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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1章 第 321 章

    321

    蘭波陪同阿爾蒂爾采購所需食材花費了兩個多小時, 而這兩個多小時,其他人放松身心享受著片刻寧靜。

    而當他們回到莊園后,不過一盞茶的工夫, 波德萊爾就命專車來接蘭波前往巴士底獄。

    還想好好休息會兒的蘭波,只能無奈動身起來, 并且告訴魏爾倫午餐不用等他,甚至下午都不一定能回來。

    因為費奧多爾的身份過于特殊, 法國高層一致要求將他關押在巴黎市區東部,那座專門關押□□的監獄中靜待處置。

    來接送蘭波的軍官一副剛正不阿的正派形象,四十出頭的年紀, 沉穩干練。

    他在蘭波上車之后,才明確提到上級的要求。

    ——想要探監必須得尊重高層的指示,不能使用異能力隔絕空間、屏蔽監察官, 事后會有專人檢查實時錄像的真實性。

    蘭波平靜接受這些例行規定,這些措施主要針對詭計多端的費奧多爾, 其次就是為了防止他因為私心刻意隱瞞、知情不報。

    坐在主駕駛位上的中年軍官, 見任務對象沒有不耐煩的神情和眼神, 面上不動聲色,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

    他想和超越者打交道雖然不困難, 但卻有一定程度的理解差異,對方能理解他的工作真是太好了。

    黑色汽車一路上風馳電掣, 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巴士底獄。

    中年軍官時不時瞥兩眼后視鏡里的冷峻青年,確定他還在車上,而不是中途消失。

    蘭波保持側頭遠眺的姿勢,古井無波的目光聚焦在車窗外的綠色風景上。

    他的內心一片安寧, 靜靜看著閃過的模糊樹影,思考到底什么時候離開巴黎, 這樣被人戒備的感覺可真不自在呢!

    汽車駛入一片開闊且荒涼的區域,經過唯一可以通過巨大壕溝的吊橋,來到城堡的大門前方停下。

    ——巴士底獄就在他們眼前。

    八座高約三十幾米的塔樓巍然聳立,塔樓間由結實堅固的城墻連接,城墻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臺重炮,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駐扎了大量戒備森嚴的軍隊。

    中年軍官與高大魁梧的警衛人員說明來意,在其親自檢查完了證件、確定來者就是本人之后,才真正踏入巴士底獄的內部。

    這座兩千多平方米的大型監獄,建于14世紀,原本是一座抵御百年戰爭中英國人入侵的軍事城堡。

    可經過幾百年的不斷發展,它逐漸變成了法國專制王朝的象征,而皇權沒落也是不容置疑的必然結果。

    雜亂的腳步,在幽靜且陰冷的過道里回蕩,此時此刻不見古人的蹤跡,卻又令今人夢回風雨飄蕩的陳舊歲月。

    蘭波知道這里并沒有多少犯人,大多數□□都靠著下作手段逃過了刑罰,而那些作惡多端的異能者、殺人犯……不過是短暫停留而已。

    監獄長打開大門,哐當一聲,一道沉重鐵門升起,忽如其來的燈光劃破角落的黑暗。

    這是一間狹窄封閉的牢房,但它更像是摧殘人理智的禁閉室。

    坐在床上的費奧多爾微瞇著眼睛,逆著光打量來人,“……蘭波先生,我還以為你不會再來見我了呢!”

    低沉的嗓音像是生了銹的風琴,無邊的陰郁從瑰麗的眼眸中溢出來,他整個人的狀態都變得頹靡不堪了。

    蘭波的視線劃過被啃咬得不像樣的指甲,他定定地看著落魄的俄羅斯人,從容不迫道:“不出意外,這將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中年軍官站在他身后旁聽他們有些俗套的開場白,作為此次的監察員,他與遠程網絡后的技術員密切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費奧多爾把頭低了下去,垂直的黑發覆蓋住他消瘦的面部輪廓,“如果我因為黑暗的環境而死,那么你覺得誰是殺死我的兇手?”

    “先生,看樣子,我們應該離他遠點。”監察員從他身上感覺到危險的氣息,基于對異能者的謹慎性提議道。

    蘭波抬起手制止身后的中年男人上前,神情淡定,“放心,他不會那么愚蠢地攻擊我們中任何一個人。”

    “蘭波先生真是了解我的性格啊!”費奧多爾選擇從對方在乎的話題展開討論,“那聰明如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失去所愛。”

    青年沒有愛人的心,但他可以理解愛人的人,在身陷絕境時會有多么歇斯底里,何況不久前也見識過超越者們瘋狂的一幕。

    蘭波眸色一暗,如寂靜的森林般晦暗幽遠,他語調平緩地譏諷道:“我可以理解為這是階下囚最后的倔強。”

    “成王敗寇,你怎么評價我都無所謂啦!”費奧多爾抬起頭,雙手撐在床沿,后仰著身子,他像是在沐浴陽光微風般流露出舒緩的微笑。

    蘭波輕輕蹙眉,氣氛驟然安靜下來,良久無人開口說話。

    費奧多爾忽然輕笑一聲,撓了撓臉頰,撫開凌亂無序粘著的發絲,“蘭波先生,我大概能猜到你來找我的原因,但我不會如你所愿的。”

    幕后之人凝重地看著電腦屏幕,無一例外,他們都在好奇這個原因是什么。

    蘭波一時之間沒有答話,良久之后才開口,“你這個人有什么可以令人相信的地方嗎?”

    費奧多爾搖搖腦袋,失笑道:“不信我,又何必來見我。”

    “我見你,不是要相信你,只是最后確定一下我的猜想。”蘭波就此翻開舊賬,“為了操控福地櫻癡為己所用,你從未來開始改變神刀雨御前傳回的信息,一步步將他引誘進陷阱里,致使他誤入歧途——”

    “錯!是福地櫻癡自己想要改變未來,而我恰好可以給他提供幫助,只可惜他和我都不知道未來已經不成樣子了。”費奧多爾打斷他,一臉純良地歪曲事實。

    接著,費奧多爾又說:“另外,還有一點你說錯了,真實的未來遠比未來的我所描述得更加殘酷。”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人類早晚要被其他種族毀滅。”

    他對他們抒發己見,全然不在乎聽者的感受,“人類若想要扭轉乾坤,就得從根本上改變命運的走向,創造人類可以和平共處的環境。”

    “千言萬語都掩蓋不了你的私心,是你想要通過殺戮的方式竊取真理之【書】。”蘭波中肯之言,恰好撕開魔人偽善面目,也揭露一點他的真實目的。

    【書】的存在早晚要暴露,那還不如他自己主動提出來,如果有人真的能得到了,那么他就去搶好了。

    費奧多爾一時分不清他究竟想不想要【書】了,但他沒有想太久,抓住了一點可乘之機,“真理之書,上帝之手……”

    “為了創造奇跡,人類會祈求神明垂憐于自己,而你離神明只差一步之遙。”他神秘兮兮地說著,“接下來的人生里,請自行思考吧!”

    蘭波從他臉上讀到了嘲弄,猶如實質般黏膩的惡意,“你這樣玩弄別人的生命,永遠不可能成為拯救世界的神。”

    費奧多爾收斂笑意,面如死灰地看著眼前冷酷無情的男人,“我用盡全力,試圖觸碰到這個世界的壁壘,用凡人的智慧改寫歷史的軌跡,意圖創造嶄新的未來。”

    “而你!輕而易舉就收獲了命運的饋贈,卻還奢望成為一個平凡庸俗的普通人。”他站起身來那刻,身體微不可地搖晃了一下,“命運何其不公!”

    “如果我是你,我會掀翻這個世界的規則,打破黑暗的魔咒,解放眾生的靈魂,讓萬事萬物平等共存。”病人青年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情緒。

    雖然他單薄如紙,一推就倒,但聲音卻高亢激昂起來,直視那雙冷靜又堅定的金綠色眼睛,散發著不輸于任何強者的氣魄。

    蘭波毫不猶豫地罵道:“你是個瘋子!”

    如果世上有真神,那么祂絕對不會憐憫如塵埃一樣渺小的人類。

    “瘋子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也能發現獨樹一幟的美麗。”費奧多爾并不覺自己做錯了事情,這個世界誕生出了他,才是最大的錯誤。

    他的語氣越發逼人,神情也逐漸狂熱起來,“原本他答應過我,再見面會告訴我這個世界的本質的,然而他食言了。”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你決定逃跑的時候,就注定了要和答案失之交臂。”蘭波轉身離開,聲音不緊不慢穿過耳膜。

    “即使時間重來一遍,也是一樣的結果。”他步履穩健,內心絲毫不受其影響。

    蘭波身后的中年軍官,以及監控外的人,心神一凜,不知為何,他們竟然覺得此情此景下狀若失心瘋的敵人有些悲壯凄涼。

    費奧多爾愣怔了片刻,抬起手撫摸著半邊臉,喃喃自語道:“我這一生荒誕不經,如鏡花水月般虛幻無依……然而我也想要結束眾生的苦難。”

    鐵門重新鎖上,黑暗如期而至,一個人的囈語在房間里回蕩,不知情的人或許都要懷疑昔日足智多謀的魔人是不是已經徹底絕望了。

    那間牢房將囚禁費奧多爾的余生,如果他承受不住被世界拋棄的結局,那么他可以選擇自殺。

    這樣的懲罰,于他而言堪比地獄的詛咒,只是他真的放棄了嗎?

    中年軍官緊隨蘭波身后,他問:“你現在要回去嗎?”

    蘭波腳步微頓,“送我去見雨果先生,他應該有話想和我聊聊才對吧!”

    “好!”中年軍官一口答應下來,他并不懷疑自己的行為是違反波德萊爾意志的選擇。

    *

    莊園里,魏爾倫正在準備午餐,而阿爾蒂爾心無旁騖地料理海鮮食材,果果、中原中也、chuya準備配菜。

    廚房殺手太宰治被他們嚴厲禁止進入,只好一臉期待地守在廚房旁邊,認真記下海鮮的數量。

    他在期待自己能分到多少,可以的話他希望越多越好。

    第322章 第 322 章

    322

    放在廚臺的老年機忽然震動一下, 提示正在品嘗魚湯咸淡的魏爾倫,他有短信需要查收。

    他掃了眼有條不紊備餐的大人小孩們,放下調羹, 擦了擦手,按亮手機屏幕。

    郵件箱里的未讀信息鋪展開來——「保爾, 我已經見過費奧多爾了,現在前往特戰力總局……如果順利的話, 今天晚上我們就回橫濱。」

    寄件人:蘭波!

    魏爾倫嘴角不自覺地向上翹起,俊美無比的臉龐浮現一抹柔和的淺笑,他回了個「好」的字母。

    “蘭波趕得上午餐嗎?”果果注意到年長者的神情變化, 如清泉潺潺般清澈干凈的嗓音響起。

    四周飄蕩著濃郁的肉香味,站在果果身邊的chuya沒忍住咽了咽口水,小聲道:“哥哥……蘭波會……回來嗎?”

    雖然他的肚子不是很餓, 但此時此刻卻非常想要吃東西。

    其他人也朝著魏爾倫的方向看了過來,他們并不介意多等一會兒, 但最好不要太久, 畢竟食物的最佳賞味期有限。

    “不用等, 但可以單獨給他留一份。”魏爾倫一錘定音。

    他放下手機,從鍋里盛了一碗魚湯, 走向孩子們的身邊,“chuya, 來幫哥哥先嘗嘗味道,好嗎?”

    “你忙,我來照顧他。”果果一手接過小碗,投喂起了食指大動的chuya。

    剛才的短信另有隱情, 雖然不清楚具體內容,但看魏爾倫臉上的笑容, 就知道應該是個好消息。

    chuya嘗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好多,流利地表達著自己的感受,“好喝!”

    果果彎了彎眼睛,繼續投喂,確保他喝湯的速度平緩,不會嗆到喉嚨里。

    中原中也拌好了待會裹蔬菜、海鮮的面糊,他問兩個主廚,“現在要炸天婦羅嗎?”

    阿爾蒂爾將部分烤好的羊排切成肉塊,燃氣灶上還燉著番茄牛腩湯,“中也,你端菜,剩下的我來弄。”

    守在廚房門口的太宰治,此刻眼巴巴地看著冰箱,對辛勞的人視而不見,反而對冷藏柜里的腌制海鮮一副望眼欲穿的癡情模樣,“熟腌的海鮮不可以吃嗎?”

    比起昨天點名的三道菜,以及另外的西式菜肴,太宰治現在想吃腌制的梭子蟹、花螺、小章魚、皮皮蝦……抓心撓肝了。

    “熟腌的海鮮晚上吃,生腌的海鮮明天吃,這不是早告訴過你了嗎?”中原中也將戀戀不舍的太宰治趕到餐廳。

    他將外焦里嫩的羊排端上桌,烤羊肉的酥香味立馬彌漫開來之后。

    餐桌上,果果和chuya緊坐在一起,目光在色香味俱全的肉上徘徊觀望。

    魏爾倫陸續又端出軟爛入味的番茄牛腩湯,和奶白濃郁的魚湯、青翠欲滴的涼拌萵筍絲,主食考慮他們的口味,煮了軟糯香甜的米飯。

    幾分鐘后,一盤葷素有致的天婦羅、一盤清蒸蝦也上了桌,還有太宰治點名的三道日式菜。

    精致無比,但量少至極,和大魚大肉兩相對比就顯得格外寡淡了。

    太宰治戳戳chuya做的冷豆腐,神情恍惚了好一陣,旋即哀怨地看著優雅用餐的阿爾蒂爾,“先生,你果然是在報復我啊!”

    阿爾蒂爾面無表情盯著他,“你就說有沒有吃到。”

    太宰治嘴角一抽,“……吃到了,但沒有一點勝利意義了。”

    中原中也忍俊不禁道:“這難道不是你心心念念的河豚刺生嗎?”

    “你們好過分啊!”太宰治發了一句牢騷,他夾起一片晶瑩剔透的魚片,蘸了點芥末醬送進嘴里。

    咀嚼兩口后,鮮甜味與辛辣芳香在味蕾上融合,迸發出獨特的風味,少年情不自禁地“哇”了一聲!

    中原中也發誓自己絕對沒有眼花,他居然在太宰治的臉上看到了回味無窮的表情,“太宰,有那么好吃嗎?”

    太宰治十分認真地點點頭,同時下筷入神,“果果不愧是精通肌理紋路的大師,這個片魚的功夫,舉世無雙!我從沒吃過這么爽口的刺生!”

    中原中也想要夾一筷子,太宰治仿若惡虎一般夾住他的筷子,義正詞嚴道:“你不能吃,萬一有毒,我負不了責任的。”

    “——小氣鬼,我不吃你的行了吧!”中原中也哼了一聲,筷子一轉夾起蝦蘸醬放到盤子里。

    果果覺得他們兩個在一起特別像青春期的小朋友,chuya好奇刺身什么味道,但又記得哥哥的話,對這種漂亮精致的食物心有芥蒂。

    魏爾倫笑了笑,“中也,他只能吃一頓,你想吃隨時可以。”

    太宰治大受打擊,品嘗時更加用心了,“果果,下次我們還打牌吧!”

    果果無語地看著笑容滿面的少年,“真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你了,我又不是一定會輸給你啊!”

    太宰治臉皮賊厚,在他看來,這句話完全可以算是嗔怪,“好好好!有空一起打牌,我隨時可以奉陪的。”

    chuya聞言立馬坐不住了,他直白地攻擊道:“太宰!是想欺負哥哥的大壞蛋!”

    他心想如果哥哥非要和這個壞家伙打牌,那自己下次故意輸掉,就做齁咸的菜報復回去,

    在場所有人都被小家伙的童言童語逗笑了,除了太宰治,一個接一個哄著chuya怎么識別真正的大壞蛋。

    太宰治為了晚間的腌海鮮,低頭認錯,表示自己真的是個無辜且柔弱的美少年。

    chuya狐疑不決,但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太宰治,你是大騙子!”

    太宰治假裝難過,伸手夾走一塊羊排,低頭大快朵頤,“我要化悲痛為食欲!”

    中原中也被他的厚顏無恥打敗了,魏爾倫和果果輕笑起來,太宰治這個人雖然神經兮兮的,但他想要討人喜歡的時候又總是特別有趣。

    阿爾蒂爾笑而不語地看著他們,他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歡聲笑語的氣氛了,只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地,不要再出現任何意外了。

    *

    ——特戰力總局。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雨果難得放松下來,他靠著真皮沙發椅,說著令人困惑的發言,“這世上有【真理之書】嗎?”

    雖然他不是堅定不移的無神論者,但也不是徹頭徹尾的有神論者。

    坐在他右手側方的波德萊爾,深沉地分析道:“或許費奧多爾是想借著這次機會挑撥離間,但我心里卻覺得他沒有說謊的必要。”

    雨果心里何嘗不是如此,他說:“費奧多爾認為蘭波已經得到了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并且隨時可以將神明召喚出來……但我們并不需要【神】,也不需要凡人難以理解的【神國】。”

    波德萊爾仔細回想蘭波得到的與神明有關聯的物品,“費奧多爾所說的東西,應該和那把供奉于神座下的神刀有關,我記得它是叫‘雨御前’……蘭波會交給我們研究嗎?”

    雨果心里閃過些許惆悵,“等會兒就過來了,他也有些話想和我聊聊吧。”

    “這件事你自己決定吧!”波德萊爾站起來,撫平西裝上的痕跡,一同撫平的還有心里那些懷疑的念頭。

    他邊走邊說道:“柏林的情報網需要重新調整,我去找大仲馬對接一下回歸名單,先走了!”

    歌德通過布拉姆掌握了大量原先隱匿在德國境內的情報網,可他的野心過于龐大,為了不驚動其他國家只能隱忍蟄伏。

    誰曾想!大業未展,中道崩殂了。

    本想悶聲發大財,結果在蘭波等人這里吃了個大悶虧。

    礙于和法國簽訂的和平公約,以及自己這邊泄密的間諜信息,不得不放棄擺在面前的法國的間諜名單。

    德國和法國這波互相放過,而德國對其他國家就沒那么客氣了,雷厲風行抓人中。

    翻飛的思緒回籠,雨果端起手邊的瓷杯,垂下眼簾,微抿了一口,“太苦了,還是得多加點糖。”

    十幾分鐘后,辦公室房門被人叩響起來,雨果說:“請進!”

    蘭波推門而入,神色內斂的雨果側頭看向他,溫和道:“咖啡還是茶?”

    “茶。”身姿高挺的青年邁著穩健的步伐靠近,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經驗豐富的前輩。

    棱角分明的臉龐卻分外冷峻,深色長款風衣的下擺,隨著步伐搖擺不定,卷曲的長發如墨般飄逸灑脫。

    雨果示意蘭波坐下聊,他往前送了送茶杯,“和費奧多爾見過之后,你的心情有點低落。”

    “先生,今晚我想離開巴黎。”蘭波開門見山道:“你還需要我們做些什么嗎?我最多再停留三天。”

    雨果有些為難道:“你才回來多久,現在去其他地方很危險啊!”

    蘭波解釋道:“封閉的環境并不利于孩子成長,以及抑郁患者自愈。而且以我們的實力來看,敵人就算可以出其不意偷襲,也討不到任何好處。”

    雨果沉吟片刻,笑道:“那之后想去哪里?”

