“我”
那人道:“放心, 我不把你交給他。”
道士見尋安有了保護傘,他也看不出面前這個護著尋安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一般出現這種情況, 要么這人修為遠在他之上,要么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道士更寧愿相信他是第二種, 他說道:“喂,小子,把你手里的妖怪給我。”
那人道:“你叫我什么?”
道士被他氣勢嚇了一跳,還是不想認怯,道:“把他給我,我先抓著的,要不然別怪老夫用點手段。”
那人輕蔑一笑:“你還不配。”
他只是掃了道士一眼,那老頭兒就跪在了地上,再也起不來。
尋安見狀頓時開心了,小命算是保住,一時間看他也順眼起來。
那人甩了甩袖子離開原地,揚了揚下巴示意尋安跟著。
尋安小跑兩步跟上,問道:“恩公叫什么名字?”
他皺了皺眉頭:“我忘了。”說著,他眉目間露出一股迷茫的神色,竟是不像裝的。
怎么會有人忘記自己的名字呢?尋安以為是他不想說出口。
哼,反正他也不想知道。
他又說:"你就叫我的尊號塵星。”
尋安聽話地喊道:“塵星。”
按照規矩,他其實應該全頭全尾地喊一聲:“塵星仙尊。”
塵星:“算了,不和你一個小妖怪計較,看你樣子,才成精不久吧。”
尋安覺得他有些奇怪,不是他讓叫的嗎,怎么還不樂意了?
尋安道:“那我該叫你什么?”
塵星:“隨你心意。”
尋安:“”好別扭的一個人。
尋安謝過他,開門見山道:“大人,我要怎么才能走?”
塵星:“我好像從未說過要放你走。”
這人好蠻橫,好不講理。
尋安說:“您就放過我吧,我就一小妖怪,也沒多少修為,就算吃了也不夠塞牙縫。”
塵星哼笑道:“誰說我要吃你。”
尋安心道:“那你還不放了我?”
塵星能聽到他心聲一樣,說道:“自然是拿你有用。”
聽聞有些修士喜歡用妖怪煉丹,就那么活生生扔火爐里烤,他不會是想要用自己煉丹吧?
尋安頓時嚇得小臉蒼白。
“求您不要拿我煉丹。”
塵星大笑道:“你放心,不吃你,也不拿你煉丹,這個我能保證。”
他道:“你讓我畫一幅畫,你就可以走了。”
“畫畫?”尋安疑惑,卷翹的睫毛顫了顫,“好吧”
好奇怪的要求。
尋安跑又跑不掉,只有一路跟著塵星,路過另外一家酒樓,那樓里的說書先生侃侃道:“可曾聽聞當年某某宗門的一件舊事。”
尋安聽到這些就走不動路。
說書先生繼續道:“那魔修最擅長變幻成美艷女子,將一弟子騙的七魄沒了六魄,就是知道他是魔,也向著她,魔修被眾人剿滅后,那弟子大哭一場,哀嚎一聲‘我的妻!’竟然是想跟著一同去了”
尋安聽得津津有味,賴著不走。
塵星拽著他的衣領走:“少聽點這些。”
尋安雙手合十,作祈禱狀:“大人,讓我聽個結局吧。”
塵星咳了一聲:“不許。”
尋安抓住他的袖子搖了搖。
塵星扭過頭:“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尋安歡歡喜喜地回去繼續聽。
他走的時候還說道:“謝謝大人,您真是個好人。”
塵星聽了后沒什么大的反應,但是止不住的嘴角微揚。
尋安畢竟剛入人世間,對一切都感到好奇,那些人間講的俗套的故事,在他耳中那是稀奇又有趣的故事。
后面的情節大概就是魔修女子死后,那宗門弟子為愛入魔,然后勇奪閻王殿,救回愛人。
最后還是個大團圓結局,魔修女子改邪歸正,從此不修魔道,只做正道,兩人做起恩愛夫妻,纏纏綿綿到天荒地老。
據說這故事還是真實事件改編呢!
尋安心道肯定是杜撰的,哪兒能有這么離奇的故事,又是仙又是魔的,一聽就是假的。
聽完后,尋安想找機會溜,但一轉頭,塵星就站在街角處著他,他神色落寞,看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哀慟。
尋安的心沒由來地跟著一陣抽痛。
為什么會流露出那樣的目光呢?
尋安心道自己也跑不了,只能回到了塵星的身邊
塵星:“聽完了?”
尋安:“聽完了,最后魔修和中宗門弟子在一塊,宗門弟子還給她生了個孩子。”
塵星:“誰生?”
尋安:“男的生。”
塵星:“我就說了讓你別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尋安表面點頭,心中小聲說就要。
塵星正要帶著尋安離開這里,那邊景深和他的救兵氣勢洶洶地過來,他的救兵穿著一身皮草,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只是在景深面前溫順的像只綿羊。
救兵大搖大擺走到塵星面前:“就是你抓了我兄弟的兄弟!”
尋安忙擺手,讓他別硬碰硬:“不是。”
救兵那會兒已經和塵星卯上了,示威道:“知不知道老子是誰?吊眼金睛大白虎,王朗山山大王的名頭你聽過沒有!”
塵星極為冷淡地說道:“滾開。”
救兵怒了,揮舞著大金錘子就撲過來。
尋安擋在中間:“你們別打了,誤會!都是誤會!”
他一錘子下去,差點打到尋安身上,塵星一把抓住尋安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尋安來不及反應,已經在塵星的懷里。
塵星輕輕一揮袖子,救兵竟然就倒在地上起不來。
他什么實力?恐怖如斯!
塵星問尋安道:“你說,怎么處置他?”
尋安示意景深馬上帶人走:“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讓他走吧。”
塵星點頭,對地上的山大王說道:“你可以滾了。”
山大王:“你把我兄弟的兄弟放了!”
塵星挑了挑眉:“你在命令我?”
景深忙拉著救兵走:“你不要命了,對面那個人起碼是金丹以上。”
他攙扶著白虎離開,同時對尋安使了個眼神,讓他機靈點,找個機會自己逃出來,他實在是愛莫能助了。
尋安跟景深說道:“我不會有事的。”
他抬眼看向塵星:“讓他們走,我跟你走。”
塵星皺眉:“你這樣,說的我在強迫你一樣。”
尋安馬上道:“我是心甘情愿跟著大人走的,大人心胸比天地廣闊,我絕對沒有半點不情愿。”
塵星被他幾句話逗的眉開眼笑:“油嘴滑舌的妖怪。”
第65章 第 65 章
尋安單知道塵星要帶自己走, 但萬萬沒想到他要帶自己去修仙宗門,還是在景深口中有著號稱“妖怪的地獄”的流云宗。
尋安瞬間不干了。
他眼淚汪汪:“大人,能不能將我放了?”
塵星:“你忘記答應過我什么了嗎?”
尋安拽著他大哭:“我又不好吃, 剛修成人形修為又低,大人您就放過我吧。”
塵星:“這種小把戲對我不管用了。”
或許是這些年太過無聊, 塵星見他心中其實有些歡喜, 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
他繼續誘騙道:“你跟我回我洞府, 我那兒靈氣充足,你要不了一百年就能修煉成大妖怪,到時候沒有一只妖怪再敢欺負你。”
尋安止了眼淚, 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真的假的?”
塵星挑了挑眉:“我騙一你個小妖怪?”
景深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尋安道:“那我要用什么來換?”
塵星:“你自己。”
尋安指了指自己:“我?”
塵星:“我也不需要你上山做什么,沒事說些話讓我開心就行了。”
這個條件聽起來有些誘人, 可是怎么那么感覺像是畫的大餅呢?
塵星作勢要走, 尋安這才道:“好吧, 我跟你走。”
塵星輕笑一聲,到底是初入修真界的妖怪, 還不知道人心險惡。
他帶著尋安一路走,走出了城外, 尋安也不清楚他想要帶自己去什么地方。
卻見他喚來一只坐騎,那是只金鵬鳥,渾身羽毛金燦燦的, 好不神氣。
塵星牽著尋安的手,帶他躍上鳥背。
金鵬鳥雙翅振動,帶著二人飛翔在天空之上, 尋安緊緊趴在鳥背上。
緊接著,他們越過一重又一重的山。
尋安瞇眼看向下面, 只見群山環繞,道:“大人,不能再走了,再走就到流云宗地界,景深跟我說了,我們妖怪要是去修仙宗門,會沒命的。”
塵星道:“我都跟你說了,我保你平安,你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我的實力?”
尋安:“我怕”
塵星:“你個膽小的妖怪。”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尋安也不可能半路上從大鵬鳥的背上跳下去。
他腦袋耷拉下去,不再講話。
塵星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這些天塵星都是妖怪妖怪的喊,上了山要長期相處,自然是要叫一聲名字。
尋安心思多,畢竟他一只妖,在抓妖的修仙門派混,要小心謹慎為好。
尋安道:“我叫小草。”
塵星:“這名字不好。”正想說要給他換個名,卻突然想到要是如此他們就會氣運相連,他犯不著為了一只妖怪如此。
沒多久,大鵬鳥穩穩當當停在了山門前,塵星輕松跳下去。
尋安在鳥背上,看見離地面還有那么長的距離,心里有些發怵。
塵星抬頭看他:“下來。”
尋安咬牙,正要硬著頭皮跳下去,塵星搖了搖頭:“你膽子太小了,以后多跟我出去闖闖。”
他飛身上去,手臂一撈,將尋安從大鵬鳥背上抱下來。
尋安感覺身體一墜,接著就穩穩地停在了地上。
尋安感激道:“謝謝大人!”
