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稚從李道意身上爬起來,四周一片漆黑,一絲光亮都沒有。
她努力回想著,在游戲里面通關魔域劇情的時候,魔域地牢每一層都有不同的刑罰,這第十九層……她還真記不起來是什么酷刑了。
司馬稚在腦中狂喊,“系統系統!這一層是什么懲罰?!”
超e系統沒有回答,這段時日來,只要司馬稚和李道意在一起,超e系統最多會發出爆鳴般的警報聲,卻不回答她的問題。
“滴答——”
司馬稚往李道意那方靠近了些,她低聲問:“你聽到什么聲音沒?”
李道意抬頭,往上看去。
“像是水滴!彼抉R稚猜測。
隨著水滴的聲音由遠及近,司馬稚看見身邊黑暗漸漸被白光驅散,不知是從何而來的水滴落在她的鞋面上,傳來一股鉆心的冰涼。
司馬稚用手肘撞了撞李道意,問道:“嘶、這里是什么鬼地方?”
李道意不緊不慢道:“幻境。”
司馬稚無語,她還能不知道這是幻境嗎?!但這到底是什么幻境啊?
正當司馬稚氣惱的時候,空中傳來千點星虛無的聲音:“七日之后,我來給你們收尸。”
司馬稚原地轉了個圈,額間的符箓被她轉落在地上,也沒看到千點星。
不是、魔族坑自己人這么順手的嗎?還是說,千點星他很有把握,他們都能從這幻境里面出去?!
如果是游戲也就還好,過不去的話,還能存檔重來。但現在,她就只有最后一次殺李道意的機會了!
司馬稚找到李道意的身影,急忙跟了上去。
黑霧漸漸消散,出現在面前的皆是濃白,這幻境里什么東西都沒有,她只能看見李道意的背影。
李道意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李道意的臉上沒了笑意,他問道:“你最害怕什么?”
“害怕?”司馬稚搖了搖頭,嘴硬說著:“我沒什么害怕的!
“哦!崩畹酪鈶艘宦,顯然是不信。
司馬稚沒明白李道意的意思,而是在這里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荀疏和卓蕙心的身影:“卓姑娘和我們一起掉下來的,他們人去哪兒了?”
李道意:“自然是進入了另一個秘境!
司馬稚算是松了口氣,卓蕙心跟著荀疏,總歸不會出什么事,說不定兩人還能培養一下感情。
等兩人兩情相悅了,這李道意就算是想插足也插不進去。
但司馬稚看目前的李道意,似乎對卓蕙心并沒有別樣的感情,他總是一臉淡然,一副活人微死的狀態。
偶爾也會有興奮的時候,不過大部分原因是逗司馬稚取樂。
李道意手指輕捻,在一片看不著邊際的空地上,從乾坤袋中搬出了一張木椅。
司馬稚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躺了上去,他絲毫沒有想要走出這片幻境的欲望。
司馬稚湊了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李道意身后突然出現一只詭異的東西。
那怪物渾身白毛,嘴角尖得像是鳥喙倒鉤著,但它沒有長著鳥的翅膀,而是人的身子。
它扭動著細長的脖子,像是蛇身一般柔軟,怪物將頭探到司馬稚面前,尖嘴向著兩邊咧開,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司馬稚一把拉住李道意的小臂,將他從木椅上拽起,往后一退,拔劍出鞘,劍光凜冽。
司馬稚堪堪穩住身形,問:“這是什么鬼東西?!”
李道意也看向那個怪物,他驀地笑了笑,“這得問你!
怪物歪了歪頭,它展開手臂,從它身后出現更多怪物,一個接一個,每一個都長得一模一樣,漸漸地將兩人包圍在其中。
司馬稚退無可退,“你還跟我打啞謎?!”
