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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第 281 章

    281

    果果沒有親眼見到威爾斯對紀德使用能力的情景, 但他在威爾斯的異能力發揮作用的一瞬間,首次見識到了這個世界最與眾不同的一面。

    那感覺十分奇妙,就仿佛身臨其境到了一部按下暫停鍵的恐怖電影, 昏暗的布景,靜止的人影, 亞空間表面凝固的文字。

    寂靜無聲、陰暗詭譎、荒誕不經,像極了無限流小說的開端。

    果果沒有貿然動作, 他如同一名清醒而冷漠的觀察員,小心謹慎地偽裝自己的真實情緒。

    但這并不能改變什么,很快他眼前便浮現朦朧的霧影, 視線漸漸模糊不清。

    沒有一絲恐慌,好像回到了生命最初安詳平靜的狀態,靜靜等待著正確的時機。

    凌駕于萬物的大意識, 將世界變成全息投影。

    設定好的程序到了固定時間后,便開始自動更新數據。

    流光溢彩的線條, 就像是頑皮的小魚兒, 一股腦沖鉆進缸中世界開始繁衍生長。

    它們不停地變換著姿態, 時而溫柔恬靜,時而狂躁不安, 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卷起龐大無比的漩渦,令人頭暈目眩。

    等果果再次清醒過來時,他就已經來到了一片飛絮濛濛的虛空,身體不受控制停在半空, 像一只在大海中安靜曬太陽的水母。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色彩斑斕的小魚兒游了回來, 化作原始的線條徘徊在果果的身邊,從他手指縫隙流淌而過,溫順得不可思議。

    這里除了他,再也沒有其他人了,連丘比也是后面才來的。

    時間并沒有倒流,仍然在往前奔跑,真正回到55分鐘前的是這個世界的狀態,而所謂的狀態就是某一時刻的能量值和形態特征。

    至于本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異鄉人,自然無法融入規則之中,最終會落到哪里,也不得而知。

    以上,是果果根據自己所見得到的猜測,他本人其實就是最好的證明,只是說出去,恐怕也沒人相信這件事。

    丘比告訴果果,“不準確來說,我們現在身處時間夾縫之中,而嚴格來說,我們已經來到了一切誕生的地方!

    “這里是神秘的起點,也是歸墟之地。”它柔笑著,蹭了蹭果果的臉頰,“放心!你只是短暫停留一會兒,最終還是要回到現實中去!

    然而,等待過程比想象中更加漫長,誰敢想象,一會兒居然可以是一小時,可以是一整天。

    果果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等得有些煩躁了,他才朝著丘比抱怨,質問它是不是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

    丘比始終一副笑盈盈的面孔,三言兩語扎中他的心窩,誰讓他被針對了呢

    當然它也不是那么無情的,還是會告訴他,“快了,這種身不由己的狀態很快就會結束了!

    果果嘆了口氣,他在這片空間,既沒有饑餓感,也不會有困倦乏力。

    但徹底遠離了他原來所能依仗的一切,和他所在乎的人,說不煩躁,那是假的。

    同樣身出此地,丘比卻不像果果那樣受這片歸墟影響,它趴在果果肩膀上,安撫道:“其實——不必驚慌失措,也不必彷徨迷茫。”

    “就像你所想的一樣,這件事情早晚會發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它語調溫和地說道:“用心好好感受這里的一切,未來有機會,你一定還會回到這里,而那個時候的你,必定不是今日這樣的弱小無助!

    “你是說我死了之后嗎?”果果莫名覺得好笑,這個是起點,也是歸墟,接納的當然是靈魂。

    他說:“人死了之后,還能如我這般清醒嗎?不要騙我了好不好。”

    丘比放緩語調,細聲細語地解釋道:“靈魂一旦來到這里,就會陷入沉睡,但你還活著啊!”

    “你和我說話怎么也牛頭不對馬嘴了,難道你還希望我像今天這樣多來幾次嗎?”果果白了眼它。

    丘比萬分不解地說道:“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遇,你怎么一點也不珍惜呀!”

    它自顧自地說道:“這次是因為世界意識要修復的范圍直接牽扯到了你,所以才會把你拉進這片歸墟,下一次可就沒這么好運了!

    果果懶得計較它話里的真假,話題一轉,“我其實挺好奇我是怎么誕生的,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丘比從果果肩膀上跳下去,無比鄭重地表示:“你是因為希望誕生的,每個人都是,只是各自的使命不同罷了!

    “嗯?”果果輕哼了聲,眉眼間流露著淡淡的溫柔,像小貓剛睡醒后抽空搭理一下人一樣,可愛又隨性。

    丘比搖晃了一下腦袋,“然而無論過程如何、結果又如何,他們本身都帶著希望誕生的!

    他補充道:“有的人注定英年早逝,有的人注定孤獨終老,還有一些人不得不肩負與自身實力不匹配的使命。”

    當丘比正經起來的時候,它真的有神明面前守護獸的派頭。

    可無論丘比表現得多么純良,都改變不了它在果果心目中,那個目的不單純的初始印象。

    他們會是很好的合作者,卻不會成為真正的朋友。

    果果詢問道:“那我的命運是什么樣的!碧焖{色的眼眸倒映著美麗的流光,漾開純粹的笑意,并不像是會受言語影響。

    “很抱歉,關于你的命運,我還不能說出口!鼻鸨日\懇道歉。

    果果無所謂地笑了笑,他已經習慣了它這樣遮遮掩掩的性格。

    命運之所以能被稱呼為命運,就是因為它無法琢磨,也不可捉摸,三言兩語怎么可能決定得了。

    就像當初,他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只是出去玩了一趟,就丟了性命。

    忽然又想起了某個人,果果內心不免有些失落和惆悵,他問丘比:“對了,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阿爾蒂爾·蘭波,萬一不是他怎么辦?”

    丘比紅寶石般深紅的眼睛迸發強烈的自信,它堅定無疑地回答道:“你要找到只會是他,而不可能是別人。”

    果果呢喃道:“你說是,那就是吧!算起來,也快了。”

    他望向那沒有盡頭的遠方,語調輕柔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不管是不是他,我都得看一眼才能死心!

    按照丘比最初給的期限,還有至少10天,但果果心里卻因為眼下的一切預感到了未來的不妙,他將憂傷塵封進心底深處。

    丘比環顧四周,目光定格在果果身后那逐漸清晰的陰影上,“有個壞消息,還有個好消息,你想聽哪一個?”

    果果懶洋洋道:“那你先說壞消息吧?”

    “壞消息是,掠食者來了!鼻鸨葞撞脚郎瞎募绨颍耙恢粶缡兰墑e的利維坦,就在你身后張開大嘴!

    隨著丘比的話語聲落下,頭頂的黑暗籠罩著果果的身體,一抹白色在眼前飛快劃過,然后什么也看不見了,仿佛陷入了漆黑的永夜。

    猛烈的風聲拉扯著他的意識,身體不受控制地下墜,強烈的嘔吐欲在體內蔓延開來。

    世界意識這是將果果放逐到了深淵之中,而那只吞下他們的龐然大物,也顯現出完整的身形,巨大的雙翅,藍靛色的鱗片,流暢的曲線,一雙極易被忽視的緋色眼睛。

    它在這片神奇的空間暢游,發出引起靈魂共鳴的鯨歌,持久而孤獨,仿佛亙古不變的海潮。

    而果果就在利維坦的肚子里深受其害,幸運的是,他脫離歸墟的影響了。

    雖然什么都看不見,但是找回了自己的力量。

    丘比清脆明亮的聲音在風聲中撕碎,“利維坦在圣經中是嫉妒化身,是滅世魔獸,但它只有降臨人間的時候,才是滅世級別惡魔,它的目的是把你永遠留在這里。”

    果果聽著有些不真切,連忙追問道:“我該怎么做?”

    丘比語氣歡快地說:“做你最擅長的事情!”

    “現在嗎?”果果大聲道:“你確定嗎?”

    丘比回復道:“也不是太著急,我還有個好消息沒告訴呢!”

    它不等回音再次響起,就開口揭秘,“因為威爾斯的時間異能力干擾,兩個世界的流速比正在發生逆轉——”

    “不要告訴我現在逆轉了多少,直接告訴我到底是什么情況就是了。”正在下墜的果果一改溫柔,冷靜地打斷它。

    丘比說:“阿爾蒂爾·蘭波正在自殺!”

    果果大腦一陣轟鳴,接下來丘比說的話,他已經聽不太清楚,

    丘比緊緊抓住果果的手臂,“他潛入了橫濱實驗基地殺了N,正在翻看N的研究資料,但他真實的目的還是利用甲二五八號殺掉自己,結束荒唐的人生!

    它確保自己不會被甩出去,給出具體的時間,“你大概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

    果果沒有失去理智,甚至馬上想到了阻止的辦法,“丘比,你去告訴阿爾蒂爾·蘭波我的名字我現在的名字,如果他執意要死,那他就不是我要找的人!

    “他是!”丘比大聲道,“你相信我!”

    “丘比!你在逼我做出選擇嗎?”果果絲毫沒有動搖,他一如既往地執拗,但這一次他不會順從丘比的想法。

    因為他還沒有和蘭波等人正式告別,他不想不辭而別,“我說了!吸血鬼的事情沒有解決,我不會答應你任何要求,既然他想死了,那就讓他死去,大不了我去給他收尸!

    丘比沒想到他可以如此冷漠,“你不在乎甲二五八號的性命嗎?那也是中原中也。 

    果果一只手抓住丘比的后頸,不容置疑道:“我要回到現實世界,現在!立刻!馬上!告訴我答案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見丘比遲遲沒有回應,果果語氣急轉直下,凜冽如霜風,威脅道:“你不要想著欺騙我,結果不合我心意,你就給我收尸——”

    他惡劣地警告下去,“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丘比貼在年幼孩子的耳邊,“不要念動解封指令,盡你最大的能力,去攻擊利維坦吧!”

    “它感覺不舒服就會把你吐出去!”它將未來的一部分告訴他,“然后,你會回到現實世界,面對失去理智的浮士德,而我會告訴正在車上的蘭波,歌德已經失去異能力,可以對席勒動手了!

    果果難以置信道:“我還會在施潘道監獄里嗎?”

    “你消失的地方,就是你重新出現的地方,這是規則不能影響的!鼻鸨冉又f道:“歸墟是第一道防線,利維坦是第二道防線,而浮士德就是終極手段。”

    果果心沉了下來,低喃道:“你讓我有個很不好的猜想!

    他深吸一口氣,詢問道:“如果我消失了,是不是一切就會慢慢修正,蘭波終究會走上既定結局,難逃一死。”

    丘比沉默了一瞬,“會的,你就是這樣特殊的存在,從我發現你時,你就牽動著世界的目光!

    懸著的心終究還是死掉了,果果將丘比攬入懷中,柔和了聲音,“我要讓他們過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丘比討厭聰明的人,討厭一切聰明的靈魂,它從來沒有為了一個靈魂做這么多事情。

    但即使如此,它也不想放棄,“我明白了,但是有失敗的風險,正面對抗兩個世界意識的擠壓,我不會有事,但你可能會死。”

    丘比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創造一個屬于自己的奇跡,沒有任何私心的,它是這樣勸自己妥協,也勸自己接受事實。

    如果果果的靈魂是完整的,那么它完全可以用契約來實現自己的目標。

    可他的靈魂有一部分沉睡了,并且始終不愿意蘇醒,那些曾經的傷害與美好,統統和吉維爾一起關在籠子里面。

    ——丘比無法契約一個不完整的靈魂。

    果果知道,這次他可能真的在發瘋,但那又能怎么辦。

    既然兩邊都無法拋下,那就拼盡全力掙一把了,和世界意識斗到底,大不了就再死一次。

    第282章 第 282 章

    282

    威爾斯的異能【時間機器】, 利用相機拍攝所釋放的光信號,將紀德的部分記憶,以極低的能量值傳輸到55分鐘之前。

    只有這樣低調的辦法, 才能讓世界順理成章接受攜帶未來記憶的紀德。

    異能綻放的光芒帶著沉重的壓力,紀德不放心地用【窄門】預測未來, 并沒有異常畫面傳入他的視網膜。

    此時此刻,懷揣著希望的紀德, 回憶55分鐘之前的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們當時因為馬拉美的囑托,準備前往施潘道區,大約在剛出發的時候。

    而那個時候, 蘭波和卡莉斯塔也在路上,正和歌德、席勒同乘一輛汽車,還未與他們失去聯系。

    紀德理清思路, 清楚明了他所要做的事情是阻止吸血鬼爆發,把已經發生的細節告訴馬拉美。

    而后讓馬拉美使用異能力, 向蘭波傳遞‘中止探監活動’的消息。

    意識即將被異能光芒完全吞噬前, 威爾斯清冷的聲音再次出現, 她用歉意的口吻,說:“對不起, 為了人類,我做出了選擇……祝愿你一切順利……”

    當威爾斯的話音落下, 一切已成定局。

    至于那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連紀德也無法理解,他只覺得哪里怪怪的。

    幽藍色的光芒四射、迸發,【窄門】不早不晚地產生幻影。

    暗藍的夜空、血色的紅月、不祥的黑影……還有他和一個陌生男人, 在類似教堂的建筑廝殺的畫面。

    紀德預感到了未來的恐怖和交錯的時空,心神大亂。

    突然萌生的悔意, 將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心情復雜程度不亞于,當初決定帶著部下開始逃亡的黑暗時刻。

    ——為了人類,做出選擇。

    威爾斯選擇了什么,她是不是隱瞞了事情,這會不會關乎著接下來的勝敗,可她為什么不愿意說出來呢?

    身為軍人的紀德,可太了解信息差的重要性了,深深的疑問烙印在他的靈魂上,一起回到所謂的過去。

    隨著意識徹底喪失,紀德重新返回到了55分鐘之前。

    汽車鳴笛聲,路邊商鋪的音響,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城市的喧囂過于真實,透過車窗一應俱全地鉆進紀德的耳朵。

    紀德的心臟怦怦跳動,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車水馬龍,他還在行駛的路上,居然真的回來了。

    在災難開始之前,柏林仍然是一幅和諧景象。

    紀德下意識搜尋威爾斯的蹤影,目光鎖定在不遠處行駛的轎車,“馬拉美,我們不能讓蘭波前往施潘道監獄,那就是一個困住他們行動、吸引我們注意力的陷阱!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威爾斯解惑,而是將未來的重要情報轉交給可靠的同伴。

    “四十幾分鐘后,吸血鬼會集體向普通人發難,而我們也會被集體追殺。”紀德想讓馬拉美抓緊時間,更改計劃,殊不知連鎖反應已經出現。

    馬拉美說出了令紀德心緒難平的話,“卡莉斯塔消失了,蘭波他失控了……計劃打亂,我現在重新安排你們。”

    雖然預感中的陰霾還未降臨,但是這樣的意外情況,實在出乎紀德的預想范圍。

    他極力勸說自己冷靜,那或許是時間系異能力之間的共鳴,引發了錯誤的回響。

    望著那輛打起換道信號燈的車,紀德懂了威爾斯那句‘對不起’包含著什么了,既然她知道可能出現這樣的問題,為什么不早點說明呢?

    馬拉美快速說道:“我正在逼問威爾斯都知道什么,你去截住她,務必不要讓她離開視線,也不要落到蘭波手中!

    “好!奔o德深吸一口氣,轉動方向盤,準備靠邊停車。

    “紀德,如果我們不能把那個孩子找回來,那蘭波一定會殺了威爾斯,奪取她的異能力重回過去,甚至魏爾倫還會殺了你!瘪R拉美將最壞的結果告訴紀德。

    關鍵時候,他只會為大局著想,而不是考慮個人的利益。

    風中的耳語,竟然也染上了焦躁不安的情緒,但這都不重要了。

    紀德想到那個聰明又可怕的孩子,以及【窄門】的預告,沉重的哀嘆滑落下來,他怎么也沒想到會牽扯到卡莉斯塔。

    變故實際上是同一時間發生的,在紀德回到現實的那一瞬間,蘭波和馬拉美第一時間發覺果果的失蹤。

    “蘭波先生,歌德已失去異能力,你可以對席勒動手了。”丘比忽然出現,拉響作戰警鈴。

    彩畫集的紅芒一閃而過,在不足兩米的距離下,蘭波暴起。

    他一只手掐住席勒的脖子,一只手舉槍對準歌德的腦門。

    冷靜陰郁的青年動手時沒有一絲遲疑,抬眸間流露出的冷漠目光,扼殺了席勒開口的機會。

    心搏驟停、血液循環堵塞、呼吸困難……不足一秒鐘的生死攸關,讓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恐無助。

    蘭波用一枚成年人巴掌大小的亞空間,包裹住了席勒的心臟,他不信這樣的情況下,對方逃跑還能活下去。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驗證出結論,也要借此獲得想要的回報。

    事后,和德國徹底翻臉,已經無所謂了。

    與此同時,‘福地櫻癡’揮出手中的時空劍,試圖越過時空界限,回到果果消失的十幾秒前。

    然而,于事無補。

    重復的事情再發生一次,重復的結果再出現一次。

    ‘福地櫻癡’出現在司機的身旁,兩把利刃分別橫在主駕駛和副駕駛的脖頸處,“開車,不要停!加快速度!”

    言外之意,自然不用多說。

    歌德失去異能力了,席勒無法抵抗突如其來的控制,外界的人即使發現,也挽救不了惡劣的局面。

    歷經大風大浪磨煉的中年男人沉著面對現實挫折,瞟向車窗邊緣延伸的紅色空間屏障,果斷發號施令:“席勒,把布拉姆交給蘭波,放棄控制權!

    他無比認真地告訴蘭波:“你的孩子不見了,你需要我們協助!

    明明殺了他們的念頭是那么的強烈,但是蘭波卻不得不熄滅內心深處的沖動,冷峻的眼神緊盯著席勒,“我給你三秒時間做出決定。”

    青年的聲音像是從北極海里打撈出來的浮冰,沒有一絲情緒起伏,沁入心靈的寒冽。

    即使歌德失去了異能力變成了普通人,但他仍然是位高權重的德國指揮官,想要動他們就要掂量一下兩國開戰的后果,可蘭波看起來什么都能做得出來。

    歌德提高聲量喊道:“席勒!”

    席勒因為心臟被亞空間攥住,動一下都覺得撕心裂肺,沙啞地說道:“給你!”

    一具實木棺材忽然出現,斜倚著座位,而他的面色逐漸從青紫轉蒼白,呼吸急促起來,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福地櫻癡’從前座回到后車廂,他掀開棺蓋,抓住吸血鬼君王的脖子,將戰利品拱手相讓。

    ‘福地櫻癡’任憑蘭波處置圣劍和布拉姆的舉動,惹得歌德多看起來。

    他大腦飛快運轉,分析出蘭波隱藏的能力,心里頓時生出厭惡的情緒,面上卻絲毫不顯。

    歌德沒有揭露的意思,畢竟保不準蘭波會不會發瘋也殺了他們,操控尸體。

    他暗暗惋惜,自己的異能力怎么忽然消失了。

    躺在真皮車座上的席勒,生命已經瀕臨枯竭,他顫抖著雙手脫下手套,掌心的紅色刻印如水一樣溶解。

    蘭波放下槍支,握住圣劍,掌心出現繁瑣而細膩的刻印圖案。

    他內心沒有一絲喜悅,甚至害怕自己晚一秒鐘,就會看到丘比帶走果果,更怕果果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決定。

    布拉姆疲憊地睜開眼睛,最后又緊緊閉上眼睛,意味不明道:“吾之宿敵,你最終還是那么愚蠢!

    這對昔日仇敵再次見面,卻是一個比一個慘烈。

    ‘福地櫻癡’沒有理會,他生前的憂患和痛苦,在這一刻土崩瓦解,所剩的情感不足以讓他燃起斗志,恐怕只有殺了費奧多爾才會對他提起興趣。

    因為蘭波的瘋狂,馬拉美預感大事不妙,才有了他和紀德的對話。

    而眾人皆擔憂的果果,剛從歸墟時空的利維坦的肚子里輾轉回歸,迎面就和雙目漆黑的浮士德撞了個正著。

    破空聲劃過臉頰,果果也不慫浮士德的異能力,對方想分解他,也要先穿過黑洞,不就是仗著自己能重構嘛!

    那果果也不和他玩虛的,非要貼上去,玩消消樂,叫浮士德毛都別想剩下。

    一大一小不給其他人機會,直接干架,三兩下就把費奧多爾的牢房打成了奶酪房。

    費奧多爾腦子發懵,但身體本能開始逃生,上躥下跳,靈活地躲避兩人攻擊彼此的余波。

    他還是人,但那兩個明顯不是正常人行列,要是被其他人殺了還可以復活,可被這兩個殺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警笛聲此起彼伏,費奧多爾順著破洞口果斷跑路。

    果果見這人想跑,立馬給了浮士德一個大逼斗,小小的手掌輕松扇碎異能生命體半個腦袋,朝著費奧多爾的背影追了上去。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你跑之前問過我的意見了嗎?”浮士德光弄他,已經很讓人生氣了,這個罪魁禍首怎么可以臨陣脫逃。

    費奧多爾臉色一沉,“你到底是誰?”

    果果一腿踢在青年的腳窩里,在費奧多爾跌倒之際,一只小手掐住那脆弱的后頸,將他的腦袋砸在墻上。

    力道不大,聲音響亮,懵逼又不致命。

    “我是你遠方的要你不得好死的朋友啊!”果果生平難得不講禮貌地罵道:“你這個混賬王八羔子!什么破異能力!罪與罰是你大爺的吧!做點人做的事情吧!居然還好意思問我是誰!”

    一連串的旋律優美的法語,哐哐地砸在耳朵里,費奧多爾暈暈乎乎,嘴角微微抽搐,心情無語到了極點。

    而失去理智的浮士德也進入暴怒狀態,一修復好腦袋,就追了起來。

    果果提著費奧多爾,掰著他的脖子朝后面看了一眼,純良如小天使地笑道:“今天,我就送你見上帝,不要太感謝我!”

    費奧多爾眼前一黑,暈厥過去。

    事實證明,智商再高,也無法點亮武魂,更擋不住一巴掌的物理傷害。

    監控室的叔本華看著大屏幕你追我趕的三人,腦門流下冷汗,“所有人離開監獄,前往空曠地帶避難!”

    他原本修復好的身體,看到那和歌德干架的兇殘的身影后,竟然開始隱隱作痛。

    這下!叔本華可以肯定,昨晚差點給自己整報廢的人,就是這弱不禁風的小女孩了。

    第283章 第 283 章

    283

    監獄內沒有信號, 果果拿著手機,卻聯系不了蘭波。

    蘭波的情況就靠丘比轉達,雖然一時半會兒解不了彼此的燃眉之急, 但多少能讓他安心點。

    自從決定帶上費奧多爾,果果的行動速度也沒有之前那么靈活了, 其間有好幾次浮士德都碰到了費奧多爾,偏偏對方什么都沒有做。

    果果把“自找麻煩”這四個字念了又念, 對浮士德的反應也察覺到幾分不同尋常。

    即使異能生命體失去理智,也能下意識甄別出危險源。

    他殺了費奧多爾,承受【罪與罰】反噬的就是歌德, 這顯然違背了劇情的發展。

    換而言之,世界不希望費奧多爾這個時候就死了。

    果果一邊躲避浮士德,一邊小聲嘟囔:“就知道針對我!

    “果果, 你去找太宰治,我來引開他!鼻鸨戎鲃俞尫抛约后w內其他世界的能量波動, 順利幫果果吸走了浮士德的火力。

    浮士德現在腦子一片混沌, 在兩個外來者之間, 猶豫了片刻,果斷選擇丘比。

    果果停下動作, 他低頭看了眼手里的費奧多爾,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最后還是帶著他找太宰治去了。

    丘比捉弄浮士德時告訴果果,蘭波已經順利控制住了歌德、席勒、布拉姆,正在前往施潘道監獄的路上。

    果果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一點, 但他還是對丘比強調了一句,“不能讓蘭波出事!

    接下來, 他要盡快處理掉費奧多爾,這人死了,有些事情自然就沒有追究的必要了。

    論起異能克制這方面,自然沒有比太宰治更合適的人選,反正果果也不關心費奧多爾知道的秘密。

    他沒有浪費時間,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關押太宰治的牢房。

    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少年,突然打了個噴嚏,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一邊揉著鼻子,一邊坐起來環顧四周,“有沒有人?我好像感冒了!就算是犯人也不能這樣冷漠吧!”

    昏黃的燈光照亮狹小牢房,卻始終無人搭理太宰治,就在他重新躺回去的時候,地面忽然出現一個漆黑的洞口。

    精致美麗的小女孩,拖著昔日的敵人,柔聲問好:“太宰,好久不見,麻煩你處理一個人,好嗎?”

    果果說話時,地面傳來震動,四周響起尖銳的警報聲。

    太宰治的鳶眸暗了下去,深深地凝視著三番五次給他帶來驚喜的孩子,“你要我處理的人不會就是你手上那個吧?”

    果果提著一個成年人,無視重力拉扯,飄到天花板上,打算解決少年不能破開的牢頂,“這所監獄的人正在緊急撤離,他們沒工夫管我們!

    一只纖細小手,隨手在天花板畫了個圈,墻面就像是被橡皮擦了一樣干凈。

    果果帶著費奧多爾一下子就上去了,剩下的就是把太宰治弄上來,而少年則一臉羨慕地看著他。

    丘比甩掉浮士德,立馬閃現回來,它抖落一根繩子從洞口放下去。

    果果和丘比道了聲謝,居高臨下看著太宰治,周身的光暈將他襯得明亮無比,“我能拉你上來,快點!”

    太宰治看著繩子想起了不好的回憶,還想墨跡一下逃避現實,扯閑話道:“你一個人來的嗎?蘭波呢?”

    果果莞爾一笑,提醒道:“下面有一個很兇的浮士德,你要是喜歡待在這里,我也沒意見!

    太宰治看了眼產生裂縫的地面,身體打了寒戰,“連你都解決不了嗎?”

    他將繩子繞著腰纏了幾圈,雙手緊握住繩索,高喊道:“你可別和中也一樣大力甩飛我。 

    果果倒是沒甩,三兩下把他拉了上來。

    太宰治扔掉繩子,問:“走哪邊?”

    果果笑盈盈地交給他一把匕首,“你先殺了費奧多爾!

    太宰治面露難色,一雙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四處瞟,“這么急!我可不會殺人啊!害怕!”

    果果跳起一把拽住他的衣領,把他的腦袋按到自己平視的位置,“別看了,這里只有我和丘比希望你活著,其他人更想你死!

    “你現在殺了費奧多爾,你以后能少一個對手,確定不做嗎?”雖然他表現得云淡風輕,但也不敢保證太宰治就能活著走出施潘道區。

    太宰治艱難地彎著腰,忽然認命了,他握著匕首,蹲下身體,“一個個都要我殺人,什么世道。 

    被丘比戲弄了好一會兒的浮士德,氣勢洶洶打爛了墻,頭發蓋住臉,一步步靠近,看起來有幾分陰暗男鬼的樣子。

    太宰治聞聲扭過頭,大吃一驚道:“他看起來也不厲害。≡趺茨氵躲著他!”

    果果白了他一眼,揪住太宰治衣領,擋在自己面前,果然浮士德猶豫了。

    然后,他還不忘拽起費奧多爾的衣領,溫柔提醒道:“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比了個中指,作勢要捅身邊的費奧多爾一刀。

    果果頭發下的耳朵動了動,拎起兩人甩飛出去,一枚子彈反射到一堵土墻上。

    太宰治和費奧多爾齊齊跌了個狗吃屎造型,前者捂著腦袋“哎喲”個不停,后者從昏迷中蘇醒,頭破血流,鼻子下流出兩道血痕。

    浮士德哪里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猛地撲了上來,作勢要給他幾分顏色瞧瞧。

    “浮士德!吃我一球!”果果一邊說,一邊撈起丘比,像個初級投球手一樣擲出了它。

    結果!丘比狠狠地砸在浮士德面中,兩個不是人的家伙一起飛出去,撞倒了一堵墻。

    空氣里還有回音,“果果!我討厭你啦!”

    果果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看了眼四周狼藉,“看樣子今天都弄不死。 

    太宰治一個環抱抓住想要跑的費奧多爾,兩人狼狽不堪地進行一場單方面的碾壓。

    那個搞偷襲的人此時也坐不住,果果等的就是他。

    一個箭步沖過去,起跳、下落,裙擺飛揚,狠狠地將人蹬進負二樓監獄。

    “我殺了你們所有人!”聲音從坑洞后面傳來,帶著濃濃的恨意。

    浮士德被氣得從不會說話到憋出狠話,只用了短短的幾分鐘,

    那邊小學雞打架白熱化了,兩個雞窩頭,一團亂麻的繃帶,囚服都成破爛衫了。

    太宰治會得太多,也很不要臉,他這些天沒好好吃飯,早就體力不支了。

    但他打不過,就抓頭發、咬人、手腳并用……和一只發瘋的黑貓沒什么區別。

    撓了費奧多爾一臉印子,拔了他不知道到多少頭發,還專挑男人脆弱的部位照顧,搞得病弱的俄羅斯人精神接近崩潰。

    找準時機,費奧多爾給了太宰治一拳,努力撕掉這么個不講武德的玩意。

    太宰治瞇起一只眼,兇狠一笑,回了費奧多爾一個頭杵。

    聲音響亮,一聽就是好腦袋,但某個成年人傷上加傷,都快腦震蕩了,此刻暈得找不著北。

    太宰治拖著費奧多爾的衣領,哼了哼鼻子,“果果,有老東西欺負我,你不幫忙也就算了,怎么還能看熱鬧。 

    剛把浮士德弄到負三樓的果果,此刻很無語,他分不清是自己太成熟,還是他們太幼稚,總之,心累。

    明明一刀就能解決的事,怎么沒完了呢?

    浮士德吭哧吭哧又跳上來,果果嘆氣,“這個世界好神經啊……想回家……”

    跑路中的叔本華,捧著電腦,目光呆滯,他敢說自己這份錄像要是發售出去,一定能賣到暢銷。

    *

    施潘道監獄內一片雞飛狗跳,外面卻是一片風平浪靜。

    目前為止,也就歌德、席勒、司機,以及安保人員的情況比較不容樂觀。

    憑空消失的果果,失去異能力的歌德,點燃導火索的丘比。

    三樣湊在一起,蘭波也搞不清到底是誰的問題更大,但他們的關系卻是實打實地急轉直下了。

    車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就如同那拉到極致的弓箭,隨時都可能弦斷箭飛。

    形勢比人強,歌德主動放下東道主的傲慢,緩和緊張的局面,“蘭波,布拉姆的控制權已經是你的了,我們也打不過你,你沒必要一直掐著席勒的脖子,那挺沒意思的!