塵星咳了一聲:“行了,別一驚一乍的。”
尋安抬頭看來一眼門匾,上面方方正正的寫著“流云宗”三個大字,好威風的樣子。
剛一踏入,就有很多弟子上前對著塵星行禮:“見過塵星尊。”
他們紛紛打量看一眼站在塵星身旁的尋安,尋安被人這么看也不太舒服,躲在他身后。
到了地方,塵星讓尋安一直往東面走,爬上臺階就是他的洞府,就在流云宗的邊際上的那座山峰上。
尋安指了指:“那個方向嗎?”
“對。”塵星道。
尋安抬頭望去,他要爬很多個石階,真是折煞妖也!
其實塵星還有要事要辦,走了兩步不放心,轉過頭追上尋安。
尋安道:“那邊,我曉得。”
塵星單手抱起他:“算了,直接把你送回去。”
尋安:“我不是傻子”
塵星:“怕傻子丟了。”
他抱著尋安飛身過去,尋安免了爬石階,沒過多久就到了地方。
尋安看到他修的金碧輝煌的洞府“哇”了一聲,要知道對一只初入修真界的小妖怪來說,平生見過最氣派的東西,也就是城里的酒樓。
塵星對著守門的兩個小童說:“你們看好他,別把他弄丟了。”
兩個小童忙點頭。
說著,塵星就離開。
就這么把他給扔這兒?尋安一時間不知所措。
尋安看了看那倆小童道:“不知二位弟弟名諱?”
兩個小童笑道:“我們不見得比你小了,客人要去哪跟我們說就行。”
尋安四處逛了逛,踏熟地皮。
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只有他一個人怪無聊的。
院子里有架秋千,尋安坐上去在秋千上蕩了蕩。
此處靈氣充裕,不愧是修仙宗門,這隨便吸一口氣也比他在靜春谷修煉數日所吸收的靈氣要多。
等他回去后要告訴靜春谷的各位兄弟姐妹,修真界還有這么一個好地方。
過了一會兒,尋安有些發困,沒注意就睡著了。
不是他想睡,而是身體自己的發應,他剛從靈氣稀薄的地方上了靈氣充裕的塵星的洞府,身體一下吸收太多,自然就“醉了”。
尋安稀里糊涂地睡著,等他醒后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他發現自己的黑發不知什么時候變長了許多,都長到了腰際,身量好像也高大了些,就連身上的衣服也變得很緊。
尋安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頭暈暈的,還想繼續睡,這會兒他不想睡在秋千上了。
他正要找個地方休憩,突然就聽到有人罵罵咧咧地過來:“賀星洲給我出來,姑奶奶幫你把東西給找到了!”
沒一會兒,尋安就看到了一個女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妙萱沒找到賀星洲,正在氣頭上,進來瞟了一眼秋千上的尋安,咬牙罵道:“賀星洲這個見異思遷的家伙!這么快就有了新歡!”
尋安老實本分地坐在秋千上,和她大眼瞪著小眼。
妙萱看清尋安的模樣,忽的一愣:“怎么會這么像?”
尋安不解問道:“姐姐有事?”
妙萱:“果然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說的什么矢志不渝,轉頭又找了一個!”
尋安越來越聽不懂她說的什么了。
妙萱越想越生氣,把東西塞到尋安懷里就跑了:“拿去告訴你姘頭,他要的東西,以后別想要姑奶奶我幫他一分!”
掌門已下定任何人不得再說當年之事,妙萱氣得咬牙,也無可奈何。
臨走前,她又對尋安說了一對他聽不懂的話:“聽姐一句勸,你在他身邊是沒有好下場的,我看你也不像是壞心腸的,這才告訴你,你若識相救離他遠點,不要到時候動了心,才發現自己只不過是宛宛類卿。”
尋安:“姐姐,你是不是多想了?”
妙萱:“我能多想?幾百年里我都沒見過他帶人回來,這次一下山久帶回來一個你,聽其他師弟師妹們說,還一回來就摟摟抱抱的。”
尋安辯駁:“沒有。”
妙萱:“我好話說盡了,不要到時候哭爹喊娘的時候怪我沒提醒你。”
她盯著尋安再看了一眼:“真像。”
尋安覺得她好像誤會了什么,想要和她解釋,人又匆匆忙忙地跑了。
他低頭看妙萱塞給他的東西,那是一堆小旗,不清楚是干什么用的。
尋安拿過去放在了屋里。
那兩個小童也不管他,尋安還是困,隨便找了個榻上瞇眼就睡。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人搖醒的,轉頭一看,卻見塵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
尋安揉了揉眼,問:“大人什么時候回來的?”
塵星讓他換間屋子睡,別睡在自己屋里。
尋安掀開被子,無精打采地“哦”了一聲。
塵星卻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望著他直直的愣住。
尋安一下變成了青年的模樣,與夢中的身影漸漸重合。
塵星出神地捧著他的臉。
尋安被他摸的不太好意思起來,眼神示意他挪開手。
塵星不確定地喊了一聲:“你真是小草?”
尋安覺得他有些莫名奇妙,點了點頭。
塵星摸了摸他綢緞一樣的黑發,眼中閃過自己尋安不曾察覺的柔情:“你繼續睡吧。”
尋安:“?”
塵星:“睡醒了幫我一件事。”
第66章 第 66 章
塵星所說的事情, 自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畫。
他帶著尋安來到自己的書房里面,小心翼翼地攤開一幅畫,他的動作輕柔, 生怕將畫弄破了似的,看的出來他很寶貴這幅畫。
尋安好奇地看過去, 只看畫上的人一身紅衣, 是喜服的款式, 輪廓都勾勒好了,可惜五官上缺了一雙眼睛。
塵星眼中帶有深深的執念:“我時常在破碎的記憶中見到這樣一個人,可是當我夢醒之后, 就什么也記不起來, 我想要還原他的樣貌。”
“我拼拼湊湊勾勒出他的模樣,卻唯獨缺了一雙眼睛。”
他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尋安不解問道:“那我怎么幫你?”
塵星低頭看他, 掀開他額前的碎發。
他說:“你有一雙漂亮的眼睛。”
尋安:“我?”
尋安一顫, 心道他不是想挖他的眼睛吧。
他轉身想跑, 被塵星強硬地按住。
塵星捧著他的臉,細細端詳, 他道:“你別動,我只想試試。你的眼睛放在他的臉上是什么樣的感覺。”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 從見到尋安第一眼,他就有一股熟悉感,好像見過千次百次一樣, 但他確實記不出這個人。
塵星的手指婆娑著他的臉,道:“你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 看著我就行。”
尋安僵硬地點了點頭,實在是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他站樁一樣待在原地, 讓塵星照著他的樣子作畫。
未幾,一個完整的樣貌被刻畫出來,畫卷中的男子眉眼含笑,是讓人很舒心的長相。
尋安看向畫上,上面的男子溫雅俊秀,對著人笑。
尋安心道:“好俊秀的一張臉,這張臉的主人很有親切感,似乎永遠不會做壞事。”
塵星望著那副畫呆在原地,他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然后捂著腦袋,好像要記起來什么。
尋安被他的樣子嚇到,扶著他問他怎么了。
塵星卻緊緊抱著他,哽咽道:“我想不起來,我什么也想不起來!”
尋安安撫他道:“以后會想起來的”
他們在無人的房間中緊緊相擁,那一刻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尋安的心中蔓延開來,像是他在藥鋪里偷吃的一顆山楂,嘴里又酸又澀。
過了一會兒,塵星才慢慢恢復平靜,他推開尋安,轉過頭去擦干自己臉上的眼淚。
“剛才的事不許說出去。”他之前的脆弱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又變成那副傲氣的樣子。
人怎么還有兩幅面孔?
尋安忙不矢點頭答應:“我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沒聽到。”實際上在心頭誹謗,回去后要給靜春谷里的兄弟姐妹都講一遍,那個看起來兇巴巴的修士其實是個愛哭鬼。
尋安道:”你畫完了?”
塵星卻搖頭:“還缺了一點。”
尋安問:“缺了什么?”
塵星:“他的眼睛里應該盛滿了星星。”
尋安心道這人眼就那么大一點,如何裝的下漫天星星,塵星不會是困在夢里,分不清夢和現實了吧。
自打那天過后,尋安是真的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塵星也不要求他做什么。
尋安就像只吉祥物一樣,起個鎮宅子的作用。
塵星住的遠,離流云宗主峰還有好一大段的距離,所以平常尋安除了幾個掃地的小童見不到什么外人。
尋安整天無聊的很,以往在靜春谷的時候,從來不會覺得無聊,到處就是家人們,隨便一走都怕踩到了誰的本體。
那個時候最不缺的就是說話的人,現在卻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兩個小童不太愿意搭理他,尋安找不到事干就去找塵星玩。
塵星很多時候都是在書房里,他好像有總是很多事情要做。
尋安就坐在一旁,或是睡覺或是看些閑書。
塵星說:“沒事干?”