中央的怪物見司馬稚拔劍相向,從喉間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那怪物雙眼血紅,一窩蜂地朝兩人襲來,身上的長毛在快速移動中變得如堅刺般豎立。
司馬稚足尖輕點,一劍斬斷面前的一只,一腳又踹飛一個。
長毛怪的哀鳴聲不絕于耳,但一只被司馬稚斬殺,另一只又會不斷地涌上來。
殺得死,但斬不絕。
那長毛怪見司馬稚這邊不好下手,便朝著李道意身后襲去。
“李道意小心!”
司馬稚借力上前,一把拉住李道意的手臂,另一手將長劍刺進李道意身后的怪物體內。
司馬稚實在有些惱怒,他不出手就算了,連躲都不知道躲了嗎?
司馬稚重復:“你小心啊!”
她這是在保護自己?明明前兩次不是這樣的,她巴不得自己早點死。
所以,司馬稚現在是在做什么呢?
是擔心她自己的能力不能夠消滅這群怪物么?想要留著他,幫助她、保護她?
只是利用的關系。
李道意想明白之后,胸膛的起伏才平穩了下來。
李道意直白地告訴司馬稚:“我的修為被幻境壓制,用不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向她解釋。
司馬稚擰緊了眉頭,還沒等她想出個解決辦法,那群長毛怪便烏壓壓地涌上來。
她腦中忽然浮現邱宗然說過的話,打不過就跑嘛,天下武功,為快不破。
司馬稚拉著李道意,拔腿就跑。
她掌心濕熱的觸感傳遞到李道意手中,李道意垂眸,瞥過一眼掌心的異樣。
她還不放棄他么?他都已經告訴司馬稚,他現在沒有修為,與凡人無異。
為什么還要帶著他一起逃?
一只怪物突然跳到兩人身前,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李道意松開她的手,現出長星傘,傘面是天下最有韌性的防御神器。
既然司馬稚現在這么奇怪,那他倒還真想弄明白這個原因。
傘柄在李道意手中化為都長星劍,被他塞進司馬稚的手里。
司馬稚仰頭看他一眼,來不及多想,便丟了自己的劍,握緊了長星劍。
長星劍在她的手中微微一顫,立馬貼緊了她的掌心。
李道意執傘抵擋著從身后襲來的怪物,司馬稚握著長星劍,感受著劍柄傳來的一道熱意。
長星劍生出劍靈了?!
司馬稚沒有多想,揮劍向著長毛怪刺去,劍身上的點點星光在半空停留出一道蜿蜒的痕跡。
劍氣也擊退不少長毛怪,但這些鬼東西像是不怕死一般,接二連三地沖上來。
李道意用傘身抵擋著她身后的怪物,他想結印掐訣,卻沒有半點作用。
李道意回頭,只見到司馬稚因斬殺長毛怪而打濕的鬢發,她緊貼著他的后背,喘著氣,她盡量調整著自己,應對下一輪的進攻。
李道意剛想收回傘的手頓住,她好像很想活著。
他忍住想要咳血的笑意,“司馬稚,你最害怕什么?”
司馬稚問:“混蛋李道意!你還在和我開玩笑嗎?”
李道意有問必答:“不是!
“我害怕尖嘴、長毛……”司馬稚閉眼說著。
她猛然一睜眼,面前的怪物不就是她害怕東西的具象化嗎?!
她突然反應過來,扭頭問他:“這……要怎么破解?”
“殺了它們,”他頓了頓,“亦或者、親近它們!
殺、她殺了這么多,一點用也沒有,面前這一群龐然大物的數量似乎并未減少。
但親近它們……
她做不到!
尖嘴長毛怪長得這么惡心,她要怎么親近它們?!
司馬稚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不行,我惡心這玩意兒!
“那就只有,”李道意抬手用傘面壓迫著想要上前的長毛怪,“一直殺下去!
司馬稚:“……”
若是這樣一直下去,那肯定是她先認輸,這群怪物可以源源不斷地出現,但她的體力一旦消耗殆盡,那他們不就成為了長毛怪的盤中餐了嘛!