    “先回一趟橫濱,可能還要去紐約。”見到他松口,蘭波也沒有隱瞞之后的去處,“處理福地櫻癡的身后事,還要調查雨御前的來歷,另外整合資源優勢產業轉移陣地。”

    “你一直很有規劃,想做什么絕對不會遲疑和猶豫,這點魏爾倫他們不及你。”雨果不容置疑道:“今晚就走還是太倉促了,三天后吧!”

    “好的。”蘭波點頭答應。

    雨果進一步提出自己的想法,“年輕一輩的人缺少磨煉,你和魏爾倫能幫忙指點一下嗎?最好帶上他們一起。”

    “您這是不放過一絲壓榨我們的機會啊!”蘭波哭笑不得道:“他們能受得住打擊嗎?”

    雨果笑道:“放心,他們沒有那么脆弱易碎,大不了我給他們發點補償費。”

    蘭波無奈極了,長者何止想要磨煉后輩的意志,還想確定他們的實力如何了。

    第323章 第 323 章

    323

    蘭波難得來一趟, 以前和他有那么幾分不錯交情的熟人,見他先后見過雨果、波德萊爾,又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 不約而同地湊了過去,和他攀談柏林之行的收獲。

    其中不乏資歷卓著的人, 笑得爽朗大方,調侃他立了大功之后也不回來, 要過自己的快活人生。

    年輕一些的后輩也是近半年才了解這位傳奇的人物,他們雖然艷羨蘭波風光無限,但也沒有嫉妒的意思。

    畢竟光一個高危機的【異能生命體】就不是尋常人能駕馭的主, 一屋子高危人群聚集,哪怕他們長得再好看,那也受不了啊!

    故人難得重聚, 有些人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孤身一人的蘭波,相熟的老同事拉著他往曾經常去的酒館走去, 打算好好喝一杯。

    ——慶祝蘭波安然無恙返回巴黎。

    復古的酒館一下子涌進來四位熟客, 擦拭玻璃杯的中年大叔抬起頭, 笑容滿面道:“歡迎!”

    眾人熟絡地點了自己想要的午餐和酒水,原本還算冷清的酒館, 此刻有了幾分活人的生氣。

    酒館老板本身就是情報站一員,他和多年未見的情報員熱情地打招呼, “蘭波,好久不見!今天也要來一杯苦艾酒嗎?”

    蘭波微笑拒絕了,“請給我一杯檸檬水。”

    “看樣子!你是找到了生活的良方,不再需要苦艾酒上青色的火焰了。”雖然在老板記憶中的蘭波模糊褪色, 但也記得他原來是個怪癖、難以親近的人。

    疏離、憂郁、畏寒……原以為這些標簽會伴隨對方一輩子才對,沒想到闊別十年之后竟然重獲新生。

    蘭波笑而不語, 老板轉身拿出幾瓶酒擺在面前,手法嫻熟調酒,“人啊!變來變去,可你依舊是你。”

    時光匆匆流逝,常來這里喝酒的人笑說酒館有新業務了,老板中氣十足道:“誰想做檸檬水了!都是這個臭小子的無理要求!”

    他們圍坐一桌,有說有笑,大多在懷念以前的蘭波是個什么模樣的,自從他回來之后,這些討論猶如夏日的藤蔓一般快速生長。

    有人說性格陰沉,有人說孤傲不群,有人感慨他那時候雖然厲害,但相處起來感覺又特別麻煩。

    并非他難以溝通,而是很難從他身上找到人的氣息……現在那些都是過去式了。

    幾分鐘后,棕發、綠眼、留著兩撇濃密胡須、故作深沉的莫泊桑,忽然感嘆起此刻正在柏林英勇奮戰的同胞們的艱辛,“……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早晚的事情,你要是擔心,可以和雨果先生申請前往柏林。”打扮考究的愛彌爾·左拉提出建議,但他接下來又補刀道:“不過是你的話,就不一定會被采納了。”

    莫泊桑憂傷地看了眼蘭波,“要是我也有你那樣的能力就好!”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一個治療系異能者,可以選擇的話,他希望自己是戰士。

    蘭波真誠地看著對方的眼睛,“偉大先驅也需要一個好醫生。”

    莫泊桑聞言,唉聲嘆氣。

    他身邊儒雅風流的男人,羅曼·羅蘭和他碰杯,笑道:“我的朋友啊!強者的身邊總是伴隨腥風血雨,那樣沉重的壓力,你這樣敏感的人是承受不住的。”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等他們回來了,肯定要加官晉爵。”左拉理所當然說道。

    蘭波聽他們真心實意地發笑,也笑了笑,曾經的生活離如今的他實在是太久遠了,竟有些不真實的錯位感。

    酒足飯飽后,他們回了總局,享受愜意的午后。

    莫泊桑忽然開口道:“蘭波,另一個你是怎樣的人啊?”

    休息室,就他們幾個一起吃過午餐的人,他們也好奇蘭波對另一個自己的真實感觀。

    蘭波頓了頓,“他是個很沒歸屬感的人,精神狀態游離于肉.體和靈魂之間,身上有種垂垂老矣的暮氣,但又像頑強的荒草,隨時可以穿破龜裂的泥土。”

    莫泊桑嘖嘖兩聲,“聽起來很麻煩,他和你們能相處下去嗎?”

    蘭波兀自轉移話題,“你有什么為難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訴我的。”

    眾人神色復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留下莫泊桑和蘭波單獨相處的空間。

    蘭波平靜地說道:“高層想要基因樣本嗎?”

    莫泊桑撫摸美型的胡子,“皇室成員單獨找過我,他希望我通過體檢的方式獲取你們的基因鏈信息……這件事我單獨匯報過,雨果先生說要看你的想法。”

    蘭波聞言,心里也有數了。

    “基因鏈技術研究已經進入成熟階段,我們單為你們考慮,其實認為可以備份數據庫,甚至各項重要器官也能提前培養。”莫泊桑語重心長道:“如果未來有一天,你們當中有誰的身體出現疾病或者發生嚴重癥狀,只要一個電話我們就及時救援。”

    “謝謝,但我不能接受你們的好意。”蘭波深思熟慮后,說出理由:“我!不想再次看到重要之物,從我相信的人手里遺漏出去了。”

    “沒關系!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你拒絕這份醫療保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莫泊桑重新點了一根香煙,深吸一口,煙霧進入肺部,隨著血液循環涌入大腦。

    片刻后,他的臉上浮現細微而滿足的笑容,略帶磨砂音色的嗓音響起,“當你們需要治療時,我也會提供幫助的。”

    蘭波抿唇,“我明白了,希望我不會有求助的那天。”

    他是特戰力總局最頂尖的一批情報員,他的異能力完全違反人類意志與物理法則,沒人希望和他成為敵人,哪怕只是意外。

    雖然波德萊爾和雨果沒有從果果的昏睡中窺探到真實情況,但柏林一行中發生的意外給他們上了很重要一課。

    在他們看來,萬一蘭波想要一個治愈系異能者,在他無從選擇時,法國這邊就有現成的一名醫生可以收割。

    既不能與他為敵,又要確保和睦相處的良好局面,那就非常需要表明立場了。

    莫泊桑覺得蘭波肯定是懂得他們一方的顧慮,只是揭破人性丑陋一面,那場面就有些難看了。

    下午,蘭波又去見了波德萊爾,他向對方保證道:“波德萊爾先生,我向你起誓,絕對不會讀取法蘭西的同胞。無論未來的情況多么危急,我也不會那樣做!”

    雖然蘭波時常和波德萊爾打感情牌,一口一個老師也叫得真切,但他們清楚個人感情在國家利益終究渺小了些。

    他們之間縱然有再多的信任,也需要精心維護,才能永久長存。

    波德萊爾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涼薄而又清醒地看著他,“蘭波,我希望你們好好地,任何一個都不要出現意外情況。”

    他的笑容逐漸消失殆盡,語氣越發低迷,“但丘比對果果的執念,讓我覺得你所擁有的美好透露出一絲詭異。”

    “是歌德和你說了什么嗎?”蘭波冷靜得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波德萊爾將電腦轉了面對準他,眼眸里閃過一絲危險的暗芒,“就在你們回來之前,他發了一封郵件給我,所見所聞無比詳細,足以顛覆三觀。”

    蘭波一目十行掃過文檔,他越看越心驚,歌德這個老狐貍把浮士德的來路、世界意志、分身的丘比……竟然全部寫了進去。

    波德萊爾見他巋然不動,就知道他真的很有恃無恐,“我知道,他這么做是利用未在間諜名單的眼線,試探你是否徹底殺死布拉姆,也是在警告我們不要對你們抱有幻想。”

    蘭波抬眸,冷峻的眼神對上審視的目光,他反問:“您覺得我們是敵人嗎?”

    “不是!”波德萊爾搖頭,轉瞬即逝的哀傷劃過他的眼底,“但我看到這些之后,我心里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未來……你或許會為了他們走向萬劫不復之地。”

    蘭波一口否定道:“這些事情只是你的臆想——”

    “那你解釋一下為什么會出現浮士德,為什么會有錯位的時空,又為什么你的命運是死在橫濱,而魏爾倫走向自毀!”波德萊爾板著臉,神情嚴肅起來,“想個辦法讓他們回到原來的時空里去吧!”

    既然世界認為這是錯誤的,那么從現在開始把錯誤修正掉是不是就有可能阻攔悲劇發生?

    “對不起,我做不到。”蘭波陰郁地看著他。

    波德萊爾自嘲一笑,“無可救藥啊!到了這一步你也不想告訴我實情,那么只能說明根源出了故障。”

    “他絕對不只是黑之十二號那么簡單,甚至——”他萬分肯定道:“阿爾蒂爾、中原中也的異常也和他有關!”

    蘭波沒有答話,拿出手機,撥打歌德的電話,嘟嘟聲結束后。

    “蘭波,那件事我只告訴了波德萊爾。”電話接通一瞬間,歌德先一步開口。

    “是嗎?”蘭波輕笑一聲,掛斷電話,整個人變得捉摸不定了,“老師,他只告訴了你。”

    “殺人滅口嗎?”波德萊爾嘆氣,他并不懷疑對方的狠心程度。

    蘭波搖頭,溫和道:“我想維持現狀,請您和歌德先生協商一下,保守好秘密。”

    威脅人自然地用他們最在乎的東西,就像他們做的那樣。

    波德萊爾沉吟道:“驅狼逐虎,你真的有點可怕了。”

    蘭波陰郁的眉眼間迸發出刺骨的寒意,與平緩悠長的語調形成強烈的矛盾感,“對不起,但我別無選擇。”

    “為了世界和平,德、法兩國友誼長存,您一定不希望我大開殺戒的。”他猶如從地獄走出來的死神,手中握著鐮刀,隨時可能帶走他人的生命。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來,蘭波遞給波德萊爾,“老師,拜托你了,別讓我那么做。”

    整個世界仿佛都停止了,心臟幾乎要爆炸,往日的種種景象片片浮現眼前。

    波德萊爾閉了閉眼睛,他一臉麻木地接過手機,摁下接通鍵,“歌德,關于那個孩子的探究到此為止,你也不想看到歐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吧!”

    “波德萊爾,你……真是嚇人啊!”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吁,“代我向蘭波道歉,此后德國不再打擾他們的生活。”

    波德萊爾冷笑一聲,仰頭看著他的好弟子,“蘭波,就在我面前聽著呢!”

    “……”遠在德國首都的歌德沉默了,他可以想象蘭波是多么瘋狂地把波德萊爾逼到這個地步了。

    早知道這樣……他還是會發郵件的,沒有一絲愧疚。

    蘭波微微一笑,笑容不及眼底。

    波德萊爾掛斷電話,直視那雙深邃無華的眼睛,“我們都忘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老師,我很感謝您沒有隱瞞起來,可我是個很自私的男人,愧對你的信任了。”蘭波朝他微微鞠躬,“三天后我就會離開巴黎,無事不會返回,我的家人勞你費心了。”

    師徒緣分終究淺薄,波德萊爾移開視線,冷硬道:“想回來就回來,沒人會攔著你。”

    蘭波內心五味雜陳,“感謝您的寬容大度。”

    在柏林經歷短暫的生離死別之后,他想守好自己的小家庭,為此可以不計代價。如果有人非不信邪要試探他的底線,那么他也絕對要讓那個人夜不能寐。

    *

    而莊園里,正在教chuya常識的果果,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緊急安撫道:“沒事,有灰。”

    其實,他感覺有人在背后講自己壞話,迅速抽紙揉了揉鼻子,很快就將這茬拋之腦后了。

    第324章 第 324 章

    324

    下午五點左右, 蘭波回到莊園,他將接下來三天的訓練計劃告訴他們。

    這項任務往好處想,可以多了解一下他們之后國家所培養人才的能力, 雙方交過手,哪怕以后反目成仇, 他們也能一打一個準。

    魏爾倫想了一會兒,表示自己一天之中最多只有一小時的時間陪練, 蘭波知道他是不想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所以!哪怕魏爾倫說只有半小時,蘭波也沒有意見,他甚至都做好了親友不樂意去的準備。

    至于雨果說的其他人……異能力都重復了, 難道要讓可憐的新人們被打兩次嗎?

    那可太罪過了,為他們身心健康考慮,還是算了吧!

    這樣想還真不是蘭波太自信, 而是他和魏爾倫真有那個叫板整個總局的底氣。

    “蘭波先生,你就這么放過費奧多爾了嗎?”太宰治輕輕蹙眉, 下頜微微收緊, 神色有些發暗, “如果費奧多爾的同伙把他救走,或者他在獄中泄露秘密……”

    雖然蘭波一副云淡風輕的姿態, 但太宰治覺得莫名地違和。

    在他看來,這一趟外出不可能如此簡單就了結了舊賬, 肯定有些不為人知的插曲,而蘭波不愿意透露出來。

    蘭波淡淡道:“我不適合再出手了。”

    這句話可以延伸出很多層次的含義,他相信對方是明白的。

    就如蘭波所想的那樣,太宰治立馬發覺最接近的原因——有人善后了, 費奧多爾死不死已經不會影響他們。

    他想通后,眉眼舒展開來, 周身流露出怡然自得的氣質,“那我安心準備回橫濱就好了!”

    “也不知道森先生有沒有想我,我可十分期待著他看到我的反應啊……”少年自言自語地走開,看起來是回房間。

    某些人只是看著外向,其實壓根不喜歡和別人擠在一起沒話找話,蘭波笑而不語。

    別看現在風平浪靜,其實巴黎本身也是是非之地,能盡早遠離可是件好事。

    中原中也瞥了眼清瘦單薄的背影,他對太宰治時不時消失在眾人眼前的行為習以為常,“那這三天我們哪也不能去了嗎?”

    蘭波好笑道:“法國并沒有限制我們的人身自由,你想去哪里?”

    中原中也一時之間沒有答案,他難得來到歐洲,結果每天愁眉苦臉,他哪里有想去的地方啊!

    果果提議道:“難得大家都有空,吃完晚餐去看埃菲爾鐵塔亮燈吧!”

    他戳起盤子里的雪白豐盈的荔枝肉,投喂瘦瘦小小的chuya。

    營養不良的小家伙啊嗚一口吃掉,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恬靜的兄長,含糊其辭道:“去……看塔!”

    “還要拍照留念。”果果欣慰地笑了,又喂了他一顆荔枝,“這可是你人生的第一站,意義非凡。”

    他心想養一個聽話懂事,還會無條件叫哥哥的幼崽,果然令人神清氣爽。

    阿爾蒂爾側頭看向那對心意相通的搭檔,只見魏爾倫露出溫柔似水的祥和一面,笑道:“沒問題。”

    蘭波眼里倒映他們的身影,不禁有些心疼他的親友,“以前工作不允許,也沒有留下紀念照片,現在不用拘謹自己了,的確要好好拍一張合照。”

    魏爾倫心里一軟,“以后還有很多機會的。”

    蘭波笑道:“的確,英國那邊的通緝令已經撤銷了,以后再也不用委屈了。”

    魏爾倫被他逗笑了,“雖然我被通緝了,但他們也不敢親自來抓我,你應該可憐他們的。”

    果果和阿爾蒂爾也笑了,小的中也茫然不知笑點,大的中也想到被坑慘了的亞當有些笑不出來。

    中原中也抓了下頭發,“那太宰治怎么辦?我們把他一個人留在這里,他會不會出意外啊!”

    叫上他一起吧,他們言笑晏晏拍全家福,對方心里又怎么想。

    ——家庭游玩真的不適合外人介入啊!

    蘭波看著考慮朋友的少年,溫和地給出建議:“你去問問他想不想一起去,他不想去,你就叮囑他別亂跑。”

    中原中也“嗯”了一聲,轉身去找享受孤獨的人。

    他是不介意太宰治一同前往的,但對方怎么想就不好琢磨了,等會兒怎么開口啊?

    走到門口,中原中也心想不對啊!他何必替那家伙著想,反正去不去隨太宰治自己好了。

    太宰治就靜靜地看著他猶豫幾秒后,又故作鎮定地進來開口,問自己去不去看埃菲爾鐵塔,“我能不去嗎!不去指不定要被未知的敵人暗殺啊!”

    中原中也翻了個白眼,“你很有自知之明!”

    太宰治呵呵地笑。

    *

    下午六點,暮色降臨,滿天紫紅色的云霞照耀大地,披著彩色外衣的倦鳥紛紛歸巢。

    蘭波等人坐在餐桌上,就著美食聊天,好不愉快。

    刀叉切割食物與盤子發生摩擦,那細碎聲音被餐桌上的歡聲笑語所掩蓋,舒適宜人的生活氛圍包裹著空虛之人的心靈。

    雖然這樣的日子過分平淡、沒有自由可言,但于向往美好的人而言,卻恰恰是足夠了。

    一直以來都對人性厭惡至極的少年,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名為家的味道,從心間滲透到四肢,充盈著幸福的氣息,竟也不覺得孤單了。

    太宰治吃下心心念念的熟腌螃蟹和蝦,于是更加期待明天生腌料理,當他看向他們時,仿若自己也是這個家庭的其中一員。

    不知不覺間,食物一點點消減,胃被一點點填滿,心也變得平靜下來。

    太宰治在看阿爾蒂爾專注的目光,在看chuya稚嫩的微笑,還有中原中也完全放松的樣子,以及互相敬酒的超越者們……如果沒有果果的出現,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果”這個詞真的太有虛幻色彩了,包含莫名的悔意和無奈。

    但“如果”很難存在于現實,它是假設,需要驗證,伴隨著抉擇和舍得。

    太宰治咀嚼著蝦肉,饒是他這樣沒心沒肺的人,也覺得果果的出現真是件大好事,讓他也見識到了人性之美麗。

    人類可取之道在于人心,是惡!所以不相信善有善報。是善,所以看萬事萬物都樂觀開朗。

    ——單純的廝殺和茍活推導出來的結果是錯誤的。

    先入為主,以果推因,怎么可能得到美好的事物和情感,怎么可能從別人的喜怒哀樂找到自己的歸宿。

    ——追尋死亡,也是逃避死亡。

    太宰治愣怔片刻,恍若如夢初醒。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腕的繃帶,倏爾灑脫一笑,接受起來不堪又害怕幸福的自己。

    他一邊享受食物的滋味,又一邊默默詛咒那身陷牢獄的費奧多爾永世不得翻身,千萬不要再出來禍害人間了。

    晚餐過后,少年們帶著小孩們去花園里散步,青年們打掃衛生。

    兩邊分工明確,很快就收拾好廚余垃圾,準備好了外出游玩必備的物品。

    夜晚七點多,更深的暮色逐漸降臨,微藍從天際暈染,晚風拂過臉頰,清涼宜人。

    他們開了兩輛汽車出發前往埃菲爾鐵塔,花了半個多小時到達目的地。

    此時距離埃菲爾鐵塔固定亮燈時間,至少還有兩個小時,時間可謂是非常充裕的。

    他們甚至可以去塞納河畔欣賞晚霞消失的景色、再去戰神廣場閑庭信步逛逛、又或者去其他花園走走看看,再不濟也能去購物街買一堆喜歡的東西回家。

    太宰治首次來到巴黎,對新鮮事物還有那么幾分好奇的興趣,但近距離感受這座盛名遠揚的浪漫之都后。

    他無疑是失望的,這種失望卻很容易又放下了,變得不在意了。

    鋼鐵架起的高塔,只有遠眺才能看出架構,近距離觀察也不過是個空架子。

    有些幻想只有親眼所見才會消失殆盡,這也不過就是一座喧囂和繁華交織而成的欲望都市,和期望的夢幻泡影差別甚遠。

    中原中也見他意興闌珊,好奇地問他的感受,太宰治敷衍道:“就那樣吧!”

