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法爾森
沈言的無語, 落在法爾森眼里,就是實打實的夸獎。
他用微涼的手背貼了貼自己的面頰,靦腆地笑道:“媽……咳, 沈言你對我真好。”
沈言警告的目光讓法爾森把那個詭異的稱呼憋回去后, 重新閉上眼睛, 催促道:“繼續, 還要多久才能結束?”
“快了,十分鐘左右。”
法爾森打開自己的手臂, 手臂里有儲存口,里面是易容要用到的化妝品,蘸著淺棕色眼影的細軟刷頭掃過沈言的眼皮。
他貪婪地將此刻的沈言盡收眼底,自從他親昵地叫他媽媽后,他就一直不假辭色, 此刻閉目的放松姿態竟是許久沒有過的。
他私心弱化了沈言立體正氣的五官,稍作改動就讓他從陽光痞氣的小伙, 變成溫雅柔和的男媽媽。
賊心不死道:“沈言, 你是一個男性, 如果想要躲避追查,化妝成女人其實更保險, 更不會引人注意。”
沈言:“不需要。”
法爾森再接再厲:“真的不試試嗎?我已經能想象出你的樣子了。”
沈言冷笑:“法爾森,你想死嗎。”
法爾森爽了, 乖乖閉嘴。
終于到了最精彩的步驟。
法爾森蘸取一點口紅,太過激動, 指尖有點發抖。
他將那點紅色小心蹭在沈言的唇瓣上, 緩慢地抹開。
沈言的唇色較深深,口紅的顏色蓋不住沈言本來的顏色,反而畫蛇添足。
早就有所預料的法爾森無奈地想:
哎呀, 沒辦法,只好擦掉了呢。
濕紙巾揉捻沈言的唇瓣,一次比一次用力。
沈言皺眉忍了幾秒,在法爾森更進一步,想把手指往他嘴里伸時,用力搡開他。
他沒管摔在地上的法爾森,假裝看不見他做作的難過,打開終端看相機中變了模樣的自己,心中火氣散了許多。
法爾森喜歡動手動腳這點的確討厭,但易容的手藝確實不錯。
也正是靠著這一手,他才能改頭換面,混進各大重要場合收集信息、搞搞詐騙,一直活到阮知閑發瘋那天。
細微的機械摩擦聲,在空蕩的地下管道中十分清晰。
沈言關了終端,看向法爾森。
他小心翼翼地爬起來,機械臂中的化妝品撒了一地。
或許是怕弄出動靜惹得沈言更不開心,法爾森的動作非常遲緩,從頭發絲到腳趾蓋都寫滿了可憐。
沈言沉默幾秒,把法爾森拉起來,飛快地收拾好化妝品,放進法爾森的機械臂里。
法爾森一頭白發被他染成了黑色,看著很乖,緊張地扣著手指,細細弱弱道:“對不起,哥。”
“我不會再做你不喜歡的事。”
試探性地伸手去抓沈言的衣角,露出棄犬似的眼神,輕輕晃了晃。
“別生氣,好不好?”
沈言平靜地看著他。
很能裝。
沈言心里明鏡似的,法爾森最擅長用這種方式博取人們的同情。
但確實很難頂。
沈言在他抿著唇討好地沖他笑時,嘆了口氣。
沈家家里氛圍很好,親戚之間來往密切,他作為無所事事的小叔,經常帶家里小孩去玩。
有個孩子不太自信,也不合群,經常自己一個人貓在角落,只是時不時地朝那群吵鬧的孩子們投來羨慕的目光。
沈言有空會單獨帶他出去。
送他回家時,他就站在車外,露出和此時的法爾森一樣的表情,問他還會不會來找他玩。
沈言自然地把手放在法爾森頭上,揉了揉。
法爾森的指甲扣到肉里,咬住口腔里的軟肉,屏息凝氣,竭盡全力扼制自己上不得臺面的聲音。
“行了,這事就這樣。”沈言沒察覺到他的異常,輕飄飄地把此事帶過,“餓不餓?餐廳的小蛋糕味道不錯。”
法爾森聲如蚊訥:“好的。”-
輪船上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混亂,警衛隊的氣氛緊張,但并沒影響船上客人的正常活動。
現在才第二天,阮知閑還沒開始攪混水玩他的人性游戲,管理者們又反應及時控制住了消息,沈言逛了一圈,只聽到一些玩笑似的風言風語,實情沒人知曉。
那他的計劃就能順利很多。
船上的游客不認識瓦倫,研究員們在船底下忙,瓦倫去找阮知閑的阻礙,只剩下警衛隊隊員和保鏢。
應對他們,瓦倫綽綽有余。
本來阮知閑和瓦倫是合作關系,在游輪篇結束后,阮知閑幫瓦倫報仇,瓦倫順理成章地成為他團隊中的一員。
也是最早加入進來的,之后是法爾森和布雷茲。
但在他的干預下,瓦倫和阮知閑反目成仇,憤怒瓦倫戰斗力少說得強上三倍。
阮知閑很有可能被瓦倫失手弄死。
就算不死,之后的發展,也夠阮知閑惡心一陣了。
沈言往吃了塊小蛋糕,口感軟綿入口即化,帶著清新的檸檬味。
他愉悅地瞇起眼睛。
好吃。
好東西得分享,沈言順手往呆站在他旁邊,不知道想什么的法爾森盤子里放了一塊。
法爾森看著盤子里被沈言堆起來的食物,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嘴里送,目光一直往沈言那邊瞟。
終于忍不住,湊過去小聲問:“沈言,你在想什么?”
“怎么?”
法爾森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停在沈言臉上,“你有想殺的人嗎?”
沈言:……
他對阮知閑的惡意,竟然這么明顯。
沈言在心里敲了兩下木魚,這才看向法爾森,“小孩別管這些,好好吃你的東西。”
法爾森委屈地說:“我不喜歡吃這些。”
沈言愣了下。
他有分享食物的習慣,不經意地把法爾森當成了他照顧的小孩,順手投喂,看他沒拒絕,就當他同意,沒考慮他喜歡什么。
沈言有點尷尬地把他的盤子接過來,給他換了個新的。
法爾森依舊搖頭,往沈言身邊又靠近一步,聲音更輕了:“我不喜歡吃這些東西。”
沈言:“那你去后廚,我記得這里是可以點菜的。”
“什么都可以吃嗎?”
“是。”
法爾森圖窮匕見:“媽媽,我想喝奶。”
沈言:“奶?有啊,就在那邊。”
法爾森打斷他,眼底的渴望一覽無余:“我想喝媽媽的奶。”
零幀起手。
沈言都沒反應過來,機械地咀嚼,腦子里反復重復這幾個字。
法爾森的聲音拉高拉細,莫名其妙地變成很喜慶的歌聲。
——媽媽我餓了~好嘞~媽給你遞奶喝~
鬼畜的歌聲回蕩。
把牛排咽下去后,沈言才看向法爾森,“你再說一遍。”
法爾森怯怯地:“想喝媽媽的——”
啪!
很重的一巴掌,周圍人紛紛看了過來。
法爾森的臉被扇到一邊去,他捂著立刻紅腫浮起的傷處,在沈言看不到的地方,享受地瞇起眼睛。
媽媽打人可真疼呀。
好可怕。
好喜歡。
沈言打了一下,就若無其事地收手,像是沒看到旁邊那些窺探的視線。
他叉起一塊肉,冷靜地告誡自己,這些人都是變態,不要心軟。
如果可以,法爾森也不能留-
船上的普通人被大傘籠罩,無法感知暴雨中的危機四伏。
位于風暴中心,這次輪船活動的主要發起人們,卻不能刻意忽略船上發生的所有事。
裝潢低調的會議室內,十一個人或站或坐,煙頭堆成小山,房間內的凈化系統趕不上他們抽煙的速度,霧蒙蒙的一片,嗆人。
劉丹熄滅煙頭,喝了口水:“部長那邊聯系好了救援團隊,如果三天后還沒找到那兩個人,這艘船就不要了。”
老頭模樣的人冷哼一聲:“你放什么屁?珍珠八號運行至今從來沒出過意外,說不要就不要,我們的面子往哪擱?”