這不是廢話嗎?
塵星讓他過來,尋安乖乖過去。
塵星捏了捏他的臉,說道:“長胖了。”
每天無所事事,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很難不長胖。
“以前抱著硌手。”他問尋安,“想修煉嗎?到我書房那兒自己看上哪門功法自己照著練,不懂來問我。”
尋安搖頭:“不想。”
不是他不想,他一個妖怪這修煉的路子都不對啊!
塵星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不學無術的妖怪。”
尋安捂著頭,有些委屈。
塵星又摸了摸他的頭:“這就打痛了?”
尋安:“我們草很脆弱的。”
塵星讓他等了一會兒,從一堆瓶瓶罐罐里面找出一個藥瓶給他。
尋安問:“什么東西?”
塵星:“糖丸。”里面裝的其實是他煉的丹藥,但是他這輩子和煉丹好像不太對盤,每次都沒能煉成,煉出來的東西沒什么功效,但是吃了也算是強身健體,對于面前這個小妖怪應該有點用。
尋安心想:“我又不是小孩,早就不愛吃這個了。”
但現在他吃塵星的用塵星的,自然只有假裝驚喜地收下。
塵星:“吃完了再來拿。”
尋安點頭,算了就當零食吃好了,嘗了幾顆,那糖丸居然不太甜,他還挺喜歡這個味道——
這地方靈力充裕,什么都不用做,尋安的修為就蹭蹭蹭地往上漲。
這種好事他可忘不了家人們,他對塵星說:“我想回靜春谷”
塵星問:“幾時回來?”
尋安比了個三,塵星臉色不太好。
尋安又比了個二,塵星看起來還是不大高興。
直到尋安比了個一,塵星才點頭。
尋安默默收回手,一天能做什么,來回都要一天。
卻又聽塵星說道:“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去了就回來。”
尋安開心道:“多謝大人!”
塵星道:“去吧。”
他給了尋安一堆東西,叫人看了便知道尋安在他這兒過得很好,什么天樞三元玄丹,天一化形幽丹
他又說道:“你想要什么東西自己去拿,不要把庫房搬空就好。”
尋安嘿嘿一笑:“我就兩雙手,搬不空的。”
尋安蹦蹦跳跳地要走,塵星拿出一根手鏈系在他手上:“有危急情況你就往左右兩方向各自轉動手鏈上的紅寶石三下,我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尋安點頭,他一時間得意忘形,抱著塵星的脖子親了一口。
那斷情絕愛好幾百年的塵星刷的一下愣在原地,從臉到脖子都紅了個透。
他在那自言自語道:“膽子好大的妖怪。”
等回過神,尋安已高高興興在回去的路上。
尋安跟著塵星學習了幾個月,也會了一下小法術,什么御劍飛行那是不在話下。
飛了半天,終于到了靜春谷,剛一落地,一點聲音也沒有,只剩下靜春谷滿地的草和樹被風吹得嘩嘩響。
尋安喊了幾聲:“景深!”
“我回來了!”
安靜的死寂的靜春谷一下活了起來,谷里的妖怪們化出人形出來。
景深出現后按著他上下左右看了個遍:“是你!我們還以為是哪個修士路過這里呢!靜春谷的家人們都以為你遭遇不測,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尋安:“我沒事,大人他對我很好。”
他把塵星給的東西全部拿出來,一一分給他們。
景深道:“哇,全是好東西,你小子,有點東西。”
說著,帶他去吃大餐,準備了今早剛掉落的露水給他。
景深道:“我看你修為漲了不少,以后你就是我們靜春谷的第一勇士。”
尋安擺手:“我還得回去。”
景深不解:“回去?你回哪兒去,靜春谷才是你的家。”
尋安:“不是我不想留下,我答應了他要回去。”
景深:“你怎么就被他看上了呢?”
尋安:“你別瞎說,我和他可沒有什么關系。”
景深道:“他們那里靈氣充足,你留在那兒修煉也不錯。”
塵星給他一個月的時間,尋安還真待滿了一個月。
只是在距離一個月還剩下好幾天的時候,尋安收到了塵星的傳訊符。
上面寫著:“你什么時候回來。”
尋安回道:“還沒到一個月。”
對面就不再傳訊。
靜春谷里面年輕的妖怪很少,大多數都是些活了一兩百年的妖怪。
算著時間,普通妖怪最多也就能活個兩百年。
景深不禁感慨,雖然極力發動谷里的年輕妖怪出去掙靈石,但是還是太晚了,他們修行的速度趕不上衰老的速度。
他看著尋安,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找老妖怪們談了談。
雖然有些對不起尋安,但是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離開之前,尋安跟每一只妖怪道別。那些家人們都懇求道:“能不能把我們也帶去仙人修仙的地方看看?”
尋安:“可是我說了不算。”
景深馬上道:“要不你問問?”
尋安道:“那好吧。”
尋安掏出塵星給他的通訊符,他寫道:“大人,我想帶些家人們回去可以嗎?”
塵星:“不許。”
尋安:“那我帶些草回去了?”
塵星:“勉強同意。”
尋安開心道:“他同意了,你們變成本體跟我走就行了。”
尋安拿了一個花盆,將那些草小心翼翼地裝進里面。
花盆裝草,還是頭一次見。
尋安道:“你們記住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現出原形,特別是那個叫塵星的人面前現出人形,他脾氣不好的很,一口兩只妖怪!”
幾人點頭:“你能帶我們去實在是太好了。”
可惜他的計劃在回到流云宗的第一天就被塵星識破了。
尋安回去的時候,塵星竟然得閑早已待在他的洞府里面。
他掃了尋安一眼:“還知道回來?”
尋安覺得他莫名其妙的,不是他說的一個月嗎,現在也沒超出時間,他也沒做錯什么呀?
尋安拍了拍兜里帶的草,示意他們保持鎮定。
塵星說:“把你兜里的東西掏出來。”
尋安掏出了塵星給他的那一瓶糖丸。
塵星:“其他東西了?”
尋安:“能不掏出來嗎?”
塵星:“沒有事情可以瞞過我的眼睛。”
尋安就各種耍賴不想掏,塵星輕輕勾了勾手指,那盆草就從他的兜里飄了出來。
尋安趕緊去把花盆抱著,這么多老人家,摔壞了就不好了。
那些草綠得發黃,很顯然有些年頭了。
塵星冷冷道:“都變成人樣。”
沒一會兒,出現了幾個爺爺奶奶樣貌的人,總之年齡都很大。
塵星驚住:“你把你爺爺奶奶都帶上山來了?”
尋安擋在家人們身前:“你說可以帶草回來的,我就帶回來了。”
他們都是一些修煉受阻礙的精怪,自知這是最后的機會,只想搏一搏,多活幾年也好啊。
一群妖怪也不想讓尋安受懲罰,對著塵星道:“大人,是我們硬要跟著尋安上山的,請您不要責怪他。”
“尋安?”塵星看向尋安,“你不是說你叫小草嗎?”
他繼續念著這個名字,頭突然一陣一陣疼了起來,五官都痛得皺了起來。
尋安心道他有這么不喜歡自己嗎,聽到名字就開始不舒服。
塵星緩了半天才道:“一個月后讓他們下山去。”
幾只妖怪忙跪下來想要謝他。
塵星不想沾染因果,說道:“別跪,不是我帶你們來的,你們的事情,我一改不知情。”
塵星搖了搖腦袋,轉身離開,尋安追上他:“你是不是生氣了?”
塵星:“你說呢?”
尋安:“對不起。”
塵星:“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帶他們上山嗎?”
尋安小聲道:“會。”
塵星:“犟種。”
第67章 第 67 章
就這樣, 靜春谷的家人們算是在塵星的洞府里住下來了。
尋安特意選了一塊靈氣最旺,風水最好的地方把草種上去。
有家人們還是有好處的,不用擔心沒人說話。
塵星一走幾人就談天說地, 什么都能瞎聊一會兒。
今天剛讓家人們出來,妙萱就來了。
她一向氣沖沖的, 看了尋安兩眼也沒說什么, 徑直去找塵星。
尋安道:“他剛出去。”
妙萱道:“你把他喊回來。”
尋安:“我我喊不動。”
妙萱:“傳訊符了, 馬上叫他回來!”
尋安沒辦法,照著這個姑奶奶說的做。
妙萱說:“你就寫再不回來妙萱大姑奶奶就要把你的小情人吃了。”
尋安:“”
妙萱搶了一把傳訊符:“你不來我來。”
尋安以為塵星會無動于衷,沒想到過了半個時辰他還真回來了。
尋安趕緊帶著家人們跑了。
妙萱道:“你單養他一個就算了, 還把他一家老小都養了, 你是要當感動流云宗二十四孝好老公嗎?”
妙萱說話一向陰陽怪氣,塵星也不清楚自己和她以前有什么過節。
塵星:“你有什么事?”