    中原中也笑他不懂生活的趣味,可能也只有一只一只美味的螃蟹才能打動他的心了。

    太宰治冷哼,懶得理他,心想自己不是不懂,只是欣賞不來這樣的景色。

    果果拉著chuya的小手走走停停,他熱衷于讓懵懂的弟弟感受世界鮮活的一面。

    花的艷麗芬芳,樹的馥郁清香,風的自由流動,食物的酸甜苦辣……人生百般滋味,只有感受才能誕生出自己獨特的想法。

    阿爾蒂爾緊緊地跟在兩個孩子身后,眼里滿是慈愛,哪怕只是這樣默默地跟在后面,他也覺得活著有了莫大的意義。

    魏爾倫和蘭波并肩同行,情報員時期的他們被限制在各種各樣的規矩里面,而今重獲自由后,再次踏上熟悉的道路,心境也大不一樣了,無比平和且踏實。

    ——人生在哪里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思考,和誰在一起。

    十點鐘到來之際,他們以絕佳的視角,錄下埃菲爾鐵塔亮起的一瞬間,和他們并無太多感情的少年也在風景之內揚起了嘴角。

    在太宰治漫長而枯燥的回憶里,他深刻記得與他們相關的一切,哪怕時光荏苒,他想自己也不會忘記那璀璨的星空,清風明月的夏夜。

    接下來的三天,蘭波和魏爾倫每天會分出一兩個小時,按照雨果希望的那樣指導所謂的“新人”。

    至于被兩位頂尖超越者搓磨的人,他們每天痛并快樂,不敢怒、不敢言,只能祈禱他們趕緊結束一切。

    原本還有點賊心不死、見色起意的家伙,經過這一通折騰后,一個比一個萎靡不振。

    而果果也不閑著,硬拉著所有人游玩巴黎的景點,像是打卡旅游一樣,購買了一堆東西,拍下一堆照片。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波德萊爾和雨果為他們送行,話里話外都是一個意思——外面玩夠了記得回來。

    蘭波主動和他們擁抱了一下,然后轉身踏上新的旅程,全然看不到兩位長者目送他們飛機起飛后,眼里的不舍與擔憂。

    飛了一夜,幾人順利降落橫濱,他們回了家,太宰治也跟著他們走了。

    打開別墅大門,一股沉悶氣息撲面而來,兩個小孩子無一例外打了噴嚏。

    回家第一件事——大掃除!

    太宰治想跑,但被中原中也抓住了,“走什么!也不怕那群人把你拆了啊!和我去擦玻璃!”

    “我不會搞衛生!只會添亂啊!”太宰治想要反抗,但勢孤力薄被中原中也拖走了。

    果果拉著chuya去了花園剪花,五顏六色的花朵肆意開放,草木清香讓人在陌生環境里放松下來。

    他們抱著花來去匆匆,這里放一瓶月季,那邊放一壺繡球,像兩只歡快的小貓,穿梭在他們的視野里。

    蘭波和魏爾倫相視一笑,他們抱著一摞床單走向洗衣房,承包拖地的阿爾蒂爾扎著頭發,眼里滿是笑意。

    將家里填滿鮮花后,果果拉著chuya上了樓頂,坐到搖椅上慢慢晃動起來,小腳丫一點一點地面。

    果果指著遠方那波光粼粼的海面,輕聲告訴激動到不能說話的弟弟,“這里就是家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會住在這里,你和我住一間房。”

    chuya眼角流下淚水,“我和哥哥嗎?”

    果果摸摸他的腦袋,又擦掉他臉上的淚痕,“不只是你和我,還有蘭波,還有魏爾倫,還有中原中也,還有阿爾蒂爾,我們一起陪著你長大。”

    chuya把頭埋進了他的頸窩,緊緊地擁抱住他,委屈巴巴道:“哥哥,不要離開我。”

    果果安撫道:“我不會離開的,我會陪著你,并且以后想去哪里都帶著你。”

    chuya哭得泣不成聲,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難過,明明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啊!

    阿爾蒂爾站在后面看著他們,心久久難以平靜,愧疚野蠻生長。

    第325章 第 325 章

    325

    蘭波等人重返橫濱時, 并沒可以遮掩自己的行動軌跡,他們大大方方地回了自己的家,全然不在乎別人的感受。

    留守在海景別墅的眼線, 則第一時間將此事上報給了上級領導,來自日本政府一方的監視者按捺住心里的焦慮不安等待撤退命令。

    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 迅速引起各大勢力的高度重視。

    日本政府堅決反對他國超越者滯留,特別是那揭露日本人體實驗惡行的魏爾倫, 還有那攪得柏林雞犬不寧的孩子。

    可翻來覆去的議論,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應對良策,反而加重了這些位高權重者的壓力和恐懼。

    ——如何合理地把他們驅趕離境, 真是讓人頭疼欲死!

    內閣一員大將硬著頭皮給出建議:“不如在聯合國會議上提出抗議,聯名要求法國履行超越者管理制度的義務和責任……或許英國會考慮借此打壓法國呢。”

    此話一出,鴉雀無聲。

    只能說這員大將真是腦子進了核污水, 居然還妄想有國家會幫日本。

    經歷過“人體實驗”和“不死伯爵”這兩件事后,歐洲各國可謂是恨死日本了。

    別說!現在看在日本無辜者的份上不好發動戰爭, 哪天要是給歐洲列強們一個開戰的理由, 光英法德三國就能團結一致滅了日本這個無恥之國。

    還聯合國會議上提議, 還英國考慮打壓法國……鐘塔侍從被福地櫻癡耍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還會幫日本政府驅趕他國超越者, 那位手段狠辣的騎士長大人巴不得蘭波等人在日本也捅個窟窿。

    日本地理位置特殊,軍事實力顯著不足, 又沒有歸宿于國家管控的超越者。

    雖然御三家中有個能攀登頂峰的五條悟,但他還是個半大小子,又是五條家的寶貝疙瘩,怎么可能為政府的愚蠢行為和歐洲超越者為敵。

    形勢完全碾壓了日本高層的意志, 既鏟除不了能覆滅國家的超越者和異能生命體,又惹不起背景強大的歐洲軍團, 除了夾緊尾巴老實做人就別無他法了。

    別說未來十年能不能翻盤,除非世界末日來臨,否則一切免談。

    這個上午,法國頂尖超越者進入日本的消息不脛而走。

    和那群被烏云籠罩的日本高層不同,歐洲各國的領導者們,在知道蘭波等人回到日本后,一個個都笑逐顏開了。

    可以的話!他們巴不得蘭波等人永遠停留在東亞島國,最好這輩子都別回歐洲。

    而一旦再有類似柏林的滅世事件,那就剛好來個借口——沉了日本島,

    外界紛紛擾擾之下,身負重擔者不得輕松。

    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港口黑手黨的森首領、獵犬的副隊長大倉燁子,以及武裝偵探社的福澤社長,均收到一封不知名的密信。

    異能特務科亂得如同一鍋粥,坐在和室里,戴著圓框眼鏡的光頭大叔,橫臂在前,雙手插進和服大袖之中,對著那份不知從何飄到辦公位的信件唉聲嘆氣。

    ——「種田長官,縱容下屬私自進入他人家中挪動器物,汝再有下次,休怪吾等不留情面。」

    白紙紅字,種田山頭火越看越覺得不祥,門外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預示來人急切。

    “種田長官!”門扉刷的一下就拉開了,坂口安吾強自鎮定走到面前,“聯合國那邊又下通知了,要求政府即日起限制獵犬的人身自由……”

    “在福地櫻癡的罪情徹底查清之前,忤逆命令的相關人員一經發現,就一律視作福地櫻癡的同伙,由調查組緝拿到默爾索監獄,等待國際法庭審判。”

    嘴角有痣的文弱青年,跪坐于草墊上,面色黯淡得如同涂抹了草木灰,“若同犯試圖中途逃跑,不用顧及人道主義,直接就地擊殺。”

    種田山頭火聽完后,長嘆一口氣,挺直的脊背也彎了下去,仿佛一下子被壓垮了的駱駝,喃喃自語道:“完了……徹底完了!”

    他說:“歐洲那邊已經知道獵犬的由來了,異能實驗這事……終于還是燒到眉毛上了。”

    “如今之際,我們也只能盡力而為了。”坂口安吾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頭就看到擺在低矮桌案上的紅字信件。

    他心里一顫,咽了咽口水,抬眸詢問道:“長官,這信是誰送的?”

    “今天誰引起軒然大波了,那這信就是誰送的。”種田山頭火看了就發愁,臉上表情越發苦澀。

    “福地啊福地,你真是干得一手爛活!昔日的英雄,今日的落水狗,”中年男人咬著后槽牙,狠狠地罵著,神情卻悲痛至極,“勸你不要給歐洲做清道夫,你不聽。”

    他抹了一把臉,煩躁不已道:“現在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我怎么保住他們啊!”

    一個頭兩個大,而且想破腦袋都沒轍啊!

    這幾日,坂口安吾四處奔走,他見過獵犬的眾人,確定除了那位副隊長,其余人均不知情。

    所以這事只要舍棄一個,就有轉圜機會,只是那可是能以一擋百的超一流異能者啊!

    他們何嘗不是擔憂的呢!怕就怕,舍了一個,歐洲也不放過啊!

    種田山頭火發泄一通后,重新穩定下來,“只能找夏目先生了……安吾!從現在開始,你不要離開異能特務科,直到此事告一段落為止。”

    坂口安吾沉默點頭,心里越發焦灼不安了。

    港口黑手黨風平浪靜,仿若無事發生。偌大的組織,也只有森鷗外在為歐洲列強發難真心實意犯難。

    一封打開的黑字信件鋪展在眼前,「森先生,近日雜事不斷,若有不便之處,可隨時聯系,在下必定助你一臂之力!」

    森鷗外被控住動不了,一點也動不了,他思索了許久,還是決定聯系夏目漱石,但不是為了扳倒蘭波等人,而是斷尾求生。

    以他的立場來說,勸解別人實在是吃力不討好,特別是那群自詡正義的家伙。

    編輯短信時,往事仿佛歷歷在目,罪行樁樁件件不容辯駁,而殺人者與被殺者,無一例外都是手染鮮血的惡人。

    “愛麗絲,其實那些都無所謂了。”森鷗外放下手機,起身來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海天相連的邊界線。

    “黑暗滋養罪惡,一旦犯了罪,那想要洗清罪惡,就是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語道:“我的道不完全正確,但有人會來完善它。”

    正如這個世界不夠完美,但也海納百川。

    坐在咖啡廳的夏目漱石收到了森鷗外的郵件,大意是警告他們不要再試圖追回福地櫻癡的尸體了。

    萬不得已,港口黑手黨將保住獵犬的立原道造,以及武裝偵探社晶子。

    夏目漱石看完,表示很為難啊!

    武裝偵探社,往日嘈雜的名偵探亂步,近些日子總是死氣沉沉。

    每天早早來了辦公室,哪也不去,就是看著電腦屏幕。

    而今日不一樣了,江戶川亂步改成看信了。

    ——「名偵探,你可知福地櫻癡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內容極為挑釁,但偵探卻知道送信之人所言非虛。

    江戶川亂步摘下眼鏡,把頭埋進臂彎里,他知道再這樣查下去,晶子也難逃一劫,偵探社也將不復榮光。

    為今之計,只有和港口黑手黨那位合作才有生路,但社長是不會同意的吧……

    推門而入的一男一女走到假寐的偵探面前,滿臉擔憂地看著他。

    江戶川亂步抬起腦袋,壓住信紙內容,故作輕松道:“哎呀!一不留神就睡著了。”

    他一邊揉搓臉頰,一邊笑道:“社長、晶子,你們有事嗎?名偵探可以幫你們分憂解難哦!”

    高大的白發男人嘆息道:“亂步,獵犬要出事了。”

    江戶川亂步收斂笑容,“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但錯了就是錯了,無論怎么解釋,福地先生都是錯了。”

    “亂步,福地不是那種人,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他走錯了路。”武裝偵探社社長握緊拳頭,心里并不相信他的發小是個窮兇極惡的壞蛋。

    從戰爭陰霾里走出來的晶子,此刻左右為難,她撫摸著鬢邊的金屬蝴蝶發夾,糾結道:“亂步,你也沒有辦法了,對嗎?”

    晶子希望亂步說‘對’,這樣社長也能舒心一點,別再執著為了一個回不來的人橫沖直撞,把自己也弄得頭破血流了。

    亂步低下頭,淡淡道:“社長,你真的了解獵犬嗎?”

    這話難倒了福澤社長,他連自己朋友為什么要包庇【不死伯爵】的原因都沒搞明白,又怎么可能了解另一個和他完全不相干的特種部隊。

    亂步戴上眼鏡,不疾不徐道:“我們去見見種田長官吧,他比你更清楚獵犬的真實底細。等了解完了之后,就會有人來找社長,那時候可以再做決定了。”

    人常說旁觀者清,如今年長者反倒看不清自己的初心了。

    明明知道這個國家黑暗的一面,但涉及自己的朋友,似乎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不堪的是福地櫻癡。

    年少時燦爛的笑容,青年時無奈的眼神,回憶漫長又短暫。

    可福地櫻癡怎么可能是干凈的人呢!哪怕他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迫不得已,可做了就是做了。

    一旦犯下罪行,那真相曝光之后,也難逃制裁。

    福地櫻癡這位隊長已死,由他派遣潛伏進港口黑手黨的立原道造,因為種種原因被刻意遺忘,順便除了個名。

    而剩下三名成員比其他人想象得更加平靜,哪怕他們因為前任隊長作風問題,不得不接受政府監督、審查,也沒有因此對福地櫻癡生出怨言。

    他們的副隊長不再保持幼女的形象,變成了少女形象,以絕對鎮靜的姿態處理所有對獵犬有意見的不好言論。

    那個張揚四射、天真又殘忍、隨時隨地發表對福地櫻癡熱愛的女孩,隨著福地櫻癡的死訊消失了,只剩下冷靜又穩重的副隊長。

    很難想象,大倉燁子一夜之間經歷的蛻變多么沉重,又放下了什么。

    眼瞎但心不盲的條野采菊,來到她的身邊,將信件遞了過去,“看看里面的內容說的是什么吧!”

    大倉燁子打開信封,蒼勁有力的字令她當場愣怔了,在隊友催促下,她顫抖著聲音念道:“上面寫著……‘殺人者…人恒殺之’。”

    “落筆是誰。”條野采菊覺得她的情緒再次回來了,他問道:“不要隱瞞我,好嗎?”

    “是……隊長。”少女的眼淚滴落下來,打濕了紙的邊緣,她急忙拿開信紙,抹掉臉上淚痕。

    條野采菊遞上手帕,“燁子,隊長已經死了,英國那邊親口說的,兇手是魏爾倫。”

    大倉燁子一下子變了臉,情緒激動道:“兇手不只是魏爾倫!肯定還有其他人!”

    “一定是威爾斯,她聯合魏爾倫殺了隊長,或許還有法國人!”少女太了解福地櫻癡的能力了。

    哪怕是超越者,也難殺死她的隊長,絕對有外力協助。

    條野采菊坐下,淡淡道:“那又能怎么樣?你要為他報仇嗎?你打得過魏爾倫嗎?我們現在自身難保了啊!”

    這句話過分強調他們的處境了,但這就是現實。

    大倉燁子落寞地撫摸著信紙,“隊長死了,那些忘恩負義的政客,就一個接著一個急著碾碎我們。”

    獵犬執法期間得罪的人并不少,所以這會兒,很多落井下石的人就想拿他們堵住聯合國的嘴。

    “我們現在很好欺負,哪怕沒有犯罪,也能子虛烏有出一些問題。”條野采菊笑道:“比如:這張信紙。”

    大倉燁子手指緊了一點,她看向面前常常毒舌的青年,認真道:“熬過這一陣子就好了。”

    條野采菊伸出手,“和隊長相關的東西還是交給調查組,別讓人誤會了我們。”

    一張紙不能證明福地櫻癡還活著,也不可能改變他們的處境,目盲的青年想斷了副隊長對那個男人的執念,不要沉湎于傷懷中迷失自我。

    大倉燁子不想給,她心里仍然抱著一點點希望,可更多的是絕望。

    早在隊長出發前,他就對她暗示過此行兇險,只是沒想到會發生那么多事情。

    “大倉燁子,何必為了一個失意的中年男人毀了自己呢!”條野采菊伸手拿回信紙,“你現在可是我們的副隊長啊!末廣鐵腸那個鐵憨憨還需要你啊!”

    大倉燁子的心被挖掉了一大塊,她強撐著身體,笑罵道:“你們這些笨蛋!真是一無是處,到頭來還要我來照顧你們,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沒辦法,和那些家伙打交道實在是令人作嘔,辛苦你了。”條野采菊遷就地說道:“拜托了,一定要好好保護我們啊!”

    大倉燁子無話可說,條野采菊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悲傷。

    青年摸摸少女的腦袋,難得一見地溫柔起來,安慰道:“隊長沒了,獵犬也快散了,但你還有我們,誰敢動你,我們第一個不答應。”

    大倉燁子撫開他的手,吸了吸鼻子,“一個瞎,一個傻,真是蠢死了!”