另一個帶著眼鏡,看著挺斯文的男人說:“要是事態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船不要也罷,可損失由誰來承擔?”
船的造價不菲,船上的人也非富即貴,可從經濟價值的角度來說,更重要的是船底下的那些軍火。
劉丹煩躁地又抽出一根煙,旁邊的服務生伸出一只手,點燃。
老頭看著二人,陰陽怪氣道:“小劉不愧是年輕人,玩心大。”頓了下,又說:“你應該知道輕重緩急吧?”
劉丹沒管這老頭,讓阮知閑找個地方坐。
阮知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點開終端里的古早游戲俄羅斯方塊,姿態閑適地玩了起來。
房間里設置了阻隔系統,所有電子設備,只要進到這里就會失去通訊功能,他們并不擔心這個外人透露他們的對話。
他走不出這個房間。
在他們眼里,阮知閑已經是個死人。
劉丹不是拎不清的,他們也沒必要上趕著觸她霉頭。
話題很快又重新繞到輪船的問題上,幾人爭論不休,吵得差點打起來。
劉丹聽得腦袋大,嘖了聲,叫了幾聲,那些人跟沒聽見似的,繼續吵。
她也不慣著,一把將煙灰缸摔了,巨大的玻璃碎裂聲音,讓整個房間為止一靜。
那兩個互相揪著領子,恨不得要把對方吃了的人,悻悻坐下。
劉丹簡單交代:“毀船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加派人手找到實驗體才是正事,完美人類計劃的分支也有研究價值絕不可外泄,要是讓那些陰溝里的臭蟲拿去……”
“一區不會善罷甘休。”
一區這兩個字出來,在自己領域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政客、商人們,統統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突然出現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的沉寂。
敲門的動靜由緩漸急,力度也越來越大,最后甚至等同于砸門。
他們這些上流人士,更喜歡生物科技,就算是最昂貴的機械義體也比不上自己原裝原配的身體,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他們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所以無論做什么事,他們身邊都會跟隨大量保鏢,這些武裝到牙齒的精英,是他們生命的保障。
他們的保鏢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襲擊者砸門。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他們都死了。
在得出結論的下一秒,足有五厘米厚的密碼門,轟然倒塌!
伴隨著塵土氣息的,是濃重的血腥和硝煙的味道。
身高兩米的襲擊者穿著并不合身的西裝,緊繃的布料下是極具爆發力的身體,他面無表情地掃視一圈,最后將目光定在角落的那個黑發青年身上。
那個人也在看他。
不知是誰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有人舉著槍對他砰砰砰地射擊,失了準頭,只打在他無關緊要的位置上,隨手摳出來,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他們立刻見識到了完美人類的分支“完美生物”的厲害,更加慌亂,視線越過他野獸一般的身軀,背后是疊起來的一具具尸體。
有人慌不擇路地往外跑,小雞仔似地被抓住胳膊嘎嘣一聲擰斷了脊椎,失去所有氣息。
瓦倫在來的路上殺了太多人,勉強保持理智的腦子也變得不清醒,最后只能記住一件事——
“把他,還給我。”
他帶著地獄的氣息一步步逼近阮知閑,其余人見他已鎖定目標,立刻劫后余生地跑了出去找救兵。
房間里只剩阮知閑和瓦倫。
空氣中彌漫著死一般的安靜。
阮知閑仰頭看他,突兀地笑了下。
“哥讓你來的?”
他一手背在身后,空著的那只手,悠閑地拍了拍他胸口上的灰。
“你以什么身份來管我要他?”
“第三者嗎?”
第17章 第二局(二合一)
“他怎么和你說的?”
阮知閑隨手拖了把椅子過來, 放在瓦倫身邊,熱,又解開兩枚扣子, 很感興趣道:“也像對我一樣, 將自己的目的藏在敷衍的情愛之下, 嘴上說著喜歡啊愛啊, 實際什么都不在意。”
他露出一個有些微妙的笑,不知道是針對地上失去行動能力的巨獸, 還是別的什么。
“他編的故事,你真的信?”
一片狼藉的房間,方才大殺四方的瓦倫無力匍匐在地,肌肉軟塌塌,復原的速度比不上溶解的, 喉嚨里滾出類似野獸的咆哮,兇狠地瞪視毫發未傷的青年。
阮知閑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攻擊力, “沒有別的意思, 只是好奇。”
瓦倫咬牙緊盯著阮知閑, 再一次嘗試起身而無果后,他突然笑了。
“你嫉妒我吧。”瓦倫的內臟同樣因為那幾只藥劑, 維持在一個不會死又很難受的狀態,他咽下嘴里的血塊, 譏諷道:
“他管我叫老公,吻我, 說愛我, 而你呢?陰溝里的老鼠被我們倆的絕美愛情刺痛了?你以為三言兩語的挑撥就能離間我和他的感情?你以為你這樣就能上位?”
“做夢吧你!”
阮知閑安靜地注視瓦倫,那視線讓瓦倫騰升起比死亡更恐懼的寒意,色厲內荏地大吼:“說話!”
“自欺欺人, 執迷不悟。”阮知閑嘆氣,輕緩地搖頭,“可憐。”
瓦倫冷笑:“你懂個屁。”
阮知閑不說話,垂眸,漫不經心摩挲中指和食指被小狗弄出來的口子,小狗牙比不上刀或刺,不是切割整齊的傷,周圍的皮肉泛著青紫,按下去是發麻的鈍痛,不管它又覺得癢。
詭異地沉默一陣后,阮知閑再看向瓦倫時,目光里帶了幾分他不懂的笑意。
“其實我們都是被蒙蔽的受害者——先別急著嘴硬,我會讓你看到真相。”
阮知閑撥通了沈言的通訊。
他沒有困著沈言的意思,甚至還頗為體貼地讓人給他送去最新款的終端,備份了他的通訊消息和聯系人,以免他玩不動這場游戲。
瓦倫的襲擊在意料之中,手上就那點東西,不得不在第一場就打點大牌。
賭贏了,他死,游戲結束;賭輸了……
不知道,他不確定沈言還能給他帶來什么驚喜。
畢竟這是沈言的游戲。
如果全是瓦倫這種,未免有些無趣。
阮知閑和瓦倫盯著正在撥通的視頻通話,通訊一聲聲地滴滴響,瓦倫心臟跳得飛快,甚至覺得惡心、反胃。
當通話因長時間無人接聽而自動掛斷時,瓦倫忍不住松了口氣。
他相信沈言。
卻也是真的害怕沈言的確如阮知閑所說,是個擅長編故事的騙子。
阮知閑看到了瓦倫的表現,但他沒多說什么,又用終端給他放在船上的釘子發消息,淡淡道:
“出于同病相憐的同情心,我不殺你,等下我的人過來,你跟他走,至于哥那邊……”
阮知閑飛快地勾了下唇角,“我會帶他來見你。”
瓦倫閉眼,呼吸沉沉。
阮知閑暫時沒有離開。
這些發起輪船活動的核心人物的談話需要極其保密,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還特意設置了一層只能使用一次的安保系統。
但瓦倫襲擊他們時,他們沒反應過來,等走了才啟用。
現在這條走廊已變成牢籠,只能從外部打開,里面的人出不去。
阮知閑閉目養神,手指有規律地打著節拍。
瓦倫半死不活,這一局應該算是他贏。
贏得太輕易,早早就猜到結局,沒意思。
但愿之后……
突然傳來的機械啟動的聲音,打斷了阮知閑的思緒。
他皺眉,感覺不太對勁。
消息剛發出去,他來的不可能這么快。
是劉丹他們帶人回來了?
不,也不太可能,見識到實驗體的殘暴后,沒有充足準備,他們不可能輕易解除安保系統。
他透露的自己的價值,能讓劉丹帶他來參加會議,卻不足以讓人家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
更何況,他手無縛雞之力,在那些人眼中,結局也只剩一個“死”字。
阮知閑眼皮直跳,他用力按了按眼睛。
匆匆忙忙的腳步聲不斷逼近,為首的隊員沒做任何防備直接沖了進來,發現活下來的阮知閑和失去意識的實驗體,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
像是早就知道里面發生的情況,所以沒有半點該有的恐懼和警惕。
“非常感謝這位先生配合我們拿下實驗體!”