妙萱:“書我也給你找到了, 后面的事情要不要做看你自己的意思。”
塵星收好寫著“引魂訣”的書, 點頭道謝。
妙萱感慨道:“當初一起上山的人, 走的走,死的死, 居然就只剩下你和我。”
塵星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妙萱:“我講不了,掌門讓我立下了閉口禪。”
塵星:“他閉關那么多年, 連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
妙萱:“不清楚,掌門閉關匆匆忙忙的,他很久之前就閉過好長一席的關, 這次又是那么久,他是打算沖擊飛升了嗎?”
塵星:“這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情。”
妙萱嘟囔:“對呀,你把你那個小祖宗全家老小伺候好, 見異思遷的賀世美!”
塵星:“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妙萱:“走了,你好好想想你以前有什么有過什么愛人, 就這么輕易地移情別戀,對他不公平,對你也不公平。”
塵星陷入沉思之中——
流云宗還是有點東西,靜春谷的妖怪們在這兒修煉了月余,都突破了瓶頸。
尋安很是高興:“你們回去后靜春谷又有希望了!”
幾人道謝,也不貪戀這兒的充裕靈氣,對著尋安道:“我們該下山了,這地方也不能久留,我們妖怪是不屬于這里的。”
尋安一頓,對呀,他是個妖怪,不該在這里。
可他暫時還不想離開
或者說是,不想離開塵星的身邊。
山上不知歲月,時間過得飛快,尋安和塵星混熟了,漸漸也大膽起來。
塵星在書房做事的時候,他偶爾趴在他的身上打盹睡個覺,塵星也不叫醒他。
須臾之間卻覺地久天長。
自打被塵星鞭策后,尋安也開始修煉起來。
只不過他修煉的很隨心,畢竟他始終是不屬于這里,遲早有一天是要回靜春谷的。
塵星在宗門里養了個妖,大家都知道,只不過現在掌門也閉關,塵星是宗門修為最高的人,還真沒人能拿他怎么辦。
有好事者想看看那妖張什么樣,等到看到人,卻一臉見鬼樣。
“死的那個回來了。”
尋安會瞪那沒禮貌的一眼:“你才死了。”
尋安就在塵星的洞府里面住下,這里離流云宗的幾大主峰比較遠,平時也沒人打擾,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就是一個妖怪無聊的,塵星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陪著他。
塵星洞府里的每一張床,尋安都睡了一遍,發現還是塵星的那張睡的最舒服。
塵星也不說什么,而且他又不常回來,尋安也就理所當然地睡他床上。
尋安睡到一半被涼的打了個噴嚏。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還是有點冷。
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是塵星回來了。
他將尋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揣暖,尋安看著他發愣,塵星:“呆了?”
“我好像沒有理由一直在你身邊。”尋安剛睡醒,有些懵,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了。
“不需要理由,你想留就留。”塵星道。
尋安說:“我”
塵星說:“下雪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尋安興奮地穿好衣服,沖了出去。
靜春谷從來不下雪,他還是有一次見到如此大的雪。
尋安很沒見過世面的“哇”了一聲。
那雪像是給山上鋪上了一層雪白的地毯,積了厚厚的一層,要將一切都掩蓋似的。
尋安才踩上去,腳步就陷進去了。
他就穿著一件尋常的夾襖在雪地里玩耍。
塵星看他那個野勁,揮手讓他過來,轉身拿了一件狐裘給他給他披上,尋安被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
塵星說:“多穿點,少去雪里,葉子尖尖被凍得發黃了就不好了。”
尋安說:“我沒那么脆弱。”
、
塵星:“跟我貧嘴沒有用。”
他說:“你手都凍冷了。”
還讓塵星給說對了,小草最不經凍,回來后尋安就打了個噴嚏。
塵星:“不聽我的話吧。”
尋安滿臉壞笑地把自己還沒被捂熱的冰冷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流云宗上下恐怕只有尋安一個人敢對塵星這么做。
換個人塵星估計要把他的天靈蓋都給掀了。
塵星的身上很暖和,他穿的也不多,就薄薄的一層單衣,修為高還是有好處啊,夏天不怕人,冬天不怕凍。
塵星把他的手拿下來,也不生氣:“很冷么?”
尋安看著他發愣,好半天才說:“有點。”
塵星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捂熱:“行了,暖和了。”
尋安抬頭看著他,呆呆的,一動不動。
塵星:“傻了?”
尋安默默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回。
他問道:“你夢里的那個人了,最近還會出現嗎?”
塵星蹙眉:“出現又怎樣,我始終記不起來他的樣子。”
尋安沒由來的有些失落,他說:“你可不可以不想他。”
塵星:“不可以。”
尋安心中空落落的,心好像都被外面的皚皚白雪覆蓋住。
他干笑了一聲:“我想起來還有事情沒有做,我先走了。”
塵星拉住他不要他走:“你能有什么事情?不要和我待在一塊嗎?”
尋安:“有事就是有事!”
塵星:“犟種。”
塵星掰過他的下巴,看到他臉上的淚水,心跟著難受起來。
他用指腹替他揩去淚水,說道:“我聲音太大嚇著你了?”
尋安覺得喉頭有些發哽,澀的他開不了口。
他說:“不是你聲音太大。”是我心太小。
尋安繼續說:“我修煉夠了,想回去。”
塵星:“一個月,回去吧。”
尋安:“不是,我是想”
塵星挑眉:“你想一去不回?”
尋安猛地點點頭。
塵星的目光一下子寒冷起來,就像外面的冰雪:“不許。”
最終,尋安還是選擇了逃避。
他靠在墻上,身上穿著狐裘,一點也不冷,可是心中卻拔涼。
他想之前妙萱說的沒錯,塵星心中有段難以忘懷的白月光,無論是誰都無法取代。
尋安神色一黯,他自己只是靜春谷一株小小的草,運氣好碰到塵星僥幸過了幾天幸福日子,就開始不知天高地厚起來。
是該找個時候離開了。
這幾天尋安有些不大對勁,也不來他的書房。
塵星最近事情很多,也來不及想太多,想著等忙完這陣子,帶他出去轉轉,人或許就恢復正常了。
不過,他的這些想法還沒來得及付諸于行動,尋安就消失不見了。
尋安走的時候什么也沒有帶走,他給的狐裘也整整齊齊放好還給他。
尋安沒有跟任何人說,獨自一人下了山。
他心想自己該回家了,還好自己是有家的妖怪,靜春谷的每一株草都是他的家人。
他又無法遏制的想到了塵星,塵星一個人在那空蕩蕩的山峰上,會感到寂寞嗎?
尋安搖了搖頭,他才不會。
神仙本來就是寂寞的,而且塵星那么高的修為,流云宗的人都懼他,他應該是享受那種會當凌絕頂的孤獨。
而且,也沒有人能走到他的心底
不知不覺,尋安就到了山下。
山下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很多,還好之前在藥鋪打工存了點,他給每個人都買了一件小禮物,然后高高興興地回到靜春谷
景深見到尋安的時候還不太敢相信。
“他肯放你回來了?”
見到景深,尋安歡快地撲上去:“深哥,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景深卻一眼看穿了他一樣,問他:“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尋安:“沒有,我能有什么事情。”
景深問他:“這次打算待多久再回去?”
尋安到:“這次不回去了。”
“不回去?”景深道,“也好,那個地方雖然說靈氣多,但到底不適合我們妖怪存在,妖怪就應該在山野里自由自由,無拘無束。”
尋安點頭:“就是這樣。”
景深道:“你回來我就放你幾個月的假,就在咱們靜春谷待著,哪兒也不用去。”
尋安點頭:“正好我也不想去哪里。”
和流云宗不同,這里冬天也不下雪,根本不用擔心被雪埋。
在靜春谷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寧,再也不用想東想西,可是當天一黑,他睜開眼,一眼就看見了黑夜中的星星。
他煩躁地閉上眼,化為本體,在夜晚的涼風中入眠。
不想看見星星。
尋安以為這樣的好日子還能過很久。
直到三四天后,尋安正和景深講笑話,景深僵硬地指了指尋安的身后,尋安一轉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第68章 第 68 章
“為什么不辭而別?”塵星盯著他道。
尋安往后退了幾步, 躲避他的目光:“為什么我不能走?”
反正你心中也沒有我
“跟我回去。”塵星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尋安:“不回去,這里才是我的家。”
塵星有很多種辦法可以帶走尋安,一株長在山谷里的野草, 可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
他強硬地抓住尋安的手腕。
尋安很排斥地甩開他的手,只是他抓得緊沒能做到, 他就硬生生將自己的手腕扯出來。
他望著塵星的眼睛, 只問了一句話。
他說:“我不喜歡做誰的替身, 你能忘掉他嗎?”
塵星愣在原地,尋安趁機扯回自己的手。
塵星面露痛楚,夢和現實為什么偏偏要他做一個選擇?