    門外那個過分正直的鐵憨憨,就一聲不吭地守在那里,但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第326章 第 326 章

    336

    武裝偵探社三次求見, 種田山頭火三次都選擇了拒不相見的處理方式。

    直到夏目漱石出面,這場持久性的拉鋸戰才算是結束。

    三方人馬齊聚一堂,光頭的中年大叔, 雙手放在和服袖子里,神色冷靜地說道:“福地櫻癡的死, 我們都很難過,但這卻不足以平息歐洲列強們的怒火。”

    “他們要求日本政府……在這個月底之前, 交出福地櫻癡中飽私囊剽竊的物資,審理【不死伯爵】相關人員。”種田山頭火暗含審度的目光,劃過臉色鐵青的偵探社社長。

    最終, 那抹視線落在此間,早已退出政壇的偉大人物身上,“歐洲列強已經不會再相信日本了, 今后在國際市場競爭中,等待我們的將是無窮無盡的偏見和欺辱。”

    一生傳奇色彩的夏目漱石, 此刻的心情無比沉重, “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而多行不義必自斃。今時今日, 也輪到日本償還業障了。”

    夏目漱石這樣說其實還是太委婉了,日本為了強大自身不知道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 真正該接受懲罰的人卻每每隱身起來,責任則推給了無足輕重的人。

    他也知道福地櫻癡藏匿【不死伯爵】,實屬受人蒙騙,而非真的野心勃勃。

    “夏目先生, 任何一個國家都有見不得光的黑暗面,強如英法德也并不代表正義。”種田山頭火直視他幽深的眼睛, 目光仿若刀劍一般鋒利,“他們照樣臟污堪,奴役底層人民。”

    “人口拐賣、器官移植、軍火走私,甚至賣國求榮……諸如此類的事情,世界各地屢見不鮮!”異能特務科的長官一字一句,幾乎令人振聾發聵,“如果真的揭露出來,那些國家又比日本好到哪里去。”

    福澤憤恨道:“歐洲列強不過是仗著軍事優勢以勢壓人,他們這是在污名化負重前行的人。”

    在場的人不是傻子,剽竊歐洲先進技術這事蓋鍋在福地櫻癡身上就算了,反正他的確那么做了!

    但意圖顛覆人類文明的罪行,簡直離譜到家了。

    福地櫻癡真與邪惡勢力同流合污,又怎么會在掌控“不死伯爵”之后什么都沒有做呢!

    哪怕他只是一統日本,這兩三年也成了啊!

    這件事!錯就錯在福地櫻癡不夠圓滑,明明有無數種辦法可以改變這個不公的世界。

    哪怕純粹地自私自利,也不至于落到人人唾棄的下場。

    氣氛忽然冷凝,銀發的中年男人用力過度,掌心流出黏稠的血水,少年模樣的偵探一臉擔憂地看著他,“社長……”

    “我沒事。”福澤內心越發悲痛,哪怕他們都肯定福地櫻癡的為人,此事也無力回天了。

    眾人皆臉色難看,種田山頭火環視一圈,視線定格在年輕的名偵探臉上,“說再多也改變不了福地櫻癡已成千古罪人的事實。我能為他做的事情,就是保全他的部下,但我需要各位的幫助。”

    他拿出自己收到的信件,以及獵犬送來的信件,“亂步,你能看出這上面殘留了多少信息嗎?坂口的異能力讀取只能讀取到一片黑暗”

    福澤社長瞳孔一縮,他辨認出了其中一封是來自福地櫻癡的手筆,然而千言萬語都哽在喉嚨無法吐出來。

    江戶川亂步也拿出一封信件,三張信紙材質各不一樣,字跡也大不相同,唯一的關聯性就是它們出現在了不恰當的時候和位置。

    夏目漱石將森鷗外發給自己的郵件,也放在亂步面前,“森鷗外應該知道內情,但他不愿意開口。”

    眾人心里的巨石越發沉重,他們一言不發,神情肅穆得可怕。

    江戶川亂步撫摸其中一封信紙上的水痕,良久才說道:“不用推理也知道是蘭波,他在警告我們不要去打擾他的生活,否則福地櫻癡的下場,就是我們的下場。”

    “真的死了嗎?”福澤難以接受道:“這封信明顯是福地本人寫的啊!”

    江戶川亂步把頭低了下去,“社長,這封信是他最后的遺言……勸我們不要為他報仇。”

    夏目漱石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到底怎么做到的?”

    “問題出在時空上面。”江戶川亂步說出他的推測,“【雨御前】只能傳回一點未來的信息,有人抓住他這個的弱點了,所以他毫無反抗之力被擒拿了。”

    夏目漱石嘆息一聲,語重心長地對他那個固執的弟子,說道:“福澤,如果你還想武裝偵探社繼續發展,那么就不要和蘭波等人見面。即使因為意外遇見了,也不要有一絲殺意,移開視線,自然走開。”

    福澤錯愕地看著認真的老師,他很不甘心。

    “這次你必須得聽夏目先生的話!”種田山頭火一改往日敦厚,也跟著警告道:“蘭波那個人今時不同往日,他手眼通天又睚眥必報,”

    “一旦被他察覺到你們的存在會給他的生活帶來影響,那么他和暗殺王絕對不會留你們一條活路。”

    光頭男人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面孔,“那一家人,別說你惹不起,就連英法德三國見了他們都要掂量三分,謹慎再慎重。”

    夏目漱石問他們還記不記得,夏初的時候橫濱發生的地震。

    只有少數人知道那短暫性的強地震的原因,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這位變成貓被意外卷進去的老先生隱去自己的異能力,將很早之前的秘密說了出來。

    其實哪有什么復制體,他們就是另一方世界相似的個體,并且黑之十二號是死而復生的狀態。

    “夢野久作失控,那個孩子被混合咒力的異能力傷害到了,前世記憶復蘇……”有些秘密夏目漱石一直憋到現在,可算一吐為快了。

    “森鷗外知情,五條家出面調和,費了好大工夫才穩住他們的怒火。”

    他這樣說著,其他人心里那股不安,卻更加強烈了,“后面我去拜訪過五條家主,也追蹤過他們的去向,結果細思極恐。”

    三人一個比一個安靜,認真地聽夏目漱石講述那段往事。

    江戶川亂步覺得這是好大、好大一個謎團,換作平時他一定會去探究其中的真相,但現在他恨不得轉頭就走。

    他不是怕,而是感覺觸碰到了人類不該踏足的禁忌,稍有不慎就可能墜入深淵。

    看著眾人越發難看的表情,夏目漱石的神色也越發深沉,他說:“五條家的人對那件事諱莫如深,警告我不要接觸和他們相關的其他人,就連存活千年的天元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我在五條家主面前還有點信譽度,五條家那位神子可能就把我的出現告訴蘭波等人了。”夏目漱石晦暗不明地看著眾人,說出來的話也令人越想越心驚。

    五條悟是五條家這幾百年來誕生的希望,也是日本最有潛力的種子,可他卻不是站在政府一邊,而是立身于家族傳承之上考慮未來。

    “有傳承的大家子弟一直都高高在上,但他們都如此,你們可想而知其中藏著多深的貓膩。”就連夏目漱石這樣地位崇高的異能者,也左右不了御三家和除妖世家的風向。

    種田山頭火知道那些個存在,心里浮現另一件事情——再過幾年天元又要開始同化儀式,有個可憐的女孩就要死了。

    可他們有何嘗不是那個可憐的女孩呢?

    死亡的陰影隨時籠罩著任何一個人,種田山頭火忽然覺得有些冷,不經意間打了個寒顫,抿緊了唇。

    “其實不看他們,光看森鷗外的反應就知道了。”江戶川亂步說道:“我們都了解森鷗外的掌控欲,但凡港口黑手黨有一絲戰勝的可能,他都不會主動和蘭波合作。”

    聞言,種田山頭火越發煩躁,頭上浮現一層冷汗,推測道:“森鷗外知道了蘭波的底牌,他怕了!”

    他一邊說,一邊從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拭額頭的汗,擰著眉頭道:“正好蘭波要和他合作,所以他也借著蘭波的力,除掉他不想看的多余勢力。”

    說到此處,這位長官現在十分后悔沒有把異能許可證給森鷗外了。

    要是早和港口黑手黨達成一致,由政府消化黑手黨的勢力,那蘭波自然也不會輕舉妄動,就算掌控了GSS也要投鼠忌器。

    夏目漱石不得不為自己當年出的昏招付出代價了。仔細想來,他當初就不該讓森鷗外離開軍事監獄,搞什么三刻構想。

    現在是越搞越亂,雖然能挖去橫濱生了蛆的腐肉,但也傷筋動骨了啊。

    種田山頭火咬咬牙,決定兵行險招一會,他看向夏目漱石,“先生,我們都知道森鷗外想要什么,港口黑手黨現在也在轉型,不如用——”

    “沒用的,他發給先生的郵件已經擺明態度了!”福澤快夏目漱石一步打斷他的主意,“凡是和蘭波有關的密辛,他絕對不會泄露給我們,除非我們能證明可以殺死他們所有人。”

    種田山頭火瞪大眼睛,“你開什么玩笑!”

    他真的快瘋了,殺死蘭波,還是魏爾倫,還是那個被他們視作掌上珍寶的小家伙,真的確定不是送死嗎?

    ——那可是高能量異能生命體啊!弄不好,世界都完蛋了!

    “福澤,我們不能針對他們啊!”夏目漱石也覺得眼前一黑,語氣中透露出強烈的無奈,“英國和德國都妥協了,你覺得日本就可以了。”

    江戶川亂步拉了拉社長的衣袖,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晶子不能再進一次精神病院了。”

    面對魏爾倫,他們所有人都可能立馬就死了,就連能無限治愈自己的晶子也活不下去。

    那是黑洞,政府非法實驗基地的那個巨坑至今還在山谷里,就像一只漆黑的眼睛盯著天空,時不時嗚咽一下,訴說對方的恐怖之處。

    夏目漱石站起身拍拍福澤的肩膀,“人是重中之重的根本,獵犬那邊由我們來處理,你回去吧!”

    種田山頭火站起身來,緊攥著被汗水浸濕的手帕,“忘了今天的談話,也忘了福地櫻癡……我們都不想看到你搭上一切,最后也落得他那樣不堪的結局。”

    兩人先后離去,徒留下偵探社的兩人。

    江戶川亂步擔憂地看著一言不發的社長,不知如何安慰。

    自從父母離開人世后,他就知道這個世界特別黑暗,也特別殘忍,好人要想有好報需要自身強大。

    他看不懂人心的算計,讀不懂他人的口是心非,也沒有抵抗重力使和歐洲超越者的力量,然而卻有真心想要保護的存在。

    白發中年男人靜坐許久,他說:“是我無能為力,不怪任何人。”

    說罷,勉強一笑,帶著人一起回偵探社。

    第327章 第 327 章

    327

    人間紛紛擾擾, 半數碌碌無為,半數追名逐利。即使有意繞開了國家大義,也避不了生活里柴米油鹽醬醋茶。

    定睛回頭一看, 就會發現平平淡淡,也是難得的幸福。

    正如多方關注的法國超越者們, 其實并沒有太大的野心和志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所愛之人有個更美好的歸宿。

    一上午的大掃除清理了主臥室、客廳、廚房, 以及日常經常走過的地方。

    出于隱私性,他們找不了保潔團隊,自然也不可能親力親為將一整個別墅打掃干凈。

    剩下的工作, 自然交給了蘭波和阿爾蒂爾的工具人,一個是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福地櫻癡,一個是長發覆面完全看不清相貌的男人。

    蘭波特意問了阿爾蒂爾他讀取了誰, 然而結果令人十分意外。

    阿爾蒂爾什么也沒說,長發男人默不作聲地抬手, 掀開覆面的黑色長發。

    一張沒有五官的白臉映入他們眼簾, 比那些血盆大口的怪物更令蘭波身心不適。

    阿爾蒂爾一個指令下去, 男人又掩蓋住了自己的異常,他向蘭波解釋道:“自從我恢復記憶來, 他就存在了。”

    “研究多年,我發現他就是一具完全沒有思想的空白傀儡。”他坦誠相待道:“當我需要時可以一心二用, 用兩個身體操控異能力。”

    蘭波蹙眉,目光聚焦在他的異能傀儡上,認真分析道:“你曾經讀取過你自己,這個……會不會就是前世的你?”

    真的不怪他這樣想, 仔細看看這個傀儡就會發現,他雖然身形消瘦, 但身高和他們相差無幾。

    異能力本身就是奇妙的存在,另一個世界連死而復生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出現了,那異能力變異保留前世讀取人格又有什么稀奇的。

    蘭波繼而提出猜想,“你這輩子是不是沒有讀取過其他人。”

    “第一沒有必要,第二我想看看這個空白的傀儡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阿爾蒂爾垂下眼簾,“如果真的就是前世的我,那么這一世的我死了再讀取一次,【彩畫集】會不會出現不一樣的效果。”

    蘭波眉頭皺得更深了,“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這樣做,萬一那具傀儡是為了取代你而來的,你再讀取你自己,不就正好掉進了世界意識的圈套了。”

    【彩畫集】本身就違背常理,而這個世界更加不講道理,為了殺死果果,連浮士德都分裂出來了,難保世界意識不是在等待機會。

    阿爾蒂爾接受得很快,他說:“在不明確那具傀儡到底是什么之前,我不會有那種想法了。”

    蘭波舒展眉眼,“實在不行,你就讀取一個人,看看能不能把他消滅掉吧!”

    這樣做的確是保險起見,可阿爾蒂爾猶豫不定了,“等有合適的人,我試試。”

    蘭波看出他有些放不下,暗道他可能是寄希望于那具傀儡,其實是喚醒讀取后記憶的鑰匙。

    要是真的要做了,不管最后出現的誰,果果都會難過的。

    在沒有結論之前,蘭波決定好好看住他的同位體。

    阿爾蒂爾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愿,他的異能力和蘭波的異能力,各占一半別墅,不限制進入通道,又巧妙地避開太宰治所在區域。

    果果這邊和chuya坐在搖椅上看海,累了就靠在一起休憩放松,活像兩個軟糯可愛的寶寶,無憂又無慮地享受著獨屬于他們的安寧時光。

    魏爾倫在準備午餐,暫時沒有上去叫醒他們,而是讓中原中也上去看著兩個小家伙,以防意外。

    蘭波幫忙洗菜,一邊聯系織田作之助,電話鈴聲嘟嘟響了幾聲,傳來接通的信號。

    “蘭波先生,你有什么命令?”織田作之助難得接到老板的電話。

    “織田,最近有沒有陌生的人找過你呀?”蘭波詢問道。

    “沒有,但我總是感覺有人在監視我。”織田作之助如實答道:“哪怕是在家里也能感受到一些微妙的氣息。”

    蘭波也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庇護住對方一家,但他可以讓他們過得更安心一些,“帶上你領養的那三個孩子搬家,直接去我給你的地址,先不要管家具什么的了。”

    電話那頭,織田作之助預感到風雨欲來的征兆,也敏銳地察覺出了這些天的不對勁之處,可能是來自他的老板,“蘭波先生,公司未來是有什么變故嗎?”

    “日本未來將出現經濟危機,提前謀劃一下出路。”蘭波平淡道:“你是我的得力助手,這大半年里也接觸過很多事情了,應該知道公司其實就是GSS吧。”

    “知道,但是我覺得這個應該不要緊。”織田作之助耿直道:“你這邊是不是出了什么情況?”

    魏爾倫瞥了眼蘭波,蘭波關掉水龍頭,擦了擦手,對電話內頭的人說道:“我的情況比較復雜,有些棘手的敵人,他們不敢對我動手,但可能會對你下手”

    他忽然笑道:“織田,你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的話嗎?”

    “遇到危急時刻,用你的名字放狠話。”織田作之助的記性很好,但他還是有些不理解這樣的可行性,難道一個名字就可以震懾住敵人了。

    蘭波叮囑道:“真正會對你出手的人聽到‘我會和他們不死不休’多少會猶豫的,你出門在外注意安全,新家那邊我打點過關系,會有人幫您照看孩子。”

    織田作之助答應下來,就按照他的意思帶孩子們去新家了。

    這通電話剛打完沒多久,另外一通緊急的電話又來了,蘭波看了眼來電顯示,直接笑了,“王爾德看到我發的郵件了。”

    魏爾倫正在擦掉雞翅上面的水分,“你先接通吧!”

    蘭波按下去的那一剎那,聽筒里爆發出擔憂的聲音,“蘭波,我的天啊!你可算是給我發消息了,我差點都以為你不要我這個朋友了呢!”

    魏爾倫覺得這人完全沒有初見面的紳士風范了,咋咋呼呼地,像個愣頭青。

    蘭波笑道:“怎么會呢?之前不聯系你,是情況不允許。”

    “你們現在在哪兒?”遠在太平洋旅游區的王爾德問,“我能不能去看你們?”

    蘭波一一解答,“在家,至于你來看我們,還是算了吧!我不一定有精力保護你安全離開橫濱。”

    “柏林的動靜鬧得有點大,我這邊聽人說了你們的事,就一直在關注國際網壇。”王爾德絮絮叨叨地說道:“前兩天發現魏爾倫的通緝令撤銷了,你說這件事算是徹底結束了嗎?”

    告訴王爾德的人就來自「七大背叛者」,并非凡爾納,而是另一位戰爭中幸存下來的男人。

    對方警告王爾德離他們遠點,那群在風口浪尖上飄搖的超越者們,根本不是他這個脆皮可以招惹下去的,稍個不注意被鐘塔侍從盯上,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柏林那場今天巨變直接改變了三個超級大國的格局,可以說歐洲國家高層領導人幾乎沒有不警惕蘭波的人。

    ——做他們的朋友,風險性太高。

    蘭波把手機遞到魏爾倫面前,挑眉一笑:“保爾,你親自和他講一下吧!”

    “照顧好自己,有空我們會去看你的。”魏爾倫微微一笑,獨特的嗓音傳達感謝,幾乎無人可以模仿其中溫柔動人。

    “行!有空一定要來找我玩啊!”電話那頭的人語氣堅定而有喜悅,還想再說點什么,但又考慮雙方的情況沒有繼續下去。

    蘭波安慰他幾句,徹底安了對方的心,電話掛斷,他搖頭笑了笑,“背叛者的關系網啊!”

    魏爾倫拿起洋蔥放他手里,“切了,涼拌雞胸肉,我去看看果果。”

    蘭波接過任務,一邊切洋蔥,一邊想費奧多爾給的線索到底指向何處。

    頂樓上,已經睡醒了的兩個孩子停止對話,和中原中也齊刷刷地扭過頭,看向神色溫柔的魏爾倫。

    魏爾倫端著一盤子葡萄,招呼他們吃點水果,“不要挑食,補充維生素。”

    中原中也覺得這樣居家的話從他口中說出有些好笑,果果拉著chuya靠近過去,笑得甜美可人。

    氣氛正好,令人心情暢快無比。

    阿爾蒂爾從地下室走出來,沒看見人,就去了廚房,看了眼只發現蘭波,想了想還是過去幫忙備菜了。

    蘭波和他提起費奧多爾關于神的臨門一腳說法,阿爾蒂爾沉思許久,猜測道:“會不會是【特異點】?”

    仔細回想一下,費奧多爾利用澀澤龍彥引發迷霧挑起殺戮收集異能寶石,又在對方不備時葬送了他的生命,繼而誘導【人間失格】和【龍彥之間】深入接觸釋放異能本身模樣——龍。

    福地櫻癡的異能力同樣特殊,尋找到抑制異能,兩兩相撞要么抵消,要么陷入循環制造【無限矛盾型特異點】。

    “矛盾、無限循環、自虛空中誕生。”蘭波心想他們的意見倒是重合了,但能創造出什么樣的特異點呢?

    光是想想,就覺得麻煩。最重要的是,費奧多爾為何如此肯定會有神。

    裹得嚴嚴實實的【福地櫻癡】忽然出現,摘下口罩,“要試試嗎?多重矛盾體!”

    蘭波和阿爾蒂爾相顧無言,覺得福地櫻癡失敗完全是有道理的。

    首先,創造【特異點】的動靜完全是個未知數,影響范圍可大可小。

    其次,柏林發生的事情才過去多久,布拉姆又在他們手里,何必如此激進。

    照【福地櫻癡】的奇葩腦回路獲得力量,是深怕別人不來找麻煩嗎?

    【福地櫻癡】翻了個白眼,摸著胡子,嘲諷道:“明明已經知道辦法了,但卻不敢嘗試,你們到底在怕什么?”