警衛隊的隊員對阮知閑敬了個禮,后面的其余隊員一擁而上,將瓦倫抬了出去。
瓦倫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他實驗體的身份夠他保命,之后再去撈他也來得及。
阮知閑那幾個七區高層被警衛隊簇擁著走過來,其中一人去確定瓦倫的生存狀態,發現他的確不能攻擊后,徹底放松,轉而用感激、敬佩的目光看向他。
阮知閑面無表情。
劉丹率先走過來,竭力表現的隊員在她面前挺起胸膛,努力展示自己最良好的精神面貌,但劉丹和那些人眼里只看得見阮知閑。
劉丹心有余悸道:“如果不是你,恐怕還要死不少人。”
“是啊,來的路上剛好碰到警衛隊的人,想著來救你,沒想到這怪物早早被你解決了。”
“我看你好像沒有機械改造,是因為知道實驗體這事,所以早早就在準備嗎?”
“好有遠見的年輕人,劉丹,你眼光不錯嘛。”
“要不要來我這里工作?”
“當著我的面挖人,不太好吧。”
“哈哈哈哈……”
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就這么被解決了,生死劫難后的眾人心情都很好,氣氛和樂融融。
只有阮知閑在一聲聲的贊賞中,臉色越來越陰沉。
通訊收到消息,發件人是沈言。
【大英雄,開不開心?】
【(微笑)】-
沈言沒收到阮知閑的回信。
并不意外。
估計正氣著呢。
這哥們雖然是個喜怒無常,精神狀態很不穩定的瘋批,但仔細分析,他到底還是人,行為邏輯有跡可循。
他有超強的掌控欲,討厭失控卻又喜歡失控帶來的心理上的刺激。
沈言之前在評論區留言,說他既是虐待狂又是自虐狂,得到了不少書友的同意。
阮知閑沒想做好事,也從來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其他人對他的評價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他被迫接受別人的贊譽,成為他們眼里的英雄。
而強迫他當英雄的,是他以為已經輸了的沈言。
阮知閑的通訊打進來時,沈言就知道瓦倫沒能干掉他,遺憾之余只好啟用備用計劃。
總不能讓阮知閑失望地回去吧?
沈言洗澡后躺在床上,托阮知閑的服,現在他不用再服務生和偷渡者的房間里硬擠,帶著小變態在那間霸總SVIP套房休息。
通訊響個不停,是之前賄賂過的警衛隊隊員。
【你給我等著!】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嗎?不是說那怪物半死不活,讓那個人配合我補槍就行嗎?我去的時候那怪物都快死透了,那些大人物也不是眼瞎,我像個小丑一樣在他們面前蹦蹦跳跳——】
【總之,你死定了!】
沈言隨手拉黑,跟小變態打了會聯機游戲,等到晚上快睡覺,才又給阮知閑發了條消息。
【你知道你輸在哪嗎?】
沈言等了一會,看阮知閑沒回復就沒再管他,睡了-
第二天,沈言睡到自然醒,一看時間才早上六點多。
本來被他安排在套房中另一個床上的法爾森,不知道什么時候鉆進他被窩,八爪魚似地纏在沈言身上。
沈言推了推,沒推動,反而讓他抱得更緊了。
懶得起床也懶得動的沈言打了個哈欠,把昨天那條消息復制粘貼,又給阮知閑發了一遍。
【你知道你輸在哪嗎?】
這次阮知閑回得很快,只發了一個問號。
沈言模仿人機:【你知道你輸在哪嗎?】
【哥覺得呢?】
沈言笑了下。
【你知道你輸在哪嗎?】
那邊沉默幾秒,【哥,我在422,或者我來找你?】
這就帶點威脅的意思了。
沈言打開相機,對準自己,將他和躺在他旁邊裝睡的法爾森錄在同一個框里。
“法爾森,醒醒。”
法爾森睡眼朦朧,借著伸懶腰的動作,往沈言肩膀上靠。
“哥哥,你起得好早。”
沈言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檸檬味,錄像畫面里的法爾森潔凈漂亮,唇紅齒白,像伊甸園里的小天使。
只是這天使長了一顆黑心,平時喜歡玩的不是豎琴,是輕易能把人腦袋噶下來的利器。
沈言按下錄制按鈕,親昵地揉了揉被他摟在懷里的法爾森的頭發。
法爾森不知道沈言在干什么,但他非常愿意配合這種溫情的戲碼,瞇起眼睛特別享受。
一貫會看人眼色的他,抓準時機,湊過去親沈言的臉。
親完還不經意地掃了鏡頭一眼。
帶著點仗勢欺人的挑釁。
沈言結束錄制,回放視頻,確定視頻內容能輕易展現出兩人關系匪淺后,把它發給阮知閑。
【第二場游戲,今天中午十二點半開始。】
法爾森湊過去,不滿地蓋住沈言的眼睛,表情很陰郁,聲音卻是委屈輕柔的。
“哥哥笑得好開心,在給誰發消息?”
沈言的眼睫輕掃法爾森的掌心,笑微微道:“你很快就能見到他。”
“法爾森,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中午十二點半去422門口,然后……”
“哦,去找他。”法爾森打斷沈言,聲音輕了很多,還抽了抽鼻子,“媽媽,我還是未成年。”
另一只手放在沈言胸口,食指抬起,指尖無聲變化,皮肉被金屬覆蓋,一只寒光凜凜的浸著必死烈毒的刀,懸在沈言的頸側,而沈言無知無覺。
“我怕痛,不要這么狠心,行不行?”
沈言頓了幾秒,一把拽開法爾森的手,堪稱是連滾帶爬地跳下了床,站在床邊驚恐地望著他,大聲說:“你怎么會這么想!”
而后又出離地憤怒,憤怒中又混雜著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緒。
沈言深吸一口氣,坐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法爾森,過去的事我無力改變,但現在和未來,我能保證,你不會再被人逼著做那種事情。”
法爾森眨巴眨巴眼睛,心頭涌起一股怪異的情緒,這感覺讓他的心臟像是被羽毛掃了一下,突兀地變得酥軟綿綿。
被沈言拍過的肩膀好像還滯留著他的溫度,而這溫度逐漸蔓延全身,最后占據大腦,讓他腦袋暈暈,怔怔地望著沈言。
他聽見自己問:“那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想讓你過去監視他,他問你關于我的事你不要回答,三天后我和他的游戲結束,你就可以回來了。”
沈言頓了下,又說:“他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你只要保證在這三天內跟在他身邊就行。”
法爾森被那種微妙的情緒支配,鬼使神差地點頭。
“好——”法爾森看著沈言松散的衣襟,陡然清醒,話音一轉:
“媽媽,我可以忍著離開你的痛苦好好完成任務,等我回來,我能不能要一個小小的獎勵?”
法爾森低著頭,絞緊手指,飛快地補充:“當然,給媽媽做事是我的榮幸,反正我已經習慣了一無所有,只要能在你身邊我就很幸福了!”
巧妙的以退為進,再加一點乖巧到可憐的賣慘,是比刀還好使的、讓媽媽心軟的利器。
果不其然,沈言沒有拒絕他,溫和地問:“你想要什么獎勵?”
法爾森心臟砰砰直跳,試探性地碰了碰沈言的手,牽起來,讓他捧著自己的臉,使用有史以來最無害清純的表情,靦腆道:
“媽媽,讓我吃一口。”
“就一口,一小下,行不行?”
沈言:……
沈言:“行。”
沈言默默注視驚喜到繃不住小可憐人設的法爾森。
如果計劃順利,法爾森像原著一樣被阮知閑收服,對他失去興趣,這個承諾也就變成了天邊的餅。
他只說讓他回來,沒說讓他回到自己這邊來。
餅是給人看的,不適合吃-
中午十二點半,阮知閑開門,門口站著一個臉色很臭的少年。
昨天視頻里那個。
兩人對視。
阮知閑:“易?”