    蘭波一邊體會圣劍帶來的奇妙,一邊將心神移回現實,他態度冷淡地對他們說道:“的確沒意思。”

    他說著,松了指節的力道,收回了禁錮席勒呼吸的左臂。

    卻又在眾人反應不及時,反手給呼吸困難的青年注射一支毒藥,無色的藥水很快就一滴不剩。

    席勒瞳孔猛地放大,求生本能在這一瞬間瘋狂暴漲,人卻被摁得死死的。

    心底有個聲音在叫囂著要離開這輛車,找到治療系異能者解除負面影響,去通知高層歌德已被法國人挾持,實際卻什么都做不了。

    “蘭波,你這是要與整個德國為敵了!”歌德周身氣勢瞬間爆發,表情也難看極了。

    ‘福地櫻癡’不再冷眼旁觀,長刀在中年男人的脖子上劃出一條紅痕,“你動,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歌德修身養性快十年,如今也被氣得破了功,只能說打不過就是要受氣的。

    “我希望你們安靜,不要做讓我分心的事情。”蘭波站直了身子,那支用完的注射器被他隨手朝著車窗外一扔,頓時不見蹤影了。

    想讓這兩人老實配合,壓根是不可能的事情,還不如干脆利索點將他們的生命牢牢握在手中。

    這!可比時刻提防偷襲來得簡單。

    僥幸逃過一劫,卻又身中劇毒的席勒,立馬按住歌德的手臂,聲音沙啞道:“先生,不要求他,沒用的!

    他說話時,身上的力氣正在消失,顯然是毒藥里還摻了點別的東西。

    盡管席勒內心也很恐懼死亡,但情感上卻無法拋棄已經失去異能力的歌德,更見不得敵國的人趁機羞辱自己尊敬的前輩。

    情況如此惡劣,歌德內心不免有些焦急,以他對希勒的了解,這時就算是他命令對方走,對方也肯定不會離開。

    最要命的是蘭波的異能力范圍極大,人一消失,車立馬就停,席勒躲起來也是毒發身亡的下場。

    歌德抬頭看了眼沒有動作的‘福地櫻癡’,抬手將一瓶扭開瓶蓋的礦泉水遞給神色黯淡的席勒,“放輕松,沒事的!

    席勒蒼白的臉龐流露出溫暖的笑容,他喝了一口清涼的水,滋潤又干又癢的喉嚨,盡量放緩呼吸頻率,平復紊亂的思緒。

    雖說是毒藥,但肯定沒有那么快發作的道理,也存在解藥,除非他真的要和德國撕破臉。

    蘭波冷眼看著他們,順便無情地戳破他們的幻想,“干脆把你們都變成吸血鬼算了!

    淪為普通人的歌德,此刻是半點不敢小瞧撕下偽裝的蘭波,“我倒是沒發現,你原來是這樣野心勃勃的一個人!

    他是沒想到自己著了小人的道,竟然給蘭波做了踏腳石。

    蘭波一言不發,專心探查果果的下落。

    他們本來要去施潘道監獄,即使不清楚威爾斯回溯的這段時間具體發生了什么,首先確定那里的情況總是沒錯的。

    布拉姆對此類行為,早就沒脾氣了,聽之任之,擺爛到底。

    于是,蘭波的出發點,便正好直擊靶心,沒多久就了解到了果果正面臨的處境。

    第284章 第 284 章

    284

    俗話常說, 一日之計在于晨。

    這句看似粗淺的道理,決定了人類千百年來的作息規律,不僅僅在人類身上發揮作用, 還對城市發展產生了巨大重要影響。

    柏林作為一個容納百萬人口的超級城市,此刻的繁忙遠超其他二三線城市。

    早高峰結束后的公路, 依然由無數車輛穿行其間,黑色公務車混在車水馬龍里, 也只是稍微大點的黑點。

    司機的油門永遠踩不到底,最快也就踩到四十多碼,而他們此時距離施潘道監獄還有十多公里, 算下來半小時能到都算快的了。

    而今外界并不知道布拉姆的控制權發生了移交,為了不打草驚蛇,致使龐大的國家勢力橫加干預。

    蘭波相當謹慎, 選擇了低調行事,他從隸屬于布拉姆麾下的吸血鬼的心音里獲取到果果的位置, 卻發現事情超乎常規進行下去。

    聯系不上歌德的叔本華, 正在向作戰部隊申請特殊小隊介入, 圍剿入侵施潘道監獄的外來者。

    如果情況危急,軍方那邊大概率會提議摧毀施潘道監獄, 消滅礙事的知情者。

    蘭波腦子稍微一轉,就明白了叔本華的真實用意——先把隱患消除掉, 免得被他國抓住把柄,至于果果和浮士德,他們能活下來,也沒有證據表明是德國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

    說到底, 德國人也不在乎監獄里的犯人是死是活了,或者說希望他們死得連渣都不剩才是最好的。

    司機和安保員被吸血鬼同化過, 他們現在不可能向外泄露信息,只是開車去顯然來不及了,必須得換個交通工具,還要制止德國軍方的行動。

    布拉姆被這奇怪的走向,驚得睜開疲憊的雙眼,他挺懷疑坐在這里的又是個什么玩意,總不能歌德其實是有個雙胞胎兄弟吧!

    ——這事比想象中還要麻煩一萬倍。

    被腹誹的歌德抬眸,對上布拉姆復雜的眼光,修長的手指敲了敲膝蓋,估摸著蘭波是要做決定了。

    席勒直覺布拉姆已經知道了很重要的事情,可視線一轉,再看蘭波那越發陰沉的臉色,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他下意識想要詢問上司的意見,也見對方眉頭緊鎖,頓時閉上了欲言又止的話,眼里浮現一抹淡淡的憂傷。

    歌德雖然沒有頭緒,但他卻比年輕人更沉得住氣,眼神示意席勒靜觀其變,大不了就用異能力逃跑。

    ——以死告知海陸空的三方元帥,計劃失敗,布拉姆被奪,將矛頭對準蘭波,聯合英國對法國發難。

    歌德盤算得很清楚,左右‘福地櫻癡’只能回溯小范圍時間,盯梢的人看到信號就能懂。

    而以死傳遞的消息,只需稍微驗證就能清楚真假。

    隨著蘭波眉宇間的郁氣逐漸增多,漠然疏冷的眼神,也不知不覺就移到了歌德身上——殺了這車上的所有人,讀取歌德的尸體,或者將他們都變成吸血鬼。

    他能在最短時間控制德國軍隊和德國政府為己所用,還能解決浮士德這個心頭大患。

    歌德預見不妙走向,立馬出聲呵斥,“蘭波,你冷靜點,德國以后還要和法國聯盟,別到時候弄得自己下不了臺了!”

    席勒敏銳覺察到冷峻青年身上散發的冰冷殺意,他忍著心頭不適,費力站起來擋住了瘆人的目光。

    蘭波的手指動了動,車內的氣氛也越發詭異,死亡的陰影正籠罩在他們每個人的頭頂。

    當他不再猶豫,想要付諸行動時,丘比鉆了出來。

    白色的毛茸生物,踩在‘福地櫻癡’的肩膀上,警告道:“蘭波,你不能動歌德,他的靈魂有古怪。”

    ‘福地櫻癡’一把揪住它的后頸,伸展手臂,將它遞到蘭波面前,蒼老的臉龐寫滿了不爽,“你!不許踩在老夫身上!”

    丘比收縮雙手雙腳,像只無助的白貓,卻瞪著圓溜溜的紅眼睛,“別動他,相信我一次。”

    蘭波握緊了左拳,聲音冰涼如雪,“理由!”

    已經做好犧牲準備的歌德、席勒被這一出戲搞糊涂了,他們對視一眼。

    歌德打算再看看,他給席勒使了個眼色,年輕人無奈嘆氣。

    兩人屏氣凝神,警惕地盯著對峙中一人一獸。

    丘比語速極快,像是十分著急一樣,“歌德和浮士德一體兩面,世界意識鉆了【時間機器】的空子,才導致他們分離出來。”

    說著,它扭了一下脖子,忽然消失在‘福地櫻癡’手里。

    眾人奇怪時,丘比出現在白發蒼蒼的頭頂上,交代下文,“一個對付你,一個對付果果,你現在不能動還是人類的歌德。”

    話題涉及神學領域,自然引來許多異樣的眼神。

    蘭波卻聽進去了,思緒萬千,還陷入前所未有的糾結之中。

    被當成墊子的‘福地櫻癡’這下無所謂了,雙目如同死魚眼,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眼皮。

    他心想自己活著愚昧受人欺騙,死了也沒半點進步,逃不過精神控制。

    席勒和歌德,則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正在講話的白毛生物,這個罪魁禍首害他們這么慘,現在又來救他們,可這說的都是什么和什么!

    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還有那個‘果果’,不會是在說‘卡莉斯塔’吧!他們到底有多少秘密。

    布拉姆對踩在仇敵腦袋上的丘比很有興趣,“這到底是何物?怎么會知道如此多的隱秘?”

    他嘖嘖稱奇道:“還有,為何施潘道監獄有它的身影,這里也有,它難道會分裂嗎?”

    歌德和席勒聞言,鎖定一個地址,旋即明白過來,施潘道監獄出事了。

    他們覺得問題出在小孩身上了,但蘭波肯定會把賬算到他們頭上。

    蘭波深吸一口氣,厲聲質問著丘比:“那世界意識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是不是非得我死了,祂才能不制造這些沒完沒了的麻煩!”

    他心里不斷串聯前因后果,最后發現好像一切還是和他有關,沒有改變命運,果果也不會被針對到如此地步。

    丘比一改往前的稚嫩可愛,異常嚴肅地說道:“蘭波,你冷靜點,你原本應該在去年秋天死掉變成特異點,可你活下來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蘭波被氣笑了,語氣同樣認真,道:“那我必須得死嗎?還是死在兩個小屁孩手里?這又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命運,你覺得它很有道理嗎?”

    他面無表情下達逐客令:“如果你現在沒有解決的辦法,那就馬上給我滾遠點,我很煩你!”

    “蘭波,命運就是如此戲謔無常,小看命運的威力,會吃大虧的!鼻鸨日f:“就像你現在正在經歷的一切,看起來是意外拼湊,但都和命運脫不了干系。”

    其他人,腦袋上快出現問號了。

    蘭波將吃瓜看熱鬧的布拉姆扔進彩畫集里,拔出無頭騎士贈予的十字長劍,將擋在自己面前的席勒推開。

    他語氣不善道:“麻煩你快點,說清楚你阻止我的理由,不然我真的不敢保證自己能理智多久!”

    鋒利無比的劍尖對準歌德的眉心,青年殺意凜然,金綠色的眸子如枯井般古波無瀾,身上再沒有往日的一絲溫厚氣息,如同古時候懲惡揚善的正義騎士。

    歌德無視他,拉著中了毒的席勒坐下,“你們聊得不好,也別遷怒于人,生氣只會讓事情越來越嚴重!

    反正他們最壞的結果就是死了,那不如先看看他們有沒有可能反目成仇,其他地方可聽不到這樣有趣的對話。

    “蘭波,你聽我說完再動手吧!這些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鼻鸨葥u晃著尾巴。

    它一字一句講述道:“按照原本的命運線,你死后一年,魏爾倫會因為你的死亡,重新踏足橫濱那片被詛咒的土地!

    “他會在今年解放封印,主動走向毀滅,到時候你會用你的生命換他的重生,把他永遠困在橫濱!

    “可以你們兩個目前為止的關系,壓根不存在你死我活的可能,世界意識很著急,祂在找機會修正錯誤!

    蘭波聽得入神,又像是無法接受一般,定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丘比。

    丘比總說他們要付出代價,但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和魏爾倫原來會是那樣凄慘的結局。

    兩個超越者雙雙葬送在一個落后島國,最后一面都見不到,多么不可思議,他們明明這么年輕,甚至魏爾倫真正接觸這個世界的時間,還沒有15年。

    按照丘比所說,果果沒來,蘭波不會在有生之年和魏爾倫和好如初。

    而蘭波真死在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手里,他也的確會報復那么多年對自己不聞不問的魏爾倫。

    但那是異能人格死板執行命令會做的事情,【彩畫集】不會心痛遍體鱗傷的魏爾倫,可蘭波會!

    他所做的一切,難道就是要推魏爾倫墜入深淵嗎?

    人生一敗涂地,難道指望中原中也愛護一個素未謀面的兄長嗎?

    他們的經歷完全不同,又怎么可能理解彼此呢!

    蘭波垂下握劍的手,低著頭,海藻般卷曲的黑色長發遮住了他的表情,可他的心里、眼里翻涌著滔天的恨意。

    ——命運,何其可笑!硬要將多年前的子彈射向了他們的心臟,嘲笑他們的感情。

    席勒甩了甩眩暈的腦袋,他抓住歌德的手臂,小聲道:“我感覺不太好!

    本就不舒服,還要思考,也是難為他了。

    而且這些事尋常人聽了都覺得匪夷所思,哪有人注定要死的,人不都是自己做主嗎。

    歌德清楚這是毒藥發作的前兆,他摸了摸青年的脈搏,隨后像個長輩一樣地鼓勵著他,“堅持一下,我們還有轉機!

    其實看到‘福地櫻癡’時,他就已經想到蘭波異能力的危害程度。

    只是那個時候,歌德認為與其讓蘭波殺死他們,再偽裝他們下達命令,得到布拉姆和德國政權。

    還不如他主動遞上臺階,搏一條和解之道。

    就賭蘭波得到布拉姆會第一時間尋找卡莉斯塔的身影,然后消除吸血鬼。

    現實證明,蘭波沒那么光明磊落,反而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他的異能力本身就象征著他狂妄的靈魂。

    感情無法沖昏蘭波的頭腦,反而將男人的冷酷無情放大了無數倍,從他打算動手開始,有些事就不得不往最壞的方向考慮。

    萬一,搜遍柏林也找不到卡莉斯塔,那以蘭波和魏爾倫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個性,指不定要用布拉姆在德國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的狂浪。

    兩個舐犢情深的超越者搭檔,出手的威力有多大呢?

    ——那肯定比莎士比亞加亞當·弗蘭肯斯坦要可惡一萬倍!

    歌德都打算硬碰硬了,結果丘比又忽然出現了——命運!可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不管丘比說的是不是真的,它能影響蘭波,那么他也有條件和蘭波談一談。

    這邊,蘭波也平復好了心情,他向丘比問出重點:“我為什么不能動歌德,說這個吧。”

    丘比掃了眼心里重新燃起斗志的中年男人,正聲道:“這55分鐘內,歌德雖然是普通人,但他靈魂里藏著世界意識的一部分!

    “你入侵他的精神世界,就是和世界意識正面碰撞,結果只會反過來被奪舍!鼻鸨日f明下場,“當你不再是你,你自然會按照命運指引行事,甚至和浮士德一樣主動對付果果!

    蘭波不大相信今天它會這么好心,但他弄懂了丘比的意思了,就和【彩畫集】那次分不清自己是異能力一樣。

    不管是他直接讀取歌德,還是利用布拉姆同化歌德,都屬于精神攻擊。

    ——正中世界意識下懷!

    個人的意志無法抵抗世界意識,結果就是果果要遭殃了。

    接下來的話,歌德聽了個似是而非,他的確被算計了,但他是被這個世界算計了。

    而目的呢!就是整死蘭波和魏爾倫,然后再對付那個小家伙。

    丘比又說:“你已經得到布拉姆了,太影響這個世界的走向,對果果來說,并不是件好事!

    蘭波心塞得要死,一口氣堵在喉嚨里面始終下不去,退而求其次道:“我不會毀掉來之不易的和平時代,但我想讓福地櫻癡殺了歌德,這可以嗎?”

    丘比果斷潑他涼水,“異能力和異能者相互制約又此消彼長,你殺了歌德,異能者對異能力的靈魂束縛就會消散,浮士德會回歸異能的原始形態——龍!

    “你想讓果果去打龍,我一點意見都沒有!真的一點也沒有!’它冷不丁地笑了,但笑聲卻讓人心里發顫。

    歌德和席勒覺得這可比之前的廢話有用多了,但他們現在不會用這個威脅蘭波。

    控制也不行,殺也不行,蘭波算是明白了,但凡他今天做錯一點,他和魏爾倫的關系就能順著原來的路線發展下去。

    丘比淡淡道:“你是人類,不要妄想和世界意識較真,祂現在只是不方便對你和魏爾倫動手罷了!

    歌德挑了挑眉,德國都不是蘭波最大的敵人了,這轉折來得實在有意思。

    而且,忽視蘭波和丘比之間無法言說的猜忌,還有卡莉斯塔……不!應該叫果果了。

    這孩子身上的秘密,顯然已經超越人類,影響世界走向了,她到底是什么來頭?

    席勒仍然無法相信他們的對話,畢竟這些言論和神經病一樣無厘頭,世界又不是電視劇,哪來的命運左右人類。

    蘭波不死心地問道:“55分鐘后,我能殺了歌德嗎?”

    丘比笑了,“那可以,不過浮士德也會回到歌德身上,你確定要和他打一架嗎?”

    接二連三看著蘭波吃癟,歌德心里多少舒服了些,特別是知道自己的異能力能回來。

    他語調舒緩地說道:“蘭波,我自始至終要算計的人就是你,根本沒道理在半路上對卡莉斯塔動手!

    蘭波哼了一聲,“對付我,其他都是順帶,對吧!”

    歌德點點頭,“當然!也不知道是哪個國家那么恨我們,居然派出來的分離型異能者、傳送類異能者來對付我們!

    他胡說八道得好像事情就是那么回事一樣,最后還不忘感嘆:“不過也真是怪,只針對我和卡莉斯塔,不針對你們。”

    蘭波回擊道:“歌德,你真是我見過的人里面,最五行缺德的那個!”

    果果平時一堆沒用的冷知識,塞到他的腦子里,今天終于派上用場了,可惜歐洲人很難理解其中笑點。

    歌德一時語塞,有點沒好氣道:“我缺德,你還遭天譴呢!孩子都丟了,真不急嗎?”

    印象里東方文化中的五行是指金木水火土,但蘭波卻明著罵他缺德!

    可憐他年過半百,被一個只有自己一半歲數的人罵了,這世道沒有一個尊老的人。

    一旁的席勒想笑,他也的確笑了。

    蘭波移開視線,再次看向丘比,“我真不能打死他們嗎?”

    丘比留給他一個背影,“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你自己決定!

    它蹲在‘福地櫻癡’的白發里,但嘴上還是嘀咕個不停道:“如果不是果果要求,我才懶得來保你一命!

    歌德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整件事的始末,找到了談判的關鍵,適時出聲道:“蘭波,雖然這個丘比看著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它說的那些話,顯然也不是為了糊弄你吧。”

    他自認為自己是有點威脅蘭波的手段了,雖然那是他自己的性命。

    蘭波揉了揉眉心,“明人不說暗話,這50分鐘內,我的確動不了你,但席勒的命在我手里,布拉姆也在我手里!

    “你想想看誰的下場更不容樂觀吧!”難堪的話,他點到為止,真實情況不容許德國討價還價。

    “蘭波,你以為得到布拉姆,其他國家就能容下你嗎?”席勒硬氣地警告道:“就算我會死,可你的結局只怕比我更加凄慘!”

    蘭波的心力早被消磨得所剩無幾了,這下他也徹底狠下心來。

    沒有半點猶豫,直接當著他們的面,讓監獄的吸血鬼去干擾浮士德的行動,多少要讓沒有用的人給果果爭取時間。

    歌德神色大變,表情凝重地說道:“蘭波,你對此并非一無所知,但顯然也掌控不了局面!

    “我可以叫人去幫忙,還能立刻出動直升機送你前往施潘道監獄,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敝心暾Z重心長說完之后,就等著看他是什么反應。

    蘭波明白歌德想要什么,當即拿出了解毒劑扔給席勒,并明確提出要求:“我要果果完好無損地回來,德國和法國達成百年協議,你們從此以后不再打擾我的生活。”

    歌德說:“好!”

    席勒接住藥劑卻沒有立即使用,他覺得蘭波現在的精神狀態岌岌可危的,用了就是妥協答應。

    可他怕就怕在事后蘭波翻臉無情,利用布拉姆報復他們所有人。

    然而,蘭波卻忽地話鋒一轉,語氣狠戾,“如果你們暗中搞小動作,我就送德國一個煉獄般的禮物,讓你們的后人體會一下【彩畫集】的可怕之處。”

    他手中的長劍瀟灑地搭在席勒的脖子上,硬是讓他人理解其中利害。

    席勒猶豫著看向歌德,話剛到嘴邊,卻歌德一個眼神按歇了心思。

    ——活著比什么都重要,爭一時之氣,只會遺憾終生。

    歌德站起來,鄭重其事道:“德國不會反悔,也希望你尊重自己的諾言,今后守護好你那寶貴的家人,別再讓不相干的東西傷害了他們!

    蘭波收回長劍,解除亞空間封鎖。

    ‘福地櫻癡’消失不見,丘比一下子掉了下去,但它穩穩地踩在車墊上,別有深意地看著他們每個人。

    歌德親眼看著席勒注射完解毒劑,隨后告訴蘭波一條更快的路徑,“讓司機去格瑞特酒店,那里正好有一架閑置的直升機,我會下令讓所有人遠離施潘道監獄,你抓緊時間吧!”

    馬拉美重新和蘭波聯系上時,他都不敢和蘭波講威爾斯去了哪里,只是小心翼翼詢問他——魏爾倫和中原中也還不知道卡莉斯塔失蹤了,要不要告訴他們。

    但這時候的蘭波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就算他得到威爾斯的異能力,也只會讓果果出現在錯誤的地方和時間。

    ——直接去找人才是最快捷高效的解決辦法。

    另外,蘭波也沒有讓馬拉美把焦慮散播出去,他心里其實有些說不清的惶恐。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怪了,特別是丘比。

    第285章 第 285 章

    285

    離開監獄的人并不多, 寥寥幾十人,其中一半是德國精銳部隊的佼佼者。

    他們撤離后,大多數都對叔本華心存感激, 感謝仁慈的領導沒有命令他們參與——那完全不是普通人能招架得住的戰斗。

    但也有那么一部分例外,覺得叔本華這個領導者小題大做, 太慫,錯失良機。

    雖然當時那種意外情況完全超乎他們預料之中, 但兩名侵入者明顯是敵對關系。

    特別是成年一方,還和歌德長得一模一樣,怎么想他也是站在德國這邊的才對。

    法國來的小孩確實厲害, 可又怎么樣,照樣拿對方沒轍,被追得到處亂跑, 拿下只是時間問題。

    而他們明明可以趁此時機,讓空間系異能者封鎖兩人的退路, 然后在密閉空間投放毒藥、腐蝕性藥劑、點燃爆.炸物干擾他們。

    就算不能活捉卡莉斯塔也不要緊, 反正異能者破壞軍事監獄、營救罪犯的行為已經發生。

    就算是小孩子, 也足夠罪名成立。

    ——異能者犯罪,無關年齡, 情節嚴重直接判處死罪。

    只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可人一旦有了“可惜”的情緒, 接下來無論怎么想,都會后悔當時的選擇。

    部下有所不滿,自然瞞不過叔本華的眼睛,但他現在沒空理會這些人的想法, 心思全放在了怎么處理后續上。

    打了兩三個電話都聯系不上歌德,叔本華極其冷靜地向秘密作戰部隊和軍方三位元帥, 申請啟動清除掃蕩方案。

    接下來的幾分鐘時間,叔本華陳述了理由。

    一、歌德和席勒可能出事了,不排除被蘭波挾持;

    二、浮士德和卡莉斯塔是一同出現的,大概率是德、法之外的異能者所為;

    三、浮士德與卡莉斯塔打斗過程多次被重傷,但他留意到浮士德的傷口不存在人體組織,連鮮血和骨頭都沒有,皮下只是一團黑色物質。

    ——外表和歌德如出一轍,能力也相似,他極有可能就是歌德的異能力本身,但卻是敵我不分的狀態;

    四、卡莉斯塔所展現的能力無限接近魏爾倫,面對戰力接近歌德的浮士德也能游刃有余,說明這還不是極限;

    五、誅殺太宰治、費奧多爾,以及清除吸血鬼囚犯,保住軍方威信。

    不消片刻,高層就批準了席勒的申請,大約15分鐘后,會有專人到達施潘道監獄。

    叔本華放下手機,神色愈發肅穆莊嚴,他抬起冷漠的眸子,對所有人說道:“如果你們覺得自己很有本事,即便是對付兩名超越者也不在話下,那就盡管去好了!”

    “我向來尊敬為國效力的英雄好漢,卻不會對白白送死的蠢貨心生憐憫!鼻嗄暄垌虚W爍的目光,就如刀一樣鋒利無比,冷冷地劃過眾人的眼睛,沒人硬著頭皮和他對視超過三秒。

    眾人鴉雀無聲,而那些在戰場上真正見識過超越者恐怖之處的人,齊刷刷地打了個寒戰。

    超越者是一個稱謂,也代表著人類自身所擁有的最頂尖的力量,從不被年齡所限制。

    真有那個實力,就算是小孩,也能傲視群雄,令人望而生畏。

    看到他們這副德行,叔本華心里還是很失望的,他下令道:“留下一支預備隊隨時待命,其他的人都去疏散附近居民!

    “是!”眾人異口同聲道。

    待所有人都去執行任務了,叔本華和空間系異能者戈特弗里德·貝恩交代道:“以防萬一,你和我得留在這里!

    貝恩拉了拉口罩,刻意壓低聲音,沙啞地答復道:“如果監獄里面那兩個真有歌德和魏爾倫的本事,我們兩個絕對擋不住他們大開殺戒。”

    叔本華看了眼幾百米開外的監獄,神色凝重得能滴水,“那也沒辦法,打不過就躲著點,不能讓他們跑到居民區。”

    貝恩點點頭,說出自己的看法,“那孩子不像是有意來搞破壞的,也許我們可以談談!

    “你覺得我們能騙到她嗎?”叔本華打開電腦,“本質上,卡莉斯塔不相信我們,她在等蘭波過來。”

    他一只手啪嗒啪嗒地敲著鍵盤,眼神專注又堅定,“要是他們真的肆無忌憚起來了,我們得在部隊到達之前干涉他們的戰斗,盡可能把他們引到無人區,減少無意義的傷亡!

    “看看這個。”叔本華忽然將電腦屏幕轉了個方向,D棟所有的監控畫面呈現在比他矮一頭的貝恩面前。

    D棟樓內部時不時傳出轟隆聲,大多數監控攝像頭還頑強地堅持記錄畫面,真正被摧殘得不像話是建筑本身。

    地下兩層監獄損壞最為嚴重,墻面坍塌毀損,墻體結構出現變形現象,電力系統不停釋放紅字警告。

    可以想象那兩個怪物再戰斗下去,整棟監獄離倒塌也不遠了。

    叔本華想到了昨晚自己的經歷,身體就感覺很不舒服,“貝恩,其實我們現在看到的都是小打小鬧,特別是對比以前的那些惡劣事件!

    貝恩擦了下額頭上的汗,“你說的是異能戰爭吧!”

    “是!我現在有種不祥的預感……”叔本華的聲音微微停頓。

    “昨晚我連卡莉斯塔什么模樣都沒看清楚,就被她一擊傷到瀕死狀態,這種實力怎么可能連離開都做不到!

    他皺緊眉頭,看起來很是焦慮,“那孩子真的是在等蘭波嗎?”

    貝恩沉重嘆息道:“我會盡全力封鎖住這片區域,至于其他,麻煩您了。”

    年輕一代中,他的能力格外突出,正是因為如此,才多次執行這樣要命的特殊任務。

    叔本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盡力,其他的交給我們,再不濟還有那些老家伙。”

    但沒過幾分鐘,歌德的命令也傳到了。

    ——清除方案改成隔離方案,不變的是疏散附近一公里的居民群眾,作戰時間是一小時,并且要廣播告訴監獄內的孩子。

    此事乃是時空波動引起的意外事故,德國愿意和法國達成百年和平,也不追究相關人員的刑事責任了。

    歌德這個舉動,讓叔本華立馬想到了威爾斯,他的心中憂慮更甚于之前了。

    貝恩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們不僅不能動那孩子,還要保護對方。

    這怎么做到,對方雖然小,但她也是超越者,看起來不找他們麻煩都是好事了。

    監獄內的警報聲比樹林里的蟬鳴更加刺耳,丘比將外界消息告訴給果果時,他已經來到天臺。

    踢掉了礙事的鞋子,赤足行動,仰望著晴空白云。

    刺目的陽光照在果果身上,鍍了一層圣潔的光輝。

    他的長發越發璀璨,眼眸越發清澈明靜、皮膚也像高山終年不化的冰雪。

    微風輕拂過臉頰、耳廓、指尖縫隙,及腰的發絲隨風搖曳,有人發出慶幸的喃語。

    浮士德被果果扔進了黑洞里去,但過不了多久又會回來找他的麻煩,短暫享受新鮮的夏天罷了。

    其實,果果也不驚訝各方的小動作,不過比起這些糾纏不斷的勢力組織,他更在意太宰治跑多遠了。

    沒錯!現在這所監獄,除了暴亂的吸血鬼犯人,就剩他和浮士德了。

    ——幾分鐘前

    太宰治不愿意殺了費奧多爾,他的理由是——不想死在這里。

    果果一眨眼間就出現在他面前,浮士德瞬間停住了腳步,原本沒有神采的雙眸流露出忌憚的目光。

    太宰治緊緊地勒著費奧多爾的脖子,饒有趣味道:“他怎么不動了呢?難道是怕我嗎?原來我這么厲害。 

    果果無可奈何,他知道聰明人半點不能糊弄,但沒想到總嚷嚷著“活著好難”的太宰治,也有一天主動求生。

    他嘆了口氣,干脆趁著浮士德忌憚太宰治不敢上前,打算和少年說個明白。

    施潘道監獄外都是德國人,對付一個太宰治,一支機關槍就夠用了。

    太宰治不懷好意的目光,停在了鼻青臉腫的病弱俄羅斯人身上,狠狠地勒了一下人家的脖子,“費奧多爾早就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剛才那個異能者就是來帶走他的人。”

    費奧多爾忍著痛,嗤笑道:“你是無效化異能者,沒人能救你!

    太宰治捂住他的嘴巴,笑容和善,心卻格外狠辣,“你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你活!

    果果輕笑道:“你覺得我會同意你們離開嗎?”

    他眼瞳里明媚的藍,幾乎能讓人忘卻煩惱,但美麗之下還有無法觸碰的危險,讓人一點也不敢小瞧了。

    太宰治搖頭道:“果果,你希望中也失去我這樣聰明的搭檔嗎?天底下可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樣罕見的異能者了。”

    少年雖然渾身狼狽,但笑容卻格外純真迷人,含情的眉眼漾著一汪春池水。

    不知他真實本性有多惡劣,還真容易被他表面這副惹人喜愛的模樣迷惑。

    被太宰治好一通搓磨的費奧多爾,呵呵笑了,因為牽動嘴角的傷口,所以他很快又恢復面無表情。

    果果笑而不語盯了他們幾秒,腳下動作敏捷如電,膝蓋骨仿佛都要碎掉了的兩人,身體不由自主下跌。

    “和我談條件,也不拿點真東西出來,當我是三歲孩子嗎?”一只小手鎖著他們的喉骨,稚嫩嗓音從他們耳朵上方傳來,溫柔又不失優雅。

    沒開玩笑!就算短暫失去異能力的果果,也不是他們兩個能拿捏的人。

    ——大力出奇跡。

    但費奧多爾和太宰治真的是兩眼一黑、又一黑,他們最多吱一聲,被控制得死死的。

    浮士德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像是在思索該不該出手,畢竟那兩個人的異能力對他而言太糟糕了。

    果果看了眼浮士德,就在他們以為自己真要交代在這里時,他松緩了手里的力道,問出一個問題,“你們兩個就沒懷疑過這個世界嗎?”