    蘭波淡淡道:“看你可憐。”

    【福地櫻癡】一時之間無話可說,“……是因為可憐我,才命人給他們送信嗎?我知道你們也不是趕盡殺絕的人,能不能——”

    阿爾蒂爾也知道這事,神色凜冽道:“警告的話也傳出去了,要是還不識好歹,那就是他們自尋死路。”

    蘭波很清楚自己做的這些不是覺得愧歉他們,就如阿爾蒂爾所說一樣,他們實在不想平添殺戮,但對上門挑釁的仇人,那也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福地櫻癡】苦笑,“大倉燁子是個可憐的孩子,在嬰兒時期就被強行改造成死士,她這一生都沒有過一個完整的童年……你們的親友也是這樣過來啊!”

    蘭波絲毫不受道德綁架,“你已經死了,少操活人的心。”

    據他從對方記憶里看到的信息,欠了福地櫻癡人情的夏目漱石,自然會出面保住獵犬,為他們洗清嫌疑。

    剩下的就是個人情緒問題,大倉燁子會不會復仇。

    第328章 第 328 章

    328

    被【彩畫集】讀取的異能生命體, 即使保留著曾經的記憶與情感,也無法自主支配自己的行為和念頭。

    蘭波只稍微動一下念想,就能剝奪掉【異能傀儡】前身那僅剩的自我意識, 令其無條件地遵從他的內心愿望行事。

    強如【福地櫻癡】照樣難逃牽引,他所知一切會全部填充進蘭波的情報庫里, 就連他自己也可能在某一天會變成刺向同伴的尖刀。

    高深莫測的夏目漱石、鐵血無情的獵犬成員、日本政府犯罪組織「七號機關」、包括聯合國政府在內的許多秘密……

    蘭波一時半會也整理不完,但他并不著急, 有的是耐心挖掘,提取出與他有利的信息。

    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酒足飯飽, 困倦又從飽腹感中升起。

    這樣悠閑的生活,要是不好好享受,那實在對不起老天的眷顧, 以及自己風里來雨里去的艱辛。

    之前在監獄里過得不人不鬼生活的太宰治,吃完飯就溜去客房睡安穩覺了, 可能也不想被蘭波等人逮住問這問那吧。

    而他們哪有沒工夫管他, 中原中也心不在焉地幫著蘭波收拾桌上碗筷, 腦子里全是各方勢力傾軋、旗會和羊,還有處境艱難的村瀨警官……

    中原中也到底不放心, 打算問問蘭波自己能不能出去一趟。

    蘭波擔心他一個人出去遇上暗殺者,但他暫時又不能離開。

    阿爾蒂爾見狀, 主動提議,他和中原中也一起出去,正好熟悉一下這個世界的情況。

    面對如此可靠的人,中原中也心生感謝之情, 準備接下來幾天帶他好好熟悉橫濱。

    阿爾蒂爾和中原中也出門前,和窩在沙發上懶得動彈的果果打了聲招呼, 并且問他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

    果果看著戴著帽子、身高差距越發明顯的兩人,不禁莞爾一笑,眼里的光襯托得一雙藍眸更加通透明亮。

    他歪著腦袋,慵懶地說道:“記得帶上駕照,留意交警查車,回來的時候帶點新鮮水果、蛋糕零食。”

    “還有呢?”阿爾蒂爾覺得這一幕熟悉,下意識接上話,“堅果花生你不要嗎?”

    果果笑盈盈道:“都可以,但最好給我帶糖炒栗子和費列羅巧克力。”

    一旁昏昏欲睡的赭發孩子聞言,支棱著耳朵,也跟著他們記下這兩樣零食的名字,并且小聲追問那是什么。

    果果摸摸他的小腦袋,“好吃的,等你嘗過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他們一走,客廳又空蕩了幾分。

    小孩子的困意也重新回來了,眼皮子耷拉著,昏昏欲睡地靠著果果。

    魏爾倫關掉電視,順手抱起一個,又拉上另一個回臥室午睡,順便自己也補個覺。

    至于蘭波,他送兩人出門后,也陷入了忙碌中,這回著重處理GSS所面對的問題——銀行那邊停止放貸了,上升期的公司出現了資金熔斷。

    不出意外是政府搞的小動作,想要斷了他們留在橫濱的資本市場。

    蘭波聯系了所有干部,重新把【GSS首領】弄出來,線上開了個會議,統合一下意見,免得利欲熏心的人心提前四分五裂。

    菲茲杰拉德那邊的投資,以及以前一個資本大佬給的投資,雖然沒法實現長期效益了,但也不虧本。

    GSS目前主要收益來自給有錢人提供安保服務,售賣古董字畫、槍支彈藥,以及海外持續增長的證券期貨……日本待不下去,也可以去美國,實在不行還能去非洲。

    垮臺是不可能的,重點是有沒有人因為此次風波想要單干,他們本來就來自海外,不是雇傭兵,就是退伍軍人,抑或者本來就是黑手黨。

    以前被工會放棄時,單干做成了海盜,每天槍林彈雨,受傷流血喪命常有的事情。

    如果不是蘭波看中GSS的人際關系,他們早晚會被港口黑手黨吞沒掉。

    現在好不容易躺平掙錢了,有人偷偷摸摸地和他們說,“哎呀!蘭波其實是個法國間諜。他目的不單純,挾持你們首領,架空了GSS,還把你們當狗使喚,動不動就消失,有事就拋棄你們……”

    吧啦吧啦一通,GSS這群外國佬聽完更想笑了。

    前任老總沒點用,事業越干越黃。

    本來他們還擔心蘭波不靠譜,結果人家來頭大得日本政府都忌憚不已——法國頂尖級超越者,和國家關系密切,和暗殺王是親友,完全深不可測。

    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傻子都懂!

    這群和橫濱對著干的亡命之徒,確定蘭波不會跑路,心更踏實了,胃口也更大了。

    要知道原本日本政府就想要他們的命,現在只敢斷他們財路,就說明跟蘭波準沒錯。

    蘭波這邊態度也和善,和這些審時度勢的老油條表個態。

    ——想走的不留,錢也給到位,但如果一邊拿錢,一邊還想背刺。

    ——那不好意思了!真的一點也不介意先政府一步痛下殺手。

    黑暗組織就是這樣的,既要有實力,又要有魄力,還要有狠心,更重要的是忠誠。

    所以自古能長久的都是血緣關系的家族,就如意大利黑手黨,成員眾多且組織紀律嚴明,一直保持家族式管理模式。

    蘭波搞定完了GSS,就看到森鷗外給他發了一份文件。

    關于鐳缽街的整改計劃又停工待料了,具體原因是一些投資方今早無故暴斃,死亡現場遺留的信息都指向此次項目利益分配不均。

    警局那邊成立了刑事調查組,展開偵查工作,勢必要給惡勢力一個沉重打擊。

    兇殺案的背后自然是政府搞鬼,GSS的干部也提過,在他們看來不過都是小事。

    反正又不是他們殺的人,賴也賴不著他們啊!

    蘭波給了森鷗外回信,明確告訴他是七號機關作案,改建項目停了無所謂,大不了政府再看著鐳缽街變成罪惡巢穴。

    日本人的死活和他一個法國人又有什么關系,他就是賺點錢,還給日本政府臉了。

    高樓大廈中享受空調點森鷗外無語極了,他打了電話給夏目漱石,原封不動告訴他的老師。

    之后罵道:“政府發癲,橫濱這輩子都不可能走向正道,我也不管鐳缽街了,你們愛怎么折騰隨便吧!”

    也不管夏目漱石被頂撞成什么樣子,反手就掛了電話拉黑,可見森鷗外也毛了。

    秘書來電,說已經迷暈了立原道造,現在囚禁于地下室,由尾崎紅葉干部看管。

    森鷗外的煩躁稍稍緩解,召喚出三無蘿莉愛麗絲,面無表情前往地下室。

    立原道造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可他不知道森鷗外見過他的哥哥,看到武裝部出現這么一個熟悉面孔怎么可能不調查他呢!

    之前不驚動,那是森鷗外想看立原道造一步步沉淪下去,現在他繼續旁觀下去,那政府那邊分分鐘挑唆立原道造來刺殺他。

    他們這層關系得挑明了,人嘛!森鷗外也不會殺,反而還要策反過來為己所用,再不濟關起來一輩子。

    黑暗中,一束光從頭頂照亮,刺痛木椅上被捆住的少年的眼睛,他渾身疲軟無力,“首領,我做錯了什么?”

    鞋跟落地的聲音仿佛踩在人心上,直到森鷗外來到立原道造面前才消失,“那要問問你到底是誰了。”

    不良少年的喘息聲忽然沉重起來,艱難地抬起眼睛看著壓迫感十足的中年男人,“首領!你在懷疑我是叛徒!”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但仍舊透露著氣憤的味道。

    森鷗外摸摸從他身后黑暗中鉆出來的金發女孩,他意味深長地笑道:“福地櫻癡那個蠢貨,居然都沒有告訴你,我是誰嗎?”

    立原道造瞳孔猛地一縮,他不明白這和隊長有什么關系,追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重新認識一下,鄙人森鷗外,是當年主張不死軍團的軍醫,也是害死你哥哥的主要推手。”森鷗外頷首一笑,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僵硬的少年,“按時間推算,你應該繼承了你哥哥的異能力。”

    明明是溫和的聲音,卻令立原道造遍體生寒,他不清楚森鷗外給他注射了什么藥水,但一定是抑制異能的主要原因。

    但凡他可以使用異能力,那么他絕對會殺了眼前的男人。

    “你一定也覺得不可思議吧!”森鷗外撫摸著愛麗絲的長發,“為什么我會從軍醫變成港口黑手黨首領,可如果我告訴你真相,你接受得了嗎?”

    “什么真相?”立原道造紅著眼睛質問他。

    森鷗外揭開黑暗往事,“當年被選中參加常暗島戰役的軍人,大多數并不是正規軍人,而是普通平民,和被判刑的罪犯,以及參加過特殊改造實驗的試驗體。”

    立原道造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很快他又反駁道:“我哥是正規軍人——”

    “是!但你哥是被選中的一個,因為異能力的原因,他有幸被分到正常部隊參與戰斗。”森鷗外打斷他,“但正常人在那個地方也沒有退路。”

    “他是被不死軍團計劃逼死的。”立原道造咬牙切齒道。

    “的確如此,但根本原因是政府不允許投降,并且不斷派遣所謂的軍隊參加戰爭。”森鷗外面無表情道:“你的隊長就是當時執行軍官之一,你的副隊長就是那場戰爭中被改造的試驗體。”

    “人命在那個時候猶如螻蟻,可為了勝利,高層不計任何代價。”中年男人冷酷無比。

    “我提議不死軍團作戰計劃,從來沒有覺得單單依靠治愈系異能者無限治療軍人就能贏了戰爭。”他字字錐心,“而是想盡可能保全那些軍人的性命,以及前仆后繼的軍人。”

    結果嘛!那些人承受不住一次次死亡帶來的負面影響,自己崩潰也就算了,還把小晶子也搞瘋了,順便搞崩潰了整支部隊。

    問題是他們沒有撤退的可能,政府不投降,就會有人送死,還有一堆無視人倫的試驗體。

    連軍人的孩子都在這場戰爭中難逃一劫,又何況窮苦人,和流浪漢,以及失孤兒童。

    立原道造瞬間想明白了,他不敢相信自己身處的國家還能如此無下限。

    他麻木地聽著森鷗外繼續說道:“不要以為上了戰場的軍人可以撤退,我們所有人都被下了死命令,要么死在常暗島,要么就贏了其他國家再滾回去。”

    “在那座吃人的島上,土地越來越多,然而尸體卻不見蹤影……也就異能者的尸體會被回收提取異能力的,你的異能力就是最好的證明。”

    立原道造耳朵嗡嗡作響,因為他和哥哥的血緣關系,所以那群科學家就這樣踐踏了他哥哥的遺體,政府還蒙騙他為國效力。

    太可笑了!太荒唐了!他到底在做什么!受人蒙騙向同樣遭受折磨的人復仇嘛!

    人生是什么笑話?為什么他一點也笑不出來,心臟仿佛要爆裂了一樣。

    森鷗外冷笑一聲,“特別告訴你一件事,上了島就沒人能獨善其身,誰要是敢當逃兵,那家眷老小就一律充軍,或者扔進實驗基地。”

    立原道造把頭垂了下去,仿佛無法呼吸一樣,只能發出野獸的嘶喊,慘烈而又悲痛。

    第329章 第 329 章

    329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像是沙粒摩擦的聲音, 顫抖著從立原道造的喉嚨里擠了出來。

    他的情緒逐漸失控,飽含恨意地低吼道:“難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個黑手黨首領說的話嗎!”

    “立原道造,你其實一直在懷疑身邊的人, 只是缺少一個質疑他們的理由。”森鷗外負手而立,身前是不屈不撓的少年, 身后是不見天日的黑暗,單薄的肩膀仿佛能撐起未來。

    他望著那試圖自我欺騙的軍犬, 不茍言笑道:“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認清現實留在港口黑手黨,見證我一步步改變橫濱的格局。”

    立原道造深深低著腦袋, 倔強地不讓眼淚流出來,嗤笑道:“……真惡心啊!”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說對方,還是在說自己, 嘲諷的意味十足。

    森鷗外坦然以對,反過來把所有人都罵一遍, “人類一直很惡心, 這點毋庸置疑。”

    冰冷的目光從上往下打量, 立原道造感覺到強烈的嘔吐欲,胃部就像當初移植哥哥的異能力時一樣瘋狂攪動著。

    即使很不情愿, 但為了讓殺死哥哥的人付出代價,為了證明自己也有價值, 他還是繼承了哥哥的異能力。

    即使他很想反抗,但為了活下去,并且找到機會殺了面前這個男人,又不得不忍氣吞聲。

    森鷗外從那鼓起的青筋上感受到仇恨的力量, 再次確定這個少年不會歸屬于卑鄙小人,“立原, 其實從我見到你那刻開始,我就知道命運的齒輪又回到了原點。”

    “你成為我的部下,就像你的哥哥那樣表面上忠誠于我,心里卻猶豫彷徨。”中年男人感慨道:“然而你和你那懦弱且逃避現實的哥哥不一樣,你更能忍耐。”

    “就猶如沙漠里尋找綠洲的路人一般饑渴難耐,也能耐著性子摸索方向,絕不輕易放棄自己。”

    立原道造很想對他嗤之以鼻,但事實卻并沒有說錯什么。

    他只能沉默地聽著森鷗外自顧自地評價道:“明明披著軍犬的外衣,骨子里卻流著俠士的血脈,你渴望用暴力改變這個不公的世道,但是又不知道怎么使出一身氣力。”

    “仔細想想看,還有哪里比港口黑手黨更適合你。”立原道造不得不承認他被森鷗外的這句話撼動了信仰。

    獵犬不是合格的軍隊士兵,崇尚力量主義,在秉公執法的前提下肆意揮霍力量,散發個性。

    然而再如何肆意妄為,脖頸也有一條不能掙脫的鎖鏈。

    黑手黨暴力本身是錯誤的,但如果這個世界到處都是階級規則的束縛,那么不妨試試一力降十會打破僵局。

    森鷗外點到為止,轉身離開,給立原道造充足的時間思考人生。

    哪怕將來他是假意屈服,他也能一點點磨掉軍方打上的烙印,將對方培養成足以繼承港口黑手黨的第三任領袖。

    *

    悄悄去看了羊成員的中原中也返程的時候,忽然一拍腦門,懊惱起自己來,“真是自作多情,萬一給他們帶來麻煩怎么辦?”

    阿爾蒂爾反問:“難道你不去看就不會給他們帶來麻煩了嗎?”

    “可是我不去是不是風險就會降低一些呢?”中原中也嘆息道:“希望沒人發現吧!”

    “你這是杞人憂天了。”阿爾蒂爾安撫道:“放輕松點,他們沒有你照顧也過得不錯,起碼學會了獨立思考。”

    中原中也無話可說,以前的羊成員在他的縱容下無腦又巨嬰,現在的羊成員雖然生活水平大幅下降,但的確知道收斂鋒芒了。

    只要沒人找他們的麻煩,那么作為普通人而活,再難也不會比最初流浪那段時光艱險。

    “要去港口黑手黨附近轉轉嗎?”阿爾蒂爾自然地轉移了話題,“說不定會碰見你在起旗會認識的朋友。”

    “你是聽果果說起的吧……”中原中也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語氣有幾分漫不經心道:“其實除了平時娛樂放松會碰一面,大部分時候我們互不打擾,好像也達不到朋友的水平。”

    “你這樣疏遠和他們的關系,只是不想讓他們在組織和你之間為難。”阿爾蒂爾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出建議:“真正在乎你的人會主動平衡兩者的關系,你只需要大大方方地去面對就好了。”

    中原中也生硬地轉移話題,“我打個電話。”

    阿爾蒂爾問:“那我們去哪里呢?”

    中原中也一邊撥打阿呆鳥的號碼,一邊不自在地撓撓臉頰,“去唐人街,你記得路線嗎?”

    “沒問題。”阿爾蒂爾自信回他。

    中原中也很快就聯系上了阿呆鳥,他熟絡地詢問著:“阿呆鳥,公關官現在怎么樣?”

    “中也!”電話那頭的人先是驚喜地喊了聲名字,后又夾雜著感謝的情緒告訴他公關官的近況,“中也!多虧了你,我們的大明星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他現在和鋼琴人配合警方處理上次的綁架事件。”

    正在外面四處亂逛的青年,說:“估計這兩天就會有公告發出來……你呢?什么時候回來?”

    “什么公告?”中原中也心里的郁氣跟著消散,“警方那邊怎么處理啊?”

    “還能怎么處理呀?不就是說真兇另有其人,戴著人皮面具激情作案,警方救援及時,搶救回了受害者,而罪犯在逃跑過程中,試圖挾持無關路人反被槍斃了。”電話那頭的人語速極快,像是在說唱一樣。

    中原中也笑了笑,“這樣的話,太宰治就不是犯人了。”

    “中也,你還是多關心關心我們吧!”阿呆鳥不滿地嘟囔著,“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們有多擔心你和公關官,生怕你們在哪個小黑屋里遭遇不測了。”

    中原中也的心里泛起波瀾,他看了眼專注開車的青年,笑道:“沒有的事情,好好的呢!”

    “那……你還回來嗎?”阿呆鳥忐忑不安地問道。

    中原中也其實也有幾分不確定,故作輕松道:“難道我休息幾天就被開除了?不是說加入港口黑手黨就不能中途退出嗎?”

    “別人那是別人,你是你,不可同日而語的。”阿呆鳥笑呵呵道:“你要是不想回來,首領其實也不會多說什么,畢竟你有蘭波和暗殺王這兩個強勢得可怕的家人。”

    “我肯定是想回去的,但我也想問問首領的意思。”中原中也心里一陣暖流涌過,他和阿呆鳥的關系的確比其他人要強。

    信號另一端的阿呆鳥,佩服道:“你可真實在!”

    中原中也岔開越扯越偏的話茬,“不說這個了。有個事兒我也向你打聽一下,和公關官一起被遣送回來的村瀨,他怎么樣了?”

    “那個人啊!”阿呆鳥耐人尋味地說道:“他是退役警察,異能特務科再怎么樣也不會對自己人動手,你可別為了他去勇闖政府大樓啊!”