法爾森在斗獸場比賽有過偽裝,鼻子眼睛都被他自己改動過,現在那些玩意都洗掉,清冷味沒那么重,還染了黑色的頭發,看上去很乖,很無害。
阮知閑的表情有點奇怪。
沈言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能對兩米多的瓦倫毫無芥蒂地叫老公,也能摟著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綠茶的法爾森任他親。
他到底喜歡什么?
還是什么都不喜歡。
法爾森沒向阮知閑介紹自己,徑直進入房間,巡視自己領地似地,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把沈言給他準備的包一扔,直挺挺地坐下,直勾勾地盯著阮知閑看。
阮知閑給他倒了一杯熱奶,沒理他,思索著沈言的意思。
其實并不難想。
先是問他輸在哪里,又不回答他,直接開始第二場游戲。
那第二場就和他上一次的失敗有關系。
沈言對他的了解,比他對沈言的了解要多。
他知道自己討厭什么,而他對沈言的所有推理,好像都很荒謬,并不成立。
就連他究竟喜歡什么樣的人都拿不準。
以這些信息為基礎,再加上他優秀的控場能力,其實從瓦倫殺進房間的那一刻,無論他死還是不死,都不算贏。
阮知閑靠在沙發上,看模模糊糊倒映著他影子的天花板。
所以這一局與信息差有關系?
特意給他發那種視頻,并非為了刺激他的腦神經。
只是為了告訴他,這個小鬼是他的消息的載體。
明牌的打法。
誘惑他探查沈言這個模糊影子,找到他的目的。
沒玩過的游戲。
阮知閑輕笑,終于施舍給那邊明顯對他抱有不滿的法爾森一個眼神。
法爾森冷冷道:“看什么?”
阮知閑不緊不慢道:“沈言向我提過你。”
法爾森表情一變。
阮知閑繼續:“他說,你和他之間,有一個不適合告訴我的小秘密。”
法爾森表情二變。
秘密?
那個獎勵?
的確是秘密。
如果每個人都向沈言索求這樣東西,后果不堪設想。
法爾森豎起渾身的尖刺,警惕道:“少跟我說話。”
阮知閑更加確信自己猜對了謎底。
他提起玻璃杯,和法爾森裝著牛奶的杯子碰了下,繼續道:“你們關系很好,他還說……算了,聽你的,我少說話。”
阮知閑欲言又止,慢悠悠地喝酒,似乎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
法爾森瞇起眼睛,輕易看穿了阮知閑的伎倆。
他也是心機婊,早上還對沈言用過這一招,太粗糙的以退為進,套話的一點小技巧。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聽,這人給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可是……
媽媽會怎么評價他?會夸他乖乖嗎?
法爾森一想到沈言表面上對他疾言厲色,背地里卻在和別人說他有多好,就控制不住地開心。
只是聽一聽,這丑男人無論問什么他都不回答的話,是不是也可以?
法爾森:“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謝謝。”-
禿頭卡托沒想到黑客那事還有后續。
黑客讓他帶上船的人,看著只是個普通的小服務員,但莫名其妙地,劉丹和尚澤這些大人物,對他都很親近。
不僅如此,聽說七區的其他管理者們,似乎也對他青眼有加。
憑什么?
越是厲害的,越是趨炎附勢,那些人好像高高在上,實際當舔狗的能力,連他這個商人都自嘆不如。
所以,這小子肯定不一般。
他迫切地想要和他們攀上關系,可要是表現得太明顯,就會引人厭煩。
所以只能靜靜等待時機。
當卡托看到那個黑客給他發來的,來自五區的項目情況時,他在心里慷慨激昂地鼓勵自己。
——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看!這不就來了嘛!
五區的項目憑他這個階級接觸不到,多的是人捧著錢都找不到門路,現在黑客就這么明晃晃地把消息給他,意思很明確。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么?】
【去盯個人,三天,不管他說什么,不要查他,不要透露和阮知閑有關的任何信息。】
很簡單的任務。
卡托看完都驚了。
就這么個小事,能換一條幾個億都換不到的消息?
天上掉餡餅!
卡托滿口答應,然后反手把黑客給他的任務,轉派了出去。
又沒說讓他自己去。
他這個身份,不適合干這么低級的事-
沈言被纏上了。
下午兩點半,把法爾森送走的沈言神清氣爽,去餐廳吃飯,剛吃沒一會,就有一個黑壓壓的高壯男人,湊到了他的身邊。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戴墨鏡,一絲不茍一言不發,只告訴他他的名字叫“根”,其余的什么都不說,很酷地站在沈言三米以內的地方。
沈言上廁所,他就在門外,玻璃窗映著他筆直的身軀,像廁所的守護神。
給沈言干得極度無語,又忍不住懷疑。
難不成阮知閑看穿他的小詭計?
知道他其實壓根不想參與第二局游戲,把法爾森送走只是為了盡快逃離這里?
沈言安詳。
但愿不是。
第18章 根
沈言的計劃很簡單。
第一局想殺阮知閑, 就算沒殺成,阮知閑也會對他感興趣,不至于因為輸了游戲而殺他。
而第二局他壓根就不想跟阮知閑玩。
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帥哥, 在沒有絕對的信息優勢, 不能穩贏時, 他不想和阮知閑對上。
如果沒能贏過阮知閑, 第一局的所有算計都成了無用功,阮知閑很有可能對他失去興趣, 直接弄死。
溜走是他能想到的最上策。
輸了第一把的阮知閑被他的鉤子釣得欲罷不能,再加上阮知閑喜歡博弈、解密,第二局的開端應該能讓他滿意,并且期待這場游戲。
阮知閑會比上一把更認真。
這時候偷偷溜走,消失不見, 阮知閑的情緒肯定會發生巨大變化。
就像打游戲打到一半,眼看著要翻盤, 對手跑了, 對局作廢。
他的就是想讓阮知閑波動起來。
但不管是生氣、無奈還是憋屈, 在阮知閑猜到他到這里為止的行動邏輯和目的后,都會轉為濃厚的興趣。
如此一來, 他最終目的就達到了。
——偽裝瘋批,引起興趣, 活下來。
然后找機會跑。
瓦倫被抓了回去,船上危機暫時解除, 為了查出殺死環保部部長的真兇, 輪船還得在船上行駛,原定的救援隊也不會過來。
只能進行調整。
沈言在第一局時就考慮到了這個可能性,聯系斐申, 悄悄送了點食物和水到船底的雜物室。
他做服務生時找到的風水寶地,沒有監控,也幾乎沒人過來。
在這兒茍著,睡覺環境差了點,但只要熬到輪船停靠,他就能渾水摸魚地下船,離開阮知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而且,就算阮知閑身份神秘手眼通天,從茫茫人海找到他,憑借游戲里積累的興趣,也不會一見面就弄死他。
他可以有更多時間籌謀。
總歸是贏的。
這一切都以他能溜走為前提。
但現在出現一個問題。
根哥。
全方位人形自跟蹤攝像頭,冷酷無情的純黑窩瓜頭,過分盡忠職守的沉默保鏢。
在他被阮知閑派來的第三個小時,沈言忍無可忍,轉身,把餐盤往根手里塞。
“你吃點吧,一下午沒吃東西了,不餓嗎?”
根手背在身后,以極其均勻的頻率搖頭。
沈言嘆氣,把人拉到走廊角落沒有監控的地方,開門見山道:“你想要什么?”
根:“……”
“你是保鏢吧,平時薪資多少?我出雙倍。”沈言頓了一下,非常無奈道:
“……我不習慣上廁所的時候還有人跟著,我給你雙倍,讓我稍微松口氣,就幾分鐘,行不行?”
根:“不行。”
沈言:“三倍。”
根:“不行。”
沈言無語笑了,“根,你老板救過你的命?”