    太宰治苦笑道:“懷疑也沒用。∥译y道還能撬動地球嗎?”

    費奧多爾故意咳嗽起來,難受地去拉那只纖細的手腕,他想看果果會不會撒手。

    誰承想,果果非但沒松手,反而松開了太宰治,揚起小手,作勢要來一巴掌給他一個教訓,“我專治各種不服。”

    有過慘痛教訓的費奧多爾立馬老實了,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我的錯!

    說實話,果果挺不喜歡費奧多爾的,“費奧多爾,你做這么多事為的是什么?”

    太宰治揉著脖子,打算站起來,看一場好戲。

    果果看了他一眼,一句話打消太宰治的想法,“太宰,老實蹲著!

    費奧多爾對太宰治側目而視,眼神譏諷,就像是在說:“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也就那樣!

    不等臉色陰沉的太宰治發難,費奧多爾先一步回答起了果果問題,“人類為了掠奪地球的資源無所不用其極,我要創造一個沒有任何紛爭、人人平等自由的國度。”

    果果看著他臉上真誠的笑容,十分困惑地問道:“你是哪個精神病院出來的,你的院長是不是叫耶穌。”

    費奧多爾眨了眨眼睛,“你也信天主教嗎?”

    委屈蹲著的太宰治插話進來,“他就是一個胡說八道的人!

    果果有點想當甩手掌柜了,“丘比,來兩支半小時發作的毒藥。”

    費奧多爾和太宰治親眼看著丘比走到他們面前放下一盒藥,兩支注射劑,本就不能美麗的心情不約而同地灰敗起來。

    果果淡淡道:“你們兩個手拉手,給對方打一針,我就不管你們了。”

    他自顧自地說道:“你們是選擇毒藥,還是變成植物人!

    “那解藥我找誰要去?”太宰治摸上盒子,取出兩支安瓿瓶,“說真的,你看起來真的很像在玩我!

    果果摸了摸他亂糟糟的頭頂:“蘭波,他知道是哪種毒藥!

    他也不想這樣,可老天偏偏選了這兩人當正派和反派,能不能活下去看天意吧!

    太宰治看了眼費奧多爾,兩人神色平靜,眼神幽深。

    ——合作!活下去,然后分道揚鑣。

    有那么一瞬間,果果覺得他們很像一對兄弟,都那么善于偽裝,精于算計。

    結果當然如果果所愿了,他也笑了,“費奧多爾,從這里離開后,你可一定要去見蘭波!

    “不然!【罪與罰】的秘密天下皆知,你也將成為下一個布拉姆!苯鸢l碧眼,輝煌燦爛,如圣潔的天使。

    可每個字都踩在費奧多爾的理智上,這就是要逼他主動求和。

    從沒被人這么戲弄過的魔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轉了轉手腕,百思不得其解道:“你從過去回來了,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威爾斯的異能力只對一個人生效,從無例外。

    “我以前看過一本書,名字叫《修女安魂曲》,作家叫威廉·?思{。”果果嘴角笑容消失,“我很喜歡里面一句話,過去從未逝去,它甚至從未過去!

    費奧多爾細細品味著,這個名字他有些熟悉,但他搜尋不到這部書籍。

    心里七上八下的太宰治,不動聲色地湊到果果面前,撒嬌賣俏,道:“別理他,告訴我他的異能力是什么吧?”

    “殺死他,成為他!惫哪X袋,眼神越發溫柔。

    他的聲音輕的很,像是在吟唱古老的傳說,“要是連【人間失格】都扛不住,那只能說他命太硬了,不過我相信你會把他帶到蘭波面前的。”

    聞言,太宰治瞳孔猛縮,緊抓著他的手不放,充滿壓迫感的情緒從鳶色瞳孔爆發出來,“你要做什么!你出事!蘭波可不會給我解藥,他會殺了我的!”

    果果輕松甩開了他的桎梏,歪了一下頭,打趣道:“不會,我保證,因為你是中原中也的最佳搭檔,因為命運偏愛你。”

    “你要離開了嗎?蘭波怎么辦?中也和魏爾倫怎么辦?他們會瘋的!”太宰治的心顫動起來,他不是怕死,但他討厭一無所知地去死。

    太宰治終于明白為什么果果沒有離開了,因為他要回另一個世界去了,所以他沒有時間管其他人了。

    真那樣的話,就是和蘭波、魏爾倫徹底不死不休,太可怕了,比死還可怕的事情出現了。

    雖然還不明白為什么,但看太宰治反應,就知道絕對不是什么好事,費奧多爾現在整個人都不好了。

    回去,回哪去,這些問題,他不理解。

    果果沒理睬少年的請求,轉頭笑道:“費奧多爾,如果我能活下去,我會告訴你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又說:“如果我不幸死了,那么我祝你帶著迷惘,永遠沉淪于虛妄世界,無法安息。”

    所有的話都是為了讓費奧多爾無法自拔地陷進迷譚里,就算失敗了,也要他余生廢寢忘食找不到答案。

    眼見他們分開,浮士德怎么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果果出手不再收斂,黑色的花朵肆意綻放。

    每一次大開大合的碰撞,都會導致場面更加混亂不堪。

    太宰治眼疾手快抓住費奧多爾的肩膀,大聲吼道:“他死了,我們兩個這輩子都要活在超越者的陰影下面,你想活就趕緊帶我去找蘭波!”

    費奧多爾拉著太宰治躲開頭頂的碎石,不容置喙道:“那就聽我的安排,你的時間不多了!

    他能否用魏爾倫的秘密換得和平共處,取決于卡莉斯塔能夠活下去。

    何況關乎世界的本質,這樣巨大的誘惑力,誰會不心動呢!

    第286章 第 286 章

    286

    施潘道監獄的天臺上, 一道纖弱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又登上了危險重重的圍欄墻眺望遠方。

    就像一只飛累了停下腳步的白鳥,沐浴熾熱陽光的同時, 順便抖落身上多余的塵灰。

    朝著虛空踢掉了腳上的小皮鞋,拋飛了肩上的斜挎包, 解開了束發的緞帶,最后手里只握住一部手機, 沉默地摁下撥號鍵。

    四方天臺上的監控器,將這幅搖搖欲墜的場景,呈現在德國軍方面前。

    他們并不擔憂孩子的安危, 反而好奇這通電話的意義是什么。

    一舉一動都在德國高層的注視之下的果果,絲毫不在乎別人的關注度是否合理。

    輕柔的旋律仍然在腦海里盤旋,而他已經做好了告別的準備。

    坐在直升機里面的黑發青年, 正透過防彈玻璃遙望越來越近的目的地,他內心深處的不安愈發強烈, 往日里平靜的心境泛起陣陣漣漪。

    電話迅速接通, “果果, 不要站在天臺的邊緣,離開那里!”

    手機里傳來蘭波急切的想法, 嗓音低沉醇厚,帶著難以言喻的力量, “我還要六分鐘才能到施潘道監獄,你再忍耐一下,我們一起面對浮士德,等這一切結束后就回家了!

    果果眼里浮現柔軟的溫情, “蘭波,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對吧!

    蘭波想也沒想就否定掉了,“還沒有的,哪有那么快!只是暫時達成共識而已!”

    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屏幕里嫣然一笑的孩子,指甲深深扎進掌心的軟肉里,掐出月牙印記。

    “蘭波,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果果轉過身,身后空無一物,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地下場。

    他坦然自若地告訴蘭波自己的想法,“這次輪到我自己面對問題了!

    “你不能!我也不能!”蘭波握緊了手機,態度堅決地拒絕道:“無論是什么問題,我們都應該一起解決!

    他覺得果果的語氣不應該這樣輕飄飄,他應該朝著他們堅定不移地前進,而不是站在危險的邊緣,虛無縹緲地看著遠方。

    果果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光輝,語調平靜地說道:“費奧多爾的異能力講究因果關系,他會讓直接殺死他的人變成他。”

    “我讓太宰治和他互相注射了半小時發作的毒藥,但我也放跑了他們!彼p弄著亂飛的發絲,聲音溫柔不失甜美,可又像極了交代后事。

    聞言,蘭波眼里的鎮定驀地不見蹤影,他語調急促地轉移話題,道:“不要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了,你答應過我們——”

    “蘭波,我告訴他們解藥在你手里!惫灶欁缘卣f道:“費奧多爾知道【溫柔森林的秘密】,他肯定會以此要挾你!

    蘭波想要勸阻、追問、威脅,但果果輕笑安撫著他慌亂的情緒,“其實,不過也不用太在意,他挺怕死的。”

    一想到那兩個聰明絕頂的家伙,為了活下去不得不隱忍妥協,果果就有點想笑,但蘭波笑不出來,他很害怕。

    “就算他們真的來見我了,我也不會給他們解藥!碧m波讓‘福地櫻癡’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施潘道監獄,完全不在乎這架直升機能不能承受的。

    身為人質的歌德,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旁觀事態發展。

    他窺探到了蘭波身上脆弱的一面,那不同于以往任何時刻的手足無措,讓這個堅強不屈的男人竟然看起來要哭了一樣。

    果果聽到了手機里面傳來的嗡鳴聲,他能夠想象到一個黑點正在朝自己逼近,最多10分鐘,可惜他等不了啊!

    “蘭波,他們跑不了多遠,或許還有一個治療系異能者當幫手,但我真正想對你說的是——”

    他說:“請你不要再靠近我了,這次就讓我心無旁騖去實現夢想吧!”

    蘭波的話被忽然爆發的響聲打斷,他的心被一雙大手狠狠地捏住了。

    大屏幕顯示是浮士德踏碎了天臺,監獄墻體正在緩慢崩塌,畫面逐漸模糊不清,又跳轉到其他視角。

    藏身在監控后面的人,驚訝地看著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兒,心臟怦怦亂跳,那不是高興,而是恐懼。

    “蘭波,他要死了,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惫贿叾汩_浮士德的襲擊,一邊跳到碎裂的天臺上,無數殘渣漂浮,如星辰一般圍繞著太陽自轉。

    蘭波轉頭看向沉默寡言的丘比,“是你!”

    “是威爾斯的錯,她的異能力影響了時空的流速!鼻鸨葥u搖頭,“在你不在的時間里,果果去了歸墟,見到了利維坦,知道了阿爾蒂爾的死亡倒計時……!

    “蘭波,不怪丘比,我已經決定了!惫穆曇艟o隨其后。

    “這次!我想賭一把大的,贏了就兩全其美,輸了就一無所有,你來見證我吧!”他隨手擋住浮士德的拳頭,黑色的光纏繞上對方。

    憤怒的嘶吼包裹了其他聲音,無人聽清那空靈悠揚的旋律。

    “你將仇恨、麻木、衰弱,

    和你往昔遭受的種種蹂躪,

    全部歸還了我們,

    在無辜的夜晚,

    有如每月一次的鮮血涌流!

    這蘊含仇恨的詩歌,終于又一次解開塵封已久的束縛。

    憎惡吧!畢竟都是他們的一廂情愿而已!

    每一個字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劍,擊碎了蘭波僥幸的想法。

    來不及了,徹底來不及了。

    承受著世界巨大惡意的魔獸,開始透過幼小的身軀宣泄著內心的痛苦。

    手機從高處砸落,不見蹤影,人類的感情從澄澈眼眸中淡去,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重力的影響范圍擴大十倍、百倍、千倍、一股無形的力量撞擊平行時空。

    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怖,以果果為中心擴散出去,令方圓一公里的人僵硬地立在原地,不敢動彈。

    雪白的皮膚上攀爬著血色荊棘花,黑色的雪花在他周身明明滅滅,所有靠近他的東西都難逃湮滅的下場。

    “兩個世界即將發生碰撞,這次由你們來見證他的爆發!鼻鸨绕届o地說道:“看吧!即使星辰隕落,也能釋放前所未有的魅力!

    蘭波朝著遠方看去,眼淚模糊了視線,一滴濃黑的墨水融入晴朗的天空,天地為之色變的景象,仿佛末日審判的前兆。

    “怎么會這樣子?只差一點啊……”青年暴力拉開直升機的門,狂風吹亂了一頭烏黑的長發,將機艙里的熱意全部帶走,薄唇輕顫,眼里涌出淚水。

    歌德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目光銳利起來,死死地盯著遠方——答案已經浮出水面了。

    世界意識、命運修正、沒有未來,來歷成謎……此刻,所有的細節都串聯上了,這是一個震驚全世界的結論。

    想通一切后,歌德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抓住失魂落魄的青年,憤怒吞噬了他的理智,“蘭波!他是黑之十二號,是牧神傾注了畢生所學的完美造物,他的感情都是偽造的數據,生來就是為了毀滅而存在的——”

    站在墜落邊緣的蘭波,一把推開了歌德,狂風呼嘯而過,撕裂他的理智。

    他雙眼赤紅地瞪著歌德,“他是果果!是卡莉斯塔!是我活下去的意義所在!你沒資格點評他!”

    “你這個瘋子!你怎么敢帶他回到歐洲的!你覺得聯合國這下能容忍下去嗎?”歌德忽然想到了仍在監獄附近的叔本華。

    對上喪失人性的無心神明,別說是異能者,就算是超越者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他們只有兩個選擇,除了逃,就是死戰,可戰斗毫無意義。

    歌德喘著粗氣,抓起對講機,大聲命令道:“叔本華,我通知你們全體撤退!馬上離開那里!”

    他現在沒時間質問蘭波了,他得通知德國做好防護措施,然后了結自己生命,讓浮士德銷毀那不是人的孩子,遏制住災難席卷全球。

    監獄外不遠處的叔本華,大腦一片空白,他愣怔地望著神跡中心的孩子,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冰涼。

    出現這個反應的,不只是他一個人,其他人也定在原地,像極了被高級獵食者威壓震懾的獵物,一動不動地,生怕被發現你。

    監控屏幕里越發不受控制的局面,令歌德心急如焚,沒有回應,他再次喊道:“叔本華,那不是人類可以對付的敵人!我們都被蘭波給騙了,他是黑之十二號!他不屬于這個世界!”

    蘭波歪過頭,瞳孔微微渙散,“你才不屬于……”

    即使他的內心滿是抵觸,可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從恐懼下掙脫出來的叔本華,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

    他拉著貝恩奔向越野車,再次呼叫所有人緊急撤退,不停地重復,生怕晚一秒就被追上來。

    直升機上,嘈雜聲不斷入侵他們的內心。

    丘比說:“果果已經觸碰到了世界的境界線,人類還是不要去干涉為好。我該去幫忙了,而你只要不發瘋殺人,今后就能繼續存活下去。”

    蘭波重新找回理智,他抬起手敲暈了想要自戕、令浮士德變成異能龍的歌德。

    他朝著虛空呼喊道:“馬拉美,幫找到太宰治的蹤跡,我現在非常需要他!”

    守在威爾斯身邊的馬拉美送來答復,“我已經告訴小仲馬了,太宰治和費奧多爾就算逃出施龐道監獄,肯定就在那附近沒有走遠!

    蘭波權衡利弊,“我不能放下果果,替我告訴保爾,遠離這里吧!”

    “蘭波,你不要慌,也不要亂來!施龐道監獄現在充斥著各種威壓,根本去不得了!”馬拉美抓著頭發。

    意識分散在施龐道監獄的他,精神一度接近崩潰,“魏爾倫和中原中也不可能比你更快,但他們一定看到了卡莉斯塔的動作,你現在打電話給他們,穩住他們兩個!”

    蘭波拿出手機撥號,心里祈禱他的親友不要靠近那片區域,一個不通,又撥打另一個。

    接通電話的是中原中也,“蘭波!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蘭波看著越來越近的距離,急切地詢問道:“保爾呢!”

    “他比我快,我不知道他到哪里了?”中原中也停下腳步,他聲音沙啞道:“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你不要去了,我馬上就到了,一切交給我們吧!”蘭波匆匆說道:“”

    果果踩在虛空,掌心凝聚出來的黑暗將炙熱的陽光吞噬,瞬息間也吞噬掉了浮士德。

    他閉上眸子,雙手虛握著一顆渾圓的黑洞,恍如惡魔降臨人間。

    黑色的飛雪不停飄向陰沉的天空,巨大的海市蜃樓憑空出現,不斷逼近柏林。

    遮天蔽日的夜色,奪走所有人的心神,只有一輪紅色的月亮,將朦朧的余暉照亮兩個世界。

    亞當·弗蘭肯斯坦超絕的夜視能力,足以讓他看清楚那個城市的樣貌——橫濱,未解放的租界領域。

    他將此事告訴莎士比亞,對方一臉木然地表示,他動不了一點,而且也來不及了前往施潘道監獄阻止他們了。

    尊嚴和生命,莎士比亞選擇尊嚴。

    *

    紀德望著頭頂倒立的城市,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語:“一模一樣……”

    馬拉美、老前輩、威爾斯齊刷刷看向他,男人低頭,蹙眉解釋道:“我還以為是我的異能力出問題了,原來只是預見的時間發生了錯誤!

    “按理來說,你不可能預見到了這一幕的!鼻鸨葟奶摽盏粝聛恚仍谒哪X袋上,“真神奇!當然讓果果與你相遇的連鎖反應,居然能持續如此久!

    威爾斯警惕地后退,馬拉美挾住她的肩膀后退,并且質問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丘比跳下去,“我是來警告你們的,不要妄想回溯時間改變眼下發生的事情!

    老前輩陰柔地笑道:“為什么?”

    丘比環顧一圈,慢條斯理道:“螢蟲之光怎與日月爭輝,這場世界意識的交鋒,自然也輪不到規則下的衍生物來左右勝負!

    眾人愣住,卻很快回過神來,問出另一個問題,“如果強行干預會怎么樣?”

    “時空大亂,一切恢復原狀,不該相遇的人,從此形同陌路。”丘比別有深意地看向紀德,“這世界自然不會再有果果的存在痕跡!

    “命運真是愛捉弄每個人!”它邊說,邊消失不見,“各位再見了,如果你們不聽我的話,或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威爾斯放下相機,“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會這樣!

    馬拉美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很清楚這不能全怪威爾斯,畢竟誰能想到阻止一場吸血鬼爆發,會搭上一個無辜的孩子呢!

    又有誰會知道卡莉斯塔是黑之十二號呢?

    *

    巴黎

    夏爾·波德萊爾拽著雨果的衣領,發瘋般地逼他想辦法解決燃眉之急。

    然而雨果一臉苦哈哈,心里罵馬拉美就知道給波德萊爾透露消息,當然他也在想辦法,但他遠水救不了近火!

    *

    從黑暗中蘇醒的荒霸吐,占據了甲二五八號的意識。

    他要殺死不遠處那個眼神悲戚的白袍男人,即使同歸于盡,也無所畏懼。

    白發蒼蒼的阿爾蒂爾·蘭波仰起頭顱,可眼淚還是抑制不住地濕潤了眼眶。

    他已經確定了,這世界不存在他的親友,多年前的意外就是他們的結局。

    但在黑暗吞噬自己前,阿爾蒂爾最后睜開眼看了一下熟悉的月色。

    月色依舊蒼涼,但夜空卻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蘭波眼里忽然盛放開希望的曙光,在千鈞一發之際,爆發強烈的求生欲,借助【彩畫集】躲過必死的局面。

    荒霸圖扔出一顆黑洞后停下動作,愣愣地望著天空,血色的雙眼流下滾燙的淚水。

    他心里有個微弱的聲音,不停地在呼喚著——哥哥。

    第287章 第 287 章

    287

    黑之十二號, 甲二五八號,神也無法賜福的特殊存在。

    他們都曾在人生最關鍵的階段,遇到了最要命的選擇, 不約而同地放棄過,又默契十足地迎向毀滅。

    是人類!叫他們誕生于亂世之中, 嘗遍人間冷暖百味。

    也是人類!教他們為人處世,卻又不得不歷經千辛萬苦, 去體驗生死離別,遺忘原初的本我。

    他們自誕生那刻起就結下了不解之緣,這份羈絆從始至終都未消失過。

    即使意外錯過了太多, 也能再重新相遇。

    世界橫隔在他們之間,不斷施加壓力,一面阻撓事態越演越烈, 一面拉扯著彼此死活不放。

    朦朧的夜色遮掩住了晦暗不明的真相,猩紅的月輝映照著萬籟俱寂下的肅殺。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城市輪廓越發清晰, 隱約可以看到亮起的燈火。

    橫濱與柏林就隔著一面不存在的鏡子, 兩相對望, 仿佛下一秒就要撞個粉碎。

    這離奇詭異的海市蜃樓,太真實了, 讓這個世界的人開始懷疑,人生是不是哪里出了bug。

    然而他們不知道, 有些人光是想活著見一面,都要耗盡所有幸運和勇氣。

    若是一個人無法沖破這層枷鎖,那就兩個人,想必結果也一定會大不一樣吧!

    賭上性命, 向世界發起挑戰,即使可能一無所有, 但起碼他們都努力過了。

    丘比從高空墜落,它咬碎了一團指甲蓋大小的彩虹色異能金屬粉末,黑色的飛雪卷起金屬粉末無風自散,一段怪異的音律傳播下去。

    這是燃燒生命的催化劑,也蘊含一道溫和的命令,它直接鉆進入果果意識深處,激發吉維爾更深的怒火。

    果果手里的黑洞場域,瞬間膨脹起來,竟然連同原主人也一起吞噬下去。

    無論魏爾倫如何風馳電掣,也趕不上那驚天動地的變化速度,他的心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

    直升飛機里,蘭波親眼了看到果果消失的全過程,渾身力氣一下子被掏空。

    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更不敢相信自己接下來看到的畫面。

    以果果為中心,方圓百米之內變成黑暗地帶。

    那不是無限擴散的圓,也沒有魔獸出沒,而是一根直沖云霄的黑色柱子,貫穿天穹,輻射到底,

    而另一方世界的橫濱也發生著類似一幕,他們總有那么一瞬間默契的時候。

    在阿爾蒂爾想方設法前往彼方另一座城市的時候,甲二五八號咧嘴一笑,素白的小手指向倒映的城市,制造出同樣效果的黑洞場域。

    距離不過幾米的白發青年絲毫不慌,也沒有躲避的意思。

    他只是瞬間就在周身疊加了十幾層亞空間防護罩,接著就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

    雖然【特異點】爆發的現象像極了黑洞,但它嚴格意義上來說,并不是宇宙中的致密天體,本質上還是特異能力的奇異活動。

    而被人類靈魂所支配的【特異點】,相較于一次性自毀的【特異點】而言,穩定性增強,殺傷力可控,持續時間未知。

    即使人類現有的技術還無法破解它的奧秘,但對它的到來卻早有防范準備。

    縱觀人類發展史,牧神絕不是第一個實驗【特異點】的人類,但此前無數人止步于人倫、禁忌、秩序面前。

    繼他之后的幾十年里,這類現象時常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悄悄蔓延。

    就連阿爾蒂爾也研究到死了,甚至他死后也沒放過自己。

    可以說!在【特異點】這方面,他所掌握的情報遠超于任何國家。

    可即使他再如何了解,也不曾真正擁有這樣的力量,他很清楚自己接下來面臨的困境有多可怕。

    重力場域內的時間流速紊亂,重力作用為零,不具備任何生存條件,并且界限模糊……堪比神話傳說中的放逐之地。

    可就算一去不復返又能怎么樣?

    這可是阿爾蒂爾近二十年來首次盼望到的希望,他如今什么都不怕,就怕不能再見。

    何況!今晚他本來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就當是臨死前的幻想吧!

    紅色的微光照亮時空錯亂的虛界空間,,四周感知不到其他生命的氣息,也無法辨別,方向位置,再沒有比這更孤獨、更絕望的地方了。

    阿爾蒂爾要找的人不在身邊,他并不意外自己開始倒霉的運氣。總之,得先找到甲二五八號。

    可惜,在這片廣闊的空間里,他的【彩畫集】只能占據一小部分。

    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阿爾蒂爾的心情也越發煩躁,他低頭看著自己手掌,目光漸漸凜冽起來。

    如果他不能及時找到人,那么他必須在這片空間消失之前將自己變成【特異點】。

    只是那樣做了之后,阿爾蒂爾·蘭波就再也不是原來的自己了,而是異能傀儡。

    慢慢探索顯然來不及,得有點特殊手段吸引甲二五八號……

    準確來說是chuya,青年心里默默糾正對人家的稱呼,他已經很久沒見那孩子了。

    可被阿爾蒂爾心心念念的兩個人,正打得不可開交。

    在丘比的感知范圍里,無數肉眼無法察覺的因果線糾纏在一起,化作鎖鏈延伸至虛空深處。

    而丘比要做的就是尋著那紅得發黑的鎖鏈,找到果果,以及另一世界的中原中也、阿爾蒂爾·蘭波,為他們指引正確的方向。

    世界不可能永遠不變,一旦察覺到位置,情況就不容樂觀了,它得快點。

    *

    柏林郊外,施潘道監獄的異象已經大到無法遮掩的地步。

    尋常人分不清這是天災,還是人禍,只知道自己今天怕不是遇到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越是心驚膽戰,越是思維活躍,伴隨著恐慌蔓延的同時,還有強烈的探究欲。

    隨著第一個舉起手機記錄“海市蜃樓”和“天柱”的人出現,接下來馬上就涌現出了第二個,第三個……

    這個行為本身就有傳染力,他們需要把壓力分散出去。

    只是這異象若不能及時消除,以人類那以訛傳訛的八卦本領,不出一小時,全世界就會知道天降浩劫,神秘復蘇,人類即將滅亡……

    到那時候,人類道德準則下壓抑的癲狂本色,將逐漸顯露無遺,而柏林就是第一個面臨秩序混亂、社會動蕩的首都城市。

    英國最先收到消息,當然沒有放過對德國施壓的機會。

    鐘塔侍從騎士長克里斯蒂,對暫代歌德職位的席勒發起了不友好的問候,她表示不行就一鍵毀滅。

    法國也不甘示弱,明知道情況不是德國能控制的,還強烈要求德國不惜一切代價阻止【特異點】爆發。

    德國甩出十幾個不同視角下的監控視頻,畫面中無一例外顯示果果就不是個人類。

    英國直呼德、法兩國是神經病,前者想用吸血鬼君王布拉姆統治世界,后者直接派出滅世兵器搞外交,就自己老老實實發展殖民事業。

    德國不理英國,把矛盾全轉移給法國,反過來要求法國賠償德國面臨的經濟損失,并且解決根本問題。

    法國這邊氣的不行,波德萊爾臉都黑成鍋底了,雨果揉著眉心。

    他們得到了一個布拉姆,代價是放出了個大禍害,現在蘭波不歸,有理都理虧三分。

    至于協議,那也是建立在雙方友好的前提下。

    表面上,各國勢力之間相互傾軋,實際上他們沒一個敢輕舉妄動。

    大不了今天就開戰,看誰更厲害!

    *

    匆匆趕到施潘道附近的蘭波,臉色蒼白,眼里滿是擔憂,“我終究來得晚了,為什么不能等等了……”

    他長嘆一口氣,心中郁結越發嚴重。

    面對那虛無縹緲的場域,蘭波現在更怕魏爾倫不顧一切闖進去,左右為難,他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蘭波,現在這種情況找到太宰治還有用嗎?‘馬拉美情緒焦急傳音道。

    “沒用了,不過你放心!碧m波沉吟片刻道:“事情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會親自進去找到果果,把他帶回來。”

    蘭波這樣說并不是在糊弄馬拉美,而是根據眼前的情況得出的結論。

    ——果果沒有徹底解開封印變身魔龍,一切還有轉圜的余地。

    馬拉美管不了那么多,他聽了急得想打人,‘你壓根就不在乎了他最后的交代。這個時候還敢進去,真當那里面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嗎?’

    “沒有什么比人更重要!”蘭波說。

    “蘭波!身為你的同事,我得認真地告訴你,他現在敵我不分,你去就是找死!”馬拉美耐著性子勸阻道:“如果你再發生什么點意外,那魏爾倫就真的沒人能攔得住了。”

    蘭波頓時愁眉苦臉起來,“馬拉美,你們有找到保爾的蹤跡嗎?”

    馬拉美哭笑不得,‘你不要指望我們能攔著全力以赴的魏爾倫,那家伙的實力根本就不是人好嗎!‘

    蘭波苦笑搖頭,他又不能分身,除了等魏爾倫主動現身,還真就沒有別的辦法。

    ‘蘭波!他那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如果魏爾倫也失控,我們今天都得交代在這里!R拉美也知道青年心中有多為難,但情況容不得他們猶豫不決。

    馬拉美旋即補充道:‘歐洲一半的國家都盯著這里的動靜,他們既希望柏林就此毀滅,又害怕牽連自己,法國頂著壓力和其他國家叫板。’

    蘭波搖頭,“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大道理,我很清楚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非要說是誰做錯了,那也是所有人的錯,我不殺吸血鬼,就是防備著——”

    “沒有人能難辭其咎,包括你,蘭波!”一道蘊含失望的磁性聲音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還在柏林市中心的馬拉美,頓時把嘴巴抿得死死的,無比煩躁地瞪著年輕漂亮的威爾斯。

    那可是失去幼崽的魏爾倫啊!隨時可能暴怒的超越者!他何必這時候多嘴添堵呢!

    蘭波轉頭看見皮膚發紅,滿臉汗水的魏爾倫,呼吸一滯,歉疚道:“對不起,保爾,我沒有保護好果果……”

    “但!我會把他帶回來的,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嗎?”他的視線稍微移動,觸及親友眼底冷漠的目光,心里立馬泛起一陣心酸的滋味。

    真的難以想象魏爾倫怎么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跨越十幾公里的距離來到這里的。

    就算是人造超越者,心臟也要承受相當沉重的負荷啊!

    魏爾倫胸膛有規律地起伏著,他的呼吸明顯加快許多,語調艱澀地說道:“蘭波,我和果果是不一樣的性格,我恨我自己,我也恨人類。”

    “我很努力讓自己放下無意義的情緒,可結果還是這樣不盡如人意!彼麨榱粟s到這里,幾乎沒有一刻放松。

    可有什么用呢!不過是亡羊補牢罷了!

    蘭波伸手想握住魏爾倫的手腕,但魏爾倫退后了一步,臉上浮現難以掩飾的疲憊,“蘭波,你沒發現嗎?”