    “怎么會!”中原中也打消他的疑慮,“我可沒那么傻!”

    “不好說啊~”電話里傳來戲謔的笑聲,隨后又正經起來,“公關官對失蹤后的經歷閉口不言,除了首領知道發生了什么,我們都不清楚,你去問他也是沒用的。”

    “好了,等到我回去的時候,我請你喝酒。”中原中也爽快地承諾下來。

    “那可就說好了,別食言。”阿呆鳥爽快地答應下來,似乎生怕他反悔一樣。

    阿爾蒂爾琢磨森鷗外這個老狐貍分裂旗會是何居心時,中原中也已經撥出號碼,打給了森鷗外。

    鈴聲叮叮當當響了許久才接通,“中也。”

    “首領,是我,我已經回到橫濱了。”中原中也收斂笑意,嚴肅認真道:“太宰治現在和我在一起,他很安全,你需要我送他回去嗎?”

    “那他自己想回來嗎?要是不愿意就先麻煩你照顧他一下,等他消氣了再說吧!”聲音低沉,完全可以讓人想象出一個體貼溫和的男人來。

    “首領,你介意我現在的身份嗎?”中原中也最終問出了那句話,他是個不喜歡說假話的人,特別是面對有對自己好的人。

    雖然森鷗外有過很多算計,但于他而言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長輩了。

    “中也,身份真的重要嗎?比你這個人還要重要嗎?”森鷗外推心置腹道:“如果連你都這么認為了,那么曾經搞砸一切的我是不是該找個地縫鉆下去。”

    中原中也從蘭波那里了解過森鷗外的底細,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什么,所以這話真不知道該怎么接。

    他聽見手森鷗外落下一聲嘆息,包容感滿滿地說道:“你只是暫時有些迷茫,等回來以后可以來茶室和我聊聊,我們討論一下港口黑手黨的發展前景吧!”

    “我都這樣了,還可以成為港口黑手黨的下任首領的候選人嗎?”中原中也有些訝然,眼里的疑惑越來越深。

    他也不管阿爾蒂爾怎么看了,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森先生,你不用顧及我哥他們的,只要你說不愿意,那么我就不再回去了。”

    “中也,我不是勉強,而是覺得組織在你手里能走向一條正途,實現三刻構想的核心理念——保護橫濱。”森鷗外語重心長道,“你回來,我們促膝長談,我保證五年之后你就會成為下任首領。”

    中原中也有些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是不是太夸張了點?”

    “聽起來確實匪夷所思,但我向你發誓我是認真的。”電話里的森額外真的心累死了,“總之,等你回來我們詳談吧!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為什么選擇你了!”

    森鷗外掛電話的速度就和他拿手術刀切人的速度一樣快,中原中也還沒找回思緒,就無話可說了。

    阿爾蒂爾這才開口,“那位已經看清楚形勢,他就想借助我們的力量平衡橫濱的混亂局面,盡快壯大港口黑手黨,讓那群政客們少來橫濱指手畫腳。”

    中原中也犯愁道:“這就是聰明人嗎?走一步看百步,現在就能眺望未來了!”

    “他不是看透了未來,而是知道我們安于現狀,不會幫歐美發動殖民統治。”阿爾蒂爾給他分析道:“同時他也在賭其他人都是色厲內荏的夯貨,不敢孤注一擲。”

    中原中也對森鷗外更加敬佩不已了,“為了橫濱,森先生也是豁出去了。”

    “丟了一個首領之位,就能保證命,他可不虧本。”阿爾蒂爾覺得少年還是挺天真的,就與他仔細分析一通。

    那所謂的三刻構想,從一開始就是個狗屁辦法。

    表面上說三方勢力建設橫濱,實際橫濱最初就是因為黑手黨亂殺事件,政府解決不了了。

    要的就是森鷗外這個自己人,整垮了橫濱的三個龍頭黑·幫,先平復亂象,再廢土重筑。

    但森鷗外有本事,直接將港口黑手黨起死回生了,也令三刻構想具象化了一點。

    不過嘛!方向不盡如人意,往惡勢力方向去了。

    合作伙伴看清了港口黑手黨的危險性,其實已經容不下森鷗外了,為了抑制野心膨脹怎么也不肯給異能許可證。

    同時他們也需要森鷗外牽制GSS和其他黑手黨組織,不說是坐收漁利之利,起碼是兩害相爭,不至于一方獨占鰲頭。

    在異能特務科設想中,蘭波再厲害也不可能知道森鷗外其實是軍方出身,代表政府的暗勢力。

    為了橫濱,森鷗外再怎樣野心勃勃,也不可能讓歐洲人占領橫濱市場經濟。

    代表政府的異能特務課、夏目漱石,從一開始就把森鷗外當成棋子,反過來森鷗外也拿他們當棋子,開辟自己的道路。

    要是沒有柏林這檔子事,政府機關等到時機來臨,就會暗中挑起兩個組織對立起來。

    偏偏GSS這邊加重砝碼了,歐洲再次對日本發難。

    日本政府這邊焦頭爛額,森鷗外也迫切需要給橫濱帶來新的轉機,戰爭時日本背叛了德國,現在又惹毛了英國,唯一一點良好的關系就是蘭波等人。

    這點關系不足以和法國建立良好友誼,但有蘭波這一家子超越者在,橫濱就多了一個安全保障。

    歐洲國家也不會動不動就來放狠話:“我就要滅了你。”

    雖然這樣橫濱也挺掉價的,還要蹭超越者的光環,但蹭到就是賺到真的挺好用的,特別是在日本沒有自己超越者時。

    再繞回來看待森鷗外準備扶持中原中也這個事吧!他冒險了,但這個險值得冒。

    中原中也用一種看太宰治的眼神看著阿爾蒂爾,而阿爾蒂爾不動如山,淡淡道:“世界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利益則是相互依存的,唯有感情難以計算。”

    “人活一世,有時候吃虧也是占便宜,占便宜也是吃虧,重點是如何不損害自身核心達成目的。”他說完笑了笑,涼薄得很。

    中原中也切實地感受到了他活了很多年的那種感覺,并且深刻認識到自己還是太嫩了,必須得找個地方磨一磨。

    法國是蘭波的母國不適合,歐洲其他國家又有危險性,日本雖然幺蛾子多,但強者一只手摳得出來,折騰出事也兜得住。

    第330章 第 330 章

    330

    阿爾蒂爾和中原中也去了唐人街, 一邊轉悠,一邊買東西,一個黑衣人忽然冒出來, 若即若離地跟在他們身后。

    男人跟了差不多十幾分鐘,才決定好了靠近, 但這時中原中也已經很不耐煩了。

    俊秀的少年雙手插兜,冷冷地打量起眼前的矮個子男子, “我說你啊!到底想干嗎呢?跟個蒼蠅一樣很煩人的。”

    “在下并無惡意,只是想請兩位去咖啡廳坐坐,和我的長官聊聊關于村瀨的故事……不知能否賞臉。”為首的中年男人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客氣又禮貌地表示一番。

    “嘖!”中原中也心里一沉,冷哼道:“我不去你能怎么樣?”

    方方面面都普通的中年男人頓時面露難色,囁嚅道:“對不起, 我冒昧了。”

    說罷,他欲要轉身離開, 心里祈禱著這招有用, 然而什么也沒有發生。

    阿爾蒂爾扶了下帽檐, 輕輕拍了下中原中也的肩膀,附耳小聲道:“想去就去, 有我在,喝一杯咖啡也沒什么要緊的。”

    “我和村瀨無緣無故, 以前有什么恩情,也在柏林一筆勾銷了,他的死活不歸我負責。”中原中也皺著眉,聲音故意抬高說給那蝸牛挪步的男人聽, “我們回去,省得又看見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壞了心情!”

    此話一出, 那中年男人都僵在原地了。

    政府如果非要對無辜者痛下殺手,那中原中也就是有分身之術,也保不住羊等人。

    的確!還不如硬氣點和他們對著干,看看對方敢不敢招惹下去了。

    面對異能特務科部下想要辯解的表情,中原中也直接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異能特務科這套手法典型是想空手套白狼,現在用村瀨來試探他的想法,等坐下談了就不知道會怎么樣試探他的底線了。

    既然異能特務科如此忌憚他的家人,他又何必上這個套,白叫別人以為自己是什么軟柿子——好拿捏!

    阿爾蒂爾對此很是欣慰,可見!他車上那一通話是說到中原中也心里去了,讓少年人徹底明白政府也不過是個兩面三刀的組織機構而已。

    而頂著壓力山大的部下,灰頭土臉地去和種田長官匯報情況。

    種田山頭火嘆息一聲,“看樣子!中原中也對日本是徹底寒了心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對政府寒心的人越來越多了。

    夏目漱石端著咖啡的手微微頓住,垂下眼簾,遮住眸中復雜交織的情緒,“這怪誰呢!為了創造超越者,為了贏得戰爭,殺了一個又一個孩子,我們才是真正罪孽深重的人。”

    明明有能力阻止,卻默認慘劇不斷上演,明明自己貪生怕死,卻要別人拼個你死我活。

    如今這樣的局面可謂是自食惡果,難道還要一錯再錯嗎?

    “大倉燁子的情況已經上報給了調查員,就算是為了政治正確,他們也不能對她動手了,至于獵犬其他人……”種田山頭火頓了頓,眼神晦暗不明。

    “內閣大臣意見是直接解散,從此開始不許他們再執法監督了。”他端起瓷杯,微抿了一口苦澀的咖啡。

    “等風波過了,就轉到第七機關,徹底做個隱形工具,某天一紙命令又讓他們暗殺蘭波等人。”夏目漱石略帶嘲諷,“有些老東西打得一手好算盤呀!”

    種田山頭火淡淡笑道:“先生既然明白,就該知道我這個位置實在難做。可以的話,我也想像您一樣做個隨心所欲的自在人。”

    夏目漱石眉頭一皺,沉默良久,最后下定決心,“我這個自在人也是時候撿起老本行,為這個沉疴不起的國家祛腐生肌了。”

    既然好言相勸不能令封建勢力停止迫害,那就以殺止殺,借此時機祛除貪污腐敗分子,還平民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好了。

    *

    回到家后,阿爾蒂爾一人包攬搬運工作,想吃的東西擺在茶幾上,伸手就能夠到。

    果果從阿爾蒂爾手里接過一大盒新鮮榛子,滿眼驚喜地撥弄著,“這個可不好買,你和中也費心了。”

    阿爾蒂爾又拿出一盒子胖嘟嘟的蓮蓬,放到他面前,“另外還有荷花、荷葉、藕尖、蓮藕,今晚吃荷花宴。”

    果果笑逐顏開,“我要吃荷塘三脆,酥炸荷花、荷香糯米肉。”

    開頭第一個菜讓眾人迷糊不已,而阿爾蒂爾笑點頭,又問他:“難道沒有別的了。”

    “荷香蒸排骨、荷葉雞、清炒藕尖、涼拌藕片、桂花糯米藕……”果果一點也不客氣,掰著手指頭報自己要吃的菜,“蓮子百合羹、荷花魚燉豆腐……”

    蘭波搖頭失笑,“果果的腦子里一半是吃的東西。”

    魏爾倫眨了眨眼睛,“我以前也沒聽他說過啊?”

    中原中也看著和諧共處的一大一小,笑道:“可能是不想你太累了。”

    太宰治嘖嘖稱奇,他覺得自己這幾天絕對不能離開,光聽那荷花宴的菜名就比懷石料理更有食欲。

    “總之,有好多我想吃的,你以后慢慢做吧!”說了一籮筐的菜名,果果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仿佛白發青年一定會做到。

    阿爾蒂爾頷首一笑,眼里滿是寵溺,溫柔地答應道:“沒問題。”

    果果圈住一愣一愣沒回過神的小chuya,蹭蹭臉蛋,“chuya,未來我們有口福咯!”

    chuya茫然不知,有些手足無措地抱著忽然幼稚起來的哥哥,他一邊說:“口福……是什么?”一邊撫開落在臉頰上癢癢的發絲。

    果果解釋道:“口福就是,一輩子不缺好吃的。”

    chuya點點腦袋,似懂非懂地看著溫潤如玉的阿爾蒂爾,哥哥說的“口福”未嘗不是幸福的延伸。

    其他人有些理解為什么他們記憶不全,也能如此其樂融融了,因為他們本來就認識彼此,那些隔閡早已煙消云散了。

    果果十分愉悅地拉著chuya剝起了如青色花朵的榛子果實,以及胖嘟嘟的嫩蓮蓬。

    小家伙對什么都很好奇,會聞聞嗅嗅,果果剝開生的榛子、去芽蓮子會送到他嘴邊,chuya順口就會咬住,清脆的果實撲面而來。

    魏爾倫知道果果這是在用這些自然的元素來豐富chuya的感知,幫助他適應這個世界,光從這一點來說,他就已經是個很細心的哥哥了。

    中原中也身心放松下來,主動和他們說了許多話,魏爾倫很高興他能看清其他人的虛偽。

    中原中也擔憂地看了眼太宰治,而太宰治無所謂道:“不用這樣看我,我早就知道森先生不會讓我成為港口黑手黨下任首領了,再說我對首領之位也沒有興趣,誰想和他一樣被困在高樓上啊!”

    “那你為什么要加入港口黑手黨。”中原中也不解道。

    太宰治聳肩,“別看我一直隨心所欲,動不動去跳河、上吊,但其實我比你更身不由己。”

    “光有智力,而無自保的強大武力,就是我的原罪。”他一句話解釋清楚。

    他們都是非常清醒的人,有些事想想也能明白,怨天尤人沒有一點好處,反抗不了不如看淡點,起碼這不緊不慢的日子就能迎來轉機。

    第331章 第 331 章

    331

    天上濯濯生輝的星月灑落一地清暉, 涼爽舒適的海風卷起蓬松的云四處游蕩,樹影婆娑起舞,蟲鳴稀稀疏疏。

    喧嘩人世間, 有人停止呼吸、遠離塵世,有人發出哀嘆、吟誦不幸, 有人怡然自得、獨享自然。

    雖然這個世界很大,但每個人抬頭仰望天空時, 也只專注于自己眼前的那一片風景。

    柴米油鹽醬醋茶填滿了人的一生,人要為了碎銀幾兩而煩惱不已,誰又會有空關心這世界上消失的存在。

    自那天之后, 日本高層集團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爭執和矛盾,多了一些平和的中肯之言。

    生活慢慢回歸正軌,愛恨情仇也隱匿在心底深處, 像是蜜蜂的尾刺輕易不能顯露。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整日無所事事,過了兩三天混吃等死的日子, 感覺自己身上的肥肉都快頂掉肌肉了。

    兩人一致決定在被米蟲腐蝕掉他們意志之前, 回到港口黑手黨組織上班摸魚。

    蘭波等人對此早有預料, 不是所有人都樂終于成天待在家里不出門的,有些人天生閑不住。

    甭管是出去做什么, 創造多少價值,單單就是接觸信息量豐富多彩的外界, 也會覺得一天充實無比。

    反正,家永遠就在這里,中原中也想回來就能回來。

    *

    一輛黑色轎車穩穩停在港口黑手黨本部的停車場,專門傳達干部及首領指令的郵差, 在兩名少年下車前再次交代一遍森鷗外的要求。

    中原中也和郵差保證道:“放心!就算是捆,我也會把太宰治帶去面見森首領的。”

    太宰治無語極了, 郵差先生感動極了,然后請他們兩個下車走人。

    一下車,太宰治就和中原中也拌嘴,兩人一邊拌嘴,一邊去坐電梯。

    恰好同路的黑手黨們,驚訝地發現【雙黑】搭檔居然回來了。

    他們全須全尾回歸的消息瞬間傳到了領導圈子里,有人歡喜有人愁,眾人反應各有千秋,卻都影響不了港口黑手黨森鷗外的決策權。

    兩個少年在頂樓辦公室待了快一個小時,重新回到自己的辦公區。

    太宰治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下屬全罵了一遍,連頂頭上司失蹤都不知道,一天到晚拿得薪水不如喂狗。

    下屬們面上唯唯諾諾、低頭認錯,心里開始鬼哭狼嚎,暗嘆好日子結束了!

    作死的小祖宗不愧是首領的貼心好弟子,打了旗會大明星一槍,還能坐穩準干部的位置,看這情形今后的日子更難熬了吧!

    如果不是每月到手工資遠甚其他同級,他們真的不知道這樣苦逼的日子該怎么過了。

    太宰治那邊愁云慘霧,而中原中也這邊一片風平浪靜。

    中原中也回來第一件事先確定部門人數,然后問了一遍自己不在期間的大小事,之后分了各自任務,就該干嘛就干嘛去了。

    下屬們早有默契,一般能解決的事情都穩妥點辦好了打個報告。

    而遇到難啃的硬骨頭就上報給大人,交由中原中也親自處理,最多三天就能處理完事。

    回來一上午,中原中也還見了很多人,不是同級,就是更上一級的干部,之后又去舊世界酒吧喝酒。

    旗會五人張燈結彩歡迎他回歸,總之絕口不問中原中也請假后發生的事情。

    公關官經歷這次事件后,雖然性命無虞,但是他的身份已經暴露。

    官方沒有實質證據緝拿他,但卻有千百種理由封殺,禁止他繼續演藝事業。

    準確來說下個月,公關官就要發通告辭別他熱愛的演藝生涯了。

    “以后做什么?”中原中也知道這件事,有些惋惜他以后不能演電影了。

    公關官仰起精致的下頜,瀟灑不羈地笑道:“去給鋼琴人當秘書。”

    穿著黑白格子風衣的鋼琴人當場噴了口酒,叫苦連連:“你哪是來給我當秘書的,你是來我這里當吉祥物的吧!”

    阿呆鳥拍著中原中也的肩膀,大笑道:“鋼琴人,你可不要小看人家大明星的實力啊!他哪點比你之前那個貪心下屬差了!”

    雌雄莫辨的公關官一臉溫柔地幫鋼琴人擦掉手上的酒漬,笑容有些不懷好意地的味道,“這可是首領的命令哦!”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自己主動請纓的。”鋼琴人十分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他當然喜歡又能力的人做副手,只是他們這層朋友關系,多少有點不利于上下級溝通啊!

    “那你也去找首領把我辭退掉唄!”公關官笑得十分得意,眉梢微微上翹,越發魅惑人心。

    眾人都笑作一團,喝了點酒,又打起臺球來。

    *

    海景別墅里,沒了兩個少年在,家里也冷清了不少。

    蘭波和魏爾倫在廚房準備午餐,果果帶著chuya和阿爾蒂爾在花園扦插栽培謝了沉重花頭的繡球,修繕亂長的月季枝條、紫藤花枝、凌霄花新出土的芽……

    這兩個人一邊修剪花墻,一邊當著chuya的面堂而皇之地說起了中文。

    “果果,我估測這個世界雜糅了起碼五支不同的力量體系。”穿著黑襯衫、黑西褲、涼拖鞋的阿爾蒂爾,把頭發全部扎了起來,垂在后背。

    “異能者、咒術師、除妖師,以及愛爾蘭神話和克蘇魯神話。”白發青年干活的同時,說出這五個不同的世界體系象征力量。

    “那丘比算什么?”果果把月季上面的刺擼掉后塞給天真懵懂的chuya。

    在他聽來,阿爾蒂爾的意思很好理解。

    就是說這個世界不是單一的小說漫畫塑造出來的,而是好幾個不同的作品黏合在一起形成的綜合世界。

    阿爾蒂爾干脆利索地剪掉沒有芽點的椏枝,“丘比自成一體,它來自魔法世界,你可以把它看作是,引誘魔法少女墮落成魔女的契約獸。”

    果果動作微頓,“魔法少女?那它找我……是不是意味著它的腦子有問題了?”