根終于多說了幾個字。
“職業素養。”
沈言肅然起敬,于是也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表面妥協地聳了聳肩。
“真可惜,這么好的保鏢,沒能讓我碰上。”
根依舊沉默,不說話。
按照他設計的第一層游戲規則,現在是他們彼此借著送過來的人套取信息的時間,沈言對阮知閑了如指掌,他的身份和馬甲閉著眼睛拿腳寫出來都不是問題,根本沒什么好套的。
但也不能搞得太明顯,根會把他的行為舉止匯報給阮知閑,要是他搞得像是對游戲漠不關心,會引起阮知閑的警惕。
到時候事態就會變得有點麻煩。
根來到沈言身邊的第二天,本來不吃早餐的沈言,特意起了個大早去吃早餐。
在狀似不經意的亂晃中,尋找有效的信息。
“媽的,斗獸場怎么不開了?老子的還沒玩夠!”
“聽說有幾個怪物跑出來了,主辦方抓回去正電療呢,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開。”
“可惜那個432死了。”
“今天晚上的賭局要不要來?格斗賽,沒斗獸場那么刺激,但參與者都是之前斗獸場的那幫人,估計很有看頭。”
“官方的?”
“私下的,船上沒什么意思,官方最近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安排全沒端上來,一直裝死,還好有幾個大佬愿意出錢帶我們玩。”
沈言在他們旁邊吃了一會,還沒聽到關鍵的地點信息,那幾個聊天的,就因為存在感極強的根哥而感到不適,默默走遠了。
沈言:……
沈言扭頭,“根哥,好無聊,要不要去打游戲?”
現實里他肯定打不過這些機械飛升的,游戲里就不好說了。
根沉穩:“不。”
沈言:“你的眼鏡好酷,有什么特殊功能嗎?我對這個很感興趣,能不能借我戴戴?”
根:“不。”
沈言嘴角抽抽,自暴自棄并且再接再厲,“根哥你好帥,我一見鐘情了,跟我處對象。”
根眉頭都沒皺一下,比ai的情緒都寡淡,“不。”
沈言:……
句句有回應,句句沒有用。
看來從語言上應對是不太可能的了。
沈言又悄悄晃到另一個小團體旁邊去,聽他們聊船上的其他活動。
晚上有化妝舞會,這個本應該放在第六天的項目,因為斗獸場的終止,而被抬到了第三天。
參與的人很多,被人群沖散,短暫分散根哥的注意力,應該問題不大。
沈言暗自記下后,白天一整天都在似是而非地假裝套阮知閑的信息,并借機使喚根哥,消耗他的體力。
磨磨蹭蹭地到了晚上。
船上六千多人,其中三千是被邀請過來的客人。
場地在宴會廳,或許是這兩天過得太沒意思,過來參加舞會的人比原本計劃得多了一大半。
這個世界的服飾很復雜,既有古典洛可可風格的蓬松長裙,也有彰顯賽博特色的緊身露腰短皮衣,唯一的共同點是大家的妝容化得都很夸張,在音樂聲中挪移腳步,尋找他們感興趣的對象。
擁擠的人群,給了沈言更多機會。
大根的移動路徑在三米之內,沈言找了個身形和他差不多高壯,在旋轉時能完全蓋住他身形的哥們跳舞。
哥們很潮,紅綠莫西干頭用發膠固定直沖云霄,身上穿著燈光閃爍變換、明暗交替的外袍,在群魔亂舞的舞池里能算得上是top級別。
沈言跟著他轉了好幾圈,莫西干看著他的眼神越來越深情,一邊跟他說騷話,一邊狀似不經意地把他往出口帶。
本來在沈言三米內移動的根哥,此時被人群沖散到五米遠。
沈言再接再厲,帶著莫西干又轉了一圈。
并在旁邊那位長裙女士的掩護下,立刻松手,沖進旁邊的安全通道。
樓梯狹窄高陡,沈言一步并做兩步差點飛起來,后面跟著他的根哥腳步聲像是追魂的惡鬼,越來越近。
甩不掉。
即使沈言憑借自己熟知地形的優勢,利用各種障礙物和拐角來干擾根的判斷,但根的反應和判斷速度都快得不像正常人。
他只能勉強把距離維持在一個他暫時追不到,但很快能追上的水平。
還好,快到他預測的地點了。
從A口進入船艙再走進步就能進通風管道,順著管道往下爬就是偷渡者休息的地方,沈言在這里發現一個偷渡者留下的口子,這個口子通往A區船艙的另一側。
很隱蔽,而且口子的橫截面剛好夠他穿過,根哥那么大個人,削掉兩根胳膊都進不來。
沈言心里有數,有盼頭,跑得越來越快。
他看到A口傳來的光。
在精神緊繃到極致的空白寂靜中——
“咻!”
一支巴掌長的針,猛地扎進沈言的脖頸處。
沈言還沒感知到這東西時,身體率先替他做出反應。
手腳驟然失去力氣,沈言在來不及漸緩的速度下,像脫了線的風箏般,從臺階上飛出去。
沈言在平臺上又滑了兩三米,才停下來。
他的呼吸,在藥物的作用下被抑制到平常水平,過度使用的肺部急速張縮,好像要將他的胸骨頂開、爆炸。
但沈言窒息的原因,并不完全歸結于他的內臟。
勒在沈言脖子上,由具有麻痹功效的細針變換而來的鐵圈,才是根本原因。
臺階上,改裝成發射槍的手臂不斷變換,重新變成正常人的樣子。
根邁著與平時無甚區別、一板一眼的步伐,走到沈言跟前。
沈言睜著眼睛,額角的細汗,順著他的面頰,流進眼睛,刺激得他眼白泛紅,生理性地滲出眼淚。
沈言知道他想做什么,向雇主匯報他的監視情況是他的任務之一,他的指尖痙攣地顫抖,胸口劇烈起伏,僵硬的舌根想要說點帶有蠱惑意義的話都做不到。
垂死掙扎竟然也成了奢望。
沈言看著根,根看著攝像頭里狼狽的沈言,拍下他的照片,發給他的雇主。
【想跑。】
【使用藥劑K1型肌肉松弛劑。】
【已追回。】
根的通訊滴滴響了兩聲,對方的回復速度很快,根看完通訊以后,俯身把沈言撈了起來。
剛剛和沈言跑了一樣長時間的根,呼吸只是稍微急促一點,沒多久就平復。
跟沈言的體力壓根不是一個量級的。
卡在脖子上的鐵絲,依舊制約著沈言的呼吸。
沈言閉眼,半死不活地想:
好耶!
完蛋嘍~
第19章 結束與開始(二合一)
沈言醒了。
不知道這又是哪間SVIP的屋子, 墻壁都是鏡面的金屬材質,整體風格更傾向于極簡主義的科幻未來風,主基調為白, 和那間霸總風格的房間形成了鮮明對比。
沈言盯著天花板上的自己的鏡像, 突然意識到這里好像很像驚悚恐怖片里會出現的, 專門用來關精神病的房間。
放眼望去全是白色, 任何顏色都會變得很鮮明。
沈言摸了摸脖子上的傷,極細長的一條, 已經結痂,硌著他的手指尖,已經不疼了。
他去開門,門果不其然已經上了鎖,沈言又去看了眼時間, 驚訝地發現現在竟是兩天后。
怪不得他感覺這么餓,手腳無力。
沈言慢悠悠地蹭回床邊, 重新窩回被子里, 把自己裹成一團。
好像沒有特別完蛋。
他逃跑, 他破壞規則,阮知閑生氣, 情有可原。
要是真逃走了倒也算了,可現在他被根哥攔下, 沒走了,他反而成為了背信棄義的失敗者。
不是沒有解法。
沈言心想。
如果將這件事和阮知閑的情緒聯系在一起呢?