過了很久, 他最終還是放手:“我無法忘記。”
尋安眼中淚光閃動:“那那我呢?我算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尋安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副決絕的樣子。只是當景深詢問他的狀況時,他抱著景深, 痛哭出聲——
光陰飛逝, 轉眼已是十幾年過去。
這點時間對于早已勘破凡塵的修士們來講, 確實不算什么。
一處荒蕪的懸崖上,傳來對話。
妙萱問他:“你真要這么做。”
塵星:“我必須這么做。”
無論如何, 他想要恢復那些記憶,想要那個人回來。
他將一些碎渣子放置在托盤之內, 周圍插滿各色的幡旗,此幡名為招魂幡,有召亡靈的作用。
見他心意已決, 妙萱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他將自身的修為注入法陣之中,不一會兒,陣法中的召喚物開始發出亮光, 塵星死死盯住那東西,光芒愈盛, 塵星不要命一樣繼續加大施法。
慢慢的,周圍聚起魂魄體,那些遺留在人間,不愿消散的靈魂碎片被聚集在一塊,漸漸形成一個人樣。
陣法的正中央漸漸凝聚成一道透明的人影。
和夢中人相差無幾,只是他雙眼緊閉,塵星癡癡地望著中央的人,向他伸出了手。
那透明的人形朝著他睜開了眼!
塵星以為自己馬上能夠看清楚他的眼睛。
下一刻,美夢猝然破碎,面前的人影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要!”
塵星想要挽留不讓他離去,可是無論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他還是做不到。
就像人永遠無法挽留一道風,那好不同意聚在一起的魂魄碎片,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塵星頹然地跪在地上,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與此同時,身處靜春谷的尋安心口突然一痛,有什么東西好像鉆了進來。
景深問他:“沒事吧?”
尋安好半天才恢復過來,臉上有濕潤的東西,一伸手發現滿臉都是淚。
這是發生了什么?
景深:“你不會還在想他?”
尋安:“不是!”
和塵星上流云宗的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他時常會想起在流云宗的一切,柔軟的床,綿綿的雪,還有他溫柔的眼
他使勁地搖搖頭,將那些記憶拋在腦后。
怎么心中就突然那么難受起來了呢?
太不對勁了。
景深:“你這些年一直窩在靜春谷也不是事,這樣吧,我給你找點事情做,聽聞離這兒不遠外的地方又發了洪水,大水把整個村子都淹了,你反正也沒事,去那邊幫幫忙,也算是為自己積德。”
尋安點頭同意,第二天就踏上了路途。
他這些年修為有所見長,好歹算個有點東西的妖怪。
連著趕了幾天的路程,終于到了遭受洪災的地方。
水還在蔓延,村民們都轉移到了附近最高的山上,可是那雨越下越大,就怕再這么下下去,把山頂都給淹了。
說來也奇怪,那雨只在他們村子上面下,其他地方都沒那么大。
尋安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他混在人群里,村民也不知道他是從什么時候出現的。
大家都餓著肚子,尋安拿出自己帶的東西給大家分,暫且充了會兒饑。
看見帶孩子的,尋安就多給了點。
婦女懷里的小女孩應該才兩三歲,喊人都是奶聲奶氣的。
尋安看著可愛,多逗了她一會兒。
她母親竟然就將孩子給自己抱。
尋安手忙腳亂地接過來,小女孩喊:“哥哥你好熱和啊。”
尋安身上沒有被雨淋透,這兒的災民們都穿著濕漉漉的衣服。
尋安把外袍脫下來,披在小女孩身上。
他一邊抱著小女孩,一邊了解這兒的災情。
小女孩抱著他的手數他的手指頭玩,剛開始還好,后面看他手腕上戴著一條手鏈,發現上面的紅色珠子竟然可以扭動,就拿著玩了起來。
等尋安發現時,已經遲了。
手腕上的手鏈已經被動過,想到之前塵星對他說過的話,什么你轉兩下他就會過來。
尋安頭皮發麻,怕他真的來了。
還好過了一個時辰也不見他人影,尋安才松了口氣。
看來他已經將自己完全的忘記。
也對,他們本來就不該有交集。
尋安將小女孩還給她媽媽,幫著其他村民準備造船。
連著忙了半天,突然聽到女人的哭喊聲。
尋安忙放下手中的活,過去一看,之間水中濺起一道水花,婦女在岸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尋安問:“發生了什么?”
旁邊的人道:“她孩子掉進去了!”
這水距離岸邊有一定的距離,怎么會無緣無故地掉進去?
有人道:“水里面好像有吃人的怪物,小孩子是被拖進去的!”
也來不及再思考什么。
尋安把鞋脫了,一頭扎進水中。
水中被淹的房屋樹木繁多,很阻礙視線。
尋安只能尋著小孩的氣息過去。
他游了很久,終于看到了小女孩的影子,他猛地往前游去,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抓住她的手。
一條尾巴突然捎過來,將小孩的腿卷住。
尋安緊緊抓住小女孩不放手,那尾巴好像是搜尋到了更加合適的獵物,改為圈住他的腿,慢慢將他腰全部裹住。
尋安動彈不得,拼了最后一口氣把孩子給送出水面,接著自己就被往下拽。
他隨便抓了塊石頭去砸那東西,結果被纏的更緊。
尋安努力掙扎,卻實在沒有力氣,正當以為自己快要不行的時候,有人一把抱住他,將他攬在懷中。
是那樣熟悉的感覺……
然后,他被送了出去。
是塵星,絕對是他。
尋安濕漉漉地被送上岸,卻遲遲不見塵星出來。
他在岸上焦急地等待,差點重新跳進水中。
過了很久,塵星才從水中鉆了出來,他身上都是血,經過了一場惡戰之后,他步履蹣跚。
他渾身濕透了,臉上看起來很憔悴,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沒有以前樣盛氣凌人。
尋安心糾起來:“你要不要緊?”
塵星搖了搖頭,說道:“是河底的蛟蛇封印松動,跑了出來。”
他身上還有打斗之后的傷痕,尋安想要幫他處理一下傷口。
塵星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飛至半空之中,一手指天,全力送出一掌,俄而洪水褪去,顯出被大水摧殘過的土地。
陰雨綿綿的天終于恢復了清朗,連著落了多日的雨終于停下。
塵星從半空跌落下來。
尋安沖上去接住了他。
那一刻,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尋安喊道:“星洲”
塵星眼中一瞬間猛地迷茫:“你叫我什么?”
尋安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么要這么喊他,他說:“沒什么,你聽錯了。”
塵星抓住他,不停追問:“你剛才叫我什么?”
尋安蹙眉,就是不說話。
塵星搖搖頭,開始打坐調理。
尋安望著他很多想說的話,但是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洪水散去,眾人都開始離開。
只有一位老人朝著人群散開的地方趕來,他看見毀成一團遭的故土,無奈地嘆惋。
還是來遲了一步。
見到塵星和尋安,他說:“我見過你們。”
他指著尋安:“你之前給我摘過棗子吃。”
尋安疑惑道:“老人家,你是不是認錯了人?”他化成妖怪也就十幾年,還沒這位老人家的年齡大,為什么說見過他們了?
見過塵星不奇怪,聽說他好幾百歲了,但是見過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塵星看了一眼老者,說道:“你也是修士。”
老者:“算不上,只能說尚在入門階段。”
他對塵星說:“我確實比一般人活得久,別看我現在才七八十的樣子,我活了整整四百年!”
他對塵星說:“再過十年我確實也趕不上你,你給我的那本冊子,我還留著的,不信你們過來看。”
塵星拿過那本功法來看,確實是來自流云宗的東西。
他知道自己失去過一段很重要的記憶,忙讓老者將之前的事情全部道來。
塵星聽完之后,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他很恨,為什么什么都記不得,為什么會將一切都遺忘?
他看著與記憶中的那個人相似的尋安,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一切難道只是巧合?
第69章 第 69 章
尋安也不知道塵星心中的想法, 只見他神情恍惚。
從老者的話中,尋安依稀可以推測出,曾經有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人, 他和塵星關系親密,一起去過很多的地方。
后來因為什么事情, 塵星把他給忘了, 連他的模樣都記不得。
尋安心中莫名堵得慌, 原來他和塵星的相識,都開始于塵星對于那個人的追尋。
明明對自己說過很多次不要在意,他們修仙的最是無情, 可為什么還是忍不住心痛起來?
尋安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但他不愿意就這么沒骨氣地離開。
當塵星對他說“我想你跟我一起回去”時,他都假裝無所謂地笑了笑。
尋安:“那我去坐坐, 過幾天就回去。”他將手中的衣擺都捏得一團皺, 就像他千瘡百孔的心。
塵星眼中一亮, 點頭:“跟我走吧。”
他臉上露出一些疲態:“這幾天就陪我說說話吧。”
尋安近乎貪婪地注視著他,答應道:“好。”
還是當年的大鵬鳥, 但是尋安已經不怕那些東西了。
沒多久,就到了流云宗。
過了十幾年又回到這里, 好像沒有太多的變化。
可惜心境早就不同。
當年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如今心中卻想的太多, 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極端?
塵星還是那樣忙,一回去就往書房跑。
尋安打趣說:“不知道的以為你才是流云宗的掌門呢。”
塵星:“我就是在替師尊做事。”
尋安:“你師尊是掌門?”