    倒不是介意男女,只是不理解為什么它會改性。

    “或許是……吉維爾把它引誘過來了。”阿爾蒂爾其實有些無言以對了,“畢竟異能也是有意識的存在。”

    他不知丘比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但他知道【特異點】這個東西是沒有性別的。

    “這樣就合情合理了。”果果接受自然,“丘比是想借我的口拿下吉維爾逸散出來的能量,而吉維爾也想借丘比擺脫我的束縛。”

    阿爾蒂爾心情低落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吉維爾的真身是誰。

    清脆的笑聲喚醒阿爾蒂爾走神,果果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不管丘比和吉維爾怎么樣聯系上的,但起碼我還是我,它們兩個主宰不了我的決定。”

    阿爾蒂爾勉強一笑,果果沒看到他臉上的苦澀,輕聲說道:“和我說點更實在的,你看到的未來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的呀?”

    每個故事都有它自己的主角、配角、反派,以及背景介紹和命運走向。

    通俗點說,就是社會背景、出場人物、時間節點、重要事件、人物死亡……這些內容構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可以把它看作是某個人種下的一棵大樹,細小而分散的情節看作是根、莖、葉、花、果、種子。

    當外來力量截斷了某個主要枝干,那么原本應該在那根枝干上長出來的莖、葉、花、果、種子就會消失。

    但這棵缺了枝干的樹,它的根還沒有斷,還在源源不斷地汲取營養。

    這些多余的營養成分,自然也會擴散到其他部位,形成新的芽點,使新的枝干繼續生長繁殖下去。

    原定的枝干消失,新的枝干不符合種樹人的要求,那么就會有人想要扳正它的形狀。

    故事之外,屬于劇情的力量就開始慢慢顯現出來了。

    他們在柏林時發生的一切,少不了命運線的束縛。

    所以丘比會說,離了果果,死亡就會重新找上蘭波——什么注定的死亡完全就是強行降智的光環。

    雖然阿爾蒂爾對這些世界有大概了解,但他也不知道歪了脖子的世界樹會有什么樣的未來。

    耳畔遲遲沒有回音,果果意識到自己的提問難倒了阿爾蒂爾。

    “以你的經驗來分析,我們現在還需要做什么嗎?”金發孩子悠然一笑,他將剪下來的花遞給chuya,說得更具體了些。

    潛臺詞就是——‘你看了那么多小說漫畫,總能記得一兩個重要的情報信息吧!’

    這一下點醒了阿爾蒂爾,與其猜測無形的命運之手如何左右他們,不如想想如何左右故事本身。

    他們想要在綜合世界生活下去,最好是摸清楚它到底以哪個小說為中心,再往細節入手。

    阿爾蒂爾微微側身,蹙眉說道:“潛伏在N身邊的那個詛咒師,他叫羂索。”

    果果問:“然后呢?”

    阿爾蒂爾想到蘭波這些天的收獲,以及始終沉睡的布拉姆,語調沉重道:“不出意外的話,羂索肯定已經知道【荒霸吐】和【溫柔森林的秘密】了,也和費奧多爾有過短暫合作。”

    他低頭看著小小兩只的孩子,眼里有無窮無盡的擔憂,“我會想個法子把它除掉的。”

    chuya聽出磁性嗓音中蘊含的冷意,他早已覺察到他們在說很私密的事情,但不明白為什么不能告訴他。

    他挪動腳步走到兩人中間,仰著頭,有些警惕看著一直在說些聽不懂話的白發冷峻青年。

    果果摘下手套,摸摸小家伙蓬松的發頂,輕聲細語地安撫道:“chuya,我有點口渴了,能去幫我端杯水來嗎?”

    阿爾蒂爾靜默不語,眼底劃過幾分惆悵。

    chuya左右為難,他擔心哥哥被騙了,欲言又止許久,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照做了。

    等chuya走遠了點,果果輕聲說:“怎么做,你告訴我。”

    阿爾蒂爾遲疑道:“這件事涉及咒術界的未來發展,御三家的五條家主一定會幫我們。”

    果果莞爾一笑,“懂了,我來聯系五條悟,看看他是個什么反應吧!”

    chuya端著貓爪玻璃水杯,小跑過來,“哥哥喝水。”聲音軟軟糯,比最開始流利不少。

    如今他也會使用異能力了,剛才運用的很好,確保自己跑的時候,杯中水不會灑出來。

    “謝謝chuya。”果果笑得更加溫婉動人了,一口氣喝掉一半。

    他從口袋里拿出帕子給chuya擦擦額頭的細汗,又讓他也喝點補充水分。

    chuya成就感滿滿,“魏爾倫哥哥說,等會吃飯,下午再弄。”

    果果澄澈的眼眸中漾開柔和的笑意,“好的,剩下的都交給阿爾蒂爾了,下午我們坐著看他干活吧!”

    阿爾蒂爾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戳在那雪白柔軟的臉頰上,按出一個酒窩,“好過分哦~”

    chuya第一個不干了,鼓著腮幫子,拉著果果躲開。

    雖然他什么也沒有說,但鈷藍的大眼睛就是寫滿了不滿。

    這可把果果可愛得不行了,他心情愉快道:“可惜沒有拍下來,看樣子要隨身帶著手機了。”

    看在弟弟可愛的份上,他懶得計較阿爾蒂爾干了什么了,牽著chuya的小手回屋里吹空調。

    chuya眨眨眼睛,扭頭得意地瞥了一眼停在原地的阿爾蒂爾,仿佛在說:“哥哥喜歡我,不喜歡你。”

    跟在后面的阿爾蒂爾眼神幽怨,反正這個便宜弟弟無論什么時候都不喜歡他。

    第332章 第 332 章

    332

    餐桌上, 果果說了聯系五條悟的打算。

    他主要想問問五條悟,過去這么久有沒有加茂憲倫,和制造“血池”的詛咒師的蹤跡, 以及【虎】到底是什么研究出來沒有。

    蘭波和魏爾倫對視一眼,不由得想起和五條悟所見的最后一面。

    那時白發小少年在他們面前表現得真誠且堅定, 希望他們幫忙解決空間封閉問題。

    “最近的動靜也挺大的,五條家不可能沒有收到風聲, 既然都沒有主動聯系我們,可能是想避避風頭。”蘭波側頭看著果果,眼里倒映出孩子恬靜柔美的臉龐。

    他神色溫和地說道:“以防萬一, 你先別聯系五條悟,我等會兒試試能不能打通五條家主的電話。”

    那個知道【特異點】的奪舍者,到底也是個麻煩, 而另一個不知所蹤的詛咒師,當初可算害慘了他們。

    至于兩面宿儺這個特級咒物, 反而是最不要緊的東西。

    阿爾蒂爾心里松了口氣, 他想要是聯系不上, 等過段時間自己悄悄地去趟京都,探明五條家那個家主是什么來頭。

    吃得差不多, 魏爾倫問chuya:“吃飽了嗎?”

    “飽了!”堅定且稚氣十足的回答響起,經過這幾天努力, chuya已經不再計較這位大哥哥打暈自己的事情了。

    魏爾倫擦了下手,輕柔地摸了摸chuya的肚子。確定是真的吃夠了,就拿桌上的濕巾、餐巾給他擦嘴、擦手,抱他下桌。

    chuya全程乖巧地配合著, 他吃飽了再等會就會犯困,魏爾倫打算讓他看會動畫片。

    有魏爾倫照顧小家伙, 果果就閑得自在了,他擦了擦嘴,也下了餐桌。

    客廳就只剩下蘭波和阿爾蒂爾了,兩人收拾起碗碟,一人擦桌子,一人打掃廚房衛生。

    把餐具都放進洗碗機,按下清洗鍵后,蘭波站起身,抬眸看向有話想說的同位體,“怎么?”

    “沒什么。”阿爾蒂爾幾番猶豫,還是放棄將里梅其實是兩面宿儺得力干將的信息告訴蘭波。

    蘭波看著他離開,沒有多加挽留,只是注視對方背影的目光又深邃了許多。

    雖然他也在意chuya打的小報告,但既然果果不想讓他們知道,那就算他態度強硬也撬不開他們的嘴的。

    下午三點多,蘭波打了五條家主的私人號碼,第一通電話沒有人接,幾分鐘后,他又打了第二通電話,在即將掛斷的時候接通了。

    “蘭波?”說話的人明顯是個少年,情緒很平靜,聲音清越、略帶磁性。

    果果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伸手和蘭波要了下手機,“五條悟,是你嗎?”

    “是我。”少年嘆息道:“你們有什么事情嗎?”

    果果環視一圈,其他人沒有開口,他輕聲問道:“我有點事情想問問你爺爺,他老人家還好嗎?”

    “……你們要找的五條家主已經死了,就在小半月前,現在我是五條家家主,有什么事情問我就好了。”眾人耳旁回蕩著略顯低沉的旋律。

    果果沉吟片刻道:“悟,你害怕我們嗎?”

    “我為什么要怕你們?就算你們想對我不利,也該掂量一下五條家蘊藏的詛咒吧!”少年壓低聲音道,“別以為超越者就能為所欲為了。”

    “本來想問問之前的事情進度如何了,現在我覺得可能得過些時間,我們才能好好談談了。”果果感覺到他的防備,就像一只刺猬一樣敏感,五條悟在用尖銳的一面保護著軟弱的腹部。

    “詛咒師沒那么好找,等有消息再說吧!”電話那頭的人又重新恢復平靜,“再說了,你們那么厲害,哪里還需要一個封建家族——”

    “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爭。”果果干脆利落地打斷他,“等你從悲傷中走出來了,如果你還想阻止占卜中的血色預言,那就給我打電話吧!”

    “日本應劫不是正合法國的意嗎?”五條悟不解道:“為什么要幫我,你們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少年,雖然是五條家家主,但他們想要的東西,貌似也給不起。

    知道五條家主死了,阿爾蒂爾和蘭波心里閃過一個想法。

    他們在想要不要去薅羊毛,趁著五條悟沒有發育起來時,直接扼殺了這顆日本新星。

    果果坐在沙發上,摸著chuya細軟蓬松的赭色頭發,“可能……你比較像主角。”

    “哈?”一個拉長的疑惑詞,這大概是五條悟目前為止最像小少年的一瞬間了。

    五條悟接下來的態度明顯好多,有些嗔怪,“你是在搞笑嗎?還主角,如果我是主角,那你們是什么,幕后操縱的大反派?”

    魏爾倫眼里劃過不悅,他現在比較敏感一些東西,雖然不是很想和一個失去親人的孩子談論是非,但也不希望他把怨氣發到他們身上。

    果果在他開口前,搖了搖腦袋,示意魏爾倫別和五條悟計較,人家沒了爺爺很可憐的。

    當然!也是五條悟敢暴露自己當家作主這事,讓他有了幾分好感和信任,不然誰想理鬧脾氣的小孩。

    果果清了清嗓子,打算結束通話,“五條悟,我們下次再聊吧。”

    “下次!什么下次!你好好說說看,我怎么是主角了,我哪里像主角了。”五條悟不干了,他鬧了。

    聲音一下比一下高,果果不得不拉開距離,輕笑道:“不和你聊了,拜拜!”

    話音落下,不等人家再開口,痛快地按下掛斷鍵。

    “什么神子,明明和波斯貓一樣口嫌體正直。”果果拋著手機,語調輕快又富有韻律,向所有人表達著自己的感受:“有時候和他聊,感覺像逗貓貓一樣,順著毛他嫌你靠太近,給他留點個人空間了,他又嫌棄你疏遠。”

    “家里不能……養貓!”chuya心里頓時生出危機感,什么貓,那就是個齜牙咧嘴的壞人!

    在他簡單點腦回路里,實在不想靠更深的了解分辨一個人的好壞了。

    阿爾蒂爾和蘭波將小家伙眼里的情緒盡收眼底,有人分散火力可是一件好事,千萬不能在chuya面前提前笑出來。

    果果接住手機,好奇道:“不喜歡貓嗎?那狗狗怎么樣,像棉花糖一樣蓬松柔軟的薩摩耶犬。”

    魏爾倫提議道:“改天,我們一起去寵物店看看。”

    chuya猶豫不決了,“那我要看看,才知道喜不喜歡。”

    所有人笑了起來,逗了chuya一會兒后,魏爾倫分析起了五條悟透露的信息,“五條悟說他爺爺是小半月前死的,算算時間,起碼也有七天以上了。”

    蘭波接著說道:“七天以上的重大事情,潛伏在咒監會的情報員,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吸血鬼這邊也以為御三家一如往常……”

    “至今為止,連訃告都沒有發出來。”他猜測道:“這樣看來,喪事是被五條家瞞住了。”

    咒術師死亡,遺體會交給專門的入殮師銷毀,確保不會滋生詛咒和咒靈,同時也防止通靈者對亡者進行詛咒或者讀取。

    五條家主的死能瞞住外人,就說明五條家內部成員之間足夠團結一致。

    雖然這樣做不一定能瞞咒監會和加茂家、禪院家太久,但每爭取一天時間,五條悟就會強大一分,而敵人的勝算就會少一分。

    果果揉了揉chuya的臉頰,“可是這么重要的事情,五條悟卻愿意告訴我們。”

    真誠是把無形之刃,一旦被揮中,可就不得了了。

    現在唯一要確定的就是五條家主是不是真的死了。以他們對五條悟的了解,小少年一向光明磊落,性格直率,還不至于那么缺德,詛咒自己爺爺死了小半月的。

    五條家主雖然一開始就別有心意,讓五條悟和果果認識了,但他所做一切并未傷害他們,還提供良多助力。

    即使知道他們歸屬于法蘭西,不可能給日本人好臉,也沒有背后捅刀。

    蘭波感受著不存在的良心在跳動,他對五條悟這個小孩下不了手了,“御三家要是能一直保持這樣冷漠的狀態,我們也沒必要針對他們做什么。”

    一個國家的毀滅,就是從人心冷漠開始,御三家的高傲自大讓他們不屑于普通人為伍。

    何況!殺了五條悟百害而無一益,掌握詛咒術法的五條家發現自家神子沒了靈魂,滿門都要來找他們麻煩,屆時日本也有借口對他們出手。

    ——劃不來!大寫的劃不來!

    阿爾蒂爾瞬間熄滅了一刀砍斷《咒術回戰》劇情的想法,他感覺自己的戾氣有點嚴重,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充滿詛咒的國家的影響。

    *

    被果果掛斷了電話的五條悟,獨自消化掉所有情緒,他發現除了一開始蘭波說了話,之后都是果果和他聊。

    雖然五條悟很想打電話繼續說道說道什么主角不主角,但人家一直好言好語,自己又放了太多不客氣的話,反打回去又說什么?

    難道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揪著不要緊的話吵吵鬧鬧嗎?他現在可是五條家的家主啦!

    糾結許久,手機被無情地摔倒蒲團上,身量拔高到一米六多的白發小少年。

    此刻拉不下面子,也無法直面自己的內心。

    果果給予了平等的尊重和安慰,也讓五條悟越想越覺得煩躁。

    他不想承認自己想要一個朋友,但他又確實渴望一個不在乎他身份,只把他當悟對待的人,哪怕這個人是接近神的非人。

    雖然族人都安慰他,逝者已逝,而生者則更當自強不息,可五條悟那一顆自詡無心無情的心卻始終隱隱作痛。

    明明見過那么多人死亡的場景,可當五條悟感知著老人一點點停止呼吸時,卻僵硬得完全不能行動。

    那個期望他走向更大的世界的老人,那個為他保駕護航十多年的老人,那個一點點榨干自己靈魂的老人,就那么無聲地離開了五條悟。

    ——從此以后再沒有人會像老人一樣關心他,愛護他,從此以后這偌大的家就由他承擔起來了,從此以后他也要走老人的道路。

    五條悟不明白權力和地位有什么好的,他這十幾天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回憶老人陪伴他度過的點點滴滴,有慈祥的,有嚴厲的,有無奈的,有傷心的。

    那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午后,老人離世前最后留下那句話始終縈繞在五條悟的腦海里。

    躺在柔軟床榻上、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的枯槁老人,虛弱著對他說道:“悟,即使是五條家主,也可以有真心相待的朋友的,不要封閉自己的內心,喜歡的東西一定要爭取得到,厭惡的東西想方設法也要推開,不要被任何人阻攔住腳步。”

    這不是五條家主應該有的態度,但是一個長輩臨終前的肺腑之言,他不忍心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被古老而又陳舊的傳統思想束縛。

    午后炙熱的陽光,透過窗戶照亮神社的布置,五條悟彎腰撿起老人生前使用的手機,確定沒有摔壞了,才松了一口氣。

    他坐在蒲團上,屈起膝蓋,如蒼藍明月的眼眸流露懷念之色。

    時光仿佛靜止,少年望著神社外的藍天白云,視線不知為何漸漸模糊不清。

    自五條家主離世后,五條悟終于流出了眼淚,他自言自語道:“我才沒有悲傷,我是高興爺爺,他不用被病體拖累了,他解脫了……遠離束縛,擁抱自由……”

    五條悟抹掉臉上的眼淚,清瘦下去的臉頰被揉得發紅發熱,“主角和反派是一路的,那么一定能讓所有人大開眼界的吧!”

    他站起來,轉過身,凝視神社供奉的牌位,自信張揚道:“老頭子!區區詛咒之王兩面宿儺,也不過是個特級咒物!等老子變成最強,就一定殺給你看啊!”

    第333章 第 333 章

    333

    五條悟平復好心情后, 主動聯系了蘭波,他既然已經是五條家家主,那么也會肩負起相應的責任。

    ——鏟除【加茂憲倫】、根除潛伏在咒監會高層的詛咒師、找回兩面宿儺的全部手指……

    蘭波不得不夸贊一句, “小小年紀志向遠大!”

    可五條悟定的目標并不好實現,茫茫人海中如何找是個問題, 他需要蘭波等人提供線索。

    “妖怪占卜里的【虎】在仙臺,去找一家名姓‘虎杖’的人家, 找到之后什么都不要做,靜靜觀察那家人的生活狀態。”果果這邊傳遞阿爾蒂爾偷偷漏的答案。

    別說電話那頭的五條悟蒙了,就蘭波和魏爾倫也萬分不解。

    “那個人會不會出現, 其實我也不確定。”果果一邊剝橘子,一邊說:“如果他還會出現在那家人面前,那么一切就有了轉圜的可能性, 如果他就此隱姓埋名,那么……我想誰也找不到他了。”

    “你這么肯定的, 依據是什么?”小少年困惑不解道。

    “那種東西我沒有, 你也別想那么多, 反正我不會告訴你情報來源的。”果果給每個人都分了一瓣橘子,語調輕松自然道:“好好變強, 別輕易死掉。”

    “完成這一點,你就知道未來那些人到底有什么陰謀了。”后半句話有些含糊其辭, 那是因為果果在咀嚼橘子肉。

    “那家人是不是也是詛咒師?”五條悟吐露心中的猜想。

    果果咽下果肉,他又拿起一顆橘子,打算剝皮,“你派人去看了就知道了, 不過要小心千萬不要被外人察覺到異常了。”

    他語重心長道:“任何一個變量都可能引起蝴蝶效應,進而形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除了知道劇情的阿爾蒂爾, 還有本來就不在意俗世的chuya,其他人聞言直接心頭一震。

    他們很清楚就是果果這個變量導致現在的結果,如果連他也覺得這事很麻煩,那么其他人就不必多說了。

    “我知道該讓誰去了,具體情況我一定會告訴你的,怎么做到時候也麻煩你給我個提醒。”電話那邊的五條悟已然有了當家作主的能力,“你現在能給我個大概時間嗎?”