司馬稚仰起頭,瞪大雙眼,看向中央那只最大的長毛怪。
只看了一眼,她就渾身發顫。
李道意貼上她濕透的背脊,聲音低沉:“我在你身后!
司馬稚再次抬眸,看向那怪物身后的虛空,她夾著嗓音,也忍不住聲音的顫抖:“……乖、來、姐姐摸一摸……”
長星劍突然在她的手中顫動著,像是受不了司馬稚的嗓音。
而那長毛怪又露出了那個怪異的笑,猩紅的雙眼卻漸漸暗了下去,它伸長脖子向著司馬稚靠近。
包圍在兩人四周的長毛怪,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最后只剩下中央那只龐大無比的怪物。
它繼續扭動著細長的脖子,將那張詭異的臉展現在司馬稚面前。
司馬稚松了長星劍,咬牙切齒摸上了怪物的臉,豎起的長毛在她觸摸上的那一刻,瞬間垂下,柔軟無比。
“……真、乖!彼抉R稚咬牙切齒,朝著李道意露出一抹假笑。
李道意握緊長星,見一人一怪物這般“溫馨”的場面,也沒忍住笑出了聲。
正當怪物也沉浸其中時,李道意使著長星劍,身影縹緲,斬去了怪物身上最長的那一縷毛發,他立馬側身,將那尖嘴也一并斬下。
尖嘴被斬下的瞬間,血漿迸發,噴灑在司馬稚臉上,流滿了一身惡臭的味道。
“李道意!”他出手太快,司馬稚還沒來得及躲閃,沾滿了一身血腥,“我要殺了你!”
李道意看向那癱倒在地的怪物,再沒了復蘇的生機,這才慢條斯理地擦去長星劍身上的血漬。
“嘖,”他擰了擰眉,“臭死了!
司馬稚跨過怪物的尸體,哀怨地站在李道意面前:“……你要不看看我呢?”
李道意用滿是笑意的語氣,挑釁著她:“這紅色衣裙好看。”
司馬稚深吸一口氣,被李道意氣得不行。
她抬手,猛地撲進李道意懷里,兩臂還死死環住他的腰,勢必要將身上的血液傳遞到李道意身上。
司馬稚在他懷里蹭了蹭,算著他要對自己出手的時間,又瞬間推開他。
她揚了揚眉,用更加張揚的語氣說道:“這劍宗的衣服顏色太淡了,你穿紅色更好看。”
李道意瞬間身軀僵硬,停在原地,臉上的笑意滯于嘴角,那雙紺青色的眸子里滿是不解。
下一秒,他抬手將長星劍遞到司馬稚面前,“殺了我,這件長袍就能染成紅色!
司馬稚凝眸,端詳著他的神情,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嘁,”司馬稚別過臉去,“只準你笑我,不準我笑你嗎?賠你一件新的就是了,說什么殺不殺的話!
李道意見她無論如何都不接過長星劍,但她剛才突然撲進他懷里,難道不是想殺他嗎?
李道意問:“你不想么?”
司馬稚看向另一側,明知故問道:“想什么?我現在只想從這里出去。”
長毛怪躺在血泊中,那雙小小的黑色眼睛,看向司馬稚,最后眨了眨,徹底沒了生機。
它的毛發消散,連同著它的尸體,最后只留下了一灘散發著惡臭的血跡。
李道意走在司馬稚身后,看清了長毛怪消散的過程。
李道意故意說道:“它是因你而死!
司馬稚回頭看了一眼那灘血,以及自己身上的污血,反問道:“過關打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你一個修無情道的,怎么還多愁善感起來了?”
李道意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只有司馬稚殺他時,能讓他有那種奇異的感覺了。
她是被天上貶下來的神,一個沒有任何憐憫之情的人,做不了神,只能和他一同進入這無休止的回溯。
司馬稚和他就是同道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