塵星點點頭。
尋安:“怪不得你那么厲害。”
塵星笑道:“是我厲害我師尊才是掌門。”
他倒是會想,尋安笑了笑:“你是全流云宗最厲害的人, 行了吧。”
尋安手支著下巴,就像以前那樣看塵星做事, 昏黃的燈光下,塵星的眉眼竟然顯得有些溫柔。
尋安就那么看著他,什么也不想,怎么會待在他身邊就覺得幸福起來了呢?真是沒骨氣。
看著看著,尋安開始打起了瞌睡。
自從上次心口一疼之后,他也開始做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夢中有一片開不敗的桃林,花瓣被卷起向他飛舞過來,接著他看到了塵星的臉,尚顯青稚,還有一點少年氣,滿臉的倔強。
他看著自己的眼中那么柔情,那么愛意綿長。
好像天上地下,除了自己,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入他的眼。
尋安迷蒙之間想到,塵星才不會對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定然以為我是他夢中人。
可為何他卻入了我的夢
一場夢頓時消散,尋安瞬間醒過來。
他心想自己是被塵星傳染了嗎,也開始做起怪夢。
不同于塵星清醒后的無措,那些夢中的事情,他是清清楚楚的都記得。
他看到和自己相似面孔的男子,和塵星攜手相伴,走過一段又一段的路,那種氛圍不必言說,彼此眼中只容得下對方。
最后的一幕,他們皆穿著刺目的喜服,尋安再想看后面發生的事情,就轟然醒過來了。
在夢中,他記得清晰無比,男子喊的是“星洲”。
尋安想,好像妙萱也叫過這個名字。
尋安看向一邊的塵星,他正伏案疾書。
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星洲。”
塵星渾身一顫,放下手中的活:“你叫我什么?”
尋安突然之間脾氣就上來了,盯著他喊道:“星洲。”
塵星道:“你”他的唇上頓時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無比。
尋安看著他那個樣子,很是心疼道:“對不起,我再也不喊這個名字了。”
“不,繼續喊。”他拽著他的手腕,變得偏執起來,“繼續喊!”
尋安被他抓得痛,心中苦澀,干脆遂了他的意。
他道:“星洲!賀星洲!賀星洲!你滿意了吧!你都想起來吧!”
塵星的額角流下冷汗,他緊閉著雙眼,不斷回憶那些破碎的記憶,面上流露痛楚。
尋安看著他的那個樣子,著實心中不忍,默默閉上了嘴。
他有些嫉妒起來,嫉妒的想要發瘋。
為什么他對那個人念念不忘,就那么重要嗎?
這樣顯得自己更加可笑起來。
尋安失去了渾身力氣一般,勉強說道:“我明天就走。”
他沒有再待在這里的理由,不想再自欺欺人。
塵星沒有回答他,他還掙扎在那段想不起來的回憶之中。
尋安逃似的出了門,本來打算明天就走,可還是被塵星挽留下來。
塵星握緊他的手腕不放手:“過了這幾天,我送你回去。”
他眼中有些懇求的意味:“就多留幾天?”
或許是那會兒的風剛好掠過他的發梢,無端生出了些蒼涼感,尋安突然覺得塵星實在是太寂寞,偌大的流云宗竟然沒有一個能讓他敞開心扉說真心話的人。
尋安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頭答應:“好,但是我在的這幾天,你能不能別提起他。”
塵星愣了半天,點了點頭。
塵星忙里偷閑,有時候會陪尋安在附近轉轉。
流云宗的后山靈氣充盈,尋安最喜歡到那兒待著,漫山遍野的草,看著就很舒服。
塵星道:“你不若把本體移到這兒來,要不了一百年,你就能變成大妖。”
尋安卻搖頭:“在長成大妖之前,我得先有命在才行。”
他們漫步在山野之中,路上偶爾遇到蜻蜓蝴蝶,嬉戲玩鬧于花叢之中,或是紅嘴小鳥,黃毛狐貍,在山中怡然。
尋安突然問道:“你們山上是不是野獸很多?”
塵星:“放心,豺狼虎豹是沒有的。”
尋安:“我不怕那個,有沒有”
說話間,幾只野兔從兔子洞里面鉆出來。
尋安嚇得跳起來,躲在塵星的背后。
“我剛才就想問有沒有兔子!”
塵星忍俊不禁:“兔子算什么野獸?你身為一只妖怪,居然怕兔子?兔子膽子本就小了,你比兔子還膽小。”
尋安:“它們要啃草根,不知道多少家人們死在兔子口中。你幫我把他們趕走好嗎?”
塵星故意逗他:“兔子過來了。”
尋安扒在塵星身上,雙臂緊緊抱著他的后腰。
“你這樣我動都動不了,如何幫你趕兔子?”塵星道。
尋安松開了一點手,將頭縮在塵星肩膀后面瞇著眼睛看兔子跑遠沒。
塵星仰天大笑,一把將尋安打橫抱起,帶著他馬上離開這里:“算了,回去吧,我洞府里面就沒有兔子。”
尋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塵星抱起來,雙腳騰空。
他緊緊樓住塵星的脖子,生怕從半空之中掉下來。
他小聲罵道:“你們這些修仙的,當真壞的很!”
他說的話塵星聽得清清楚楚,卻明知故問:“在嘀咕什么?是不是在罵我?”
尋安:“沒有,你是不是聽錯了。”
塵星:“我耳朵很好,一般不會聽錯。”
尋安:“就是聽錯了,我說的是你們修仙的都法力無邊,萬萬不會和我一個小妖怪計較。”
塵星眼帶笑意:“若我偏要計較了?”
尋安違心道:“你大人有大量,絕不會做出這樣小肚雞腸的事情。”
塵星點頭:“還是你了解我。”
尋安:“”
他還抱著塵星的脖子,這個姿勢有些曖昧了,尋安忙縮回手。
路上,尋安越想越氣,說道:“都怪你。”
塵星覺得好笑:“怪我什么?,你這個小草精十幾年不見都學會賴人了。”
尋安:“我不跟你上山就不會遇到兔子,我不遇到兔子就不會被你笑話,所以說都怪你。”
塵星大笑,很久沒有笑得如此開懷:“好個強詞奪理的妖怪,那我也怪你,你若是不用手鏈喚我來,我們就不會再相逢,我也就不會帶你回來。”
尋安解釋道:“不是我喚你來的”說到一半他卡住了,就算不是他動的手鏈,為何這么久過去還將它戴在手上呢?
他低頭看了一眼有些舊損的手鏈,怎么不把它收起來呢?一直戴著做什么?念念不忘一個心中沒有他的人。
尋安的心情低落起來。
塵星好像也察覺到了這點。
兩人突然之間都一齊沉默,氣氛靜的可怕。
塵星說:“先回去了吧。”
尋安心不在焉地點頭:“嗯。”
塵星說過幾天就送他下山,過了幾天也沒有動靜。
尋安問他:“我們什么時候動身?”
塵星:“我師尊出關了,這幾天我走不開。”
尋安:“我可以自己回去。”
塵星沒有正面回答他,掏出一瓶丹藥給他:“這些你留著,包你百年之內成為大妖。”
拿人手短,尋安只好道:“好吧,我想著再待幾天也不錯。”
他問:“你師尊閉關很久了嗎?”
塵星說:”我也不清楚他,自我有記憶以來,他就開始閉關了,這么多年終于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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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行深的修士,就算隔著千里也能窺探清楚人的全貌。
尋安這兩天總是覺得有人在監視自己,但沒有找到源頭。
塵星剛開始還說走不開,過了兩天又說:“我要離開幾天,出去處理一些事情。”
尋安:“是你師尊讓你去的嗎?”
塵星點頭:“你怎么知道。”
尋安有些不好的預感,但是他沒有說出口,人即將啟程之時說這些不是煞風景嗎?
尋安道:“我猜的,你路上要小心。”
他離開之時,尋安又靠在椅子睡著了,他這些天總是很嗜睡,動不動就能睡著。
臨走前,塵星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給他披上。
尋安早就睡得天昏地暗。
他的夢老是停留在紅色喜服那里,后面始終夢不出來。高朋滿座之中,他看見塵星和那男子相互對望,明明是很幸福的場面,尋安心中卻莫名酸澀起來。
他很想知道后來發生的事情,但是無論如何也夢不到。
即便如此,在夢中,他好像渡過了一個人的一生,他和夢中那個男子的記憶逐漸重合,他甚至以為自己就是他。
他的情感他都能夠清晰的體會感知,就好像那樣濃烈的愛恨他也曾經對稱星產生過。
醒后,尋安摸了摸自己身上蓋著的衣服,上面還有塵星的氣息,他默默裹緊。
好像他還在自己的身邊一樣。
尋安以為自己最多睡了幾天,從那小童的口中得知,已是一月有余,竟然是過了這么久了嗎?
尋安不禁心中感慨。
他忙問道:“塵星呢,還沒回來嗎?”
小童搖頭。
他本來可以自行離去的,可總是想要再見塵星一眼。
尋安對自己說,就見他最后一眼吧,算是斷了個念想。
想通了之后,尋安心中沒有那么沉悶,在流云宗開始修煉起來,強迫自己不去想他。
卻總是有不速之客打斷他的計劃,沒幾天,就有人請他過去。
他在流云宗除了塵星也不認識誰,會有誰來找他呢?
