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竟然還會下凡來找她。
時青尋微怔，回頭看他，頓時有被震撼到。
他今日沒有穿往常的白袍，而是高束發，一身紅錦衣佩軟甲，這樣張揚的顏色，當真是天地失色，日月失暉。
若說白衣的哪吒是清冷如月的，這襲紅衣獵獵的模樣，配合上少年的絕色昳容，真正將少年意氣展現得淋漓盡致，又染上一點平日里隱忍而下的恣意張揚。
哪吒似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微垂下眸，“……怎么了？”
“沒、沒什么。”欣賞漂亮的絕色少年，甚至失語。
這只是每個有品位的人，都會犯的錯而已！
“哪吒，你穿紅衣好好看哦。”她又忍不住夸了一句，夸人肯定是不會踩雷的。
誰知還真踩雷了，少年的眸垂得更低，掩下了烏眸間所有翻騰的情緒，他只道：“紅衣染血，總比白衣不那么觸目驚心。”
他應是才奉命帶兵去清剿了什么妖洞，就直接來了這里。
少年身上還沾染了血腥氣，與蓮香混在一起，氣味變得晦澀不堪，甚至有些刺鼻。
很是尖銳，蟄伏著危險的氣味。
時青尋頓了頓，連忙錯開了這個話題，“你怎么回來了？”
“我來接你回天庭。”他重新抬頭看她，情緒已變得平靜，“忘了？一年之期已到。”
時青尋臉垮了。
假期為什么總是結束得這么快，這是來自每一個社畜的哀嚎。
“好吧。”她嘆息一聲，隨哪吒上山去收拾東西。只是她心存疑慮，“但是，你怎么有空來接我？”
接她，這個說法略顯…古怪和曖昧了。
這話若是換做孫悟空來說，時青尋不會覺得有任何問題，因為孫悟空性格非常爽朗大氣，相應地，與他相處的人也不會覺得有什么負擔。
可是哪吒不同，她所聽說的、感受到的都是他待旁人疏離，但他對她卻并非如此。
偏離他本身疏漠性子的區別對待，當她察覺到這種不一樣時……
她開始有了點心理負擔。
哪吒已將身上的血腥氣去除，他的回答還算合情合理：“正巧在不遠處除妖，想起你還在此，便來接你一道回去。”
“……好。”時青尋遂不再多問。
凡間要收拾的東西很少，養的蔬菜瓜果自然生長便是，活了死了都還能再種，唯一棘手的是——大黑熊。
原本時青尋只是打算讓它在洞府養傷，養好了傷就隨意它離去。
可它沒有走，時青尋也沒趕。
如今她養了它好幾個月，對這只偶爾展露稚氣卻還算乖巧的大黑熊，她有了一定的主仆情。
“大熊……”
但是，時青尋嘆息一聲。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有相聚自然也要別離，“我要回天庭了，你走吧，我不知道何時才會回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下一個假！可惡，她是可憐的社畜。
“嗷嗚！”
即便和哪吒也相處過，大黑熊還是有面對少年的深深驚懼之意，它本想給時青尋一個熊抱，現下里也不敢，只能急得大叫。
“不是和你開玩笑哦，大熊。”時青尋的不舍之情越發表現出來。
她拍了拍大黑熊的頭，沒注意到身后哪吒的眼神變得十分銳利陰沉，“我真的要走，往后你守在這里幾年、甚至幾十年幾百年，也沒什么意思對吧？”
“走吧，你應當還有別的親人吧？去找找你的親人，或者去認識新的朋友，不用一直待在這兒。”
敖烈也還沒回來，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了。
如此一想，時青尋更覺得要讓大黑熊走，不然它會很孤單的。
如果她了解一些自然知識的話，便會知道熊通常是獨居動物，并不需要親人朋友的羈絆，反而是獨身所占的食物鏈資源很重要。
但很可惜，她不了解。
“我、我不鳥…走，我要跟著泥！”面對后方哪吒的恐怖靈壓，大黑熊竟然還能英勇無畏地開口。
這還是它第一次口吐人言，看得出來是初次說話，還在學習中，語調是亂七八糟的。
不過時青尋還是聽懂了，它說得是“我不要走，我要跟著你。”
她很震驚，怎么今天一個個的都會說話了。
“這……不行哦，你跟不了我。”她溫和解釋著，“天規有令，妖怪不能隨意至天庭，而且天門都有天兵守衛，我無法帶你上天的。”
黑熊這下聽明白了。
它有些失落，嗷叫了一聲，聳拉起腦袋，“…那、那我有沒有別的辦法，能去找你？”
時青尋這次也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寒意，她一頓，轉頭看向在她身后的哪吒。
少年只是佇立垂目，似是帶兵有些疲了，正閉目養神。
回過頭，她再次對著大黑熊，音色輕緩而無奈地哄道：“要修煉得道，位列仙班。”
“成仙就可以見你？”
“嗯。”
良久之后，大黑熊將頭低得極下，就這樣背過了身。
“……好，我曉得了。”
“青尋姐，你走吧。”它道，“我不想看、看見你離開的樣子，你就這樣走吧。”
時青尋心情復雜，于是也沒有最后給它一個摸摸，她和哪吒就這樣離開了。
在她身后，久久嘹亮的嗷叫響起，幾乎劃破天際。
是大黑熊在為她送別。
*
再回天庭后，又是一股班味鋪面，在南天門與哪吒道別，時青尋火速趕往瑤池。
時青尋在凡間的時候就傳了信給相熟的一個仙子，托她問問月曇的情況。
“月曇應當挺忙的，她還沒回我的信。”仙子道，“畢竟陛下身邊當值不容差池，披香殿又是內殿，我們再等等吧。”
時青尋更內疚了，只得牽著對方手道：“好，若是有了信請一定告訴我。”
她也打算多去披香殿旁邊走走，說不定能正好碰上月曇，當面與其道個歉。
關于這事，她也早已和哪吒說過。沒提從孫悟空那兒得來的消息，只說是自己判斷的。
彼時，哪吒沉默未語。
但依他神色來看，應是明白了差錯，不打算追究了。
又處理了一些天上一日堆積的事務，并不算多，時青尋還給瑤池的小蓮花修建了番枝葉，空閑下來后，她翻出了嫦娥寫給她的道歉信。
——下凡之前她沒看，因為覺得這個屬于公務。
如今打開，她發現這是一封極其長且誠懇的信，其中細述了嫦娥自身對煉藥的癡迷、對當日之事的歉意，甚至還有對自己性格缺陷的反思……
最后，連著三個碩大的“抱歉”，并著邀她再次去廣寒宮玩。
時青尋若有所思。
她其實是個不怎么記仇的人，有話當面就直說了，有仇當面能報也就報了。
當日雖鬧得不愉快，事后嫦娥也多次賠禮道歉，她便也不再那么氣了。
樹敵不如交朋友，這是現實教會她的為人之道，朋友多總比敵人多好。
想了想，時青尋又發現結尾落款處竟然還有一行小字——“萬望青尋仙子海涵，不知可否再試藥一次。”
時青尋：……
這科研煉丹狂真是死心不改啊。
不過……她倒是因此想起了自己在凡間，被青蛇精毒液所碰到，卻毫發無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