    蘭波囁嚅著回答道:“是我判斷失誤,我應該殺死威爾斯的!

    “不是這個!”魏爾倫搖頭否決,神情逐漸痛苦起來,“是我們根本不適合在一起生活!

    “我不能給你帶來好運,我更無法像你一樣守護法蘭西,我只是想做我自己而已!

    他閉了閉眼,不愿再看到那悲戚的眼眸。

    這些話像一把刀子捅進蘭波的喉嚨,他無法想象今后沒有親友和果果的日子,“保爾,你說這些以為我不懂是什么心思嗎?”

    他吐出一口濁氣,眼神犀利又堅定地看著逃避的親友,“你無非就是不想讓我去找果果,用這些傷人的話甩掉我這個親友,然后好自己一個人去!”

    “蘭波,果果和你沒有關系,我才是他的血緣親人!”魏爾倫直視蘭波的眼睛,不退不讓道。

    蘭波上前一步,抓住魏爾倫的手腕,沙啞著嗓子,警告道:“既然你都沒有忘了你們之間的關系,那就該知道異能相碰會發生什么,你還想再經歷一次嗎?”

    神秘島的那次意外,讓魏爾倫看到了果果與眾不同的前世,但也差點讓吉維爾跑了出來,他怎么可能忘記呢!

    可是。」趺崔k,蘭波又怎么辦,他真的不知道了。

    魏爾倫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心里的恐懼,他近乎絕望地哀求道:“蘭波,那我應該怎么辦,我只是不想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里面待著啊!”

    “那里什么都沒有,時間漫長又枯燥,環境又黑又安靜,連回音都沒有!憋L塵仆仆的青年情真意切地說道:“就算真的會死,我也想陪著他走到最后。 

    他用右手抵住心口位置,一字一句道:“反正我已經享受過幸福了,我不怕死的!

    蘭波沉默了,偷聽他們對話的馬拉美也徹底沒了脾氣。

    他們總在權衡利弊、分析未來形勢,可魏爾倫卻不在乎那么多,他太寂寞了,他害怕那個孩子也會寂寞,被遺忘而死。

    馬拉美搖搖頭,和身邊人吐槽,“大難臨頭了。”

    蘭波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他要帶魏爾倫探尋世界碰撞的境界線,他們一起去找果果。

    直升機扶搖直上,很快就來到兩個世界交融的水平面下。

    腳下是柏林城市,頭頂是倒立的橫濱,紅色的月在遙遠的地方閃爍光芒。

    但是待在這里,他們感覺針扎一樣的難受,一股莫名的心火燒了起來。

    蘭波和魏爾倫看了彼此一眼,那種感覺不是錯覺,而是真實的壓力,兩人眼神陰郁許多。

    蘭波伸手,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觸碰到另一個世界,但他摸到了冰冷的屏障。

    十分堅硬,就好像一塊透明的防彈玻璃,擋住兩個交匯的城市真正相融。

    接下來,他們用時空刃、重力和亞空間去撞擊那面無形的墻壁,最后力量還加倍反彈了回來,差點傷到他們。

    意識到外物力量都不起作用,蘭波也絕了打破界限的想法,沒什么比果果更重要的了。

    然而當他要帶著魏爾倫走進果果制造的場域時,變故發生了。

    黑色的天柱化作飛雪消散,三個人影從他們眼前掉落下去。

    其中兩個是孩子,一個是成年人,完全來不及看清楚他們的模樣。

    魏爾倫和蘭波對視一眼,也開始自由落體,重力可以減輕負擔,也能加重引力作用。

    至于直升機,自動駕駛不要緊,歌德要是死了,那只能說他太衰了。

    丘比抱住果果的脖子,給失去意識的他來了一口狠的,異能金屬粉末從傷口進入,那叫人痛徹心扉!

    果果一下子從對打的記憶中醒來,剛張嘴就被狂風灌了一肚子空氣,眼淚都被逼出來了。

    身體不斷墜落,身邊還有個特可愛的小朋友,他憑借本能抓住了年幼孩子的手。

    但可愛的小朋友,還沉浸在打架的氛圍里,反應過來被人抓到了,不顧下沉姿勢也能打出黑洞。

    不僅給果果添麻煩,還給后面的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阿爾蒂爾差點就被誤傷到了,這導致他懷疑chuya是不是記仇了,但又祈禱最好不是,他挺不能面對一個記仇的弟弟的。

    魏爾倫和蘭波很努力在撈人,但他們也不好靠近。

    眼見離地距離越來越近,果果直接撞進小朋友的懷里,靜靜抱住那具瘦弱不堪的軀殼,隨著他嘴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那孩子身上的荊棘瘢痕也逐漸消退。

    阿爾蒂爾和蘭波同時撐開一個容納他們亞空間,結果就是【彩畫集】相互抵消了,兩人看向彼此,魂都嚇飛了出來。

    雙方都沒想到能看見彼此。

    還是魏爾倫搶先一步撈到兩個小家伙,扭轉乾坤,他朝那兩個人喊道:“你們兩個縮小范圍啊!”

    真是見鬼了,他們都猜錯了,可果果的記憶怎么解釋?

    果果直接把懷里安靜下來的小朋友塞給了魏爾倫,他神情堅定地撒手,心里默念道——林默,你完了!

    魏爾倫一個沒拉住就被他跑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時,蘭波伸手去夠,但也攔不住,兩人一個比一個安靜。

    阿爾蒂爾面露驚恐,下一秒被減輕重力的果果撞了個滿懷,兩人一下子和他們拉開距離,隱忍的痛呼聲在風里凌亂。

    果果拽著阿爾蒂爾的那頭白毛,憤怒道:“染了頭發,我也認識你,你這個混賬東西!”

    第288章 第 288 章

    288

    隨著果果體內的封印重新穩固, 直沖云霄的黑色天柱化作無數絮雪,在剎那間消失不見。

    而眼看著就要和柏林城市撞個玉石俱焚的海市蜃樓,則悄無聲息地變成蒙蒙霧靄, 融進了密集的烏云當中不見蹤影。

    上一秒,仿佛要天崩地裂的柏林, 下一秒,恢復暴風雨來臨前夕的陰翳天氣。

    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崩地裂, 就是上天開的一個小玩笑。

    至于,事故始發地上空,幾個拖曳著朦朧虛影墜落的人, 就如流星一樣稍縱即逝。

    但總有人能看到驚天巨變之后的景象,例如:

    叔本華、馬拉美、中原中也、亞當,雖然心中那座沉重無比的大山逐漸瓦解冰消, 但擔憂之色卻仍在眉心徘徊。

    叔本華首先要確定的是,被蘭波遺忘在自動駕駛直升機上的歌德的安全, 其次他讓人密切觀察施潘道監獄的狀況, 以及蘭波等人的動作。

    正在路上的中原中也, 盡管心中有著前所未有的苦惱,但他還是全力以赴地趕往施潘道監獄。

    亞當站在一棟大樓上面, 他眺望天空的同時入侵了德國軍方監控系統,將自己窺探到的數據一一傳送至鐘塔侍從騎士長克里斯蒂電腦上。

    機器刑警很清楚自己不具備抵御魏爾倫、蘭波的防御力, 如果不想錯過一手消息,那就只能使用非常手段。

    ——這是影響國際的大事,絕不能任由德國和法國私自處理。

    好不容易躲過一劫的費奧多爾、太宰治,意外沒有錯過果果逃生出來的一幕。

    但他們卻無法笑出來, 望著彼此的眼睛,面面相覷。

    生死攸關之際, 是被動等待半小時毒藥身亡,還是主動對敵示弱交換解藥,又或者選擇兩難之間的第三條道路——自己解毒。

    城市內不知情的人,仍然沉浸在恐怖氛圍中無法自拔。

    他們仰著頭,望著頭頂那片被烏云籠罩的天空,試圖透過壓抑的天幕,預測未來的方向。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到了,那詭異到極點的末世景象出現又消失的過程,他們肯定會否定攝影機拍攝的模糊影像。

    說不定,當有人給他們看完整視頻時,還會輕易就下定結論,把神秘莫測的未知領域,歸結為某些沉迷虛妄幻想的人的惡作劇。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容不得他們繼續思考下去。

    柏林城市上空驚現十幾道紫色閃電,不過幾秒鐘就爆發出驚天動地的雷鳴。

    ——狂風驟雨,席卷而來。

    伴隨著呼嘯而過的風聲,黃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落,其中還混雜了嬰兒拳頭大小的冰塊。

    那些跑得不夠及時的人,依稀能夠聽見玻璃破碎、樹枝斷裂、篷布掀翻、同伴痛呼等亂七八糟的混合聲音。

    這場突如其來的冰雹雨,顯然不在天氣預報的范圍內,就和之前未消失的海市蜃樓一樣詭異無比。

    但民眾的注意力已經開始轉移,并且很多人開始自動合理離奇的天象氣候。

    冰雹雨的出現,自然會給柏林及周邊城市造成不小的財產損失,但它也給德國聯邦政府留下了可操控的空間。

    起碼!這極端惡劣的天氣能有效扼殺掉80%的謠言。

    此刻,事故爆發地的情況,并不容樂觀。

    各方勢力暗潮涌動,比起真相本身,他們更在乎制造問題的人是否還活著。

    ——那樣恐怖的力量,如果不能得到控制,那么就只能銷毀。

    冰雹雨沖刷著城市的灰塵,帶走夏日的熾熱氣息,卻無法熄滅人心的貪婪。

    馬拉美最先掌握情報,他將蘭波等人安然無恙的好消息告訴身邊的人,又立馬傳回國內,尋求緊急援助。

    紀德沒有看到不好的未來,他和老前輩對視一眼,兩人在馬拉美的點頭下,帶著威爾斯迅速撤離。

    遠在巴黎的波德萊爾,拿起了振動個沒完的手機,解鎖的第一條好消息讓他渾身一震。

    不待笑容從臉上綻開,緊隨其后的第二條消息,則直接給他來了個五雷轟頂。

    馬拉美的第二條消息是——天上掉下來一個白發版的蘭波,一個年幼版的中原中也,他們被歌德異能力“浮士德”纏上了,無法脫身而去。

    一個異世界的黑之十二號已經夠讓人頭疼了,現在又來一個蘭波和中原中也。

    而另一個世界的法蘭西損失慘重,直接弄丟兩個頂級情報員,還是再也找不回來的那種情況。

    天知道!他們會不會想不開又跑回原來的世界。

    雨果看了眼他的手機屏幕,這一看還真是不得了。

    他深吸了一口冷氣,重新審視卡莉斯塔擁有的力量和價值。

    其實就算是魏爾倫,也不能做到這種程度,根本原因還是丘比。

    可!其他國家不知道。∷麄冎粫衙^對準本身就是超越者的孩子!

    歐洲人總會在特定時候,一如既往的無恥,但法國卻不能眼睜睜看著果果被聯合國口誅筆伐。

    除卻他自己,他身后還有三個超越者,外加兩個超越者預備員。

    換作平時,免費白得兩個超越者,波德萊爾、雨果一定能笑出聲來。

    但現在這種情況不明的條件下,他們反而有苦難言,畢竟平行世界的蘭波的性格就是個未知數數。

    *

    異度空間摧殘了施潘道監獄的電力系統,監控設備全部損壞,只剩下幾臺遠程控制的無人機,偷偷摸摸地拍攝滿地狼藉的監獄和存活下來的幸運兒……

    那些變成吸血鬼的犯人,大多數僥幸逃過一劫,只有一少部分犯人,在果果和浮士德打斗過程中,被擴散出來的異能力波及,傷亡慘重。

    冰雹雨在這一片區域越下越大,帶著砸死人的勢頭,仿佛是上天在發泄怒火與不甘。

    浮士德從虛空里鉆了出來,冰雹和雨水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他朝著果果的方向墜落,嘴里念念有詞道:“可恨!可恨!可恨!——”

    下一秒,殺意凜然的異能生命體就沖向了虛弱的孩子。

    阿爾蒂爾眼疾手快展開亞空間,果果拉著他下墜得更快,并且告訴他,“他是浮士德,歌德的異能力,追了快十分鐘了。”

    兩人平穩落地時,魏爾倫和蘭波焦急迎上來,視線冰冷地掃過被果果推開的阿爾蒂爾。

    白發青年衣著單薄,一副實驗室研究員的打扮,和蘭波宛如一對雙生子。

    果果拜托魏爾倫和蘭波幫他擋一下浮士德,他有事要和老朋友好好聊聊。

    而這對親友也看出兩人之間復雜的情感,主動地分擔了他身上的壓力。

    魏爾倫將渾渾噩噩的赭發小孩留在他們身邊,并且讓精神狀態堪憂的阿爾蒂爾建立保護罩。

    他說:“如果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么就趕緊在德國大部隊到來前逃跑吧!”

    當他們的視線觸碰到一起時,前者百感交集,后者愧疚不已地答應下來。

    總之雙方都覺得這事不簡單,卻無一人當著果果的面說出來。

    蘭波將另一個自己所表現的失意盡收眼底,他很清楚那些流于表面的感情有多么真切。

    可越是如此真實,他越排斥這個容貌年輕又神態滄桑的男人,直覺告訴這人并非表面那么簡單。

    當然!就算蘭波心里不喜阿爾蒂爾,也不會現在就對他表露拒絕的意思。

    他們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另一個自己同樣擁有【彩畫集】,他是一個能發揮重要作用的角色。

    阿爾蒂爾無暇顧及別人的看法,他匆匆掃了周圍一圈,大概就知道這里是哪里了。

    但讓他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思緒亂成一團,心里卻只有再見的故人。

    等獨處時間擠壓出來后,阿爾蒂爾直接跪了下去,愧疚地遞出了一把匕首,“對不起……你要是恨我,就捅我幾刀吧!只有不要把我當成陌生人看待……”

    他有些語無倫次地補充道:“也不趕我走,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死也行!”

    這一跪卻嚇到了躲在果果身后的chuya,男孩睜得大大的鈷藍色眼瞳,面上浮現出警惕的神色,喉嚨里發出微弱的低吼聲。

    果果摸了摸無辜孩子的腦袋,稍微安慰了一下。

    然后,他試圖把自言自語的男人拽起來,可惜拉扯無果!

    果果只能揪著憔悴青年的衣領,語氣十分嚴肅道:“把你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收一下,我現在還沒死,就算你想給我哭喪,也委實早了點!”

    那張失去血色的精致小臉,早已沒有了任何表情,澄澈雙眸中也只剩下一望無際的冷冽,仿佛不久前的憤怒和懷念都是假的一樣。

    “果果……這都是我的錯,可我……也找了你好久……”阿爾蒂爾的聲音不停地發顫。

    他像是很久沒有開口一樣,“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阿爾蒂爾的語氣有著說不出的小心翼翼和珍視,“如果沒有這次意外,我到死……也不能知道你在哪里!

    果果無言以對,他有時候真的佩服這人的執著,但也惱這種情況。

    前世錯,今生緣,誰又能輕易放棄所有呢!

    縱然有千言萬語的思念,可真的重逢之后,卻發現什么話都是多余的。

    阿爾蒂爾是恨不得用自己的命來彌補曾經犯下的錯誤,可他偏偏是那么沒用的一個男人。

    身為超越者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跨越生死、時空,無論那一個他都做不到。

    所以,就算死也不可能償還欠下的感情債。

    一想到此,青年頓時心生悲涼,眼眶通紅地流下晶瑩的淚水,無盡的哀戚與懊悔從心底里溢出來。

    如果那時不去打擾,那么他們何至于再度顛沛流離,更不會讓兩位親緣寡薄的溫柔女子失去自己悉心呵護的孩子。

    “意外又不是你造成的,你為什么不能去過你的人生!惫掼F不成鋼地瞪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林默,“你從來不虧欠我,而我也不欠你,你的命我不要。”

    阿爾蒂爾搖頭,視線已然模糊,眼前人的模樣卻重新刻印在心里,他緊握住那雙稚嫩的小手,冷得如同一塊寒冰,“怎么可能不欠,我害死了你,我毀了你將要美滿的一輩子,你的人生才剛開始!”

    “人死不能復生,這個道理還要我提醒你嗎?”果果搖晃他的身體,“不該記得的人,就該永遠想不起來才對!”

    “那你為什么還要記得我?又為什么還要來救我?”阿爾蒂爾一臉頹廢地松開雙手。

    青年陷入崩潰邊緣,他毫無形象地跪坐在地上,任憑灰塵弄臟整潔的白大褂,“反正我死了,也是應該的,沒人會在乎一個給他人添亂的男人!

    果果握緊小拳頭,用力砸在他消瘦的肩膀上,“現在我來問,你來答,如果讓我發現你騙我,我們這輩子就老死不相往來。”

    阿爾蒂爾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愣愣地抬起腦袋,露出脆弱易碎的表情,“晚點可以嗎?我現在好想哭?”

    果果又捶了一下他,“憋回去,實在不行你邊哭邊回答也行。”

    阿爾蒂爾點點頭,無聲流下眼淚,他沒有資格要求果果不計較。

    只怪命運不公,讓兩個世界的參差如此之大,猶如天塹般寬廣。

    第289章 第 289 章

    289

    果果想過很多次再見會是怎樣的情景, 但唯獨沒想過他下跪求死的模樣。

    他曾經認識的林默,從少年長成青年,就算整日憂郁自傷, 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心如枯槁。

    這個世界真的太糟糕了,它把一個三觀正常的人同化成了沒有希望的木偶, 把本來要自愈的人重新打回原形。

    “你起來站著和我說話。”果果心里升起絲絲憐愛。

    他凝視著憔悴不堪的友人的目光,平靜而溫和, “最好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阿爾蒂爾看著他并無憤怒的眸子,緊抿著發白的薄唇,內心深處波瀾起伏, 但他很快就對親友的要求做出了回應。

    他站起身來,可即使站直了,上半身也是微微佝僂下垂的, 像是羞愧難當了似的。

    在果果注視下,阿爾蒂爾的心不知不覺安定下來, 他抬手隨意地擦去臉頰上的淚痕, 拍打掉身上多余的灰塵, 還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亂的發絲。

    雖然阿爾蒂爾盡量想讓自己看起來有點精神,最好能像以前那樣踏實穩重, 但他如今的氣質、神韻、談吐較前世而言,頹敗了太多、太多。

    眼圈青黑、膚色暗沉、黑發染白, 明明很年輕的年紀,卻又流露蒼老的氣息。

    回想往事,仿佛歷歷在目。

    為了活下去而自我欺騙,將失望和痛苦變成生活的調味, 使心靈飽受精神疾患摧殘。

    十幾年如一日的麻木生活,叫人不得開懷, 且郁結于心,這一時的驚喜反轉,填補不了長久虧空的精氣神。

    “你并不適合穿淺色的衣服,換件深色的吧。”孩童純真空靈的聲音把青年凌亂的思緒,從黑暗深處的角落拉回現實。

    兩人四目相對,濕潤的荒原被澄澈明亮的天空覆蓋,誰包容著誰,從一開始就很清晰。

    只是其中一個太貪心了,放不下,也忘不掉,所以上天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毀了他們的一生。

    阿爾蒂爾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他急忙脫掉了身上的白大褂,換上一件深灰色的風衣,語調局促地解釋道:“我平時不穿白的,是為了潛入實驗基地尋找有關你的線索,才這樣做的……”

    “那些事都過去了,等我們都有空了,再聊吧!惫麚u搖頭,他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此前做了什么,“你只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另一個世界的事,真的沒有幾十分鐘后,他們要面對的局面難搞。

    模樣美麗的金發孩童輕輕嘆息,精致如畫的眉眼悄然無聲地染上溫柔的憂傷,眼神不帶任何殺傷力。

    他從上到下仔細觀察著青年的五官輪廓、身高體形、衣著搭配,像是在確定好久不見的朋友變得怎樣了。

    被這熟悉的目光籠罩,阿爾蒂爾心尖發顫,那聲嘆息更是飄進了他的心里深處泛起漣漪。

    這里是柏林城外的監獄,他們的動靜這么大,不可能沒人關注。

    此前發生什么先不管,單看橫濱上空出現的柏林城市,也能推理出柏林上空出現的橫濱城市。

    何況!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還有甲二五八號的出現,這些無疑給這個世界的人增添許多不解之謎。

    “果果,蘭波他多少歲了?”阿爾蒂爾語氣很緊張地詢問,他的心緒并不寧靜,答案關乎著未來的走向。

    不能等風波迭起再了解這個世界的情況,必須得主動掌握住自己的命運。

    果果蹙眉,“28歲,年初回歸法蘭西的懷抱,和雨果等人改革立新……他有親友,還有中原中也這個弟弟!

    “我和他們相處了快一年,一直過得很好,不久前才想起了你!彼l現自己這位好久不見的朋友,看起來就像是要碎了一樣。

    阿爾蒂爾被這個數字驚到微微張開口,他掐著手臂上的肉,喃喃自語道:“已經過了27歲,他們和好了……過得很好嗎……”

    精神恍惚之際,他垂下眼睛,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些都是果果意外穿越的連鎖反應。

    白發青年悵然若失地嘆息,他的眼睛倏然一動,被雪白細膩的足尖吸引住。

    這時,阿爾蒂爾才終于看清果果身上穿的衣服款式——那其實就是一件雪紡的淺藍色長袖連衣裙。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此刻瀕臨破滅,他整個人僵在原地,聲音顫抖道:“你變成女孩子了……”

    “你少胡思亂想了,我還是原來那個我,最多腦子出了點問題!惫麌@了口氣,眼神有些憂郁了。 他能指望什么,這人從來都喜歡在一些莫名其妙的細枝末節上較真,明明是一個早晚是給要自己搞破防的笨蛋罷了

    阿爾蒂爾無措地抬起眼,慶幸的話還沒說出口,他就看見面無表情的小中也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看。

    他一米八四的身高,加上兩厘米的鞋跟,輕松俯視兩個未成年的孩子。

    赭發小男孩眼底隱含殺意,一只小手牽著身前人的衣服,一只小手偷偷地握住一縷淡金色長發,像極了護食的幼崽。

    阿爾蒂爾有些愧疚地從自己空間里拿出一件寬大的白色襯衫,他將襯衫遞過去,果果伸手拿走他手里的衣服。

    兩人雖然闊別已久,但還是有幾分默契度。

    在果果轉身之際,對阿爾蒂爾警惕十足的小中也,瞬間恢復懵懂的狀態,且絲毫沒有排斥年長些許的人親近自己。

    他乖巧地配合抬手,套上那件不合身的襯衫。

    果果把領口的扣子也系上了,這樣就沒人看見小中也貼身穿的樹脂實驗服了。

    這世上的錯大多是因為貪婪造成的,一個剛誕生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做完這一切,果果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他揉了揉小家伙蓬松柔軟的赭色短發,“再忍一下,好嗎?”

    明明是沒有血緣的人,但只要注視那一雙藍汪汪的眼睛,心就會不自覺地柔軟下來,。

    小中也眨巴著眼睛,踮起腳尖,緊緊抱住渾身散發清香的閃耀同伴,呢喃細語地呼喚道:“哥哥……我害怕……”

    他心跳聲逐漸加速,發自肺腑的喜悅悄然填補空虛,可不夠,總覺得還不夠……

    阿爾蒂爾暗暗審視起自己從實驗室里救出來的孩子的反應,他有點不確定小家伙的情況是好還是壞。

    如果小中也就是他曾經養大的孩子,那他在自己離世之后又經歷了什么。

    如果小中也只是根據本能尋找自己依賴的對象,那他是否也會和自己一樣想起所有的事情。

    追其原因,那個世界已經亂套了,只有活到未來的人,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果果安撫好了小中也,便重新面向猶豫不決的阿爾蒂爾,他語調柔和地提問:“第一個問題,你現在的名字是什么?”

    “我的名字嗎……”阿爾蒂爾不自然地笑道:“阿爾蒂爾·蘭波,19歲,無家可歸,無業游民,不過——”

    “我這些年積攢了價值連城的稀有物品,今后的生活是有保障的。”他特意停頓了一下,看到果果沒有失望的樣子,鼻頭又是一酸。

    果果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應他的想法,“第二個問題,你什么時候恢復記憶的!

    阿爾蒂爾·蘭波的神色愈發憔悴,遲遲沒有回答。

    他能完美掩飾自己內心的黑暗,卻不能欺騙自己。

    ——林默永遠是譚果的朋友,就算穿越也不會改變。

    ——可會讀取尸體的保爾·魏爾倫卻不是,他永遠是黑之十二號人生里的災難,從來沒有改變過。

    所以!在確定果果的記憶之前,阿爾蒂爾·蘭波就只能是意外穿越的林默,絕不能有其他的身份。

    就算一切都隱瞞不住,他也不能承認自己是情報員保爾·魏爾倫……

    一旦承認,那么林默就是個用心不純的混蛋,是為一己之私毀了兩個幸福家庭的敗類。

    阿爾蒂爾從痛苦的記憶里回過神,他沉吟良久,終是虛弱無力地開口了,“12歲,那個時候的我什么都做不到,還差一點就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果果擺擺手,問出下一個問題,“精神病院肯定管不住你的,說說別的,你今年多少歲了?”

    “19歲……”阿爾蒂爾的聲音頓時變得苦澀,“你呢?你能告訴我,你經歷了什么嗎?”

    果果無所謂地笑道:“孤身一人,和一個控制狂作對,吃了幾次悶虧,氣狠了就打了一架,然后就掉到這里來享福了!

    他所遭受的苦難,遠不及阿爾蒂爾7年的絕望深切,從始至終,或許只剩下孤獨伴隨著對方成長了。

    阿爾蒂爾有些絕望地看著笑容輕松的果果,“你怎么把苦難說得那么輕松呢?”

    “你口中的打一架,明明是同歸于盡,那么大一個坑,什么都不!彼麥喩眍潉又f道:“要是我早點想起來,要是早一點去找你……要是我不去認識你,該多好!”

    “我不介意你后悔,但你還是要回答我的問題!惫α,“最后一個問題,你當初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阿爾蒂爾不假思索地說道:“因為你特別美好!

    “你的答案一如從前,但我想聽聽別的!惫崃艘幌履X袋,微不可查地嘆息。

    他腦海里閃過無數畫面,最后定格在青年金綠色的眼睛上描繪少年的模樣,“你真的是因為我好看才主動來找我的嗎?”

    阿爾蒂爾臉上浮現懷念之色,“你和譚姨入住別墅那天,我就坐在陽臺上曬太陽。而那天之后,我的世界就多了兩道溫馨的身影……”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彼裆谷,目光真摯,臉上寫著明明白白的向往。

    小中也抱住果果的纖細手臂,不安地重復道:“哥哥……離開……”

    果果摸了摸身側的小腦袋,微微抬起下頜,語重心長道:“長話短說,既然你已經選擇成為阿爾蒂爾·蘭波,那么有些事情就當作沒有發生,忘了吧!”

    阿爾蒂爾愣愣地看著,“你不希望他們知道真相!

    “那不是真相,而是噩夢!惫玑屩刎摰溃骸霸谖覀兣宄@個世界前,有關那些文豪們的故事就當作一場夢……”

    他看了眼完全聽不懂的小中也,說出自己的感受,“我希望你和他們和平相處,即使不能接受,也不要互相傷害。”

    阿爾蒂爾臉上露出復雜的神情,“我明白了,他們需要你,你也需要他們!

    果果臉上的笑容燦爛起來,“誰讓我和他們糊里糊涂成為一家人了呢?”

    他伸出一只手,鄭重其事道:“現在重新認識一下,我是果果,旁邊這位小朋友是我弟弟,名字等他自己想好了再取!

    “我是阿爾蒂爾·蘭波,很高興重新認識你,果果!卑柕贍栁兆∷男∈,心頭涌起一陣酸澀,“只要你想,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去死!

    果果莞爾一笑,“那就活著,好好地活著,別辜負重來一次的時光。”

    “至于其他的,我們以后再聊也不遲!彼戳搜鬯闹艿膩喛臻g,眼里的光閃閃發光,“現在解除【彩畫集】,我得出去幫忙了!

    雖然不清楚外面怎么樣了,但以己推人,也能猜到浮士德的下場,無非是打不死繼續消耗耐力。

    第290章 第 290 章

    290

    當他們談完準備來解決浮士德時, 這場冰雹雨也愈演愈烈了起來。

    所以,阿爾蒂爾沒有收斂【彩畫集】的亞空間,反而直接擴大了異能力的統治區, 將整個施潘道監獄納入閃爍紅光的立方體里,然后又疊了好幾層甲, 生怕別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一樣。

    蘭波回頭,眼里閃過驚疑不定的神情, 視線聚焦在與自己相似的青年身上,暗忖他都和果果說了什么,他的目的又是為了什么。

    亞空間是支撐他們生存的重要力量, 一般情況下,他們是絕不會主動暴露自己的極限在哪里的。

    如此高調張揚地顯露異能力所掌控范圍,多半是為了彰顯自身實力強盛。

    阿爾蒂爾的應對法, 一邊警告敵人不要小覷了自己,一邊又向友方亮出自己的底氣, 這樣做倒是正合蘭波的心意。

    不過很快, 這些滿意又化作對果果的擔憂, 他靜靜地看著他們和諧共處的畫面。

    原先的猜想,已被年輕的同位體和稚嫩的實驗體, 證實為錯誤答案。

    可見!丘比沒有欺騙他們,是他們自己不相信真相。

    但那又怎么解釋黑之十二號和保爾·魏爾倫的關系, 還有果果這個名字,他掌握那么多種語言和知識,總不能是生而知之啊。

    雖然丘比沒有確切表明過他們之間的過往,但果果的確死去了, 也成為過【彩畫集】的異能人偶,這個謎團已然不攻自破。

    若是失去搭檔的阿爾蒂爾, 找到了回到過去,挽救黑之十二號的辦法,卻又沒有掌控好時間出現了意外……

    察覺的眼神窺探,阿爾蒂爾并不動聲色地斂去心中的敵意,他朝這個世界的自己頷首,表達自己友好的意思,卻并不知道蘭波的猜想已經向著真相逐漸靠攏。

    白發遮掩住清晰的臉部輪廓,卻無法抹去冷峻青年眉眼之間的陰郁,在同位體審視的目光下,也未顯露心虛的一面。

    但阿爾蒂爾再次抬眸,不偏不倚地看向他,那雙荒涼的眼眸里,映射出異能力流轉的浮光掠影,只一眼就給蘭波留下深刻印象。

    蘭波蹙眉不語,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親友,思緒萬千。

    阿爾蒂爾抿了抿唇,目光在魏爾倫身上掃過,心中有的是對未來的憧憬和迷惘。

    他不想解釋自己的經歷,但他又需要從知情人口中了解果果的經歷,空閑了還是要這位同位體好好聊聊。

    兩人手里虛握著流光溢彩的立方體,分別朝著浮士德的方向而去,精準地將思緒不清晰的異能生命體推飛了出去。

    魏爾倫沒有看是誰幫的忙,扭曲的重力場帶動空氣動力,直接將異能生命體推入黑暗中。

    他的身法快得肉眼無法察覺,轉瞬之間,便來到果果面前。

    小中也仰著頭,露出不解的眼神,他只覺得這個哥哥好高、好有安全感……

    不過!他還是更喜歡小小的哥哥,但兩個都想要。

    “果果,既然話已經說完了,那就離他遠點!蔽籂杺惖纳袂椴⒉惠p松,語氣也一反常態地嚴肅,“我不喜歡多余的人出現在我面前!