尋安感到很奇怪。
小童卻傳話道:“掌門有請。”
“掌門?”掌門會讓他去做什么呢?
因為他是只妖怪,要把他抓了?他又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不至于吧。
尋安不太想過去,面上點頭同意,心里已經盤算著要離開流云宗。
等下次有機會,再和塵星好好道個別吧。
然而掌門好像能夠預判他的決定一樣,沒多久,兩個弟子打扮的修士在山門來“請”他過去。
這下是不得不過去了——
大殿中。
原本冷靜自持的掌門開始瘋瘋癲癲起來,這么多年竟然還是無法壓制住“他”的存在。
他開始自言自語:“滾,不準出來,現在是我的身體,你早就是我的手下敗將。”
“你再敢壞我的計謀,我就再殺一個人,你越掙扎我越殺,遲早將你們流云宗殺得片甲不留。!”
另外一個聲音響起:“我絕不會讓你得逞,就算是拼了我這條性命。”
他陰陽怪氣回道:“師兄條命可值錢了,還是留著為好。”
尋安在門外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很詭異的聲音,他往后退了幾步,深感不妙。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掌門在里面喊道。
可惜尋安已被趕鴨子上架,往后也沒有退路,只有硬著頭皮進去。
“不知掌門喚我來有何事?”尋安問道。
掌門看起來人很好說話的樣子,微笑道:“自然是有事才讓你來。”
尋安問道:“敢問是什么事?”
突然之間,掌門面目一變,溫和有禮的氣質蕩然無存,變得邪肆無比:“你這個妖怪,潛入我流云宗是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尋安驚道:“我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還請掌門不要血口噴人!”
掌門冷笑:“一個妖怪,倒是教訓起我來了。”
“現在賀星洲也出去了,流云宗沒有人可以救你!”
尋安眉頭一跳,原來塵星以前就是叫那個名字嗎?掌門在他面前這么肆無忌憚,尋安心知等著自己的絕不會是什么好事。
對方那么高的修為,他絕對打不過。
他忙轉身想跑,掌門卻輕松將他定住。
尋安心中忐忑不安起來,不知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
或許當初就不該同意塵星和他上流云宗,再往前推一點,或許當初就不該遇上塵星的。
眼皮一直在跳,尋安強作鎮定:“你想做什么?”
掌門大笑:“放心沒那么容易殺你,我留著你還有用,本來不知道如何行事,你一來,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尋安脫口而出:“你想用我來對付塵星!”
掌門:“這才多久,就叫的這么親切。看來賀星洲這下又要栽在你的手里。”
尋安渾身顫抖,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碎尸萬段,他絕對知道些什么。
掌門圍著他看了一圈:“當初你騙我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會有今天這般的下場?”
尋安:“什么騙你,我根本不認識你?”
掌門冷笑:“不記得?真是可惜,真該讓你恢復記憶看看自己現在是個什么窩囊樣子。”
尋安:“你在說什么?”
掌門:“無所謂了,反正你也不會活太久。”
說著,他竟然將一些靈力注入到尋安的體內。
尋安的身體像是一個容器般,迫不及待地吸納他的力量。
掌門蹙眉,忙撤了回去。
“倒是小看你了,再給你一點恐怕要將我身上的靈力吸光。”
他這是在做什么?尋安實在摸不清他的想法。
做完之后,就看到掌門抓過尋安的手給了自己一掌。
尋安大驚:“你想”
下一刻,他又反手按在尋安的胸前,狠辣地出手,這一掌讓尋安五臟六腑都好像被大力的擠壓,讓他痛不欲生,呼吸之間都是疼痛。
痛得他恨不得當場死去。
血從尋安的鼻腔還有嘴巴不斷流出,掌門將自己的衣裳沾了沾他身上的血,讓自己看起來像是經歷過一場惡戰似的狼狽不堪,隨后下令道:“這妖物現實蓄意接近塵星尊,然后欲加害于本尊,心腸歹毒,妖法詭異!為免天下打亂,將其關于伏魔塔!”
尋安掙扎著坐起來,捂住發痛的心口:“你污蔑我!”
掌門大喊:“來人,將他關進伏魔塔!”
掌門的那一掌讓尋安根本無法再動彈,若不是還能開口說話,差點以為自己就這么死去。
他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不能就這么被抓住,他要回去
對,他要回去。
靜春谷才是他的家。
他要回家!
尋安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扶著柱子要離開。
然而,一切都晚了——
伏魔塔里面很黑,伸手不見五指。
尋安將自己蜷縮在角落里,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好像這樣就能抵消一些恐懼。
周圍的粗重的喘氣聲卻還是傳到他的耳膜中。
他迷茫又無措。
周圍的壓迫感很強,好多的妖好多的魔
而且它們的修為都在自己之上。
他盡量讓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可是他現在渾身都是傷,也沒有力氣再掙扎,無異于狼入虎口。
被注入靈力和遭受掌門的一掌后,尋安頭腦中一直渾渾噩噩。
要是現在有人和他說話,他只能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癡了一般。
他像是陷入到一段記憶之中,無法抽離,一閉眼就是滿山的桃林,可是一睜眼就是無盡的黑暗。
他逃避地緊閉雙眼,可是這里的妖魔卻不打算放過他
“瞧瞧那個新來的,這么弱的妖怪,也配進伏魔塔?”
“待會兒你們都別跟我搶,我一口吞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妖了。”
“我要把他的臉皮剝下來,我最喜歡好看的臉。”
這里的妖魔都準備好了如何“瓜分”他,要不了多久,小小的草精便會消失在天地之中,只留下一堆骨頭,更有可能,連一堆骨頭都沒有。
當恨意超過了恐懼,尋安竟不覺得怕了。
腦中的東西比身體上的傷痛更加折磨他,為什么夢不到后面發生的事情?
到了現在的地步,他終于明白塵星為何執著于尋找丟失的記憶。
記不起來,卻也忘不掉,陷在進退兩難的折磨之中。
他用頭不斷撞著附近的墻面,額角都被撞得出血,可是他依然沒有停止動作。
那些妖怪樸上來,有的扯起他的頭發,迫使他抬頭仰望著他們,有的將他壓制在地上,讓他頭和膝蓋貼在一塊,以最卑微的姿勢跪拜他們。
“他想個木頭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
妖魔們把手指伸進他的嘴里。
“他的牙齒很整齊,他是我見過最像人的妖怪。”
妖魔們把指甲刺進他的皮肉里,鮮紅的血沿著胳膊流下。
“他的皮膚很白。”
無論他們做什么,他只是無助地睜大瞳孔,一點反應也沒有。
“真沒意思,不如玩傀儡娃娃。”
終于,那些妖魔戲弄夠了這個小妖怪,開始要將他蠶食。
他們開始撕咬這他的身體,尋安很疼,渾身上下痛得他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
但他沒有反抗,他記憶之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呼喚他的名字。
他想聽清楚這聲呼喚。
江尋安是誰?
賀星洲又是誰?
隱隱約約的記憶好像一條看不見的蟲子在他腦中翻滾,讓他痛不欲生。
身體被撕咬了一半,他俊秀的臉上有著深深的齒痕。
然而他眼中麻木一片,似乎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快讓他想起來。
他要想起來發生的一切
他近乎自虐地進行回憶,甚至睜著眼開始做夢。
這次,他終于知道后來發生的事情。
剛開始是眾人的祝福,后來,祝福聲變成了謾罵,紅色的喜服上沾滿了血,雖然不大看的出來血的痕跡。
他的胸口插著一柄劍,接著他看到一張倉皇的臉,那是塵星
他嘴唇嚅動著,對著夢中的人開口,然而喉嚨上都是血,只能用喑啞的聲音喊道:“我愛你,我一如既往的愛你”
他想起來了!
一切他都想起來了!
那些立下的誓言,相互訴說的愛意都那么清晰,他甚至記起桃花飄落時的那一瞬間的心動。
臉上有什么東西流下,他以為是疼得太厲害而流出來的淚水,一抹才發現眼中流出的竟然不是淚,而是血。
他再次有了生的意志。
身邊沒有可以防身的武器,江尋安費了點力氣才砍下正在啃咬他的魔物的頭顱。
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身體卻正在慢慢被修補,魔氣正從他的體內不斷涌出。
“哦,看他那可憐的樣子。”
“一只弱不禁風的妖怪,都不夠塞牙!”
耳邊不斷傳來嘲笑聲,尋安看著他們卻微微一笑。
他再也無法壓抑住體內狂生的魔氣,干脆就大開殺戒好了,這里的妖魔有幾個沒有沾過血呢?
