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闌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心中暗潮涌動。
她記得,上輩子,她在神武門下了馬車,由太監引著到了順貞門后,就準備去找瓜爾佳·芷琪一起,結果,她怎么也找不到人。
之后,她就被嬤嬤帶去檢查刷洗身體,接著就被安排到了大通鋪。
她問了旁人才知道大家都是包衣旗,小選入宮當宮女的。
真是笑話!
她瓜爾佳·知闌,上三旗正黃旗貴女,鰲拜的親孫女,竟然變成了包衣旗小選的秀女!
知闌握緊帕子的手微微抖了抖,誰都無法體會那個時候她的驚惶與害怕。
她想告訴嬤嬤,弄錯了,她是大選秀女,但她不敢。
選秀出錯,往大了說關乎帝王安危,牽連的人遠不止記檔的官員那么簡單,誰都不會粗心到弄錯秀女的身份。
她是被人算計了!
她祖父在禁所逝世后,阿瑪被革職削爵,瓜爾佳府如今空有大姓虛名而沒有實權。
知闌怕她說了,那些人為了自保,會悄無聲息地弄死她!
那是她第一次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也是第一次知道,人命在深宮中是多么不值錢。
又有誰能體會,在她被磋磨了幾個月后被瓜爾佳·芷琪找到,被拉著手說“妹妹,我終于找到你了,以后有我照顧你,你不用再吃苦了”時的感動!
她想方設法護著瓜爾佳·芷琪,除了姐妹情之外,也是以為瓜爾佳·芷琪幫自己脫離了那些干不完的活和刻薄的管事嬤嬤。
她哪里會懷疑自己吃的苦可能就是跟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姐姐造成的呢?
知闌呼出一口氣,小選入宮,真的很能磨人的心志,苦人的體膚呢。
她看著穿著月白色絲綢里衣,蓋著綢緞薄被的瓜爾佳·芷琪,心里不由自主想著,這樣金尊玉貴的人兒,能不能熬過宮女的各種規訓和管事嬤嬤花樣百出的刁難?
角落里的冰盆持續輸出著冷氣,知闌心里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了起來。
與其大選入宮,面對未知的指婚,不如拉著瓜爾佳·芷琪一起小選入宮,讓她也嘗一嘗三更睡五更起,時不時被人使絆子刁難的日子。
而她也會有更多的時間來盤算未來的路要怎么走。
不然,殿選的時候,她就得面臨被留在康熙爺身邊伴駕,或者被指婚的結果。
至于落選,她看了眼瓜爾佳·芷琪,若不想人為刀俎,這條路,便不能走了。
溫僖貴妃抱恙,康熙爺的后宮,如今是四妃協理,呈四足鼎立的態勢,且康熙爺給位份非常吝嗇,新人入宮極難出頭。
伴君如伴虎,知闌還是鰲拜的孫女,難度又加了一層。
而指婚,知闌也不知道自己會被指給誰。
若是指給四爺一派的倒還好,將來總有個指望。
可若是被指給了旁人……
知闌不認為自己能厲害到改天換日,自己是哪一派,就把哪一派的主子扶上去。
以她的能力,因勢利導,讓事情的發展對自己有利就得付出很大的心力了。
就像上輩子,瓜爾佳·芷琪字里行間都是生下皇孫,得到太子的看重,以謀求更大的前程。
知闌知道最終的結局,她考慮得最多的就是怎么保證瓜爾佳·芷琪的安全,卻從來沒有想過幫太子避開二廢二立的命運。
因為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紫禁城里的人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她不能保證自己貿然插手奪嫡能不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秘密。
她不想被當做異端處死,也不想去賭那些上位者的仁慈。
結果,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最后被護在身后的親姐姐瓜爾佳·芷琪背刺。
“崔嬤嬤,香蘿,你們守著姐姐,有什么事情,就去隔壁找我。”知闌說完就回了棲云院。
她不想為了所謂姐妹情深的虛名守著瓜爾佳·芷琪。
崔玉桃和香蘿對視一眼,對知闌沒有守著瓜爾佳·芷琪都很意外。
香蘿看著知闌離開的背影,心里有了些讓她背后發寒的猜測。
她立刻把這種猜測死死壓住。
大格格怎么可能害二格格,那碗鮮果牛乳也一定沒有被調換過!
不,那碗鮮果牛乳根本就沒問題!
大格格就是水土不服!
“格格,大格格那個樣子,是不是那碗鮮果牛乳?”云薔邊幫知闌脫下外衣,邊壓低聲音不可置信問道。
知闌微微頷首:“應該是的。”
“大格格為什么要這么做?”云薔驚訝極了。
她家格格對大格格說一句掏心掏肺都不為過了,大格格怎么能害她家格格?