    阿爾蒂爾垂下眼睫,憂傷地說道:“抱歉,我不能離開他們!”

    “如果你對我有什么不滿,請直接告訴我,我會改正的。”他不知道為什么異世界的親友會是這樣的反應,但肯定是和果果有關的事情發生了。

    魏爾倫聞言,心中一凜,眼底涌動著晦澀難懂的情緒,“聽著!我對你整個人都不滿意!

    他放下狠話,“等這次事件結束后,你就離我們遠遠的,如果不照做,我就打斷你的脊椎,割斷你的手筋、腳筋,讓你這輩子都癱在床上。”

    果果拉著小中也的手走到兩人中間,“魏爾倫,你不要嚇唬人了。”

    他左右瞥了兩人一眼,開始緩和緊張的氣氛,“他是阿爾蒂爾,也是我的朋友,暫時沒有去處了!

    魏爾倫眉頭緊蹙,狐疑地望著眼前神色不安的白發青年,“你說他叫阿爾蒂爾?”

    果果點點頭,“這個名字有問題嗎?”

    魏爾倫冷笑一聲,聲音清冽又柔和,就如他整個人一樣,優雅而富有攻擊性。

    在阿爾蒂爾不解的目光下,他回應道:“名字當然沒問題,但他原本不該叫這個名字!

    僥幸心忽然碎裂一地,阿爾蒂爾錯愕地看著金發碧眼的北歐神明。

    “阿爾蒂爾,他有什么理由頂著這個名字而活呢?”魏爾倫從沒這樣刻薄過,但今天是個例外,“一個男人自以為是的救贖,真該死!”

    因為這個人,他差一點失去了果果和握在手里的幸福。

    小中也被他身上散發的壓迫力嚇到打了個激靈,他緊抓著果果的手,“哥哥好可怕……”

    果果瞪了眼快速收斂自己殺意的魏爾倫,“是我一意孤行,你有氣就氣我好了,氣別人做什么嗎?”

    魏爾倫難以置信地看著一臉認真的果果,“你護著他做什么?他就是個騙子——”

    “他不是騙子,他是我朋友,你并不了解我們之間的情況,不要聽丘比胡說八道好嗎?”果果踩了一腳魏爾倫的皮鞋,打斷他繼續刺激人的過激行為。

    他深吸一口氣,補充道:“而且他有抑郁癥,如果你希望他死在你面前,那么繼續說下去好了!

    阿爾蒂爾看著那風華正茂的面孔,心神開始恍惚,一時不察竟然將現實和夢境攪和在一起。

    他覺得眼前一切,像極了自己吃多了鎮痛藥才有的幻想。

    ——周圍溫度不冷,心卻好像來到了北極圈,被零下幾十度的嚴寒凍得瑟瑟發抖。

    沒過幾秒,阿爾蒂爾的呼吸便急促起來,身體僵硬,肌肉繃緊,就連牙齒都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懼在發顫。

    直到指甲狠狠扎進的掌心,暈出血了,他才從幻覺中掙脫出來,耳鳴聲又此起彼伏了。

    阿爾蒂爾細細琢磨著每個字背后的含義,無法辯駁,也無力阻止魏爾倫,甚至心里覺得這樣罵也好,反正自己就是個虛偽做作的家伙。

    果果抓住了阿爾蒂爾的手,“是低血糖犯了嗎?”

    “好像是的……”阿爾蒂爾從亞空間里取出一瓶常吃的藥。

    他顫抖著手指扭開瓶蓋,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放進嘴里含著,眼前場景不再昏暗。

    中藥的香味和苦澀仿佛揉進四周,魏爾倫對阿爾蒂爾的出現本就覺得很煩躁了。

    現在見這人一副幾近昏厥的樣子,心里更多不是可憐,而是驚懼,他并不希望某人做鬼都要留在他們身邊。

    別人或許不會如此頑固不化,但以魏爾倫對阿爾蒂爾·蘭波的了解,這個人死后百分百會變成果果的背后靈。

    不遠處,蘭波瞇著眼睛,旁觀他們如何相處。

    他越看越覺得情況不妙,另一個世界的他精神狀態不說岌岌可危,也絕對是搖搖欲墜的地步。

    果果見雙方都沉默下來,把小中也推給了魏爾倫,“我暫時不能放著阿爾蒂爾不管,你就當他是空氣忍一忍,等情況穩定下來,我們再商量一下住處。”

    魏爾倫拉住小孩柔嫩的手掌,語氣緩和一點!八惺钟心_,還有異能力,難道還照顧不了自己嗎?”

    他補充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想要和他出去住,并且等他精神恢復正常了再考慮我們!

    “他這種情況和你們待在一起很危險的。”果果嘆氣,“我直說吧!心理治療對他沒用,他需要的是陪伴!

    渾身上下散發哀傷氣息的青年,哆嗦著身子,情緒消極地說道:“我已經無處可去了,你們能否收留我一段時間……”

    “等弄清楚狀況,我能獨自解決生存問題,不用你們操心!彼沉搜鄄贿h處的同位體,坦誠地告訴他們自己的現狀。

    在不明原委時挑撥他人的感情,只有傻子才會做,某人暗暗發誓他這次不會重蹈覆轍。

    果果望著不受待見的朋友,很是無奈道:“我們得先找雨果,他能解決你的戶口問題,如果法國不愿意幫我們!

    “那我們就去俄羅斯轉轉,那里地廣人稀,我相信沒有一個大國會拒絕兩個超越者的加入!彼谛睦锼查g想了多種可能,最終選擇了一條合理的方向。

    輕靈婉轉的聲音在阿爾蒂爾耳畔徘徊,他糟糕透頂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勉強笑道:“只要不是加入日本、英國、德國……其他的國家,我可以接受的!

    魏爾倫周身的氣場倏然冷了下去,“果果,你的計劃里面有我們嗎?”

    果果仰著頭,直視慍怒的俊美青年,“當然有!不過我現在沒空解釋清楚,你先看一下小中也,我去和蘭波聊聊怎么處理浮士德和布拉姆!

    魏爾倫定在原地,拉住想要跟著果果走的小中也,他滿腹心事在年幼孩子面前化作一聲嘆息,“阿爾蒂爾,你為什么不能過你自己的生活呢?”

    阿爾蒂爾啞口無言,低聲囁嚅道:“對不起……”

    他現在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可他不怪魏爾倫厭煩自己。因為換作是他,也不希望一個精神失常的人纏著自己在意的孩子。

    果果走到滿頭大汗的蘭波面前,看了眼在亞空間中無法突破出來的浮士德,“那把劍給我用下吧!”

    蘭波擦掉手心沁出的冷汗,他彎腰曲背抱住面前蒼白著臉的孩子,溫聲細語道:“不要怪保爾,他只是太在乎你了。”

    “我恢復意識的時候看到了你們了,謝謝你們一直沒有拋棄我!惫诹缩谀_,把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回擁住默默無聲的人。

    他輕笑道:“我知道你們為了我可以拋棄所有,但下次還是多相信我一點吧!”

    不斷重構自己的浮士德正在變得虛弱,但一直來來回回的糾纏,也很讓人心煩意亂!

    果果握住十字長劍,想法逐漸堅定下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用指甲在自己手腕的皮膚上劃破一道口子。

    嫣紅鮮血霎時間流了出來,一顆顆血珠飄浮到平整銀白的刃面上,順著細密縫隙形成獨特的暗紋。

    蘭波被他的行為嚇了一大跳,急忙拿出紗布,“你怎么還傷害起了自己!”

    果果阻止了他的手靠近自己傷口,“這把劍是我們手里唯一一件能直接傷害靈魂的武器,而我的血又有特色的力量,兩兩疊加或許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蘭波勸阻道:“布拉姆在我手里,德國會和法國站在同一條戰線!

    “可我們沒有時間和浮士德耗下去。”這樣說著,果果又按壓傷口擠出更多的鮮血,他把整個銀白的劍刃上覆蓋為紅色才作罷了。

    蘭波握緊了手里的醫療箱,他一直覺得果果太聰明了不是件好事,可他又慶幸果果如此理智地看清他們的處境。

    旋即,果果對蘭波展露出不要緊的表情,“其實我很困了,但我知道這個時候我不能睡過去,有了這點疼痛,我也能精神些面對接下來的質疑!

    身為風暴眼的主角,又是異能領域中危險系數最高級別之一,若是這時表露怯意和不適,今后不知道多少人惦記咬一口。

    蘭波不再猶豫,“如果這樣都不能解決浮士德,那就把風險轉移給德國,那畢竟也是歌德的異能力!

    果果輕聲答應道:“同意。”

    他側目看了眼魏爾倫,整個人更加放松了。

    阿爾蒂爾被那些血刺激得不行,腳步都出現踉蹌了。

    魏爾倫蒙住小中也的眼睛,又拉住了他的胳膊,警告道:“你去做什么?既不能解決異能生命體,還讓果果分心照顧你的心情,”

    “你看不出來嗎?果果已經很累了,你和我都安分一點吧!”他說話沒留任何情面,直接揭穿阿爾蒂爾當下的無能為力。

    “那是什么?”阿爾蒂爾對果果所遭受的傷害感到內疚自責,他愣愣地看著蘭波和果果走向浮士德,眼淚不自覺地流淌了下去。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多余,似乎就不該出現在這里破壞果果已經得到的幸福……是自己錯了嗎?

    小中也的聲音稚嫩而焦急,“哥哥……我要哥哥……”

    魏爾倫心情無比沉重,他松開桎梏住阿爾蒂爾的手,按暈了年幼的弟弟,將跌落的孩子抱在懷里,悲傷從他眼眶里溢出來。

    “阿爾蒂爾,你或許知道很多事情,但你壓根不清楚我們的害怕。”他的聲音不復平靜,充滿壓抑的情緒。

    魏爾倫深深地看著把頭低下去的阿爾蒂爾,落寞又凄涼地說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死了,請離我們遠遠的,也不要再以任何形式出現在我們面前。”

    第291章 第 291 章

    291

    施潘道監獄外圍, 一座空無一人的荒廢公園,三位狼狽不堪的逃難者,在涼亭下面躲避著突如其來的冰雹。

    他們正是太宰治、費奧多爾, 還有護送他們潛逃的異能者。

    操控巖土的異能者名叫伊萬·岡察洛夫,他藏身于地下洞穴中, 為了將無效化異能者和自家大人快速運出監獄,可謂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逃離監獄的途中, 丘比悄悄地給了太宰治一顆炸彈,他不動聲色地收下了。

    在他和費奧多爾躲進鋼鐵蛋殼里時,也成功用同歸于盡的手段震懾住了他們, 確保他們不會中途上演撕票悲劇。

    但費奧多爾看到他手里那枚新型觸發型炸彈,心情卻跌到泥潭里了。

    他明明已經離開了危險重重的監獄,卻身中劇毒, 還被太宰治威脅不準逃跑。

    三人相互警惕彼此,卻又望著亭外末日般的風景徑自出神。

    心思活泛又敏感多疑的太宰治和費奧多爾, 在腦海里復盤這件事的細節, 良久沒有開口說話。

    惡劣的天氣變得越發狂躁, 這場越下越大的冰雹雨,以及一公里外模糊不清的奇異景象, 深刻印入他們心靈之中。

    予取予求的大自然,既有豐富多彩的資源, 也有暴虐無道的災害,它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家園,也是人類無法戰勝的敵人。

    可憑一己之力撼動一方天地的,不是神明, 也不是魔鬼,而是人類智慧創造的嘲弄神明的怪物。

    饒是太宰治和費奧多爾機智過人, 這會兒也大腦宕機了。

    他們發現自己對于果果的想象,太空白了,也太片面了,即使已經猜到他就是特異點生命體,也無法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非人復雜的腦回路,竟然讓人類陷入絕境。

    太宰治收回視線,言語散漫地調侃著病弱傷殘的俄羅斯人,“費奧多爾,再過十幾分鐘,我們就可以一塊兒去死了,你高興嗎?”

    “你小子,嘴巴放干凈點!”那渾然不在意別人的輕視態度,讓一旁身受重傷的白發青年,恨不得上前咬碎他的喉嚨。

    鼻青臉腫的費奧多爾抬起手,制止住了忠實信徒伊萬進一步反擊的念頭,“太宰君只是在開玩笑,他還不想死呢!”

    太宰治見伊萬仍然沒有松懈下來,吹了吹口哨,“來,打死我啊!”

    費奧多爾呵呵笑了兩聲,反問身邊惡劣的少年:“太宰君,你因為那個叫果果的孩子,而落得如今這番凄涼的下場,難道還對他們抱有期待嗎?”

    面對魔人扎心的挑唆,太宰治笑而不語。

    當然,他表面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心底暗戳戳地罵道:‘傻子才會信任你這良心黑掉的家伙!’

    “朝他們搖尾乞憐,最多得到一時的安寧!辟M奧多爾不知太宰治心中腹誹,和顏悅色地勸解道:“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能另謀出路呢?”

    費奧多爾主動地邀請太宰治加入自己的陣營,“我在這里認識一個解毒的高手,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解完毒后我們一起去探索這個世界的未知,如何?”

    “我被你畫的大餅給噎到了!碧字螕u搖頭,“其實就算你預備好了治療系異能者候命,我不可能和你一起走,因為我信不過你呀!”

    費奧多爾垂下眼睫,整個人的氣場都危險了許多,“那我們就交換吧!你回去找蘭波,我去找我的朋友!

    太宰治聞言挑了一下眉,饒有趣味地問道:“先說說你想和我交換什么吧!”

    他揚了揚手中按住啟動鍵的炸彈,友情提示道:“事先說明,如果我對交換物不滿意,那么咱們就一起去死吧!”

    伊萬氣急敗壞地罵道:“你是神經病嗎!”

    太宰治歪了下腦袋,用另一只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你怎么知道我是神經病呀?莫非你也是!”

    伊萬情緒越發激動地罵道:“你——這個瘋子!”

    下一秒,他開始不斷咳嗽,汩汩的鮮血從嘴里冒出來,一片血污映入眼簾。

    在監獄里時,白發青年就被果果傷到了五臟六腑,他強撐著自己的身體。

    此刻淤血混合著破碎的內臟一塊吐出來,心中支撐他的那股氣力也驟然消散了。

    費奧多爾快步走上前去,他從伊萬的衣兜里拿出一個鋁合金盒子,將盒子里平放的一小試管的綠色藥劑給伊萬灌了下去。

    一共才三瓶,全進了一個人的肚子。

    而喝下藥水的伊萬,情況逐漸好轉起來。

    雖然人還是蒼白無力,但是面容上已然沒有先前那副將死之人的黑氣了。

    費奧多爾扶著伊萬,沉聲說道:“伊萬,不要說話了!

    冷眼旁觀他們主仆情深的太宰治,故作疑惑地開口:“這難道是傳說故事里精靈的生命之水!

    說完之后,就得到兩枚白眼,他惋惜地掃了眼空掉的玻璃試管,“可惜了,不能解毒!

    費奧多爾神色冰冷,語氣不善道:“再說下去,你的時間也不多了!

    太宰治無奈嘆氣,單手叉著腰,擺爛道:“看樣子我們今天都得死在這里了。”

    他心里清楚費奧多爾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生命,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這個伊萬就是【罪與罰】的下手對象。

    費奧多爾仰著頭,臉上毫無懼色,“你聽說過【書】嗎?”

    “什么書?”太宰治一臉不解地問道。

    “一本能夠改變世界命運的書……”費奧多爾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蠱惑意味,“它就在橫濱,可具體在哪里,我還沒有確切答案!

    “哦~只是一個不明確的消息。 碧字胃杏X自己的手都快要酸死了,“我覺得這并不足以我放過你!”

    “那你就真的得跟我一塊兒死了!辟M奧多爾漫不經心地笑了。

    亭外狂風四起,拳頭大的冰雹砸斷脆弱的樹枝,叮叮當當的打擊聲猶如一支群魔亂舞的樂隊。

    太宰治眼皮子跳了跳,心頭浮現相當不妙的預感,十分熟悉且惡心。

    “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走!”朦朧不清的世界中,一個纖細矮小的身影突然降臨,他沙啞的聲音十分響亮動聽。

    涼亭里的三人聞言均愣住了,狂風暴雨中的人是面沉如水的中原中也,他攜帶著強烈的恨意來到他們面前。

    “是中也啊~”太宰治歡快地喊道:“難怪我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讓我猜猜看是誰為你指引方向的——丘比!”

    中原中也橫眉吐氣道:“一邊待著去!別來影響我的心情!”

    他原本是要去找果果的,是丘比非說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才忍著怒火來救太宰治。

    太宰治視若無睹,湊到他身邊,像是告狀的小孩子一樣,“你可別殺了費奧多爾,他的異能力是奪舍,帶他去找蘭波吧!”

    中原中也蹙眉,俊俏的臉龐繃得很緊,秀麗的眉眼卻透露著濃重的防備情緒,“魔人必須得死!”

    費奧多爾撐著伊萬站起來,“我和你們走就是了,正好和蘭波討要解藥。”

    丘比蹲在他們都沒注意的地方,太宰治眼尖第一個發現了它的出現,“丘比!我已經完成果果交代的任務了,把解藥給我吧!”

    眾人朝著他的視線看去,又白又軟的小家伙將他們的戒備看在眼里,但也只是溫溫柔柔地回復道:“好啊!”

    太宰治從丘比這里拿到了解藥,他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炸藥,笑盈盈地轉過身子,“中也,你能解決這個嗎?”

    中原中也一臉嚴肅道:“那是法國最新開發的炸彈,威力驚人。”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十分天真地追問道:“所以呢?”

    中原中也撇了撇嘴,從他手里拿走解毒藥劑,“毒可以解,炸彈你還得繼續拿著!

    費奧多爾幸災樂禍道:“太宰君,真是活該!”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下子就變成了陰晴不定的樣子了,“丘比,你比果果還會卸磨殺驢!

    丘比甩了甩蓬松得不像話的尾巴,“白嫖不屬于自己的力量,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中原中也輕喝了一聲,眼神冷冽又充滿壓迫感,“各位時間緊迫,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吧!”

    伊萬很想反抗,但費奧多爾擋在他前面,“勞煩中也君帶路了!

    幾人去而復返,而施潘道監獄外圈也被德國的軍隊圍得水泄不通。

    中原中也開著車到達亞空間邊緣,他沒有硬闖進來,也沒有讓太宰治觸碰【彩畫集】制造的屏障。

    坐在車里的太宰治,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去堵住耳朵,他朝著淋著冰雹雨的中原中也,大聲地問道:“中也,你快點,這里好吵。 

    中原中也沒有回頭看比冰雹還聒噪的搭檔,他伸手觸碰到【彩畫集】釋放自己的異能力,只有這樣做了,蘭波就能明白是他來了。

    ——如果蘭波讓他進去,那就說明問題不大。如果蘭波不愿意讓他進去,那么就說明情況危急。

    短短幾秒,中原中也感覺度日如年,心情也無比忐忑。

    亞空間又一步擴張將他們都容納進去,噼里啪啦的聲音一下子從他們的世界消失了。

    坐在車里的人透過車窗看到了內部中空的亞空間,這就仿佛一個巨大的蔬菜大棚,而這樣做都因為無效化異能者太宰治的存在。

    太宰治摸了摸并不發熱的額頭,他的心怦怦直跳,危險仿佛近在咫尺,“怎么辦……我感覺自己命不久矣了!”

    費奧多爾喃喃自語著,“真是奇妙的異能力啊。”

    中原中也重新回到車上,踩下油門,朝著中心位置靠近。

    這時,蘭波和果果順利解決掉浮士德,他們和魏爾倫、阿爾蒂爾坐在廢墟上面,一邊談論如何解決戶口問題,一邊靜候救援人員到來。

    當蘭波把布拉姆拽出來時,阿爾蒂爾一整個瞳孔地震,果果挨著他坐著,并沒發覺他眼里的震驚。

    但魏爾倫和蘭波卻將他反常的情緒盡收眼里,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按捺住內心的怒火。

    接下來,阿爾蒂爾心不在焉地聽他們談論的話題,聽了一半又忘了一半,表現得完全不像是一個合格情報人員。

    但對他早有懷疑的搭檔們,卻越發肯定阿爾蒂爾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起碼是果果所不知道的事情。

    而被他們放在心上的果果,此刻正在補妝,將慘白的小臉變成紅潤的小臉。

    【彩畫集】空間之外,叔本華站在歌德面前,整個人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劍一樣鋒利無比,“指揮官,三方元帥說此事全權交給您負責,請下達命令吧!”

    渾身濕漉漉的歌德扶額,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老家伙了,還把黑鍋甩給他。

    重新恢復異能力的中年男人,哭笑不得地吩咐道:“我的命令是禁止使用任何武器、彈藥攻擊此次來訪者,所有人原地待命,時刻匯報他們的一舉一動!”

    叔本華正義凜然答道:“是!”

    他轉身就拉起對講機對領命前來的軍人下達監視命令,儀式感爆表,但心里已經看清楚了后續的發展。

    ——成也!布拉姆,敗也!布拉姆,德國和法國談和刻不容緩。

    一旁的席勒遞上一部顯示來電的手機,“是維克托·雨果的電話。”

    他分析道:“先生,我覺得他不可能不知道卡莉斯塔的來歷,這一切都是法國人的算計。”

    “雖然我這次是栽在那小家伙手里了,但也見識到了這個世界很多不為人知的一面,”歌德十分倦怠地嘆了口氣,“那冥冥之中的命運也并非注定的結局!

    年輕且富有想象力的席勒,若有所思道:“先生,是尼采看錯了,那孩子在創造未來,但世界卻容不下他!

    第292章 第 292 章

    292

    中原中也趕到監獄深處時, 視線牢牢鎖定在廢墟上面閑談的幾人,焦急萬分的心情頓時就被眼前容色無差的兩道身影給驚走了一大半。

    “我好像看見兩個蘭波了……”一向行事果決的少年這會兒感到無比迷惘,他恍惚地自言自語起來。

    幾人的腳步都變得遲疑了, 甚至有人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還拍了拍冰冷的臉頰, 直到細微的疼痛感刺入大腦皮層。

    太宰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微微瞇起了雙眼, 他清俊的臉龐浮現一抹復雜之色,清爽的聲音染上幾分意味不明的氣息,“中也, 這不是幻覺!

    “我不止看見了蘭波,還看見了年幼的你呢!”他的視線在魏爾倫懷里的赭發小孩臉上,和神情抑郁的白發青年臉上輪番流轉。

    頭發亂糟糟的鳶眸少年, 語氣微妙地笑道:“恭喜!你多了個弟弟……還有一個不討喜的蘭波哥!”

    中原中也聞言覺得毛骨悚然,錯愕的目光掠過白發的蘭波, 徑直看向黑發的蘭波, 兩人神色都不愉快。

    他走向抱著實驗體的魏爾倫, 很小聲呢喃道:“放輕松一點,沒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我嗎……就算不是一張白紙,我也不會讓他們影響的。”

    正常人看到自己怎么會生出喜歡的情緒, 不被嚇死都算好的了,中原中也的反應無可厚非。

    太宰治看著搭檔的背影輕笑一聲,實在懶得拆穿他難以接受的心思,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世界觀比中原中也的世界觀更崩塌。

    世界之外存在無數個自己, 存在無數種不同的選擇,人生最終還是歸于死亡。

    既然他們都不是唯一的存在了, 那么什么才是正確的選擇呢?

    那高緯度的觀測者,難道真的不存在嗎?

    ——丘比啊!究竟代表著什么力量!

    “平行世界的消息一經曝出,必定震驚四座,屆時不知道多少科學家將為之瘋狂!辟M奧多爾瞧著不遠處幾人溫馨又和諧的畫面,不由得感嘆人生奇妙。

    非人者親自開辟了一條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世界通道,并且用實際行動證明,平行世界真實存在于每個人的身邊。

    只是!常人缺少跨越時空的力量,無緣得見不同視角的風景。

    伊萬本就驚詫,聽到自己完全信仰的人的結論,更是驚得合不攏嘴了。

    他只覺得太荒謬絕倫,眼前忽然天昏地暗了起來。

    被洗腦過的青年忽然念起了太宰治、中原中也聽不懂的囈語,長久以來的困擾又浮上心頭,可這次更多是對神和靈之間的敬畏和恐懼。

    費奧多爾聽清楚了伊萬詠誦圣經的俄羅斯語,幽幽地說道:“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他對伊萬說:“可見宇宙本身就混沌無序,是人類創造了文明秩序,在漫長歲月里播撒希望的種子!

    “「神看光是好的 , 就把光暗分開了!埂碧字谓由纤脑,眼里竟然也流露著淡淡的哀傷,“所以人才有好壞之分,善惡之舉!

    話音落下,他們相視一笑,原本靜謐的心靈世界,隨之燃起希望的火焰。

    ——何必祈求神靈眷顧,人類就是創造奇跡的上帝。

    不過,親眼見證假說成真,也夠可怕的!

    人類幾千年的文明發展,竟然在這一天被【特異點生命體】打開新世界大門。

    伊萬腦袋昏昏沉沉,他在懷疑自己所做的選擇,究竟是為了向主祈禱救贖,還是不愿只是自我,逃避破敗的現實。

    背后對話聲傳入中原中也的耳朵里,他板起臉來,扭過頭注視他們,語氣很凝重道:“死到臨頭,你們兩個還想打誰的歪主意!”

    太宰治搖頭晃腦,神神叨叨地說道:“那肯定不是我,畢竟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會被正義拋棄了!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說費奧多爾沒安好心,純純是在給人家添堵到底。

    眼見火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費奧多爾拍了拍伊萬的肩膀,聲音溫柔又不失禮貌,“我一個階下囚能不能活著都是問題了,怎么還會對別人有惡意呢!”

    中原中也冷哼一聲,沒再理他了,大步朝著前方邁去。

    要說他不恨費奧多爾,那自然是假的,但怎么處置還是得交給專業的人士來處理。

    魔人牽連人數眾多,上到國家利益,下到無數無辜之人,雖然他已經放棄抵抗了,但他腦袋里面卻掌握著相當豐富的情報資源。

    見到中原中也安然無恙尋來,果果有點心虛地迎了上去。

    幾步距離間,他撲進少年的懷抱,軟言軟語地示弱:“中也,當時情況緊急,我只能冒險一試,你看我現在一點事也沒有呢!”

    中原中也這次不吃他這一套了,冷著臉盯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神情異常嚴肅地反問:“你真的一點事都沒有嗎?”

    沒有聽到熟悉的稱呼,果果心里咯噔一下,弟弟又生氣了。

    他緩緩仰起頭,眼眶里漸漸濕潤,一雙好看得不像話的淺色眼瞳滿是憂愁地望著人。

    太宰治用余光瞥著他惹人憐愛的小臉,幫腔搭話來解圍,“嘖嘖!遇到事的時候,一個不在。事情解決了,姍姍來遲的人又借題發揮了!

    他心中感嘆著,當初自己茶言茶語的灌輸,還是蠻有道理的

    在一眾內心越來越自責的人群里,太宰治繼續發揮他的碎嘴子 ,“可憐的果果呦!這要是讓森先生看到了,一定心都要融化吧!”

    “喂!你的手還要不要了!”中原中也側過頭,語氣不善地打斷太宰治繼續作死。

    太宰治掃了眼逐漸逼近的一黑一白的蘭波,還有神態沉靜的魏爾倫,他心里的不適感越發強烈。

    “中也,你來照顧這個孩子,余下的事情交給我們處理。”魏爾倫不容置疑地說道,他把懷里的小孩送到中原中也面前。

    果果看了眼中原中也,仁慈而包容地對待意外降臨的孩子,“中也,他是我弟弟,他和你一樣可愛,暫時還沒有名字!

    中原中也額角的青筋快要鼓起來了,他無奈去接昏睡的小家伙,磨著后槽牙說道:“我知道了!

    他上一個弟弟躺在營養液里終結掉了痛苦的人生,而這一個嚴格意義上來說,他是在拯救他自己。

    魏爾倫雙手一松,眼里的柔情重新浮現出來,他彎了彎腰,把一臉安心表情的果果抱走,沒有給旁邊不說話的阿爾蒂爾給予分毫眼神,默不作聲地拉開雙方的距離。

    果果眨了眨眼,他環住魏爾倫的脖子,下巴垂在可靠的肩膀上,輕聲呢喃道:“魏爾倫,我可是贏了世界一次,你應該為我高興的,”

    “你就是個一意孤行的小傻瓜,贏了皆大歡喜,輸了一無所有,反正不考慮我們了!蔽籂杺悮獠淮蛞惶巵,把他說過的話重復一遍。

    暗殺王千防萬防,就是沒防住威爾斯的異能力搞鬼,但他醒悟了,“從今以后,我寸步不離地看著你,看你還能怎么敢往死里折騰自己。”

    果果鼓了鼓腮幫子,歡快道:“別這樣較真了,你以后有的是時間重新養小中也!

    俊美出塵的魏爾倫聞言流露出不悅的表情,語氣溫和地糾正道:“是我們一起養,你要是只顧著那個家伙,小中也會哭給你看的。”

    果果把頭埋進了散發香氣的頸窩里,拉長了語調,軟綿綿道:“魏爾倫,我已經為自己拼了兩次命了,今后只想安穩地度過余生,就算你想趕我走,我也不會離開的!

    魏爾倫忽然覺得眼睛酸澀腫脹,他轉過頭,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淚痕,“累了就休息,誰也不能動你了!

    果果喟嘆一聲,輕輕撫摸他留長的淺金色長發,開玩笑道:“沒什么大不了的,世界這么大,哪里都可以變成家!

    而把他們拋在一邊的阿爾蒂爾,低著頭看著空落落的手掌,長發覆蓋清瘦的臉頰,渾身上下散發著落寞寂寥的氣息。

    費奧多爾覺得這位深藏不露的超越者好像失去夢想了,起碼和本世界的人生贏家差距明顯。

    “蘭波先生,我快要死了,你還想如何處置我呢?”他故意喊到他們的名字,試圖引起阿爾蒂爾的反應,

    但只有蘭波有所回應,他打量著比所有人都落魄的魔人,“我會親眼看著你中毒而亡!

    中原中也長舒一口氣,他也不想看到這么能搞事的人還活下去了。

    ——遲則生變,最好不要猶豫

    費奧多爾對此了然于胸,他笑道:“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還不想死。 

    “說這些都沒有用了!碧m波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獨立的空間阻擋住奮起反抗的伊萬,“你害了太多人!

    費奧多爾扯了扯嘴角,有恃無恐道:“殺了我,你就不會知道我的來歷了!

    “把我變成吸血鬼吧!還有伊萬!”他補充道:“我們所知道的一切都向你們和盤托出,這難道不是最優解嗎?”