流云宗應該感謝他,為他們除去禍害。
他好想出去,馬上見到星洲,告訴他自己還活著。
他要把一切都講給他聽。
江尋安越想著,臉上的笑容越濃。
那些魔又靠近他,生生從他身上撕咬下來一片肉,疼痛卻讓他更加的興奮起來。
江尋安被他們撞得跪在地上,嘴里發出“咯咯咯”的笑聲,聽著有些滲人。
他搖搖晃晃地起來,走起路來都不穩,卻將那比自己大數十倍的魔物提起,他憑著剩下的一只手臂,將正在啃咬著自己的魔物給扯下來,然后咬住它的咽喉。
血腥味蔓延在口腔里,真腥啊。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很快便完整起來。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這一層的妖魔。
都消失吧。
真吵,那就讓他們都安靜下來。
被關進伏魔塔多少天,江尋安就殺了多少天。
他的眼中猩紅一片,竟是殺紅了眼。
他不清楚時間空間的概念,在黑暗中不斷強迫自己記起賀星洲的臉,不斷重復回憶著他們的一切,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再忘掉。
思念滋生成扭曲瘋狂的愛意。
好想從這里出去,再見到他
第70章 第 70 章
塵星走到一半發現事情不對, 就像是故意支開他那樣。
他立馬從中途折返回去,可惜他趕回來已是七天之后。
回到流云宗后,卻再也沒有見到那小妖怪的人影。
他不是同意等自己回來之后再離開嗎?
塵星忙問小童:“他是自己走了嗎?”
小童慌亂道:“客人他是被帶走的。”
塵星皺起眉, 幾乎在下一刻,他就到了掌門所在的殿門。
他單刀直入, 面上一派肅殺, 闖入殿中, 直接開口:“還請掌門將人還給我。”
“人?”掌門大笑,“你可知道你帶回來的是一只妖怪?以你的修為不會看不出來吧?你是我們流云宗的棟梁之材,不要被妖怪蒙蔽了雙眼, 要知道妖魔最擅長蠱惑人心。”
塵星語氣不善:“他在哪?”
掌門冷笑:“你在質問我?你想清楚你現在的身份, 你當真要為了一只妖與你的同門為敵嗎?”
塵星并未被他的三言兩語而動搖:“我只要他,若是有人攔我, 別怪我不留情面。”
掌門大怒:“逆徒!不知悔改!”
塵星和他叫板:“他在哪!”
掌門喝道:“我告訴你, 那妖怪潛入流云宗別有用心, 已被關進了伏魔塔!”
塵星臉色大變:“伏魔塔!他那樣的修為你將他關進伏魔塔,他會沒命的!”
掌門:“他修為可不低, 差點將我重傷,徒兒還是缺少歷練, 被妖怪所騙!”
聽到“伏魔塔”三個字塵星方寸大亂,來不及和他算賬,火速前往那地方。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讓尋安出事!
他走后, 掌門臉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看來他的計劃要成功了。
伏魔塔以前只是一件法器,后來天底下作惡的妖魔太多, 流云宗當時的幾大領頭人物就聯合將其化為一座十八層的高塔,專門關押那些作惡多端, 又不能夠輕易被滅掉的妖魔。
伏魔塔位于流云宗禁地之內,一般弟子還真不知道它在哪里。
擅闖禁地者,按照流云宗的規矩,將被逐出宗門。
塵星才管不了那么多,出招破了那禁地的禁制。
未幾,禁地處傳來警鐘聲,整個流云宗都知道有人擅闖伏魔塔。
掌門下令:“塵星全然不顧同門之誼,被妖魔蒙蔽了心神,流云宗上下聽我號令,但凡見到塵星,將其押送往思過崖,不論死活!”
這里只有一座光禿禿的山,并沒有見到那傳說中的伏魔塔,塵星對著空無一物的山上猛地一擊,只見眼前的空氣竟然開始碎裂,接著出現一座看起來就陰森無比的高塔,足足有十八層之高。
塔外有巨獸鎮守,身軀碩大,遮天蔽日一般,青面獠牙,似乎能將人一口吞噬。
塵星未曾動搖過一分,他淡然道:“讓我進去。”
巨獸竟然口吐人言:“可有掌門令牌?”
塵星:“沒有。”
巨獸:“恕難從命。”
塵星冷冷道:“我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
巨獸:“你想要和流云宗作對!我勸你馬上離去!”
他手持歲寒劍,毫無征兆地向巨獸雙眼刺去,將巨獸碩大的眼珠子戳穿了一個洞。
巨獸發出一陣哀嚎,塵星一腳踹開伏魔塔大門,將流云宗的規矩都拋在腦后。
在他進去之后,身后的大門悄然閉上。
里面渾濁至極,根本無法看清前路。
塵星閉上眼,緊緊憑聲音辨位。
出乎意料的是,在這一層他沒有感受到任何活物的存在。
他心下一凜。
尋安呢?
他那樣的修為,怕是最底層的妖魔都能夠讓他身受重傷吧
他不會不會
塵星心中一痛,他握緊手中的劍,繼續往上走去。
塵星一連上了八層,都沒有見到尋安的影子,他在失望中逐漸暴戾起來。
他喊道:“尋安!尋安!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周圍妖魔的喘氣聲。
他向四周問道:“有沒有見過一只草妖?”
“哈哈哈,這里都是魔,最次的也是大妖,草妖,你在說笑話……”四處傳來嘲笑聲,他們圍著塵星打轉,不敢輕易靠近這個拿著劍的修士。
然而只要他稍微露出一點破綻,這些妖魔絕對會一擁而上,將他吞之入腹。
塵星面色如常,手中的劍卻已出鞘,亮出寒光,手起劍落,將周圍的妖魔盡數斬殺。
他的衣袍上盡染上血,眼前的一切都是血色,他一路殺到第十二層。
越往上一層的妖魔修為越高,他的心卻越來越發涼。
如果尋安已經不在了呢?
塵星瞳孔中逐漸染上血色,若是最壞的結果,那就讓這一塔的妖魔都給他陪葬吧!
這樣的想法居然會出現在塵星這樣即將飛升得道的修士腦中,那和魔有什么區別?
他繼續往前走,盡管心中茫然一片。
或許是心中執念太過,他竟然出現了幻覺,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尋安,只不過他滿身是血,白皙的面容上都沾滿了血跡。
伏魔塔中的時間和外面不一樣,為了懲罰這些妖魔,里面的時間流動會比外面慢上許多,往往在塔中覺得過了幾年那么漫長,而外面不過剛剛過去一天。
突然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即將瘋癲的江尋安竟然變得安靜起來。
他擦了擦臉上的血,想讓自己顯得干凈一點。
他嘴邊噙著笑,死死盯著眼前人:“星洲,終于見到你了。”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賀星洲。
一把劍卻橫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誰?”耳邊響起質問聲。
面前的這個人,不對,應該是魔,除了和尋安長得一模一樣,沒有其他的相同之處。
塵星警惕地看著他。
江尋安臉上露出受傷的表情:“你認不出來我了?就算記不得以前,那在你洞府里發生的事情,你都一并忘卻了嗎?你到伏魔塔來,難道不是為了找我?”
說著,他往前頃身,環住對方的脖頸。
盡管塵星及時撤回劍,還是在他的脖子上劃出血痕。
江尋安好像感覺不到痛,將頭埋在他的懷里。
好久沒有感到如此溫暖。
他的聲音帶著期盼:“這么多年不見,有想我嗎?”
塵星低頭看著他,愣了一會兒,這人乖巧地靠在自己身上,脖子上還有被自己的劍所割出的血跡。
他好像對自己沒有一點防備。
塵星抓住他的手腕探他的靈脈,才放下心中的顧慮。
這人確實是尋安。
他沉聲道:“你入魔了?”
江尋安抬頭看他,嬉笑道:“你難道怕我不成?”
塵星:“并非正道。”
江尋安:“我本就是邪魔外道。”
“我本來就是魔,”江尋安捧著他的臉,“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塵星:“你在說什么?”
江尋安:“你嫌棄我是魔?”
塵星:“是我害你如此,我不該帶你回來。”
“害我?”江尋安笑了一聲,他理了理塵星的衣襟,“我不希望從你嘴里聽到這兩個字。”
塵星抬起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他的臉,明明一摸一樣,為什么變化那么大?
江尋安抬眼看他,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唇。
塵星馬上松開手:“你逾矩了。”
“更出格的事情我們不是沒有做過,”江尋安突然湊過去,吻住他的唇:“怎么樣?和妖魔同流合污。”
塵星一時間瞳孔放大,幾乎不敢相信對方實在做什么。
他眸子一沉,問道:“你是尋安,還是我的心魔?”
江尋安輕笑:“是我,也是你的夢。我會慢慢讓你想起來,想起我們的一切,就像你之前那樣。”
他盯著他,很真摯地說道:“這些日子里,你辛苦了,這次,換我來愛你。”
塵星婆娑著他的臉,眼中晦暗不明,他苦苦尋找了那么久的人,現在告訴他就在他身邊?
他將手放在江尋安的脖子上,沒一會兒,江尋安脖子上的傷口就消失不見。
塵星說道:“我無法確定夢中之人是不是你,但我不需要你給我什么承諾,一切皆因我而起,自然該由我來結束,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江尋安在他耳邊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瞻前顧后,果斷一點,無所顧忌才是賀星洲。”
塵星眉心一皺:“賀星洲究竟是誰?”
江尋安眉眼彎彎地看他:“是你啊,你是我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