知闌搖頭:“這點,我也不知道。”
她苦笑,要是知道原因,她也不用束手束腳,只能借力打力,讓瓜爾佳·芷琪吃些苦頭,卻不能直接報殺身之仇了。
第二天一早,知闌就被隔壁院子里的動靜吵醒。
“格格,是夫人帶著府醫來了。”云薔邊伺候知闌起床邊把知道消息告訴知闌。
“額娘來了啊。”知闌梳頭的動作一頓。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上輩子進了紫禁城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額娘了。
近鄉情怯,知闌很想快點見到額娘,可梳理頭發的動作卻漸漸慢了下來。
上輩子,她死后,額娘是否安好?
瓜爾佳·芷琪有沒有得逞?
知闌的心里有太多的疑問。
可這些疑問,她只能自己尋找答案。
即使是在全然信任的額娘面前,她也不敢暴露自己的異處。
知闌還沒有想好怎么面對,她額娘鈕祜祿·向晚已經領著人風風火火過來了。
“知闌,讓額娘看看,你有沒有事?”鈕祜祿·向晚一進來就拉著知闌上下打量,見知闌臉上干干凈凈,人也精神,就放了一半的心。
等讓府醫診過脈,確定知闌無恙后,這才徹底放心。
“你沒事,額娘就放心了。”鈕祜祿·向晚拍拍知闌的手站起來,“我要去照料你姐姐,你照顧好自己。”
“額娘。”知闌拉住鈕祜祿·向晚的手,想說別理會瓜爾佳·芷琪那個白眼狼,但有些話如今還沒到說的時候。
于是,知闌說道:“額娘,我跟您一起去看姐姐。”
瓜爾佳·芷琪出事,她額娘必定會嚴查。
上輩子,額娘也查了,只是那個時候,她昏迷不醒,云薔也從未疑心過瓜爾佳·芷琪,查來查去,最后查到了夾竹桃的身上。
說是她吸入了太多夾竹桃的花粉才起了紅疹的。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瓜爾佳·芷琪完美隱身,仍舊是額娘的好女兒,她的好姐姐。
這一次,知闌不會讓瓜爾佳·芷琪那么容易就過關的。
她不僅要讓瓜爾佳·芷琪自食惡果,還要讓額娘知道她的真面目。
事情果然如知闌想的那樣,府醫確定瓜爾佳·芷琪身體沒有大礙,但可能容顏有損后,鈕祜祿·向晚就開始查瓜爾佳·芷琪身上起紅疹的原因。
查到最后,大家的注意力果然也放到了那幾株夾竹桃的身上。
鈕祜祿·向晚直接命人把夾竹桃連根挖起。
回院子的路上,鈕祜祿·向晚見知闌羅有所思的樣子,忙關切問道:“知闌,你怎么了?”
“額娘,我是在想,那天我跟姐姐幾乎一直待在一起,用的是府里帶來的東西,吃的都是阿林保命人現做好送來的膳食。”
“就連那幾棵夾竹桃,我也是跟姐姐一起賞過的。”
知闌裝作思考的樣子,停頓了一會兒,向晚沒有催促,耐心等著知闌接下來的話。
“我跟姐姐一母同胞,做了同樣的事情,吃了同樣的膳食,沒道理,她出了紅疹,我卻安然無恙的。”
向晚點點頭,示意知闌繼續往下說。
“格格,會不會是那碗鮮果牛乳?”云薔“快人快語”道,“奴婢記得,前一天,兩位格格吃了莊頭送來的膳食都是沒事的。”
她皺眉作出回憶的模樣:“那天,香蘿端著鮮果牛乳進來的時候,神色就有些不對的樣子。”
“別胡說!”知闌斥責道。
“格格,您別氣。”云薔小聲說道,“奴婢因著香蘿神色不對,還留著白瓷碗沒有清洗呢。”
“好丫頭,還是你心細,該賞你!”
向晚話音一落,貼身嬤嬤李木棉就塞了個荷包給云薔。
云薔忙道謝。
向晚擺擺手,肅容對知闌說道:“下人有問題,拘起來問就是了,沒的愁壞了自己。”
“可香蘿是姐姐的貼身婢女,是額娘撥給她的,怎么可能害姐姐?”
向晚拍拍知闌的手:“額娘剛剛不是說了么,香蘿有沒有問題,拘起來問問就知道了。”
“且你姐姐出事,她伺候不周是事實,拘起來問話也是應該的。”
隨后,向晚有些疑惑地問道:“我看吳金雀一直圍著芷琪打轉,是你派她過去照顧芷琪的?”
“你這孩子,不能總顧著你姐姐,也要顧著自己。”
知闌搖頭:“不是,我把吳金雀給姐姐了。”
接著知闌就把之前芷琪言語中看重吳金雀,她把人給出去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這孩子。”向晚嘆了口氣沒有多說。
“等回了府,額娘再給你挑個好的。”
“額娘,我不想要嬤嬤。”知闌嬌聲說道,“我已經長大了,我院子里的事情,您讓我自己管,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