    蘭波沉默下來了,他不得不佩服俄羅斯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魄力。

    寧可將自己變成傀儡,也要活下去,這樣的人又怎么可能只做一手的買賣。

    而阿爾蒂爾逐漸發散思維,注意力完全不在魔人身上,已經飄到了前世的記憶深處,

    他死后的記憶并沒有恢復,所以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導致一切重來。

    根據現代所得到的信息,阿爾蒂爾無數次推測這一切的根源就是【書】。

    但他找遍了橫濱,也沒有發現【書】的蹤跡。

    而且不管是小說,還是漫畫,【書】的出場一直都很神秘,大部分時候被人遺忘了作用,又時不時跳出來,讓人抓心撓肝的引導物。

    忽略一切不合理的因素,正傳以中島敦展開,白虎少年背負著奇怪的使命,引發了一系列陰謀詭計,與各方勢力展開殊死搏斗。

    主角團真正接觸到【書】的時間是漫畫開場中后期,費奧多爾掌握一頁【書】扭轉乾坤,之后……

    很遺憾,阿爾蒂爾無法在不正確的時間里找到【書】的影子,而他又沒有看到有生之年的作品迎來完結。

    太宰治不動聲色地挪步到神游天外的白發青年身邊,友好地打招呼道:“這位異界的先生,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中原中也的反應比阿爾蒂爾還要大,他來到太宰治身邊,勸告道:“你干嘛?他一看就心情不好,別惹他了!”

    阿爾蒂爾抬起頭,陰郁的情緒從眼底傾瀉出來,“太宰,你希望我做什么?”

    此話一出,無異于平地驚雷,所有人都呆滯地看著鎮定自若的白發青年。

    因為,從始至終就沒有人對他提及過太宰治的名字,除非他們本來就認識,所以才能自然地叫出少年的名字。

    “先生,我好像沒有對你說過我名字!碧字蔚难劬Φ傻脠A溜溜的,嘴角不自然地上翹。

    他就像是看到了冰山下面藏著的怪物真身,因為直面未知而恐懼未知,所以不得不戴上虛偽又怪異的面具應付眼下的情況。

    少年說:“難道你認識我嗎?”

    第293章 第 293 章

    293

    “無意間從別人那里得到過你的信息, 實際上我們并沒有接觸過彼此!卑柕贍栐捳Z聲雖然不輕不重,卻讓所有人聽得明白了。

    眾人紛紛看向眸光暗沉,神秘莫測的白發青年, 蘭波眉頭微皺,太宰治收斂下怪異的笑容, 費奧多爾意味不明地陰著臉,就連中原中也都露出了難搞的表情。

    很顯然, 阿爾蒂爾在否認自己認識太宰治,可誰都不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更不清楚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人暗自思量之際, 阿爾蒂爾話鋒一轉,“太宰,既然你需要我幫你, 那就直說需要我做什么吧!”

    他神情陰郁地盯著太宰治,平靜地繞開這個問題。

    蘭波壓下心中煩躁, 看了眼靜默中的少年們, “你沒看見他手上那個炸彈嗎?”

    太宰治眨了一下眼睛, 清俊的臉龐上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似笑非笑道:“哎呀~我手都快要酸死了, 再這樣拿下去,真的保不準會失手!

    “這可是法國最新研究的炸藥啊!要是“轟”的一聲把我炸飛了, 那我不就白來了嗎?”渾身狼狽的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到阿爾蒂爾面前,表情頗為夸張地表示自己的害怕。

    太宰治這樣一攪和,蘭波和阿爾蒂爾之間的對峙也進行不下去了。

    中原中也抱著年幼的同位體退了幾步, 如果兩位空間系異能者不愿意幫忙,那么太宰治一定會對他搞幺蛾子, 趁早離遠點。

    費奧多爾視線微轉,側目對神色不安的伊萬搖了搖頭,而他對伊萬的下場已經心知肚明了,只是安撫一下罷了。

    阿爾蒂爾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魔人,他將手指放在太宰治手中緊握的炸彈中間。

    修長白皙的手指傳來冰涼的觸感,異能力順勢從鋁合金外殼滲入內部,徹底隔絕火星觸發的可能。

    2秒鐘過后,阿爾蒂爾抬起黯淡無光的眼眸,淡定說道:“松手,它不會爆炸了!

    他眼里沒有一絲波瀾,如枯井一般死寂地看著面前故作疑惑的少年,

    太宰治眼睛亮了亮,露出感激的神情,笑著夸贊道:“先生,你可真厲害!”

    他的異能力只有接觸才會生效,而亞空間只要隔開他就行了,這個辦法運用在炸彈上也很有效。

    話音落下,太宰治便松開手上的力道,小小的紅色立方體貼合住了炸彈,制造出了魔術般的懸空效果。

    眾人看不清炸彈有沒有觸發,但隱約看到暗金色的光芒閃爍。

    蘭波心神一凜,說不清哪里不對勁,但他確實從自己的同位體身上感受到了【彩畫集】的不同之處。

    阿爾蒂爾沒理會他們的眼光,微微托著手中危險的武器遠離眾人。

    蘭波捕捉到同位體眼里劃過的復雜神情,他出聲提醒道:“保爾現在心情很不好,你別去打擾他了!

    眾人都看到走動的身影停頓了一下動作,語氣生硬地回答道:“這里并不需要我做什么,我去處理一下炸彈!

    蘭波表情不變,平靜地交代道:“別走太遠。”

    一旁的中原中也見到兩人沒有爭執起來,微微松了口氣,“感覺他們早晚要打一架啊……”

    即使他壓低了聲量,說話聲也格外清晰。

    太宰治移步到藏不住心事的搭檔身邊,語氣歡快地揶揄他,“中也,你如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中原中也冷哼一聲,“你滾遠點,一看就沒安好心!”

    蘭波收回視線,注意力集中在費奧多爾身上,聲音低沉說道:“我不會把你變成吸血鬼的。”

    “看來,你是恨我呀!”費奧多爾一副很是失望的樣子,“可我知道的東西真的很多,比如:某位詛咒師的陰謀、特異點誕生的所需條件、溫柔森林的秘密、歌德的實驗所……”

    蘭波面無表情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但有人在乎。我死了,這些秘密就會流傳進千家萬戶的生活中!焙诎l的俄羅斯人意味深長地說道:“屆時!所有人都會知道自己身處在怎樣危險又黑暗的世界。”

    “你也是這樣威脅歌德的嗎?”蘭波掀起眼皮,超越者的恐怖的壓迫感蜂擁而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將知情者手刃了。

    費奧多爾戲謔地說道:“誰讓大部分國家都有那么點不為人知的罪惡呢!”

    他伸出右手,平放在眼前,目光玩味,“死亡于我如影隨形,可命運又不許我死掉,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如果我的死亡能撼動這個世界,那么該是多美妙絕倫的事情!辟M奧多爾透過自己手指的縫隙,去探尋超越者眼里的奧秘,然而他也只是一無所獲罷了。

    蘭波冷漠地看著他,“那也和你無關了!

    費奧多爾放下手,無奈一笑,“是的,我快要死了,可惜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也可惜和列夫·托爾斯泰的賭局沒有下文了!

    蘭波聽到這個名字,頓時聯想到了俄羅斯當代頒布的鐵血政策,那位泰斗怎么會和費奧多爾有關系呢?

    他蹙起了眉頭,“你到底是什么人?”

    費奧多爾直視他銳利的眼睛,“我是誰重要嗎?”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面面相覷,不理解怎么費奧多爾提到一個列夫·托爾斯泰,事情就有了轉折點。

    如果他們知道列夫·托爾斯泰的權利地位,以及他a的異能力【戰爭與和平】的恐怖之處,甚至親身體會過俄羅斯那塊土地上彪悍霸道的風土人情……或許能理解蘭波的煩悶了。

    蘭波揮了揮手,狹小空間內的伊萬還未反應,忽然心口一疼,眼前一片模糊。

    伊萬感覺時間格外漫長,他腦海里浮現起倉促的過往,視線定格在紅色的天空上。

    他仿佛被什么吸食人精魂的妖魔抽空了力氣,疲憊而困倦地跌倒下去。

    眨眼間,伊萬死在了費奧多爾面前,他死前的表情十分困惑,鮮紅的血灑在亞空間內壁上,隨后浸潤了廢墟的土壤。

    費奧多爾愣一下,卻并沒有因此而產生悲傷的情緒,他嘆息道:“伊萬,你的罪已經贖清了,愿你來生不再為人!

    說罷,他垂下眼睫,食指和中指并攏,依次從額頭、胸前、右肩、左肩劃出無形的十字線。

    神情悲憫,氣質莊穆,幾乎要讓人忘卻魔人身上的狼狽,和手上奪走的無辜人命。

    中原中也看得有些著急,“這種虛情假意的人,只有殺了才算一了百了,讓他活下去對所有人都不公平!”

    太宰治覺察到某種不祥氣息,他仰起頭看了眼被阻擋的天空,“或許還有一個不能殺了他的理由。”

    蘭波將費奧多爾打暈在地,他掏出解毒藥劑,行云流水地完成注射,隨后將伊萬讀取成為傀儡。

    伊萬對列夫·托爾斯泰所有的印象都源自新聞報道,他并不曾見過列夫·托爾斯泰,甚至對費奧多爾也是神父一樣的印象。

    阿爾蒂爾回來時,身上染上了香煙的氣味,他嘴里嚼著薄荷糖,似乎并不意外費奧多爾還活著,但伊萬已經死透了。

    蘭波打算和他敞開天窗說亮話,亞空間屏退無關人員,“你知道丘比嗎?是它把果果弄到這里來的!

    阿爾蒂爾一口咬碎了薄荷糖,咔嚓聲仿佛就是他本人的真實寫照,每個字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一樣艱澀,“我會殺它一輩子的,今后見一次殺一次。”

    恐慌彌漫開來,他回憶重逢的細節,才明白那個藏在果果身上的白色東西原來是丘比。

    丘比是什么,它是不可能存在于野犬內的生物,是絕望的散播者。

    該說幸好吧!果果中指上沒有多一枚戒指,指甲上也沒有不該有的印記,他沒有出賣掉自己的靈魂換一次奇跡,一切就還來得及的。

    蘭波握拳,盡量不讓憤怒噴涌出來,“它到底為什么找果果,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大半年,丘比始終是懸在他們心上的鍘刀,一日不清楚它要什么,一日就無法放松警惕。

    阿爾蒂爾摸了摸口袋的煙盒,“丘比是實現愿望的許愿機器,它既不要靈魂,也不要身體,它只要能量。”

    “什么能量?”蘭波的心一點點下沉,“目前為止,丘比都沒有讓果果許愿啊?”

    “許愿的前提是和丘比簽訂契約,它會把人的身體變成軀殼,把靈魂變成寶石,從此擺脫人類的束縛。”阿爾蒂爾眼里涌現出如深海般連綿不斷的悲哀。

    蘭波催促道:“這難道不是魔鬼的交易嗎?”

    “是!這就是一次性的交易!卑柕贍柎瓜骂^,“當靈魂因為絕望而全部污染時,就會釋放絕無僅有的能量,那正是丘比要的結果!

    “而絕望的靈魂則會失去自我,變成一只傳播詛咒的結界惡魔。”他難過地說道:“只要不答應它,悲劇就不會發生!

    蘭波面色煞白,回想丘比說的什么永恒不變的陪伴,它簡直謊話連篇。

    他回過神來,怒其不爭地朝頹敗的青年低吼道:“你從哪里知道這些的,那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果果會變成小孩子——”

    “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和你無關,你看好你的親友,我會找到解決丘比的辦法的!卑柕贍柤t著眼睛打斷他的質問。

    蘭波冷笑出聲,“我殺過丘比,可它壓根殺不死,換成是你,又能解決什么?”

    阿爾蒂爾抿了抿唇,仍然不松口告訴他自己經歷的苦難,“告訴我,他和你們經歷了什么,完完整整地告訴我。”

    “憑什么?”蘭波反問道,心里的不服氣完全寫在臉上,他氣這個人的出現,厭惡這個人的自私,憎恨這個人的偽裝,

    即使這個人是他自己,比他還慘,即使自己所得到的好處很大一部分來源于這個人,可還是無法接納對方的出現。

    阿爾蒂爾不氣不惱地回答道:“憑他是果果,我是他的朋友。”

    一生風霜雨雪;一生荒唐辜負;一生迷惘錯過;

    活了三世,心早就比風雪還冷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虧欠的人。

    阿爾蒂爾不知道找誰有用,不知道重來為何如此艱難,不知道一個處心積慮的丘比在等什么……

    但因為這些不待見的行為,就眼睜睜地看著事情走向錯誤方向,卻無動于衷,那不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蘭波的憤怒逐漸消散,他自嘲一笑道:“你們都瞞著事,但我希望你能早點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問題,而不是在果果看不到的地方針鋒相對下去!

    阿爾蒂爾無話可說,他們本來會是同一個人,但一點點誤差改變了他們的人生,一個走向極致的悲,另一個迎來前所未有的驚喜。

    蘭波看著默不作聲的他,語重心長道:“很快!你就會明白,這一切絕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簡單!

    兩人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中原中也立馬停止和太宰治無意義爭吵,他才不管對方挑釁的眼神,迎著兩人如出一轍的眼神,問:“真不能讓太宰治殺了費奧多爾嗎?”

    蘭波搖搖頭,“先找歌德算筆賬,其他的先放一放!

    他上前摸了摸少年的頭發,“好消息,你的朋友還沒死,歌德原本想利用他們刺激你,但你遲遲沒有出現!

    中原中也狂喜道:“他們在哪里?”

    蘭波放下手掌,“壞消息,他們還在歌德手里!

    太宰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果然還是我幸運!”

    “你滾遠點!”中原中也轉身,怒氣沖沖地踢了一腳,被閃避技能點滿的人麻溜躲過了。

    阿爾蒂爾望著遠處的人影,心中一閃而過的歉意,還有對丘比濃濃的殺意。

    解除亞空間時,德軍的車已經開到邊緣地帶。

    席勒打著一把漆黑的雨傘迎接他們,“諸位受累了,為了法國和德國的百年友誼,請我前往安全的宮殿,一同商議‘時空異能者暴亂’的后續事宜吧!”

    他壓下發現兩個蘭波的震驚不已,言行舉止穩重而不失禮貌。

    蘭波冷峻的眉眼化開冰封千里的寒意,“樂意至極!”

    他們清楚彼此手里的底牌多么珍貴,強強聯合本就是最優解。

    第294章 第 294 章

    294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惡劣的天氣逐漸好轉。

    烏云散去、雷聲削弱、雨聲淅瀝,空氣里彌漫著濕潤泥土和植物揉碎雜在一起的復雜氣息。

    一支特殊的黑色車隊低調地開往施潘道城堡,送重要人物進行一場影響世界格局的聯盟會議。

    車隊中間不起眼的黑色轎車, 坐著讓所有人如臨大敵的超越者們,沒人希望這短短的幾公里出現岔子, 但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行至半路,一名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青年從天而降, 攔截下打頭陣的越野車,那張英俊臉龐流露著堅毅不屈的神情。

    他就像一塊頑固不化的巖石,肅穆莊嚴地矗立在道路中央, 用鋼鐵軀體阻攔著車隊前進。

    司機本想撞死這不長眼睛的西裝男人,但叔本華眼疾手快叫停住了他的沖動之舉。

    汽車急剎發出轟鳴聲,而來人直接將手掌放在了車前蓋上, 毫不退讓。

    他高聲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的立場,“亞當·弗蘭肯斯坦!現代表聯合國刑警組織, 正式向德國聯邦政府遞交刑事司法協助請求書。”

    被攔停下來的車子, 發出刺耳的喇叭聲警告, 卻阻止不了亞當發言,“超越者無端使用異能力, 制造天象異,F象,散播恐怖效應……”

    機器刑警的嗓音格外響亮, 就像是開了外放器一樣,直接壓過了其他聲音,穿透嘈雜雨聲,延伸至車內的空間, 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叔本華神情不虞,“莎士比亞自己不來就算了, 他怎么敢讓一個機器人來插手的!

    車后座的歌德掀起沉重的眼皮,漫不經心道:“等他說完了,請他一起去城堡喝喝茶,烘干一下衣服。”

    武裝分隊緊扣住扳機,他們對英國的橫加干預感到憤怒,卻又不得不按耐住內心的激動。

    亞當深知自己今日所為必將引來無窮的后患,可他的宣言仍然沒有停下來,“超越者為一己之私而任性妄為,此事情節嚴重,且已具備影響社會治安秩序穩定發展的危險性!

    “各方高度重視,命我徹查前因后果!眮啴斈曋煌该鲹躏L玻璃后的人影,嚴肅而不失正義道:“望貴國及其他相關國家,給予聯合國所有成員一個合理的答復,并且一同協商如何消除社會負面影響!

    叔本華冷笑一聲,讓人下車去請他到第二輛車入座。

    冷硬如鐵的德國軍人,“雨天路滑,請和我上車吧!”

    亞當無法拒絕他的要求,畢竟他要求介入的話已經說出口了,有必須同行的正當理由。

    混在中間車輛的魏爾倫,抱著昏睡不醒的小中也坐在靠窗位置,額前疏密有致的碎發,不經意地遮住了淺色眼眸中的憂郁,柔化周身凜然的氣韻,“哪里都有他了。”

    暗淡的光線下的金發青年,并未降低魅力,反而更加蠱惑人心,只是忽如其來地感慨一句,就分走了車上所有人的部分心神。

    副駕駛上的人質——席勒,透過后視鏡悄悄觀察暗殺王的臉色,卻并沒有從他臉上看出生氣不爽的情緒,仿佛亞當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氣球。

    他面上不露聲色,悄悄地收回視線,一半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橫插一腳的亞當身上。

    即使魏爾倫和人類保持著疏遠的距離,可他身上還是散發著的神秘魅力,能讓人悄然放下戒備心理。

    就連席勒也不知不覺受到了影響,又或許他是被車里面溫馨的表象感染了。

    中原中也面色難看了許多,鈷藍色的眼瞳涌現出急切的擔憂,“亞當這個傻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坐在自家人中間的果果輕聲安撫道:“別看亞當現在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實際上!他還真有點資本朝我們放狠話!

    話音落下,他打了個哈欠,晶瑩的淚花從眼角滑落下來,好一副慵懶愜意的小可愛模樣。

    席勒聞言,卻神色微變,他知道亞當本身意味著什么變數。

    帶來毀滅和死亡,藏于光明之下的危險武器,這些令他更加在意英國的小動作。

    青年神色凝重地望著前方車輛,心中滿是對英國人的厭惡。

    果果看著青年溫潤如玉的側臉,眼里閃過不易察覺的笑意,有些話本來就是說給席勒聽的,目的就是希望他間接影響歌德的情緒。

    眾所周知,亞當是一名掌握著致命武器的智能機器人,他還有英國和莎士比亞在身后做支柱。

    雖然德國人并不知道亞當丟失了【殼】武器,但中原中也清楚亞當沒有毀掉柏林的能力,所以他心中的不安無法在短時間內平息下來。

    回憶如潮水一般洶涌,在亞當出現時提醒著中原中也欠的人情,他看著亞當上了車,很是憤憤不平道:“英國人一點也不在乎亞當的死活,可亞當還替他們沖鋒陷陣,連我這個旁觀者都為他感到不值得。”

    駕駛位上的蘭波很滿意少年認清英國人色厲內荏、謹小慎微的真面目,不過考慮他對亞當還有不應當的同情,便打算糾正一下中原中也的認識問題。

    “中也,就算你現在為他打抱不平,他也不會為了你而改變原則!碧m波十分冷靜認真給出結論:“你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早點認清楚自己的立場問題,好過無意義的失望。”

    果果腦袋一歪,靠著中原中也的胳膊,開口緩解驟然上升壓力的氣氛,“或許亞當無心傷害誰,但他確實在給我們添堵。中也,你以后還是多為自己考慮!”

    中原中也自然懂他們為自己好的出發點,他伸出手攬過果果的肩膀,莊重發誓道:“我不會讓亞當傷害你的!

    果果笑了,“亞當奈何不了我。”

    席勒聽著聽著覺得很怪異,他木然地看著前方,亞當可能傷害他們,這是他聽過的最冷的笑話。

    另一輛車上,阿爾蒂爾扶著方向盤,等待車重新啟動的時刻。

    太宰治和阿爾蒂爾表面上相安無事,實際上他有各種層出不窮的問題想問透底,但沒有一個拉近乎的話得到回應。

    阿爾蒂爾的內心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靜,從亞當的聲音里,他解讀到了不利果果的處境。

    歐洲本身就魚龍混雜,此時如果不震懾住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家,那么今后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來打攪他們的生活,處理這樣的事情必須得狠辣決絕。

    這車上只有他們和費奧多爾三個人,當沒人開口說話時,氣氛就格外壓抑。

    費奧多爾仍在昏迷當中,沒人理睬的太宰治只能無聊地翻白眼。

    但經過亞當這一插曲,他們接下來沒有再遭遇意外攔截,大約十分鐘后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文藝復興時期形成起來的古典建筑,由四座土紅色的城堡和瞭望塔組建而成的方形宮殿。

    車開進入堡壘內的廣場,叔本華找了個借口把亞當提前支走了,不對付他是一回事,準許他搗亂那又是另一回事。

    已經代表英國來表明立場的亞當,這次老實多了,一點也沒有不配合的意思。

    亞當知道自己向德法兩國提出異議有多難,繼續打著聯合國的名號挑釁下去,也只會落得一個凄慘的結局。

    靜觀其變,等莎士比亞恢復過來,這是他現在不得不忍的原因。

    亞當和叔本華走了之后,其他人才陸續下車。

    小仲馬和法國外交團,遲了幾分鐘,但雙方匯合時,喜色和驚訝怎么也藏不住。

    蘭波解釋了幾句,小仲馬和其他人艱難消化掉爆炸的信息。

    雨果和波德萊爾的電話雖遲但到。

    雨果沉聲道:“蘭波!我們得知道完整的事情經過,還要確定另一個你的態度。”

    蘭波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隱瞞下去,他盡可能用精簡的話語概括來龍去脈。

    威爾斯的異能力影響了果果的時間,而丘比說了一些話,又導致他不得不解開封印。

    實際上,這次事故聲勢浩大,但傷亡少得可憐,讓人頭疼的是十分持久的影響力。

    蘭波主動交代了能夠為自己所控制的布拉姆,以及費奧多爾和托爾斯泰不明確的關系……

    “蘭波,你以為這樣說,就能讓另一個世界的人攜帶的危險系數降低嗎?”波德萊爾沙啞的聲音透過空氣傳播。

    他嚴厲批評道:“不管你多么信任那個孩子,可他終究沒你想得那么簡單,不是嗎?”

    小仲馬為蘭波接下來的回答緊張不已時,他忽然想起什么,迅速地環顧四周,確定那些人在不在附近偷聽對話。

    要知道答案如果不如意,那么他們隨時可能分道揚鑣,還是少點多事的人吧!

    “法國容不下我們并不要緊,我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的,總之,絕對不會連累法國!碧m波心如止水道。

    他們很清楚果果干了什么了,這個時候的態度決定了未來的走向,一個超越者和幾個超越者,孰輕孰重。

    “法國不會容不下自己的孩子,你放開手腳去和歌德談判,你手中布拉姆是一把利劍,一定要利用得當了!庇旯x正辭嚴道:“至于其他的聲音先不要理會,同時你也要看住他們不要亂走,大仲馬很快就會到達柏林!

    蘭波答應了,就算沒有雨果的認同,他也不會將布拉姆抹除掉。

    這樣做,并不是因為蘭波想要得到至高無上的統治力,而是要讓所有覬覦著【特異點】的國家明白一個道理——別想輕易動他們。

    波德萊爾對蘭波如今的處境非常不放心,他雖然嘴巴上面不留情面,但言行中無不透露出希望他趕緊回國的意思。

    電話掛斷時,蘭波深深地嘆了口氣,他以前所遇到的生死攸關往往都是一瞬間的事情,但這一次毫發無傷地扭轉乾坤,卻讓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小仲馬拍了拍蘭波的肩膀,“憑一己之力攪亂歐洲的風云,真不愧是你!”

    蘭波搖搖頭,“我只想要平靜地生活。”

    偏殿里,阿爾蒂爾看著換了長衣長褲的果果忽然感到心疼,不敢想象果果經歷了什么才走到今天。

    在他暗自傷神時,果果來到他身邊坐下,倒了奶茶放到桌上,像很久以前陪在他身邊看云起云落一樣安靜。

    到了現在,阿爾蒂爾多少還覺得有些不真實,果果卻覺得他這樣惆悵若失的樣子,才是真實的反應,心理上的疾病哪有那么快就能痊愈的。

    魏爾倫雖然不樂意看到他們倆走近,但也不想永遠限制果果的行動和想法,過度隔絕早晚會讓果果生出厭煩的心理,那不是他希望的結果。

    果果的人生一直很有主見,只是這種主見會讓他們這些大人覺得自己偶爾很無能。

    中原中也在德國的地盤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即使有阿爾蒂爾的亞空間保護,他也沒有和太宰治談論過多。

    蘭波和小仲馬回來時,席勒也走了過來,問他們能否前往會客廳議事。

    蘭波掃過眾人,他讓魏爾倫、果果和自己去一趟,其他人留在這里養精蓄銳。

    太宰治享用著千層蛋糕,并沒有提出自己要參與進去的想法。

    歐洲巨頭的國家大事,無論什么時候都輪不到外人去旁聽,這一點他十分有自知之明。

    阿爾蒂爾倒是想去,但他看到果果搖頭,立馬就歇了下去。

    他身上的神秘感很重要,起碼在不了解情況時,敵人會因為困惑而忌憚。

    ——沒人會嫌自己的底牌不夠多,沒有人會想真的與世界為敵。

    寬敞明亮的會議廳內,十五張舒適的椅子呈環形排列。

    歌德坐在主位上蹺著二郎腿,神情淡漠地端著一杯熱咖啡,低頭啜飲時,深邃的眉眼間散發著不怒自威的意味。

    法國來訪者一半人員到場,在場所有人紛紛置身沉默之中,上演一出氣氛壓抑的啞劇。

    無人因為過度壓抑而冷凝的氛圍流露出異樣的反應,他們尋找展開話題的契機,或許就是歌德放下咖啡杯的那一瞬間。

    第295章 第 295 章

    295

    歌德往一邊隨手放下咖啡杯, 露出和藹可親的表情,感慨道:“德國和法國時隔百年,還能夠重新建立合作關系, 這是我們雙方都樂見其成的結果!

    眾人沒有答話,歌德話鋒一轉, 指出合作的弊端,“英國不會無動于衷地等著德法兩國聯盟, 明日的聯合國大會肯定要討伐超越者不遵守國際公約。對此!你們有什么看法嗎?”

    首座上的中年男人笑容收斂,意味深長的目光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龐。

    英國派出的調查員亞當扯著正義的大旗,先一步把矛頭對準他們, 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也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雖然英國政府聯合其他國家對兩國施壓的一邊倒局面不容樂觀,但小仲馬卻絲毫沒有自亂陣腳, 他提高音量對眾人說出自己的見解,“一切因威爾斯而起, 一切也應當在威爾斯這里得到終結!

    既然聯合國想要一個說法, 那么就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答復。

    左右威爾斯也是英國人, 還是一名在逃通緝犯,再多背一個黑鍋也不是很要緊了。

    德方, 一名滿臉都是胡子的中年男人,皺著眉頭說:“把錯都推給通緝犯, 這種話誰會相信。”

    法國團中一名和他年紀相差不大的外交員,發言反駁:“安德森上校,英國想要的只是一個借題發揮的理由,相信與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讓他們收回自己的貪婪之欲!

    安德森不耐煩地說道:“溫德爾閣下,你又不是沒和聯合國打過交道, 那一幫弱小如老鼠的家伙個個都是墻頭草,早已經習慣了唯英國馬首是瞻的生活!

    溫德爾沒有情緒波動的聲音隨其后響起,“各位!我們的重點難道是那群靠不住的小人嗎?”

    “那我想知道,當英國人不接受并且打算胡攪蠻纏時,法國有什么應對策略。”安德森沉著應付道。

    “德國難道覺得自己能夠置身事外了?”溫德爾溫和一笑,反諷道:“上校莫不是忘了到底是誰野心大到想要一統全球!”

    末排一名不起眼的德國人出聲,轉移話題道:“法國超越者違法亂紀已成事實,不趁著事情還沒發酵起來想好對策,難道是要等到問責結束后才明白自己的不足嗎?”

    小仲馬不屑地看著剛才說話的壯碩青年,“德國難不成被英國打壓習慣了,怎么凡事都往最壞的發展方向設想!

    剛才說話的那人聞言黑了臉色,小仲馬不給他找補的機會,很不客氣道:“各國自戰爭結束后都沉淀了多年,你們似乎忘了當初的銳氣!

    “我們法國所擁有的軍事實力和異能者數量從未低于過英國,而今又新添數名超越者。”他自信大方地告訴在場的德國人,“就算德國勢弱,怕了英國的鐘塔侍從,想要低頭服軟,也別用我們法國當借口!

    歌德輕咳了一聲,“蘭波,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畢竟這件事和你也脫不了干系呀!”

    蘭波語氣平靜地回道,“亞當想要調查取證,那就讓他先查威爾斯,至于奇觀異景所造成的社會恐慌,那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沒人想到蘭波這么干脆地把問題都甩出去了,安德森神色陰沉地盯著他看,“你這招禍水東引還真是妙!”

    “比起吸血鬼泛濫,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碧m波意有所指道:“如果某些人非要找罪受,我可以讓他們見識一下什么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社會恐慌,秩序混亂!

    德方一時語塞,自然也想起了他們已經失去的布拉姆。

    歌德一臉嚴肅的表情,說道:“蘭波,別的事情可以先放一下,但是布拉姆,你卻必須得殺死!

    蘭波目光犀利,冷若冰霜地看著他,“真是有意思,我都已經憑本事把布拉姆搶了過來了,為什么要聽你的說殺就殺!

    小仲馬略帶嘲諷道:“當初和你們會議討論時,也沒見你們考慮過我們的擔憂!

    “該不會是想著解除自身危機后,再中途反悔和英國沆瀣一氣,對我們這些好脾氣的人大動干戈吧!”他直視歌德深邃的目光,步步緊逼,堪稱冒犯。

    話音落下,拍桌子的聲音格外響亮,一名沉不住氣的年輕人站起身來放下狠話:“德國沒有貪生怕死之徒,你們既然信不過我們,我們也不樂意和你們合作!”

    魏爾倫和果果漠然地看向憤恨不已的英俊青年,明明他們也沒別的意思,甚至一個俊美無比,一個精致美麗,但就是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本來還想開口幫腔說點什么的德國人立馬閉嘴了,年輕人傻得要死,他們可不傻。

    被那兩個人間殺器記上號了,甭管在哪里,也逃不掉粉身碎骨的下場。

    歌德壓低聲音,呵斥道:“吵吵鬧鬧的像什么樣子!斯諾,你給我滾出去!”