阮知閑猜測這一局的謎底是信息差, 沈言一開始也的確將信息差作為答案, 但他是出題者,最終解釋權歸他所有,所以情緒也可以是這一局的答案。
他在第一局預料到了局中所有人的情緒。
恐懼、憤怒、劫后余生的欣喜……
利用這些, 操縱著阮知閑的情緒,讓他由對局的玩家,也變成了他的棋子。
所以阮知閑輸。
第二局,要是阮知閑想殺他,那就把這個理由拿出來。
如果不能阻止阮知閑的殺意……
那就死唄。
還能咋地。
沈言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了一點。
不知道怎么弄的,自從醒來,身體就一陣陣地發冷。
即使裹著被子也得不到任何緩解。
可能是那一針的功效。
沈言作為純天然的健康自然人,在全員改造打針的世界還沒來得及受到任何污染,耐藥性堪稱沒有,任何藥劑放在他身上都能發揮出百分之二百的效果。
他冷得發抖,偏偏又沒辦法阻止這股冷意。
只好咬緊牙關抵抗,閉著眼睛哄自己睡覺。
又是數羊又是唱搖籃曲又是講故事,給自己都差點干成多重人格,也沒有半點困意。
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身體的各項感官越發敏感,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被子上的每一根細軟絨毛。
還好這里極其安靜,也沒有會噠噠響的機械表,不然,他可能會被這些聲音真的弄瘋掉。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閉目養神的沈言,突然睜眼。
他轉身向門的方向看,是阮知閑。
他看不出喜怒,臉上沒什么表情,穿著打扮也和平常一樣樸素低調,徑直走到沈言床邊。
他跨坐在沈言身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沈言和他對視。
他拿不準阮知閑現在是什么態度,不適合率先開口。
阮知閑的目光,從沈言燒得嫣紅的臉,轉到他帶著割痕的脖子。
指尖輕輕掃過那一條幾乎快消失的細痕,像是得到了某種指引,雙手的虎口卡主了那條線,扼住。
收緊。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臉色逐漸漲紅的沈言,他不理解自己現在的行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憤怒?報復?
還是怕他死在自己手上之前,先被莫名其妙、根本不該參與進他們之間的任何東西帶走。
不知道。
他用問詢的眼神看向沈言,希望這位對他無所不知的受害者,能大發慈悲地降下神諭,指明他混沌一片的路。
神明只是笑著看他,眼淚滑落流至鬢角,純白潔凈的布料被暈得顏色變深,他嘴巴顫巍巍地開合,有話要對他說。
他俯身把耳朵湊過去,只聽見破碎嘶啞的低語——
“你猜你為什么輸?”
脖子上的那只手,在短暫停留三秒后驟然撤開。
重新流進肺部的空氣,使沈言劇烈咳嗽。
好不容易停下,剛想說點什么,卻見眼前一黑,壓過來吻的阮知閑,將他所有未盡的話語,盡數堵了回去。
阮知閑兇猛地啃噬他的舌尖和唇瓣,血腥氣蔓延。
沈言強打起精神,抓住阮知閑后腦的頭發,想將他扯開。
暗戀者的馬甲已經脫了,現在他可不是唯唯諾諾的老實人,他有的是力氣有的是手段!
一聲微啞的低笑,阮知閑抓著沈言的手腕扣回床上,并再次吻過來。
比之前更纏綿,更窒息。
沈言被親得恍惚。
他不會被親死吧。
好荒謬的死法。
在沈言被親到昏過去的前一秒,阮知閑停下,稍微拉開一點距離。
他的鼻尖抵著沈言的鼻尖,親昵地蹭了蹭。
眸中全是意味不明、不適合拿到臺面上講的某種情緒。
在沈言劇烈的喘息中,阮知閑愉悅地瞇起眼睛。
“輸了,就不能要獎勵?”
“我很喜歡你的游戲。”他俯身又吻,在唇齒間帶出一句,“繼續玩我吧,哥。”-
干凈整潔的純白色房間,已經面目全非。
不知道換了多少次的被子和床單凌亂地堆疊在地上,地毯和墻邊的深色水漬和血跡破壞了房間的極致簡潔,打了結的垃圾丟在墻角等人處理,良好的空氣循環系統,保證房間內不會有任何引人深思的味道。
沈言哆嗦著手,疲憊地去拿煙。
煙咬在口中,一只帶著咬痕和抓傷的手伸過來,給沈言點煙。
沈言沒看阮知閑,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
阮知閑湊過去親他鬢角,又順便舔了下沈言肩膀上被他咬出來的傷口,下床去換繃帶。
阮知閑光裸的上半身都是傷口,最重的一處在腹部,沈言被他顛得崩潰,咬著牙把不知什么時候藏起來的玻璃片捅進他的腰腹。
無傷大雅的小傷口,一時半會死不了人。
倒是沈言的手心,被玻璃劃出好多口子,血順著玻璃往下淌,和他的血交融。
完全意義上的在一起。
阮知閑拆卸繃帶的動作一頓,有些苦惱地看著自己的本能反應,轉頭看了沈言一眼,沈言沒看他,自顧自抽著煙,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知閑又看了看小阮知閑,帶著紗布和繃帶去了浴室。
沈言沒有關注阮知閑。
又點起一根煙,煙嘴碰到唇角的傷時帶有輕微的刺痛,但比起脖子、胸口乃至腳踝和腿根的傷來說,這點痛真的可以忽略不計。
沈言咬著煙,在一片朦朧的霧中,靜靜地想:
阮知閑是gay。
而他。
現在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有多直。
沈言熄了煙,藥劑帶來的奇怪感覺散去,明明做了這么長時間,沈言卻只是精神疲憊,身體比剛上船時的狀態還好很多。
再來一場斗獸賽也毫不費力的那種。
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到窗邊。
嶙峋整齊的建筑矗立在廣闊的土地上,特殊的三階梯狀分布的城市無比繁華,懸空的軌道繞城而建,最新款飛行車按照空中交通管理條例有序飛行。
沈言越過這些標志著科技水平更進一層的事物,落在遠方茫茫的云頂之上。
他打開終端,拍了張照片,發給布雷茲。
【flame最忠誠的狗】:要面基嗎,公主?-
七區港口城,船只絡繹不絕,憑借優越的地理位置而成為專門接待其他區貴客的港口城市秩序井然,即便是珍珠八號這種七區以□□量最大的輪船,也能夠很好地完成接引。
沈言和阮知閑站在港口安全區,阮知閑把準備好的通行證、身份證交給沈言。
沈言在斗獸場上已經死了,現在的沈言只是黑戶,在十三區都人人喊打,更別說是全員人上人的七區了。
在第二局游戲開始之前,沈言就拜托斐申幫自己做十三區的身份,他知道劇情,也知道阮知閑會在炸船以后再七區停留一段時間,想辦法回十三區,比呆在七區安全。
沈言看證件上自己的各項信息,其中住址一欄,寫的是“第七區”,身份等階則為“三級”。
阮知閑:“斐申給你辦的身份我已經替換掉了,哥你用這個,七區比十三區有意思,賬戶里我給你存了五百萬,有什么喜歡的就買。”
沈言坦率地接受了阮知閑的贈與,奇怪地上下打量他,“你不和我一起走?”