    被歌德叫到姓氏的青年瞬間蔫巴了下去,臉色難堪地走了。

    蘭波全然不懼周圍想要把他殺死的眼神,“大家既然坐在這里了,最好說點有用的,不然就散了吧!”

    歌德壓根指望不上那群不了解異能者的老牌成員,他給席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來播放視頻。

    席勒吩咐人關了會議室的電燈,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大屏幕上,監控錄下的畫面雖然不夠清晰,聲音也很模糊,但讓人看見造成變故的根源。

    憑空出現在施潘道監獄的金發孩子、黑發中年男人,赫然就是果果和歌德……

    兩人你追我跑,還順帶挾持犯人費奧多爾,他們出現的每分每秒都帶著驚人的破壞力。

    天臺的影像足以證明果果全程留有余力,即使聽不清他說了什么,也能看出他主動釋放出特異點……十幾分鐘后,他才重新出現,隱約能看見幾人的身影。

    直到亞空間的出現,阻隔了外界的窺探,他們再也不能清楚后續發生了什么。

    果果雙手環胸,輕笑出聲:“你們看完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只有一個想法,我還是太仁慈了!”

    魏爾倫的聲音格外輕柔,他笑著附和道:“的確,換成是我被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追著跑,一定要讓其他人也感受一下被恐懼包圍的滋味。”

    蘭波面無表情,一副就算他們說出毀滅世界的話,也都是小事的態度。

    歌德扶額,再次對未來規劃這類事情感到厭倦。

    其他德國人看他們的眼神無比慎重,就連法國一行外交人員,也不免有些擔憂他們是否突然發瘋,再一次報復那些曾經冷嘲熱諷的貴族。

    席勒暫停視頻,燈光重新照亮了,他走到會議大廳中間,說:“現在由我來為大家重新梳理一遍事情發生的經過!

    “通緝犯威爾斯使用異能力回溯時間,但她的異能力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異,F象,導致本來在前往施潘道監獄路上的我們陷入困境之中!

    他看了眼坐在座位上腳都踩不到地的人畜無害的孩子,“貴國的超越者卡莉斯塔,和我國超越者歌德的異能力,因為時空異常的復雜性而引起戰斗……”

    絮絮叨叨一段話講完,總結就是這都是威爾斯的錯,完全不提布拉姆、蘭波、魏爾倫所做的事情。

    席勒鄭重其事地向年幼孩子致歉,“在此,我代表德國聯邦政府感謝你,憑一己之力拖住了意識混沌的異能生命體,不讓其進入普通人生活區進行破壞活動。”

    果果淡然一笑,“不客氣。”

    蘭波也退后一步了,“有個明事理的人在,我想我們的關系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有人被氣到想吐血,但又不能表現出來。

    席勒面色不變,“施潘道監獄關押的都是重案犯,德國事后會對遭受無妄之災的受害者,進行人道主義關懷。至于天象異常,那也屬于自然災害的范疇……”

    他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我們已經安排電視臺主持人、記者、氣候專家出面化解輿論危機了,各方媒體和公眾網站不會出現關于超越者的謠言,聯合國的說法明日就會不攻自破!

    形勢比人強,德國不得不主動收拾爛攤子,萬幸的是情況沒有那么嚴重,不然他們怎么也得找法國索要精神損失費。

    魏爾倫偏過頭與蘭波交流眼神,既然德國給了臺階,那么他們順著走下去,也算是全了兩國的友誼,后續要是翻臉,那就是兩國的事情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小仲馬和蘭波小聲交流兩句確定了心思。

    歌德讓席勒來息事寧人,是吃準了蘭波還不想舍棄法國這個靠山,而法國也借此觀望蘭波等人的態度。

    法蘭西真要讓他們因為一場談和不了的議會跑路,那腸子都要悔青,心都要碎掉,畢竟是四個超越者。

    接下來議會就順利很多了,少了你挖苦我,我譏諷你的打壓套路,兩方人馬一致把矛桿子對準英國,重新定義聯合國的話語權。

    果果聽得直打哈欠,他很清楚歌德當下的立場問題。

    對方顧及著布拉姆的恐怖傳染能力,表面上不追究異世界存在,背地里肯定也會對他們有所試探。

    布拉姆這塊燙手山芋,短時間內可以威脅各國統治者,但時間稍微長一點,蘭波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的靶子。

    所以!布拉姆到底還是得死掉,還得在各國眼皮底下死得透透的。

    魏爾倫聽到后面沒了耐心,他不動聲色地抱著果果走了出去,沒有他們在,這些人或許能放開一些,蘭波留下多少能聽到些不一樣的想法。

    歌德端著續了三次咖啡杯,心底不斷感嘆自己老了,精力不足,連一個小娃娃都比不過了。

    第296章 第 296 章

    296

    半空中的轟鳴聲逐漸蔓延至地面, 施潘道城堡的站崗哨兵不用拿望遠鏡看,也能發現一架灰色的武裝直升機正在不斷逼近。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這架武裝直升機來到堡壘中心的廣場上方, 開始緩緩降落。

    草坪上被超重的直升機壓出深深傷痕,沾染青草泥土味道的雨氣一下子飄進機艙內部。

    大仲馬扯平久坐留下的衣褶, 仔細看了一眼抹了發油的利落發型,他率先一步踏上德國領土。

    兩名一絲不茍的年輕軍人跟在后面, 他們左手拿著一個黑皮小箱子,右手拿著一份貼著保密紙條的牛皮紙袋。

    德國這邊商議出迎接人選,幾名衣著整齊、精神飽滿的軍官接過這件麻煩事, 上前歡迎法國特派員的到來。

    大仲馬不著痕跡地瞥了眼他們胸前平平無奇的勛章,在他眼里連個像樣的都沒有,說不清德國在拿喬什么。

    年輕軍官并不知道這位氣勢磅礴的老干部的想法, 一個個露出得體又大方的笑容,準備和他們握手言和。

    大仲馬身后的兩名年輕人不等這些人開口, 就遞上牛皮紙袋里的文書, 請他們過目一下。

    挺拔俊朗的德國軍官愣了一下, 但還是接過文件,臉上輕松的表情隨之浮現眼前的文字而不見蹤影。

    他們還想拖延時間, 可面對身經百戰的老油條對手,實在是強勢不起來。

    此時已經接近中午12點整, 會議仍然沒有結束。

    大仲馬等為首的年輕人看完了,就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是來完成大事的,請你們不要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和精力。”

    “明白, 我現在帶您去會議廳!睘槭椎能姽俸苁菬o奈地答應,并且給他們帶路, 一路無言,直奔會議廳。

    *

    “冒昧打擾諸位了!”渾厚的男低音從門口傳來,將你一言我一語的會議室變成他的一言堂。

    大仲馬雄偉高大的身姿矗立在眾人眼前,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原諒我不請自來中斷會議進程,但你們這場會議也開得太久了。”

    他的到來就像一道照破黑暗的光,直接給在場的法國同胞吃了一枚定心丸。

    “歌德,好久不見。 备哒{出場的法國異能局局長,昂首挺胸走向會議中心。

    他忽視不甚重要的目光,對主位的人打起招呼來,笑聲爽朗,神色從容。

    歌德微笑,對所有人說:“各位辛苦了,還有什么未盡之語,不妨留著下午接著商議吧!”

    小仲馬看見自己可靠的老父親,心中那塊巨石也悄然消失了,他和蘭波相視一笑,剩下的時間自然留給主心骨。

    眾人一一起身離開,徒留下歌德和大仲馬二人,會場內安靜地落針可聞。

    歌德上下打量他寬大的西裝,回憶往昔道:“上次見面還是五年前,那時候你還沒這樣胖吧!

    大仲馬和煦一笑,“五年前,你也沒這樣消瘦過,你知道這說明什么嗎?”

    歌德反問:“說明什么?”

    大仲馬坐到他身邊,“我們都老了,身體一天天走向衰敗,新一代的年輕人將要代替我們肩負起保衛家園的使命。”

    “你們法國真是太怪了,總是在快要毀滅時迎來改革的新生!备璧挛⑽⒀銎痤^,沙啞的聲音在會議室回蕩。

    他不是很看好道:“但照如今的趨勢發展下去,改革也拯救不了人們空虛的心靈和枯竭的資源!

    大仲馬淡然應對下來,“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痛苦,人類習慣性地在錯誤中尋找平衡點,非要去考慮太長遠的后果,就容易患得患失、丟掉初心!

    歌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偏過頭看心寬體胖的男人,好奇地問道:“那卡莉斯塔是黑之十二號這件事,你又怎么看?”

    大仲馬直視他探究的目光,饒有趣味道:“你敢在他面前說這話嗎?”

    要知道,那幾個護短的超越者有多厲害,一出手足夠叫人笑不出來!

    歌德搖搖頭,“這種事情只能問真正在意的人,我不信你們法國對另一個世界沒有心思……要知道,那可是人力可掌控的神跡。”

    “那也要看是什么人!贝笾亳R一副我不認可的表情,“目前而言,人為的神跡,絕對不會允許我們這些心術不端的人控制一二!

    歌德說:“你連自己也罵,夠可以的!”

    大仲馬的神色一點點嚴肅下來,“歌德,就算你真的很想從他們身上挖出點什么東西,也要想想你身上肩負的責任,和我們這些還沒有退休的家伙!

    歌德笑了笑:“我覺得你應該是搞錯了什么,從頭到尾想要他們死的就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

    大仲馬搖頭,“狡辯已經沒有意義了!

    世界怎樣想管他什么事,他只考慮法蘭西的發展,和自己兒子的安危。

    “反正你也不知道我經歷了什么,隨便你怎么想吧!”歌德嘆息,“親眼目睹了人與大意識之間的抗衡,我已經看開許多問題了,這次合作或許也是我們反抗命運的機會!

    大仲馬壓下心中古怪的想法,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托爾斯泰給雨果發了一封函件,他要我們交出費奧多爾,你抓了他那么久,有收到過類似的函件嗎?”

    歌德輕嘖一聲,“可能是因為我沒對費奧多爾用過刑!

    費奧多爾和俄羅斯皇室有關系,他是沒想過的,但和托爾斯泰有關系,真出乎意料了。

    大仲馬敲了敲椅子扶手,“行吧!我還有事兒,晚點再來和你聊!

    歌德很是不爽地說道:“你就是來確定我的態度的嗎?”

    大仲馬起身,搖搖頭,“我是來警告你的,既然要合作,那就坦誠相待,別對盟友下黑手!

    “恐怕連你們自己人都害怕那個孩子的影響力吧!”歌德目送大仲馬一步步消失在眼前,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德國沒必要爭第一的地位,只要能永垂不朽就可以了……”

    *

    偏殿,果果哄著睡醒后一臉委屈的小中也,“好啦~好啦~我們都已經道歉了,你也已經抱著我的胳膊快一小時了……”

    小中也又氣又急,結結巴巴道:“大哥哥……打暈我……他們都好壞……哥哥也不管我……我害怕……看不到你……”

    其他人在幾米開外光明正大地看著,聲音模糊不清,可這樣他們也能腦補出很多啼笑皆非的畫面。

    太宰治顧及這群暴力狂只能憋笑,中原中也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阿爾蒂爾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埋頭工作。

    魏爾倫雙手環胸,若有所思道:“中也,你以前也這么記仇嗎?”

    “我沒有!”中原中也臉紅了一片,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太宰治“哦”了一聲,魏爾倫欲言又止,眼里有心疼。

    面對幾人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神,中原中也都快跳起來反駁了,“你們可別把他當成我來看待,我們壓根就不一樣。 

    魏爾倫看看那個獨占欲極強的赭發小可愛,看看身邊這個臉紅耳熱的赤誠小少年,他沒有感覺倆人之間相差太多,感情都那么直白。

    于是,他給出了一份獨特見的答案,“中也,可能你是長大了,所以才變得不孩子氣了!

    中原中也如遭雷擊般黑了臉,他磨著后槽牙,說道:“我真想把白瀨抓到你面前,讓他親口告訴你我小時候從來沒這樣過!

    太宰治故意歪題,“中也小時候一定也很在意同伴,不讓怎么長大了那么護犢子!

    中原中也抓狂地搖著他的肩膀,“太宰治,你把魏爾倫本來就有問題的腦回路帶歪了,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即使魏爾倫很不想和阿爾蒂爾打交道,但他還是態度強硬地關了對方的筆記本電腦,“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阿爾蒂爾定定地看著眼前白皙修長猶如藝術家的手,“畢竟是果果喚醒他的靈魂,而他腦子本來就填充了很多知識,會把果果當成哥哥其實沒什么好奇怪的……”

    他一邊說,一邊試圖重新把筆記本電腦打開,“再看看吧!他現在挺傻的……或許吃飽了就忘記發生什么了。”

    魏爾倫看他始終不抬頭看自己,直接拿走了已經發熱的筆記本電腦,“能說出吃飽了就忘了這種話,我真懷疑,你到底是怎么照顧人的?”

    “我不會照顧人……”阿爾蒂爾揉了揉臉,起身要去果果身邊躲一下魏爾倫。

    中原中也放過翻白眼的太宰治,湊到兄長身邊,“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爾倫柔聲叮囑道:“中也,你平時離阿爾蒂爾遠點,他可不是什么簡單的家伙!

    說完,他把筆記本電腦留給一臉不明所以的弟弟,也起身跟了過去。

    太宰治摩挲著下巴,“中也,這個家里恐怕就你最單純了!

    中原中也氣憤地表示自己并不單純,他經歷很多黑暗的事情,單純和他沾不上邊。

    太宰治瞇了瞇眼,像一只會壞笑的貓,戲謔地笑道:“你等著看吧!再過一兩年,那個小的都能欺負到你頭上去。”

    “你說的什么跟什么?”中原中也對他很是無語,“他就一個小孩子,哪像你心思那么重!”

    太宰治豎起手指,“你沒發現嗎?他不喜歡你,甚至不想看見你出現在果果面前。”

    憑借本能分辨好壞的小孩子,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搶奪別人的寵愛。

    中原中也看了眼離他們快十米遠的幾人,迷茫不解道:“為什么?”

    果果沒有回來時,他們所有人都被睡醒的小中也排斥在外,他還以為是不熟悉陌生的他們。

    “可能是他潛藏的記憶作祟吧!”太宰治將自己的分析說出來,“原本是自己的哥哥居然還有一個弟弟,本來獨屬于自己的偏愛也被瓜分,或許他真的害怕自己被拋棄、被取代了吧!

    中原中也抓了抓頭發,“真麻煩,另一個我怎么這樣子了?”

    太宰治不懷好意地攬住搭檔的肩膀,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話,“或許另一個你,上輩子是被阿爾蒂爾養成了‘兄控’這樣容易掌控的性格,但凡不配合,就用哥哥威脅什么的……心理陰影巨大!”

    中原中也直接抓起靠枕糊他臉上,其他人只聽見“哎呀”地怪叫響起來,再看就發現他們兩人在沙發上單方面爭吵。

    中原中也蒙著太宰治的腦袋,大喊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去喝點漱口水去!我再也不會聽你瞎咧咧了!”

    如果真是太宰治所說的那樣,那中原中也無法直視阿爾蒂爾和另一個他,“兄控”“好控制”“戰斗武器”!鞘潜人桶诪|、【羊】還要畸形的關系。

    再說那樣的話!那另一個世界的法國的下限就要跌破了!簡直不干人事了!專嚯嚯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兒!

    果果摸了摸小中也的腦袋,“中也小時候就被一群小屁孩帶偏了方向,和太宰治打架是關系好才能做的事情,他平時很沉穩的。”

    小中也眨巴無辜的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頭,“可是……我的名字……也是中原中也……”

    “他是大chuya,你是小chuya。”果果耐心解釋道:“他是哥哥,你是弟弟,懂了嗎?”

    小中也把頭埋進果果的懷抱,泫然欲泣道:“不要……我不要他……當哥哥……不可以”

    阿爾蒂爾瞪大眼睛,和果果面面相覷,連忙甩掉責任,“不關我的事,你弄哭的。”

    本來他就夠不招人待見了,再多背幾口黑鍋,這輩子也算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果果頭皮發麻了,他抄著小哭包快走兩步,來到監視阿爾蒂爾的魏爾倫身邊,“快!給你哄哄,我去看看中午吃什么!

    魏爾倫接住小貓崽子似的小中也,但小貓的爪子牢牢地勾住果果的發梢,嘴巴癟得厲害,無聲地掉珍珠眼淚。

    果果趕緊停住腳步,拿走魏爾倫的手絹給小哭包擦眼淚,“別哭,別哭,你本來就虛弱,不吃東西怎么行?難不成給你喂奶粉嗎?”

    阿爾蒂爾扶額,他不敢想象那個畫面再一次上演,以后小中也會不會氣炸。

    雖然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真的干過類似的事情,但重來一次不能繼續方寸大亂。

    蘭波等人回來時,很是困惑看著老實排排坐的幾個人,魏爾倫簡單明了道:“養一個會哭的孩子真的好難。”

    蘭波轉動眼瞳,看向萎靡不振的果果。

    小中也抱著果果的胳膊,鈷藍色的眼睛濕漉漉地望來人,一下子把頭低了下去,像是剛出水的小人魚一樣膽小怯懦。

    果果已經佛系了,“什么時候才能吃飯,我有點心力交瘁了!

    他多少還是有點不適應小中也黏人又弱氣的一面,特別是哭起來的時候,感覺好像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樣。

    蘭波問小仲馬,“我們必須得留在這里嗎?”

    “你們還出去啊!”小仲馬錯愕,“不是。‰S便吃飽了就送你們回巴黎了好嗎!”

    其他人馬上走散,堅決不留在高位人群里,以免被牽連無妄之災。

    阿爾蒂爾欲言又止,他真不知道怎么開口,重來一次全亂套了。

    雖然上上輩子他們兄弟關系很好,但他和小中也的關系并不親近,在他有意疏遠下,即使自己的離去,也不會有太多傷懷。

    可等阿爾蒂爾真離開了,到底是chuya獨自一人生活,發生了什么都不為人知了,這或許也是導致他患得患失的主要原因。

    第297章 第 297 章

    297

    由于偏殿出現的人太多, 本來對陌生環境很敏感的小中也,這下子更加沒有安全感了,像個小復讀機一樣重復地呢喃道:“討厭……討厭……”

    果果側著身子輕輕拍著他的背, 柔聲細語地安撫著他,“別怕, 我們不留在這里了。”

    在親近人面前無比溫柔的蘭波,放緩節奏詢問親友情況, “你們回來后,他一直這個反應嗎?”

    魏爾倫俊美的臉龐流露出苦澀的表情,“你來之前, 他哭了好一會兒,我們碰一下都不行。”

    現在這種情況,即使是他這個大哥哥, 也不能靠近了,說不挫敗也是假的。

    中原中也補充得更詳細一點, “除了果果誰也不要, 不吃不喝, 犟得厲害。”

    果果抬眸看了一眼想要說點什么的蘭波,“只是應激了, 沒有大問題,我帶他去沒人的地方緩緩。”

    他拉了拉小中也的手, 從沙發上滑下來,往沒人打擾的房間走去。

    魏爾倫有事想和蘭波商量,但他又擔心兩個小孩子不在眼皮子底下會發生意外,就好比此前的事情。

    他看了眼無所事事的阿爾蒂爾, 還沒開口,就看見對方想也沒想站起身跟上兩小孩的步伐。

    中原中也環顧一圈, 陌生的人影令他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雖然這間偏殿很大,但人一多就缺少隱私性,小孩子會有應激反應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中原中也推搡了一下太宰治,壓低了聲音,用日語催促道:“快點起來,我們留在這里不合適。”

    “街頭小混混和國家公務員,本來就不該出現在同一個畫面框里!碧字魏芨吲d可以遠離這些身兼要職的法國人,吐槽一句就走了。

    小仲馬聞言,嘴角抽了抽,“我可聽得懂日語,有意見也別當著我的面說呀!

    蘭波無奈一笑,“他們都小,和大人氣場不合!

    小仲馬尷尬地笑了,他的目光落到了蘭波身邊的魏爾倫身上,金發碧眼的超越者哪怕流露出來的眼神冷得能凍死人,也是賞心悅目的一幅風景。

    魏爾倫對于視線十分敏感,明里暗里的觀察只會他聯想到過去不受信任的特殊時期,雖然他壓根不在乎這些人的窺視,但他也不可能給這些人一個好臉色。

    小仲馬無話可說,氣氛逐漸緊張起來。

    蘭波和魏爾倫很快達成一致,轉頭對小仲馬說道:“我和保爾暫時離開一下,你需要我幫忙可以來找我!

    小仲馬很清楚他們有多不放心孩子們的安危,自然也沒有強行要求蘭波留下給出自己的意見,點點頭,目送他們背影消失在眼前。

    反正!會議記錄他們的做好了,剩下的就是精簡提煉出有利于法國的方針。

    其他人見狀,心中長吁一口氣,有些慶幸蘭波等人和他們保持安全距離,又有些不平衡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如此巨大。

    ——強者和弱者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同一屋檐下只會讓弱的那一方感覺壓力山大。

    身為大使的小仲馬被外交團中的年長者叫過去分析會議的內容,他們得盡快理清思路,爭取最短的時間收獲最大的利益。

    果果這邊哄著小中也喝口水,阿爾蒂爾從空間里翻找食物,結果也只是找到一堆罐頭和一根梆硬的法棍。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看著和長槍一樣的法棍很是驚恐,或許之前他們有懷疑過阿爾蒂爾的國籍,但當他拿出法棍之后,一切就沒有什么可懷疑的了。

    畢竟正常人不會帶一根武器當作食物,也只有法國人才舍不得他們的特色美食。

    選擇性記憶外界信息的阿爾蒂爾,對茶幾上的東西看了好一會兒,然后在眾人費解的眼神下默默地扔掉法棍。

    由于他自己都不記得這是什么時候放進去的了,這下正好處理掉了空間里多余不要的東西。

    中原中也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起來,可見他對于來路不明的阿爾蒂爾并不抱希望。

    太宰治能猜到搭檔心中憂慮什么,無非就是公關官和村瀨警官。

    他撇了撇嘴,心嘆自己以前沒有珍惜欺壓三個小蘿卜頭的悠哉時光,現在忍受煎熬不說了,還是無依無靠地在異國他鄉頑強自救。

    蘭波把會議后面的內容大差不差地告訴了魏爾倫,左右都是如何打擊英國的手段,其中之一就包括對聯合國提起訴訟,控訴機器刑警亞當入侵德國國防系統。

    魏爾倫覺得這是好事,“以后亞當沒有國際刑警這個身份,他也能如中也所想活得更長久一點。”

    蘭波知道親友不在意自己身上的通緝令,但他卻不能不放在心上,“布拉姆在我手里,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英國再堅持下去了!

    不出意外,他能借助這次打壓解決英國鐘塔侍從的追殺。

    魏爾倫嘴角微微上揚,“有你來處理這些頭疼的事情,我就只需要看護好他們就行了,”

    蘭波握住魏爾倫的手腕,溫暖如春的目光聚焦在親友干凈美好的側顏上,“不要太有壓力了。”

    魏爾倫搖搖頭,便頭對上那雙包容自己所有的金綠色眼眸,“即使現在還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但我不用再擔心果果離我們越來越遙遠了,他答應我會一直留在我們身邊,不再分離。”

    蘭波腳步微轉,自然地擁抱住魏爾倫,“那你也要答應我呀!”

    “我要答應你什么?”魏爾倫茫然地回擁住忽然煽情的蘭波,好聽的聲音在亞空間里飄蕩。

    蘭波松開人,捧著那偶爾犯傻的人的俊美臉龐,“你和我不再分離了。”

    魏爾倫的心莫名悸動起來,他眨著淺色的眼睛,像個少年一樣無辜道:“我們當然不會再分離了,就算是死,也會攜手并肩的!

    “保爾,這樣真好!”蘭波心臟怦怦直跳起來,渾身上下有些發熱,心情不可思議的舒暢。

    他感覺自己被暖陽包圍不再寒冷了,又像是喝到了一瓶醇厚可口的香檳,幸福感隨著雪白的泡沫滿溢了出來。

    魏爾倫摸摸他的額頭,擔憂道:“是感冒了嗎?怎么突然說胡話了?”

    蘭波松開雙手,指尖殘留的溫度和額頭上溫柔的撫摸都讓他眷戀不已,低沉的嗓音包裹住濃濃的歡愉心情,“我沒有發燒,只是太高興你在我們不再飄忽不定了!

    很多事情都源自初見時種下的希望和夢想,從交換名字那刻起,他們就開始反復確定彼此的距離,像兩株互相纏繞的藤蔓一樣生長,滋生各種各樣的感情火花。

    只是多年前的習慣刻印進了牧神賦予的人格式之中,魏爾倫總是下意識相信蘭波能顧全自己,然后忽視蘭波需要自己的感情。

    但經此一事后,他知道蘭波沒了自己也不會獨活的決絕,知道自己其實無法怨恨蘭波任何一個選擇,這種感情不受公式束縛,是獨屬于自己的心得體會。

    魏爾倫眼里閃過緊張的神情,視線最終定格在蘭波拉住自己的手腕上。

    他試探性地說道:“蘭波,我想……我其實是愛你的!

    語調獨特的溫柔聲音在蘭波耳畔縈繞,他瞪大眼睛看著垂下眼睫的親友。

    “即使那種愛不屬于友情、親情、愛情,就只是我人格公式上的缺陷,但我覺得很愛你的感覺并不是什么錯誤!蔽籂杺惷嫔狭髀吨髅牡男σ。

    “你給了我太多不一樣的驚喜,雖然也包括很多負面情緒,但你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彼嵵仄涫碌溃骸斑@也導致我實在找不到推開你的任何借口了!

    雖然魏爾倫有時候真的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和思想,特別是果果或者中原中也身處險境時,他會優先考慮他的同類,但他也會因為蘭波的一舉一動而思緒萬千,

    “不是我很好,而是你也很好啊……”蘭波看著笨拙形容自己感受的魏爾倫,不知不覺間濕潤了眼眶,顫抖著聲線道:“保爾,你會一直愛我嗎?”

    “我不知道愛你這種感情會不會消失,但我肯定不會再愛上別人了!蔽籂杺愄ы,“畢竟!陪我走過最艱難歲月的人只有你,不惜自己生命想要保護我所擁有的一切的也只有你。”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這具身體重新出現新的人格,那個人格也肯定不會再接受任何一個人類了,除了你。”

    魏爾倫笑道:“就像果果,哪怕重來,他也不會認錯誰是他心目中的阿爾蒂爾,也只會對熟悉的靈魂產生憐惜的感覺。”

    蘭波眼底漾開細碎的微光,他的眼里也只有魏爾倫的身影無比清晰,“保爾,你是我生命里遇到的最打動我心的靈魂,你是我親手澆灌出來的希望,我的記憶可以消失,但身體本能不會忘記你的存在!

    “我通過你品嘗到了人生百味的滋味,也希望你能擁抱幸福的人生。”蘭波挽起魏爾倫淡金色的碎發別到耳后,“就算有一天你對我的愛消散殆盡了,我也希望你一直是自己的英雄,不因為別人妥協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心里的蘭波了,那就說明你愛的蘭波已經死了,不用猶豫殺了我,或者直接轉身離開我!碧m波溫和地笑著。

    他其實很怕自己有一天真的被世界意識取代了,他不想與他的保爾為敵,不想讓他的保爾因為他而陷入絕境。他想要一個如風一般瀟灑飄逸的保爾,如明月一樣不被人隨意支配的保爾。

    魏爾倫擁抱住了蘭波,“蘭波,即使有一天我們不愛彼此了,也不會變成偏執的樣子,或許這才是果果改變命運的最終意義!

    他們臉頰貼著臉頰,呼吸近在咫尺,眼睫剮蹭帶來心尖上的癢,眼淚卻不受控制地順著呼吸流淌出來。

    蘭波熱淚盈眶,放縱自己這一刻軟弱下來,“保爾,我此生只想和你生死相依,不再分離……”

    他希望時光可以慢一點,等他將所有細節都記入腦海才重新轉動起來。

    ——如果他們無法辨清愛是什么,那么就認真投入這段感情。

    ——如果他們的人生注定分離,那么就把想說的話表達清楚。

    這樣,等到死的那天,就沒有那么多遺憾了,起碼他們都知道正確是什么樣子的了,而不是在錯誤的方向徘徊錯過彼此。

    第298章 第 298 章

    298

    大仲馬出了會議廳大門, 和接待自己的德國軍官打了聲招呼,順便問了一下宴席什么時候準備好。

    年輕的軍官老實回答問題:“預備著是12點整,當然提前也不是不行!

    大仲馬笑道:“既然是在東道主的地盤上做·客, 那我們自然是客隨主便!

    他交代兩名助手去幫人家打下手,自己則點了一名熟悉宮殿布局的執事, 轉身走了。

    德方軍官領著兩名法國人去提前踩點,雖然是因為議和會議留在城堡內用餐, 但是也要確定一下宴席上是否存在安全問題。

    當大仲馬來到招待人的偏殿時,埋頭研究的一眾人齊刷刷抬起腦袋,個個都目光如炬地看向他的方向。

    大仲馬笑容滿面, 眼角的褶皺柔化整個面部的威嚴,“大家這么緊張地看著我,難道是遇到什么不能解決的難題了!

    “不如!趕緊說來, 我也聽聽看各位的建議。”他三言兩語化解尷尬氣氛,環顧四周, 也不見熟悉的面孔出現。

    小仲馬和老父親雖然不是心連心, 但也看懂了他的意思, 上前解釋道:“小孩子怕生,不喜歡人多嘈雜的環境, 阿爾蒂爾帶他們去找清凈地了。”

    大仲馬不覺意外,但對神情緩和下來的外交小團隊故作疑惑, 道:“蘭波和魏爾倫呢?”

    “他們有自己的事要協商,和我們說了聲往左邊門走了,也沒走太遠,估計還是會去找卡莉斯塔的。”走到大仲馬面前時, 小仲馬已經把一行人的去向交代一遍了。

    一名儒雅的青年說道:“文書報告的工作,還是我們更熟悉, 用不著他們來操心這些問題,不過我們還有一些小問題需要琢磨一下,您現在就要見到蘭波嗎?”

    大仲馬笑道:“那倒沒有那么急,我還是要先確定你們這邊的進度!

    他慈愛地看了眼兒子,邊走邊說道:“午餐料理,廚師還在準備中,晚點才能享用美味佳肴,辛苦大家再忍一下腹中饑餓!

    其他人或多或少地流露出小事一樁的神情,眼下這樣好的局勢,真沒有什么可抱怨的地方。

    但非要說點什么頭疼的事兒,那更多還是在蘭波等人的身份上犯了難。

    異世界的來客終歸有太多未知數,而這一點,非身居高位的超越者確定不了那些人的意志。

    大仲馬沒來時,他們其實也有了主意,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小仲馬,自己就不摻和超越者復雜關系了。

    小仲馬等眾人聊了個七七八八后,找了個匯報工作的由頭拉走了老父親大仲馬,眾人含笑不語。

    初出茅廬的兒子向從政半生的父親尋求一個意見,天經地義,誰會多嘴多舌呢!

    尋了處安靜的環境,大仲馬欣慰地拍了拍小仲馬的肩膀,“這次你臨危不亂穩住外交團,又促成兩國建交達成,等回去之后論功行賞,國王肯定少不了給你加官晉爵的!

    這件事能不能成,將直接影響法蘭西未來百年的發展,除了小仲馬,其他人的嘉獎肯定是少不了的,對他們而言就是豐功偉績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小仲馬更重視國王對蘭波等人的態度,“父親,蘭波才是此行的最大功臣,你覺得他能重新回到特戰力總局嗎?”

    “誰會不希望他回來呢……可你也要看他愿不愿意回!”大仲馬嘴角的弧度收斂幾分,顯然也是對此感到惋惜。

    中年男人眸中的驕傲悄然消失,只剩下晦澀難懂的復雜性思量,“和黑之十二號相關的事情,涉及很多不為人知的機密情報,我也不能對你說太多了!

    小仲馬覺得父親的目光太睿智,仿佛能看到了未來,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卡莉斯塔的能力完全超出我們當初的預料,主攻派肯定不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屆時,自然有人點燃不該有的貪婪火焰!

    大仲馬靜靜地看著他,“這不是你最想問的問題。”

    小仲馬點點頭,誠心請教道:“父親,人心難測,我左右不了黨派之爭,但我想知道怎樣做才能不讓他們與法國背道而馳?”

    大仲馬反問道:“你的想法呢?經歷這些事情后,你對他們有著怎樣的看法!

    他始終不曾移動自己的目光,語氣里還多了許多鼓勵的味道。

    父親的嚴厲雖然沒有實質表現出來,但為人父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個沒有主見的男人。

    要知道從政這條路,看似光明坦蕩,實則卻少不了各種勾心斗角,不爭不搶還能坐享其成,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小仲馬坦誠道:“這幾天我和他們并未過多相處,但也在危難關頭看到他們最真實的一面。他們很強,哪怕隨便單拎出一個都強得可怕!

    他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羨慕,“可真正讓我覺得可怕的是他們對彼此的感情,純粹、炙熱、無私、不惜代價保護受傷的一方……”

    慕強心理人人皆有之,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何況大仲馬也知道他兒子尊重英雄的個性。

    小仲馬想到他們那晚無懼無畏的身影,眼睛更亮了,他萬分肯定道:“哪怕生死攸關,他們也不曾放棄過誰,這樣的感情,外人無法破壞。”

    “不管是魏爾倫,還是卡莉斯塔,又或者中原中也,都是很真性情的人!毙≈亳R神情堅定,他對父親很是認真地說道:“只要他們能好好地,那么蘭波自然不會舍棄法蘭西。”

    大仲馬聽完,感慨道:“你能看明白的事情,卻還有人只顧眼前利益,惦記著不該肖想的東西。”

    老父親怕自己兒子沒聽懂,便解釋了個徹底,“在我出發的這段時間,鐘塔侍從不斷向法國施壓,逼我們交出蘭波、魏爾倫、卡莉斯塔、中原中也,還有另外那兩個平行世界的一大一小。”

    小仲馬心里狂冒冷汗,“他們瘋了嗎?”

    大仲馬搖搖頭,語重心長道:“他們不是瘋了,而是知道自己錯過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再不態度強硬,占據道德制高點,恐怕明天就要被法國和德國聯手擠下歐洲第一的寶座了!

    小仲馬對此表示不屑,“英國真是小人,不就是想趁著聯合國風向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盡早讓蘭波等人成為各國的眼中釘肉中刺嗎!”

    大仲馬微微頷首,“他們要的就是兵不血刃將當前的損失最小化!

    他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別說雨果不會理會他們的奇葩要求,就連我們習慣和稀泥的國王也不會答應交出人。”

    小仲馬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那矛盾激化了,英國會不會兵行險著!”

    其實他心里更不放心國內,萬一法國這邊想通過這件事,對蘭波等人恩威并用,結果卻惹怒了他們,那可怎么辦?

    大仲馬眼里閃過回憶之色,幽幽感嘆:“當年一個黑之十二號,就讓巴黎高層人心惶惶,如今的卡莉斯塔有過之而無不及,光憑他一個人就能攪得柏林天翻地覆,再加上防御拉滿的蘭波,誰敢惹他們。”

    往事歷歷在目,大仲馬還沒有忘記當年慘痛的經歷,同樣雨果和軍方大佬們也不能忘記,只是有些人肯定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小仲馬遙想曾經牧神的反動革命所帶來的腥風血雨,就覺得自己的頭更大了。

    如今的卡莉斯塔可比牧神厲害太多了,他不是無依無靠的一個小孩子,而是牽動好幾個超越者的核心。

    惹他不愉快,就是惹一個團體不愉快,更要命的是這個團體掌控著一支吸血鬼軍團,還和七大背叛者之二關系密切。

    屆時因為英國而鬧翻了天,就算出動異能封禁物,也不一定拿下卡莉斯塔,兩敗俱傷都是最輕的后果。

    雨果讓大仲馬來也考慮了他們這群人的難處,只身留在危險重重的德國,本就考驗人心耐力,可不得盡快把他們送回國去嗎!

    小仲馬看著父親的身影走遠,深深地嘆了口氣,祈禱國內不要再生波瀾。

    另一邊,蘭波和魏爾倫平復好心情,不讓人看出一絲端倪地找到了果果他們。

    果果打著哈欠,精致小臉上的倦怠感毫無遮掩。

    小中也吃小半瓶罐裝的八寶粥,靠著他的肩膀昏昏欲睡地眨眼睛,靠近的腳步聲將他嚇得瞪大眼睛,打了個激靈。

    果果摸摸小家伙的腦袋,“是你的大哥哥來了!

    他眼里滿是對小中也的疼惜,這孩子和當初的他很不一樣,像個剛出生的小貓崽子一樣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魏爾倫擔憂地看著他們,柔聲細語地安撫道:“果果,你也別想那么多,累了就睡會,我還在這里呢!

    果果云淡風輕地笑了笑,“沒事!

    小中也仰著腦袋,呆呆地望著俊美非凡的魏爾倫,怯生生地抓著果果的手,說:“大哥哥……不可以……打暈我了……我能保護……哥哥”

    只要其他人不在他的身邊,他對魏爾倫也沒那么抗拒了,再一個他也感覺到身邊人的疲倦。

    果果揉了揉小家伙沒什么肉的臉頰,神色寵溺地說道:“chuya可真可愛!去抱抱大哥哥,他很喜歡你的。”

    魏爾倫坐在他們身邊,笑容清淺而溫柔,讓小中也覺得格外和煦美好。

    等小中也戀戀不舍地放開果果的手時,魏爾倫正好伸出手將他抱在懷里,“睡吧,我們都在這里。”

    清淡的花香撲面而來,小中也緊繃的神經也漸漸放松下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而站在不遠處的蘭波見狀也走向小餐桌旁,兩個少年立馬挺直了腰背,而撐著下巴看著果果方向的阿爾蒂爾,則頭也沒有移一下。

    中原中也很擔心自己的朋友,有了機會也想問問蘭波他們的狀況,怎么才能把他們交換回來。

    蘭波的態度一如既往地溫和,他坐下打開一瓶椰汁,一口氣喝了半瓶解了渴。

    蘭波放下易拉罐瓶子,在少年期待的眼神下開口,“國家大事是現在首當其沖的要緊事,你那兩個朋友本來也沒有太大作用,歌德一時半會兒是想不起來他們的。”

    中原中也皺起眉頭,“現在想不起來,不代表就沒有危險了呀!”

    狗急了還跳墻,他的朋友雖然變成吸血鬼,但又不是殺不死。

    蘭波安慰道:“他們的生命體征很穩定,晚一點我會和歌德談談的。”

    中原中也聞言,欲言又止道:“這樣的話,不就要付出些代價了嗎?我能悄悄地去救他們嗎?”

    他嘆氣道:“關押的地方是居民區,那就好說,但要是軍政地帶,那就只能拉倒了!

    太宰治笑了出聲,連忙擺手,讓他們不要在意自己。

    中原中也瞪了眼看熱鬧的搭檔,“笑什么笑,你自己安全了,就不管同伴的死活了是吧!”

    他自己何嘗不知道冒險,可不冒險那就得談條件,兩害取其輕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太宰治無奈聳肩,“你那兩個朋友肯定關在類似監獄的地方,而我們呢!”

    “就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再出事不就是給敵人送把柄嗎?”他細長有力的手指戳了戳大理石桌子,“你可別為了一時興起再犯傻了!”

    蘭波這次站太宰治這邊,但他也知道中也不會亂來的,只是想弄清楚他的朋友們到底在哪里,能不能親自去救。

    蘭波,說:“中也,兩個不重要的日本人,就算值點錢,也不至于讓我欠下人情債,他們會回來的!

    太宰治呵呵笑道:“中也,你就是杞人憂天了,國家利益可比個人利益重要多了,你想想你的兩個哥哥能力多大吧!”

    中原中也冷哼一聲,“那是我的事,我的哥哥!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他別有深意道:“太宰,別以為逃出生天,你就安全無憂了!

    蘭波看向沉著臉的黑發少年,不容置疑道:“太宰,你得去巴黎一趟!

    太宰治臉上的表情垮了,很是落寞道:“那你也給我一個準話吧!我是被送進監獄,還是實驗室。”

    阿爾蒂爾漠然地轉過頭,即使他冷峻的臉龐沒什么表情,也能看出他對此事有幾分在意的態度。

    蘭波淡淡道:“以你的才智,不會想不到自救的辦法吧?”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氣氛一度壓抑至冰點,門外傳來波動。

    阿爾蒂爾對他們平靜地說道:“是大仲馬。”

    蘭波抿了抿唇,“早晚要面對的,你和我去見見他吧!”

    第299章 第 299 章

    299

    蘭波起身, 阿爾蒂爾即使很不情愿,也跟著走了。

    兩人并肩同行,蘭波小聲詢問道:“你對大仲馬很熟悉嗎?”

    阿爾蒂爾淡淡回道:“如果你也被大仲馬無所不用其極地邀請加入異能局, 我想你也會對他的腳步頻率印象深刻的。”

    蘭波眼里閃過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實在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樣不愉快的過往, “你討厭他們嗎?”

    “你難道不厭倦了那樣沒有自由的生活嗎?”阿爾蒂爾陰郁地笑了,輕蔑而又自嘲地看著他。

    如果不是阿爾蒂爾親自說出口, 蘭波也完全看不出自己的同位體,其實非常厭倦和政府單位的人打交道。

    蘭波蹙眉,提醒道:“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么, 但想必不會比我好,可你現在不能在他們面前表現太過了。”

    阿爾蒂爾腳步微頓住,微微瞇了瞇眼睛, 極其危險道:“你已經有了選擇,這樣看來你和我果然沒什么區別!

    蘭波眸色暗了暗, 他自顧自地往門口方向走去, “管好你自己吧!”

    早在得到布拉姆那刻鐘起, 他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現在他只是想獲得最優解。

    看到他冷淡的表情, 阿爾蒂爾糟糕的心緒有了些許好轉。

    某方面來說,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讓他們迫于形勢而放棄手中的武器,簡直倒反天罡。

    大仲馬敲了敲門后,站在大門口前等了又等,漸漸有些不耐煩了。

    過了好一會兒, 門打開一道縫隙,而里頭的情景卻并沒映入他的眼簾。

    站在大仲馬面前的一黑一白, 一個溫和,一個陰郁,屬實給他一個大驚喜。

    那種表面彬彬有禮,實則疏離淡漠的感覺,絕對的錯不了。

    阿爾蒂爾沒開口,任由大仲馬端詳自己,蘭波適時開口,“先生,小孩子怕人,難得安靜下來,我們去隔壁的房間吧!”

    大仲馬往里面眺望,紅色的薄膜阻攔著他的目光,“你現在心有余悸,我能理解,但回到巴黎后,可不能這樣做了。”

    蘭波頷首一笑,阿爾蒂爾臉上不見喜色,一副“我抑郁,不想說話”的姿態。

    三人去了隔間,太宰治看著融入墻壁的亞空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阿爾蒂爾的實力比蘭波要強很多。”

    中原中也愁緒如麻,懶懶地敷衍他道:“你感覺沒用,他們兩個都強得不像話。”

    太宰治搖搖頭,視線落到不遠處沙發上依偎著的三人身上,那樣的畫面實在溫馨,總能讓人忘記他們本質上是【特異點】化身。

    中原中也拽了拽他的胳膊,“別把主意打到果果身上,蘭波要是知道你利用果果,立馬能結果了你。”

    太宰治被逗笑了,“我才不會那么蠢呢!”

    中原中也好奇地反問道:“那你想到什么自救辦法了嗎?”

    太宰治信心十足道:“我已經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你不用擔心我啦~”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立馬否認掉,“我沒有擔心你!”

    “是嗎?是嗎?”太宰治捂著心口,哀哀戚戚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算了~算了~誰讓我是個沒人在乎的小可憐呢~”

    山路十八彎的語調令中原中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拍了拍太宰治的腦袋瓜,“別惡心我!正常點!”

    太宰治翻了個白眼,從一堆罐頭里撈出來一個金槍魚罐頭,“不解風情的家伙離我遠點吧!”

    少年們總能找到雞毛蒜皮的快樂,但大人卻不能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地發散自己。

    大仲馬正襟危坐在兩個蘭波面前,“這位異界來客,我該怎么稱呼你!

    阿爾蒂爾抬眸,“從今以后,我也是阿爾蒂爾·蘭波,你愿意怎么稱呼都可以。高興叫名字,不高興喊聲‘喂’都行。”

    大仲馬犯了難,他不知道這兩人是不是有意串通,總之這下只能開門見山了,“法國可以接納你,但有一個前提是你得如實說出你的人生軌跡!

    蘭波沒有插嘴幫助阿爾蒂爾逃避的意思,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同位體能說出一個怎樣離譜的故事來圓謊。

    阿爾蒂爾思索一番,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原名保爾·魏爾倫,少年時期生了場重病,總覺得世界是假的!

    “我的父母覺得我腦子不正常,就想要把我送進精神病院,后來我逃走了,離家出走了幾個月遇上了波德萊爾和另一位你!闭f到此處,他眼里涌現短暫的懷念,但面色依舊不佳。

    大仲馬不動聲色問道:“然后呢!”

    “他們看我有天賦,熱情地邀請我加入了特戰力總局,或者國家異能局,總之想讓我為國效力!卑柕贍栒A苏Q,接著他就說出了讓大仲馬心灰意冷的話。

    “但我沒答應他們,反而靠著異能力做起了生意……在歐洲各國探索神秘力量的起源!卑柕贍枦]有不好意思,也沒有沾沾自喜,平淡而冷漠的態度,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小事。

    大仲馬難得流露詞窮一面,“你的病好了嗎?……或者說,你找到答案了嗎?”

    阿爾蒂爾歪了一下頭,“沒有呢!”

    “接下來怎么辦?”大仲馬覺得自己有點抑郁了,不知道是被他身上的憂傷傳染了,還是被這無厘頭的發展打亂了思緒。

    “我對這兩個世界都有著深深的不解,可我很好奇另一個我過得是怎樣的人生。”白發青年嘴角微微上揚,“比起我,他又如何能夠擁有這么多美好的人!

    他像是在鏡頭前面演技不熟練的十八線演員,僵硬地笑道:“先生,我想留在這里繼續研究起源,順便了解我自己!

    蘭波移開目光,不去看前輩勉強的表情,他的同位體個性十足,但也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先不管這些話是真是假,但起碼他敢這么說,那就是篤定了無人能拆穿自己。

    ——所以!答案就是,阿爾蒂爾說的都是實話,他的人生的確過得亂七八糟的,沒有像他們認知中那樣發展起來。

    大仲馬重新找回自己的語言組織能力,卻又對阿爾蒂爾無從下手,“你不要你的過去了嗎?”

    阿爾蒂爾笑得越發讓人感覺壓抑,“我留在他們身邊,說不定哪一天就回去了呢?”

    蘭波心中五味雜陳地很,他的同位體遇事鎮定自若,邏輯清晰,但對外表現卻多少有點不太正常!

    他只能說——干得漂亮了!

    精準拿捏住了大仲馬,并且靠著異能力的特殊性立于不敗之地。

    ——活不了就死,死了就找麻煩。雖然阿爾蒂爾沒有明說這句話,但大仲馬從他配合但膈應人的表現讀懂了那個意思。

    他暗罵這位蘭波年幼得的病不是精神錯亂,而是生了一根不服管教的巨大反骨。

    一個魏爾倫的作用本來只有那么大,但一個黑之十二號卻讓兩人成為頂尖的搭檔,真是命運弄人啊!

    可話題還是要進行下去的,只是中心任務要轉一轉了。

    大仲馬先安撫一下受害者枯槁寂滅的受傷心靈,然后承諾法國接納任何一位同胞,只需要繳納足額稅費,再然后委婉地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去休息一下。

    阿爾蒂爾笑容消失不見,冷冷地望大仲馬,那古井無波的眼神瞧得他心底一陣發涼。

    大仲馬覺得這不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氣場,但一想到他獨自經歷的也不奇怪了。

    至于懷疑阿爾蒂爾,其實他無法懷疑下去,這個人身上散發著萬念俱灰的死氣,是活不下去才有的病。

    幾秒過后,阿爾蒂爾站起身,像是一抹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他們。

    大仲馬面色沉沉,“這位的精神狀態暮氣沉沉!”

    蘭波沉吟片刻之后,說道:“雖然不同的選擇帶來不同的人生道路,但我的確就是那么陰沉的一個人!

    他慶幸道:“如果我沒有遇見保爾,現在也不會比他好多少,真走運。 

    大仲馬連忙打斷他的設想,“我們聊正經事,你絕對不可能變成那個要死不活的鬼樣子!

    原本大仲馬是抱著探究的心思,來親自見識一下另一個蘭波什么樣的。

    他想,畢竟那個蘭波也出現在了橫濱實驗場上,80%的概率是成為情報員了,那承想對方一開口就驚掉人下巴。

    異世界的蘭波不僅是個作死的家伙,他還是本世界蘭波的暗黑版本,不存在真心擁戴過法蘭西,也不留戀過去的人生,擱這就是玩人生模擬游戲。

    大仲馬來回幾個呼吸,又緩了緩,“蘭波,你對另一個你什么看法。”

    蘭波心想“我和我”的命題來了,他裝出深思熟慮的模樣,慎重地回復道:“他對我的人生很感興趣!

    這話直接讓人腦補很多故事情節,一個孤僻的男人對另一個人生幸福的自己,他會有怎樣的感受呢!

    從改變名字開始,是否意味著這個孤僻的男人也想擁有幸福的人生呢!

    大仲馬表示家庭糾紛要不得,但一想到蘭波身邊一堆幫手,又覺得自己擔憂多余了。

    那個陰郁的蘭波就算真想取代蘭波,也不可能得手,魏爾倫會教他做人的。

    但這樣不可控的人就算影響不了他們,也能嚯嚯其他人啊!比如上上下下想作死的家伙。

    大仲馬左右為難道:“蘭波,你知道的,我得搞清楚這件事兒,可以的話就一次性說清楚,別讓那幫老家伙借題發揮了!

    “先生看那個人的態度難道還不清楚嗎?”蘭波眼里閃過明晃晃的苦惱,“有些事情,反正我是說不清楚的,但你所聽所聞已經是一半的事實了!

    蘭波對上大仲馬嚴肅起來的眼神,也收斂了許多情緒,“卡莉斯塔對法蘭西仁至義盡了,其他人不能要求他承擔這個年紀不該負的責任,至于秘密,誰都會有的!

    “沒人能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第二次!”大仲馬著重說道:“你保證不了,我也保證不了,就連他自己也保證不了!

    今天他們可以把人帶回來,明天他們也有可能徹底離開,這就是不確定的未來。

    蘭波不以為意道:“有人要殺我,我難道會站著被打死嗎?同理,您也是一樣的心情!

    一句話撥亂反正,而不是由人來本末倒置。

    大仲馬算是看透了他不受半點委屈的性格了,語氣也不再硬邦邦的,“從你回來那一天,我就知道你在醞釀風暴,但我沒想到你們能創造世界級風暴!

    “這不是我們樂意看到的畫面,可事實如此,怨天尤人也不是我的風格。”蘭波垂下眼睫,“我們都想好好地活下去!

    一個為國爭光的英雄人物說自己想好好活下去,本身也是嘲諷掌權者的無能。

    大仲馬一瞬間感覺自己蒼老很多,他的精力不如從前了,對待感情也越發吝嗇,“你有考慮過將來留在哪里嗎?”

    蘭波如實答道:“我想我是不會留在巴黎的,畢竟他們不喜歡巴黎的環境!

    一句他們不喜歡,就說明他的心在哪里了,終究是個人的感情更重要。

    大仲馬真心實意地說道:“你已經有主意了,其他人也動搖不了你的決定,但你要知道法蘭西不會棄你們于危難而不顧!

    他眼里飽含對國家的美好祝愿,“未來還很長!你會看到平等、自由、浪漫的法蘭西重新回歸巴黎,而塞納河畔也將恢復清澈透明。”

    蘭波笑了,臉上流露出期待的神情,“我永遠不會忘記自己來自何處,也永遠不會忘記前輩們的付出!

    他坦坦蕩蕩道:“當法蘭西需要時,我可以為之赴湯蹈火,而法蘭西不需要時,我也會守好自己的初心!

    他們是走是留,取決于法國高層的決心是否堅定。

    而大仲馬也不是一個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人,信任和被信任都是雙向選擇,既然能用行為證明的事情,自然沒必要在口頭上再三強調,一切就看后續如何發展。

    第300章 第 300 章

    300

    午餐過后, 小仲馬告訴蘭波等人私人飛機已經準備好了,他們隨時可以離開柏林。

    蘭波決定入夜再出發,畢竟夜晚的能見度低, 可以大大降低被追擊的危險。

    另外,他和歌德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解決, 肯定要當面碰面的。

    歌德收到風聲單獨請蘭波去了茶室,而蘭波也不希望其他人打擾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所以連魏爾倫都留在房間看護孩子們。

    狂風暴雨退卻后,天空萬里無云,灼熱的夏日重現眼前, 暖陽透過落地窗照亮房間。

    茶桌上,歌德心平氣和地泡了一壺紅茶,隨著霧氣氤氳, 室內彌漫著清香,花園則一片蕭瑟的景色。

    蘭波端起面前顏色鮮艷的茶湯送到唇邊淺嘗輒止, 茶杯燙手, 就如他現在的處境, 被人架在火爐上面烤。

    歌德一只手拿著一把折扇扇著風,一只手端著茶杯轉來轉去, “我調查過你在橫濱的生活習慣,你以前是個很怕冷的人!

    蘭波冷靜地看著他,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沒得比較!

    “可你怕冷,并不是從橫濱才開始的, 我看另一個你好像并不怕冷!备璧抡Z氣平淡道:“兩個世界,不同人生, 應該不會有那么大的差別吧!”

    蘭波明白他這是在說阿爾蒂爾不對勁,即使另一個世界他沒有遇見黑之十二號,也不該變成白發蒼蒼的失意者,另外他的白發也說明一些問題。

    如果阿爾蒂爾的眉毛也是白色的,那倒還能解釋天生白發,可灰黑色的細長眉怎么也掩蓋不住他原本的發色。

    一個年輕的男人,一頭烏發變白發,要么他曾經患有重大疾病,要么就是經歷了生命無法承受的打擊,當然也不排除他可能遭遇了某些特異能量影響。

    但!光是這一點就夠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蘭波將阿爾蒂爾對大仲馬的話轉述了一遍,腦子有問題這個說法,雖然聽起來很無厘頭,但是的確邏輯自洽。

    至于,歌德最終會怎么想,那要看他的懷疑有多深,畢竟他知道的可多了一點。

    茶杯的茶水從滾燙放到溫涼,歌德一口飲盡,“所以他也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假呀!”

    盡管蘭波因為面前人敏銳的直覺有一瞬間驚詫,可他的眸底卻沒有一絲波動,“懷疑世界的真實性,懷疑自我的唯一性,這些本來就是人之常情,可真正想要去探究答案的人卻少之又少。”

    歌德停下手上的動作,漫不經心地笑道:“你不是嗎?”

    “我不是!碧m波說:“因為我不需要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填補我的人生,光是還活著就已經知足了。”

    歌德重新倒茶,低頭凝視茶湯,看見自己的倒影,“真的是那樣嗎?”

    他說:“因為找不到一個活下去的意義,所以就給自己創造一個活下去的借口,這就是另一個你嗎?”

    蘭波反問道:“是不是很重要嗎?”

    歌德抬眸,深邃的瞳孔微微凌厲,“世界意識,人類命運,果果、丘比、阿爾蒂爾、實驗體甲二五八號……將這些事串聯起來,他們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畢竟是平行世界,對我們而言就是略有不同的歷史!碧m波眉峰壓低,他討厭聰明人,但他又喜歡聰明人的謹慎小心。

    “你決定和他和睦相處了嗎?”歌德在蘭波和丘比的透露中知道得多了,他面對世界都想要除掉的人,不可謂不三思而后行。

    蘭波笑了笑,“他現在人生地不熟,難道會覺得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應付眼下糟糕到底的處境嗎?”

    “我祝賀法蘭西又多了一個超越者。”歌德意味不明道:“不過!柏林都發生這樣大的事情了,莎士比亞卻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你們對他做了什么?”

    蘭波當然不會承認,反正讓莎士比亞中蘑菇毒的是丘比,又不是他。

    歌德雖然并不清楚他們做了什么,但肯定是他們干的好事,“我真希望他永遠安靜……還是別讓那個老頭來壞我們的好事了。”

    蘭波挑眉,“他要是真的來找麻煩,不就正好應了超越者以權謀私的罪名了嗎?”

    在打擊英國這方面,他們兩個也算心照不宣了。

    歌德笑道:“我知道你想從我手里要那兩個日本人,正好我有件事想要你答應一下。”

    蘭波“哦”了一聲,目光如炬,語氣銳利起來,“太過分了,我不會答應你的!

    “一點小事而已,把福地櫻癡的刀借我研究一下。”歌德神情溫和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冷峻青年,“我看完就還你,這不過分吧!”

    蘭波翻了一下手,一把太刀出現在掌心之中,歌德從他手里拿走了。

    光锃如鏡的刀刃緩緩拔出刀鞘,流水一樣的波紋延伸至刃尖,握在手里就能感覺到其中靈性。

    歌德收刀入鞘,“費奧多爾曾跟我說這把刀里面住著一個神明。”

    蘭波聞言,眼里流露出疑惑不解,“這是一把祭祀刀,來源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的平安京時期,日本傳說中妖魔鬼怪橫行的繁華時代!

    他的視線落在樸實無華的刀鞘上,“妖亦是神,神亦是妖……予取予求,食人心!

    “你說的人心恐怕不簡單。”歌德頗為驚訝道:“不過,我聽你的意思,你是覺得這把刀封印了妖魔?”

    蘭波搖搖頭,“具體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日本那個地方確實沒什么好東西,表面看似無害的器物,往往就藏著掖著見不得的秘密!

    就比如,特級咒物。

    歌德不了解島國,滿不在意道:“可能也只有像福地櫻癡那樣的人才能使用它吧!”

    太刀物歸原主,回到亞空間死寂的空間。

    蘭波也不為福地櫻癡洗白什么,雖然那個男人本意是想挽救世界,但他卻實在太愚蠢了,竟然真的相信未來的自己,以及處心積慮接近他的費奧多爾。

    歌德自顧自地說道:“人下午會帶到這里來,到時候你們把他們帶走吧!”

    他又說:“布拉姆還是要處理掉的,不然英國佬一定會開啟瘋狂模式,我可不能給你背這個黑鍋。”

    蘭波淡淡道:“我會處理掉的,只是不能這么輕易放過了英國。”

    喝了掉剩下的茶,起身告辭。

    歌德喊住他:“蘭波,如果世界意識真的想要你死,那么未來你一定還會遭遇危機!

    他看見青年回頭了,笑容多了幾分真誠,“未來要是覺得累了,可以假死來德國!

    “事到如今,你為什么還想招攬我?”蘭波略苦惱地看著他,冷聲警告道:“和我扯上關系不是件好事。”

    “可你活了下來!”歌德拿起折扇,輕輕搖動,“華國有句古話,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我覺得這句話在你身上得到了印證!

    微風不燥,他心怡然自得,“放心好了,你們的秘密,我會帶進棺材里,一個字也不會泄露出去!

    蘭波微怔,心里說不出個所以然,卻莫名地覺得有些悲傷。

    大概死亡就是如此,哪怕只是隨口一提,都會讓人難過。

    蘭波還是離開了茶室,歌德坐在陽光下,欣然地喝著茶,他像個退休干部,可又大權在握。

    這不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因為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干凈。

    當下,最讓人窩火的還屬英國那邊的問責,德國和法國當不會告訴英國人事情原貌,他們都準備讓英國狠狠地吃個教訓了。

    蘭波回到安心的空間里,他的神色也漸漸柔和,好消息自然得先告訴家人。

    中原中也高興地說道:“真答應了,就這么簡單的要求了,那我們今晚就可以離開了。 

    他又接著問道:“我還要回去嗎?我是說港口黑手黨!

    太宰治推了推他肩膀:“你請了一個月的假,這一個月就當是掛職在那玩!

    蘭波告訴少年,他有自主選擇的權利,“不管是黑手黨,還是其他組織,都只是你當下階段的一部分,一切還可以如以前那樣,就當是歷練了。”

    太宰治揚手開口,“蘭波先生,我能加入你的陣營嗎?”

    蘭波并不意外,“確定了嗎?”

    太宰治笑得明媚,“除了你,我沒得選啦!”

    蘭波鄭重其事道:“我有正當理由可以把你送回日本,但今后你就沒那么自由了,也不能說死就死了。”

    “你需要我的異能力來堵住悠悠眾口,而我為人處世的能力,也恰好符合你的需求!碧字沃苯亓水數溃骸拔矣X得這樣也很好,因為你們的存在,那些大國也不敢輕易抹殺我了!

    蘭波點點頭,“人活一世總要有取舍,你能看清自己的位置,我也不會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中原中也好奇道:“那太宰去哪里?”

    太宰治聳肩,“看巴黎之行咯!有人管我衣食住行,我也樂得自在!

    他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想著各種亂七八糟的審訊手段,當初就不該搭理蘭波的,可要是不認識,他也看不到這么多有趣的靈魂。

    蘭波不想讓中原中也擔憂個沒完沒了,所以有些事盡可能避免讓他涉足。

    法國是不可能不好奇果果怎么出現的。

    而太宰治覺得自己可真難,為了回去見見織田作之助,可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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