“我當然想和哥一直在一起,但哥并不一定愿意吧。”阮知閑嘴角含笑,陽光落在他身上,本身面相上帶著的那點陰鷙意味被柔和許多,“我不想做讓你不開心的事。”
沈言嗤笑,用力戳了下他腹部的傷口,“口是心非,冠冕堂皇的話就不用說了吧。”
要是真聽話,真想讓他開心,阮知閑也不會被忍無可忍的他劃一道大口子。
阮知閑扣住沈言往回縮的手,拉起來在他印著咬痕的手腕上親了親,沈言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神色,反倒讓阮知閑笑得更歡。
“我當然是真心的。”阮知閑目光沉沉:“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我絕不會攔你,但當我想見你時,不管你在哪,是什么身份,我一定可以把你帶回我身邊。”
“你懂我意思吧?”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沈言只能在他允許的自由內活動,一旦超出這個限度,阮知閑隨時可能會收回自由的權限。
在船上斗智斗勇,免去了自己性命的威脅,卻因為一步行將踏錯,就被當成了受人控制的金絲雀。
但凡換個人來做這件事,沈言就算拼個魚死網破,也得想擺脫控制。
可這是阮知閑,沈言反倒覺得這是意外之喜。
阮知閑愿意控制他,至少說明,自己現在的地位可以比肩原著中的法爾森等人。
三大天王在阮知閑手底下做事時,也受到了同等邏輯的對待。
可以去做他們想做的事,阮知閑也可以幫他們做,可一旦他們自己的事觸碰到團隊的利益,又或者和阮知閑的目標沖突,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收回他們自由的權限。
在真正發瘋把他們弄死之前,阮知閑不止一次地懲罰試圖脫軌的他們,以至于殺傷力超高、攻擊力極強的三大天王,在彼此排斥的情況下,仍然能共同做事。
沈言定定地看了阮知閑幾秒,突然笑了聲。
“放心,不會離你太遠的。”
阮知閑目光更加溫柔,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深情款款,但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心,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兩人在港口分別,阮知閑果然沒跟上來,只是平靜地注視著沈言走遠。
他們默契地忽視了一個不該忽視的人。
船上,被人群擠得歪三倒四的法爾森,恨不得把他們全殺了。
他靠在欄桿邊上,清楚地看到阮知閑和沈言兩個關系親密地談話。
他的視覺和聽覺都得到過機械性的加強,但在這么嘈雜的環境下,想要辨認他們兩個說了什么,實在是非常困難。
但看還是能看的清的。
在看到阮知閑親吻沈言的手腕時,法爾森瞳孔地震,失聲尖叫——
“把你的臭嘴拿開啊啊啊!”
“賤男人你不許親我媽媽!!!”
“不許親啊啊啊啊——”
“媽媽!!沈言!我在這啊媽媽!!”
聲音在人群中遠遠地飄過來,落到正主耳朵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法爾森炙熱的目光,或許打動了正在離開的沈言。
沈言腳步一頓,轉身看向法爾森。
法爾森頓時爆發出巨大的興奮,恨不得直接飛到沈言身邊,大聲說媽媽你把我忘了,讓他等等他。
但沈言只是對他揮揮手,做出一個再見的動作。
然后真的和他再見,沒入人群中,不見了。
法爾森呆愣許久,胸口發悶。
他將凝滯的目光,一寸寸地轉移到,正在使用終端,不知道在和誰聊天的阮知閑身上。
牙齒摩擦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法爾森神情變得極其恐怖,如果現在他手上有槍,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射殺阮知閑。
賤男人。
剛剛和媽媽說了什么?
難道他把那些夢,都跟媽媽說了?
法爾森腦袋一空,耳邊響起尖銳的嗡鳴聲。
他抱著頭蹲下,飛快地竊竊絮語:
“不行媽媽一定誤會我了媽媽很愛我媽媽不可能離開我我要殺了賤男人我要去找媽媽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法爾森所在的位置不太好,想要下船至少還得半個來小時,他實在無法忍受,重新進入船艙內部,換一條路,直接跳進海里,游上岸。
岸上全副武裝的工作人員,神情冷漠地拿槍對準他。
濕漉漉的法爾森,小狗一樣甩了甩頭發,非常配合地伸手,讓工作人員逮捕他。
他會找到他媽媽。
總之,先弄個身份吧-
沈言受刺激了。
平心而論,他的體能和腦力應該在普通人中的中等偏上,再加上對劇情和輪船的理解,在這個世界就算做不到如魚得水,也不該被一個小小的失誤,弄得計劃全面崩盤。
雖說因禍得福,最終結果和他原本預定的結果,本質上沒什么區別,但沈言還是不能接受這種情況。
機械改造是吧?跑得快是吧?冷酷無情是吧?
他也要!
這個世界的義體移植和改造的手法都已經很先進了,就算是沒有醫療執政的黑診所也能順利完成手術。
沈言想先給自己安個芯片試試水。
如果感覺還可以,再進行大面積的改造。
要是有人不講武德,還敢拿針射他,他直接就把人給突突了!
沈言越想越心動,下載了一份港口市的地圖,準備具體了解一下。
到了港口星最繁華的商業街,站在路口的沈言,被人群的喧鬧和推擠,弄得有些頭疼。
和阮知閑做過以后,身體很健康,但精神狀態好像有所下降。
他現在不想去特別吵鬧的地方。
右側的商業街分支人很多,摩肩擦踵,里面好像在舉行什么活動,巨大的音樂聲傳進沈言耳朵里,震得他耳膜發癢。
他毫不猶豫地抬腳,選擇了左側人比較少的那條道。
商業街上的人流量終于正常,沒那么多人,沈言終于能松一口氣。
他開始打量商業街的情況。
從商鋪的布置來看,左邊要比右邊更簡陋一些,觀光旅游的特殊打卡點和吃食都很少,賣的更多的是器械、藥物一類的東西。
兩邊分工不同,難怪人少。
沈言走進一家名為“港口”的私人醫院,一邊想著這邊起名真是通俗易懂,一邊給自己排號。
醫院里的人并不多,沈言找了個位置坐下,看終端,布雷茲還沒有回他消息,于是點開游戲想打兩把。
他旁邊是個移植了機械義眼的干巴老頭。
從沈言坐下開始,老頭就一直盯著他看,機械義眼的紅光,讓沈言想忽視都難。
沈言還沒排到人,轉頭看他。
老頭對他咧嘴一笑,“外地人?來旅游,還是來做手術?”
沈言:“來找朋友,順便做個體檢。”
“呵呵呵,小伙子真帥,都看不出你年紀呢,有二十三嗎?”
對話稀疏平常,沈言卻暗暗警惕起來。
如果是在他原本那個和平、安定的世界,一個老人沒意思找他聊閑天,他肯定不能把話掉在地上。
但這是混亂無序的賽博世界,沈言實在做不到全身心放松地把自己的信息都交代出去。
于是對老頭笑了笑,“我三十二了,臉長得小,看不出來。”
一邊說一邊起身,老頭的目光便也隨著他的動作挪移,定定地望著他的臉。
本來還有人行走的醫院,不知什么時候安靜下來,無論是醫生、護士,還是醫護人員,都站在原處,看著沈言。
沈言打開終端,撥通阮知閑的通訊,假裝已經打通,邊打邊往外走,越走越快,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什么?出車禍了!你在哪?等等我,我馬上就唔——”
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沈言的口鼻。
指尖釋放的麻痹性藥物,讓沈言瞬間失去了意識。
老頭拄著拐走過來,泛著紅光的機械義眼上下打量著沈言,各項數值自動呈現在他腦中。
鑲嵌了金邊的拐杖,撩起沈言的衣服下擺,戳了戳他的小腹。
老頭詭異地笑了。
其他人也都漸漸圍了過來。
“真幸運,不用自己找人了。”
“一點改造痕跡都沒有嗎?他怎么活到這么大的?”
迷暈沈言的男人,看向老頭,“合格嗎?”
老頭怪笑:“品相不錯,跟卡托再多要點價,至少翻三倍。”
“同意了再送,不行就賣給別人,他應該很搶手。”
“好,知道了。”
無人注意的角落,剛剛接通的通訊,閃爍兩下,掛斷了。
第20章 布雷茲
“多少?”卡托聽見根報給他的數字, 氣得一錘桌子,禿頭閃閃發光,“三千萬?!他們窮瘋了嗎!打劫到我身上!!!”
根冷靜道:“紅點的老大說, 希望您能在今天做出決定, 如果您不買, 他會拿這個價格去問花生科技的人。”
卡托咬著牙, 面色陰沉地十指交叉。
得到五區項目的消息以后,他知道只憑自己, 就算進了場也是無關緊要的邊緣人物,于是果斷把消息轉告給了七區的莫比烏斯家族。
作為白日夢科技分公司的股東,他可以在九區肆無忌憚橫行霸道,但這個身份拿到七區來則不值一提。
而莫比烏斯家族是白日夢科技的背后資本,也算是他的頂頭上司。
他拿這條消息做投名狀, 展示出自己的價值,那么人家也不會介意帶他玩玩。
而他的價值就在于, 為他們做一些, 他們不能做, 或者不方便放在明面上做的事。
比如為他們供給這次項目需要的實驗體。
在今天之前,他已經送過去了不下十個, 花了他很多錢,那邊卻并不滿意。
要么是品相不好, 要么是不符合實驗要求,理由一大堆, 最后他錢花了, 人送去了,卻沒能真正討好到那些人。
后來他咬咬牙,打著莫比烏斯家族的名義, 和紅點做交易。
紅點是港口市最大的幫派,之前也和莫比烏斯家族有過合作,關系不錯。
本想著有這樣一層關系,就能讓他們安分做事,沒想到這幫粗俗的野蠻人,竟然還坐地起價!
卡托咬牙呼吸再三,勉強調整心態,聯系紅點老大。
“吃飯沒?我的朋友,今天……”
對面是個蒼老的聲音,打斷道:“五千萬,這已經是我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才給你的優惠價。”
離譜的數字,讓卡托連表面的平和都穩不住了,“你什么意思?剛剛還是三千萬呢!”
那邊慢條斯理道:“現在已經有人加價到六千萬了,賣你五千,我還虧了一千,你要是這個合作態度的話,我們也就沒有繼續談的必要。”
卡托驚疑不定,“哪家?誰?”
老頭:“你買不買?不買我掛了。”
卡托閉眼,從牙縫里擠出勉強的笑:“哈哈,當然要買,辛苦老哥了,我這就把錢給您打過去。”
老頭那邊笑了一會,信誓旦旦道:“你放心,這個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你要是最后還不滿意,把他還我,錢我退你一半。”
卡托又勉強應付幾句,這才掛斷電話。
說話的功夫,根已經把錢轉了過去,那邊反應速度很快,立刻把這位價值五千萬的實驗體的照片發了過來。
他躺在休眠倉中,身上的衣服換成了簡單的白色長褲和半袖襯衫,裸露的皮膚上有許多細小曖昧的傷口,應該受到了一些不致死,但又足以稱為“懲罰”的折磨。
是那個老板派他去跟蹤的人。
本來說要跟三天,結果第二天就把他給叫回來了。
這么巧嗎。
根頓了下,問卡托:“那邊把資料傳來了,您要看一下嗎?”
卡托捂著腦袋,心疼自己瞬間蒸發的五千萬,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直接送走。”
服從命令的根轉達了卡托的意思,離開辦公室。
他再一次點開資料,看那張圖片上因沉睡而顯得恬靜溫和的人。
看了幾秒,將資料上傳云端后,指尖在刪除鍵上停滯半秒,點了下去-
七區十年前建起的、聯通七區各處的磁懸浮空中高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襲擊。
從港口市直通伊甸九號的路程中端,十幾架無人機黑壓壓地從四面八方涌來,火力極猛,對準正在飛速駕駛的貨車肆意掃射。
即便早就預料了這一批特殊貨物,會受到各方勢力的劫持,并因此加強了貨車的防護系統,但在這樣密集且長時間的火力壓制下,防護系統還是□□到幾近崩潰。
幸好,在真的撐不下去之前,無人駕駛貨車成功駛出劫匪設定的劫持路段,步入安全監管區域。
方才混亂的火力壓制之中,恰好有一枚子彈穿過防護,打在沈言的休眠倉上。
或許是傷到了某個線路,休眠倉的催眠氣體漸漸消失,沈言也恢復了意識。
他睜開眼,沒什么表情地抬手觸碰與他僅有二十厘米的玻璃,又四處探索了一下,確定無法打開后,便放棄了做無用功,轉而觀察周圍。
左右兩側皆是陷入沉睡的人,男女都有,穿著和他一樣的衣服,身體沒有明顯的改造痕跡,長相都很不錯。
沈言收回視線,望著被子彈打出的、透出一點天光的貨倉頂,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賽博世界很混亂。
但沒想到,居然會混亂到隨便進一個醫院,就被送走噶腰子。
或者更慘。
被送去做實驗,改得人不人鬼不鬼。
沈言閉眼,想到斗獸場那些怪物,想到來的路上看到的各種試藥招聘廣告,想到賽博世界林立的生物科技公司,最后又想到瓦倫。
隨便吧。
遇事不決先睡大覺,睡醒再說-
“哦?這一期的名單這么快就送過來了。”
“今天下午來的一共有三十二個,哥哥,我們能留幾個?”
說話的是個抱著洋娃娃,看著挺可愛的一個小女孩,她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望著布雷茲,親昵地抱怨道:“之前那個人的血太臭啦!把我的花花弄得臟兮兮,我想換一個。”
布雷茲沒什么表情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頂,小女孩瞇起眼睛,享受地蹭了蹭,聲音甜膩:“哥哥,你就送我一個嘛!這個我肯定好好養,不會隨便丟掉!”
布雷茲:“看情況,除了符合條件的,都可以送你。”
小女孩爆發出極其尖銳的驚叫:“啊啊啊哥哥你太好了!好喜歡哥哥!想和哥哥結婚!”
旁邊一直觀望的小男孩,和幾個年輕的少年少女一聽這話,立刻忍不住了,和小女孩吵了起來。
“布雷茲是我們的!你不可以和他結婚!”
“要結一起結,就像爸爸媽媽們那樣啊!”
“我又不是沒長眼睛,誰要和你這種丑八怪結婚?”
“啊啊啊——布雷茲!她罵我丑八怪!”
布雷茲淡淡地看了眼不斷吵鬧的親人,“安靜。”
所有人立刻閉上嘴巴,停止對彼此的攻擊,眼巴巴地看著他。
布雷茲無動于衷地收回目光。
對于莫比烏斯下一任家主,他們理應如此尊敬。
他才十四歲就開始接受家族的改造計劃,過了五年,沒變成像他們一樣情緒不穩定、隨時可能崩潰的精神病,反而足夠理智聰明。
這些年來,不斷尋求進化的莫比烏斯家族,唯獨在布雷茲身上,看到了成功的可能性。
父母早早發現他的潛力,并賦予他管理家族事務的權利,將家族發展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而他也不負眾望,逐漸長成家里人期待的“貴族”的模樣。
哥特風格的華麗會議室,中間是橢圓形的大理石桌子,桌面安置了光腦,光線昏暗,精密的設備,將這次的實驗品的具體數據呈現在眾人面前。
布雷茲沒什么表情地一一看了過去。
這次實驗品的質量比上次要好很多,除了三個有部分缺陷的之外,其余都符合項目的合格標準,一期已經進行了一半,安排的成果可以放在這一批人身上,估計很快就……
正在思考的布雷茲,眼神一滯。
正在緩慢從他眼前劃過的兩個名字,讓他的目光忍不住隨之轉移。
沈言。
旁邊的照片,猝不及防地闖進了布雷茲的眼睛里。
很漂亮的一張臉,卻又不是雌雄莫辨的那種漂亮,鼻梁高挺,濃眉大眼,眼皮的褶子很深,睜開時應該有很明顯的雙眼皮痕跡。
布雷茲的指尖動了動,在眾人都在仔細觀察這一批實驗品,想要挑選幾個拿回去自己用時,打開了他從早上就沒來得及看的終端。
【flame最忠誠的狗】:要面基嗎,公主?
布雷茲眼睫微顫。
又叫他公主。
討厭。
原來他長這個樣子……
為什么之前不讓他看呢?
布雷茲心跳加快,盯著那行字看了一會,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但又很快抹去這不合時宜、不夠端莊的微笑。
他反應的夠快,沒人看到他的異樣。
兄弟姐妹們已經看完了這一波實驗體的情況,有些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族人遺憾離場,還留下的都有自己的目標。
聽著一個又一個從他們嘴里說出來的名字,布雷茲在心里暗暗祈禱不要聽到沈言的名字,但他還是失望了。
他最小的妹妹指著沈言,笑嘻嘻地說:“哥哥,他的眼睛好漂亮呀,我想把它縫在我娃娃的衣服上!”
布雷茲:“不行。”
妹妹不滿地拽著布雷茲的手,像之前每一次管他索求事務那樣撒嬌:“給我嘛給我嘛,反正這一期送選的人數已經夠了,如果下一期缺人,我再把他送回來不就行了?”
“他是我的。”布雷茲垂眸,緩慢地推開妹妹,強調道:“我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