    果果隨口回答道:“短則一年之內,長則三年五載,就看那個人的謹慎程度了,總之不要驚動那家人,一切靜觀其變好了。”

    阿爾蒂爾和他是用打謎語的方式聊起前世之事,本意也是不想透露太多。

    由劇情里的角色人物去影響既定的命運線,也提防某些角色被世界意識所影響,做出超出預期的決策,增加除掉反派大boss的難度。

    果果點到為止,五條悟這邊也識趣掛了電話。

    確定大概方向,有了摸索的思路,五條悟徹底打起精神來了。他想自己應當放寬眼界,以魏爾倫等人為奮進目標,重新定義自己實力。

    雖然他如今很強,但真對上魏爾倫這樣恐怖的重力使,卻壓根不夠看。

    熟練掌握“蒼”和“赫”,完善自己的咒術領域,還差最關鍵一步——領悟“咒術反轉”。

    只有學會“咒術反轉”,才能解決日常咒力不足的煩惱,進一步提高“無下限”和“六眼”轉換效率,達成咒力循環大圓滿。

    “六眼”和“無下限”融會貫通后的完全體,哪怕不一定成為全世界最強,也一定遠超一般超越者的標準,甚至和魏爾倫、果果也能較量一二,屆時自然可以撼動咒監會對御三家的監管體系。

    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后,五條悟感覺身體里涌出一股不服輸的激情。

    他要做強者,像蘭波、魏爾倫等人那樣令超級大國都望而卻步的頂級強者。

    而蘭波和魏爾倫則意味深長地看著阿爾蒂爾,他們稍微轉轉腦子,就能想通到底是誰知道這些事。

    ——阿爾蒂爾不愿直說,果果代他的口說給所有人聽。

    這會兒,阿爾蒂爾避無可避,他嘆息道:“好吧!我承認那些東西是我告訴果果的,但我也只知道這么多了,別的問我也沒用。”

    蘭波和魏爾倫對視一眼,心想他越發不簡單了,蘭波開口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爾蒂爾耷拉著眼皮,很是無奈道:“可能你們不信,但我有時候會做一些離奇的夢,看到完全不同于異能者的怪誕世界。”

    “……你好像在說一些很離譜的事情。”蘭波覺得自己也不是傻子啊!他實在沒法相信同一個世界,怎么可能有人遭遇那么多離奇的元素。

    果果幫阿爾蒂爾解釋道:“不只是他,我也會做夢,那些什么詩歌啊!還有和這個世界截然不同的生活。”

    魏爾倫抓住關鍵詞,他蹙眉,追問道:“你們兩個都會做這種夢,別告訴你們兩個人做的是同一個夢!”

    果果下意識去看阿爾蒂爾,阿爾蒂爾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他們兩個的反應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蘭波瞇了瞇眼睛,不容置疑道:“果果,你帶chuya出去玩會。”

    魏爾倫也是差不多的神色,他們要審問阿爾蒂爾一下了,這家伙絕對瞞著很重大的事。

    一切就如預期一樣展開了,阿爾蒂爾沖果果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離開了,剩下的他來圓。

    果果帶著chuya出去前,還不忘提醒他們不可以欺負阿爾蒂爾。

    蘭波和魏爾倫動了動手指,純良又溫柔地答應下來,等兩個小孩子移開視線,臉色一個比一個冷,定定地凝視著罪魁禍首。

    “說吧!夢又是怎么回事。”俊美青年不復往日溫柔似水,聲音冷冽如寒冰。

    黑發青年緊接著親友之后,聲音低沉地說道:“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們。”

    阿爾蒂爾有苦無處訴說,他深邃的眉眼里藏著一片哀愁,靜靜地望著對面姿態如出一轍的兩個人,“我死后,其實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等等!你說你死后做夢?”魏爾倫打斷他,首當其沖發出質疑。

    他抬高幾分音量,強調道:“你都說你死了,那你怎么可能還會做夢!”

    “那段經歷無比真實,但也充滿虛幻色彩……起碼那樣美好的世界就不可能出現在我的想象中才對。”

    阿爾蒂爾微微低頭,一縷縷長發從他眼前滑落,外人只能透過他的白發看到歲月的痕跡,卻不知道他真實經歷的時間,遠比想象中更漫長。

    蘭波面露不忍,語氣稍微溫和一點,“你確定你死后嗎?”

    “那段經歷的確是我死后發生的,可中間我卻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果果是誰。”蘭波說:“重來一世,我花了很多年才想起來大概,卻始終想不明白那到底怎么來的。”

    “可要是能一直沉浸在其中,我想我是不愿意回到這里的,可惜還是不能長久。”他的一雙眸子似悲似喜,仿佛在追憶那段不存在于現實的美好時光。

    魏爾倫抿了抿唇,他真的越聽越糊涂了,但有件事算是明白了,“你之所以知道丘比,知道虎杖,也是因為你曾經在那個虛無縹緲的世界,看到過有關的信息。”

    “你通過什么方式發現的?”蘭波屏氣凝神地望著他。

    阿爾蒂爾沉吟良久,猶豫不決道:“書……本,印在雜志上面,不斷連載的漫畫。”

    話音落下,石破天驚,如果是阿爾蒂爾說的漫畫,是他們日常生活中娛樂消遣的東西,那么這意味著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烈日當空的夏日里,蘭波和魏爾倫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眼底少有地涌現出了崩潰之色。

    可以說!在阿爾蒂爾這句話說出之后,他們能感覺難以名狀的詭異氣息,暗中纏繞著他和果果兩人,繼而把他們也推向完全未知的領域。

    魏爾倫的心緒倏然間變得焦灼起來,“我有些亂,你說得這些簡直——”

    “完全不符合常理,對吧!”阿爾蒂爾打斷他,“可是啊!我看到了。”

    “雖然不是全部,只是只言片語的概括,甚至沒有后續。”他堅定不移地說道:“但我真的看到了五條悟的人生走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有一段時間你們的靈魂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蘭波剛要開口,一道稚嫩聲音響起。

    蘭波和魏爾倫循著聲源看去,只見毛茸茸的動物身影從不遠處走來。

    “你們其實去了【書】中世界,而你則以【書】中人的身份,察覺到了萬千世界的轉折點。”丘比從角落里走出來,毛茸茸的身姿十分可愛。

    它在三人警戒的注視下停止步伐,推測出接近事實的真相,“但是——”

    拉長的語調令所有人感到其中蘊含的不懷好意,“因為你的某些舉動被【書】發現了異常,所以你們又回到原本的軌道,開啟了新一輪的輪回之路。”

    “阿爾蒂爾先生,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果果你還在騙他的,因為你的所作所為,無不是把他推向了解放之路。”丘比笑聲連連,猩紅的眼眸迸發強烈的歡喜。

    阿爾蒂爾臉上血色盡失,他動了動手指,【彩畫集】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將丘比變成一團血霧。

    在蘭波和魏爾倫看來,他的做法無疑是默認了丘比那套說辭,也就是說【書】遠比他們想象中更難獲取。

    而阿爾蒂爾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他的肩膀顫抖起來,喉嚨里發出一聲聲蒼涼的笑聲,無盡地嘲弄著丘比。

    ——其實,有一點丘比說錯了。那不是【書】中世界,那才是真正的現實,主宰他們荒唐世界的神。

    而他們所有人,都是虛擬的精神世界的一員,連生死都無法掌控。

    第334章 第 334 章

    334

    魏爾倫起身走到那團血霧掉落的地毯上, “丘比,【書】到底是什么?”

    他壓低聲音,咬字清晰有力, 仿佛一位鐵面無私的審判者,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碎成粉末的罪犯。

    “那真的重要嗎?”如千萬只黏蟲組合的混亂聲音從地面傳來, “即使你知道它是什么,你也無能為力啊!”

    魏爾倫冷若冰霜, 那團血污開始凝聚,跳動,像是一團史萊姆, 嘀嘀咕咕道:“魏爾倫先生,答案就在chuya身上,不要心急, 他會告訴你……發生了什么。”

    憑空出現的黑暗吃掉了地毯上跳舞的血污,魏爾倫回頭看向阿爾蒂爾, “我們難道一定要傷害chuya嗎?”

    阿爾蒂爾抬眸看去, 那如同神明一般耀眼的青年, 與雌雄莫辨的少年虛影,隔著模糊的界限相互映照, 眼里的藍色都是那么憂郁而美麗。

    蘭波憂心忡忡道:“能早一天解決問題,就早一天吧!”

    阿爾蒂爾移開視線, 他言不由衷道:“chuya體內的荒霸吐,應該不會任由中原中也深入接觸。次數多了,或許會產生排斥反應。”

    “就像果果,只要他不愿意想起過去種種不幸, 那么就會始終保持現在的心態。”

    他深呼吸一口氣,補充道:“等那孩子狀況穩定了, 你們征求他的意見,看能不能減少抵觸心理。”

    蘭波看著要修補的地板,暗自惱怒丘比故弄玄虛的小動作,“等過段時間局面穩定下來,我們去找無頭騎士,請她幫忙看看chuya的狀況,再不行就去找洛夫克拉夫特,或者斑。”

    “現在來看,你們已經陷入死循環了。”魏爾倫神色沉重,深邃的眸子閃動著深深的憂慮,“以果果的個性,他不可能屈服于命運的安排,到時候搞不好會選擇更決絕的辦法擺脫束縛。”

    這也是蘭波和阿爾蒂爾所憂愁不已的地方,他們實在不知道果果會為了掙脫出去做出怎樣的選擇。

    “阿爾蒂爾,既然你們在無意識狀態下去過一次【書中世界】,那么按理來說就是存在連接【書】的通道,我們把那個通道重新打開不就行了嗎?”魏爾倫思路活泛起來。

    他記掛著丘比提到的“書中世界”和“輪回之路”,在世界之上還有世界,而且他們還去過,其實可以嘗試一下完全脫離的方法。

    蘭波非常贊同他親友的想法,他的目光也聚焦在阿爾蒂爾身上,“你盡可能想辦法找到【書】,其他的我們一一嘗試,哪怕到最后關頭,也不能放棄希望。”

    雖然去往【書】的世界會伴隨著遺忘,但如果那是個美好且讓果果念念不忘的世界,遺忘掉這些苦難和慘痛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五年之內,我會想到辦法的。但是——”阿爾蒂爾站起身,抬腳繞開茶幾沙發,“在此期間,請不要把我說的那些告訴他。”

    “阿爾蒂爾,在【書中世界】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魏爾倫犀利的視線,緊追著修長男人的背影不放。

    阿爾蒂爾腳步一頓,蒼白的臉龐仿佛被風一吹就會消失,“他是我人生路上的一縷曙光,一直以來包容著我的陰暗面,把我從黑暗拉到光明,陪伴我度過漫長的青春。”

    “就在那個沒有異能的和平世界,失去記憶的我們在華國重新相遇,并且陪伴彼此成長。”白發青年轉過身,冷峻蒼白的臉龐,忽然浮現出一個幾乎讓人落淚的微笑。

    他們清晰看見了阿爾蒂爾眼里閃爍著晶瑩的淚光,“我們……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他用很是懷念的語氣說道:“雖然性格不同、愛好也有差異,但相處融洽,在我成年那天和他約定好了,以后一起去世界各地旅游。”

    魏爾倫和蘭波從包含情緒的話語中聽到一個男人最真摯和熱烈的想念,內心深受震撼,然而又是惋惜。

    到底是什么原因,剝奪了阿爾蒂爾已經擁入懷中的幸福呢?

    ——促使他們從一個沒有異能的至高世界跌落回了晦暗無光的血腥世界。

    魏爾倫直白地問道:“你做了什么,導致【書】發現了你的身份。”

    “本該遺忘的記憶。”阿爾蒂爾仰起頭,隨手抹掉眼淚,萬分懊惱道:“我想起了自己是誰,這就是我犯過的最大的錯誤。”

    蘭波眉頭緊皺,魏爾倫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你愛果果,還是愛黑之十二號。”

    “我不配有愛,我是個要贖罪的混蛋。”阿爾蒂爾眼里流露著悔恨莫及的神情,他忽然冷厲起來的語調里,毫不掩飾對自己的厭棄。

    不等蘭波和魏爾倫再說點什么,他就轉身離開了,留下滿地狼藉讓他們收拾。

    魏爾倫迷惘地看著來到自己身邊的親友,“他的感情好復雜,我無法理解。”

    “如果我是他,我也會恨死自己的。”蘭波挽起他鬢邊的碎發,輕柔地觸摸魏爾倫耳垂的寶石,“保爾,對于他你不用想那么多,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夠了。”

    魏爾倫垂下眼簾,感受著近在咫尺的關懷,他聽見蘭波低沉醇厚的聲音說道:“阿爾蒂爾是個謙卑的懺悔者,他是來贖罪的。”

    *

    花園里,果果帶著chuya挖土,播撒種子。

    兩個孩子光著腳踩在草坪上,對著撬開的濕潤泥土一頓操作,刨出一條難看的土坑出來。

    阿爾蒂爾收拾干凈來尋他們時,就看見衣服上沾著濕泥巴的小家伙,拿著水管,互相滋水。

    但是!凡事有例外,chuya都知道不要讓自己淋濕,果果這是怎么回事,玩心大發了嗎?

    頭發、臉頰、襯衫、長褲都沾著水珠,不知道還以為是潑水節。

    大人不在,玩得十分開心的果果扭過頭,揚起手上的灑水噴頭對準天空方向,笑盈盈道:“阿爾蒂爾,你快看!有彩虹!”

    不斷噴灑的水霧折射了陽光,形成一道小小的七彩光芒,而飛下來的密集水珠則飄向兩個精致如畫的孩子。

    chuya眨巴著大眼睛,不再使用異能力隔絕水霧,臉上滿是笑容。

    說真的!畫面十分唯美,朦朧的色彩把果果和chuya襯托得更加空靈出塵,活脫脫兩只小精靈。

    阿爾蒂爾看著他半濕的頭發、掛水的眉毛、眼睫,以及半黏在身上的濕潤布料,心里狠狠地倒吸幾口涼氣,他盡可能平靜地走過去。

    果果還沒意識到危險性,但還是移動了一下噴泉,避免chuya和他一樣。

    一步兩步,直到徹底靠近,阿爾蒂爾一只手抓住一個,夾在肋下,穩穩托住他們的腰腹部固定位置,邁步返回。

    “是覺得自己不會感冒是吧!前天晚上是誰說牙松了的!萬一今晚你的牙掉了,有你好受的!”白發青年有種操碎了心的即視感。

    水管掉在草坪上,水花減弱,但小孩子清脆嗓音卻在不斷提高。

    “放我下來,我會去換衣服的!”果果有些羞惱道:“我又不是小包裹,你放我下來!”

    chuya沒有開口,他努力嘗試了一番,結果無效努力,整個人被氣得像個剛出爐的小包子,“壞蛋,”

    雖然阿爾蒂爾看似單薄,但實際肌肉量不比魏爾倫差多少,他牢牢地控制住兩個不服的小家伙。

    想使用異能力嗎?不好意思啊,沒開封印,【彩畫集】將平等對待每一個熊孩子。

    蘭波和魏爾倫聽見聲音,就看見啼笑皆非的一幕,什么沉重心情都被委屈巴巴兩張包子臉驅散了,而阿爾蒂爾覺得這樣足夠他們兩個長記性了。

    可能到了晚上,阿爾蒂爾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果果的第二顆門牙掉了,他不出意外地發燒了。

    夜晚十點,果果躺在床上,臉頰透著不自然地緋紅,打著點滴,還要聽訓,同時還要面對欲哭無淚的chuya。

    才當了幾天哥哥,什么威風都蕩然無存了,還多了個脆皮形象。

    魏爾倫很是無奈道:“好了,最近半個月可以戒糖了。”

    本來挺傷感一件事,看到果果露出生無可戀的眼神,中原中也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果果一整個眼不見為凈,他這十幾天都不可能張開口講話了,更休想讓他露出缺掉顆門牙的微笑。

    阿爾蒂爾也是服了他這個一換牙就發燒的毛病了,一年到頭都不見發燒感冒,但一到換牙期就抵抗力下降,每次都搞半個多月才消停。

    回到這個世界還這樣,難不成是吉維爾的詛咒嗎?

    第335章 第 335 章

    335

    第二顆門牙長出來的日子里, 果果飽受牙齦發炎和低燒的困擾,每日清湯寡水,還要戒糖, 令他萎靡不振。

    唯一的好處就是,他收獲了所有人全方位無條件地關心, 走到哪里都有個小尾巴跟在身邊。

    但身體不適,果果哪里也不想去, 他甚至連開口說話都是沒精打采的語氣。

    每天的作息和貓一樣慵懶,到飯點隨便吃兩口,吃完了就找個地方享受歲月靜好。

    不是窩在沙發上看書, 就是坐在花園新搭建的秋千上晃悠,又或者躺在搖椅里伴著海浪聲休憩。

    黏在病弱兄長身邊的chuya,每天的行動軌跡也是差不多的, 不過他還要被魏爾倫抓學習進度。

    ——每學習半個小時,可以休息十分鐘。

    一天上午兩小時, 下午兩小時, 和幼兒園的小朋友沒什么區別, 日子遠遠沒有果果那么閑適自在,但也充實滿足。

    果果有時候愿意動彈兩下了, 就會帶他學習樂器,樂聲悠揚傳過漫長時光令人感到溫暖。

    魏爾倫時常坐在木椅上靜靜聆聽, 流露出純粹而又美好的淡淡淺笑。

    他聽過很多歌劇院的演出,也親自彈奏過許多經典曲目、民歌俗謠,但果果曲風多變的音樂里卻有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可以歡快灑脫、輕盈飄逸,如穿梭森林的自由之風。也可以蕩氣回腸、百死無悔, 如奮力沖破牢籠的飛鳥。也可以神秘悠遠、憂郁低沉,如藏在深海下孑然一身的鯨魚……

    然而這些都不足以讓別人了解到真實的果果到底是什么樣的, 因為他本人遠比他所表現出來的更加神秘莫測,值得一生去呵護和探索。

    在美好的生活下,也遮掩著明暗交織的晦暗空間。

    阿爾蒂爾把一間房直接爆改成了實驗室,蘭波的異能傀儡再次派上用場。

    “N”的聰明腦瓜子轉得滴溜溜的快,關于異能研究數據、醫療技術文獻交給他完全事半功倍。

    而專門研究特異點的“N”對于費奧多爾的謎語,更有自己獨特的實驗方法。

    在蘭波和阿爾蒂爾兩人的見證下,利用“N”的才智開展出了“福地櫻癡”的詳盡用法,而要達到費奧多爾追求的目標,則需要將三者能量不停轉換。

    他們首先利用“福地櫻癡”本身異能力【鏡獅子】的增幅特性,同時使用圣劍和雨御前,結果產生出類似于【特異點】的能量波動,非常微弱但足以沒記錄儀捕捉。

    而且,時間不會如“福地櫻癡”往常揮動雨御前那樣返回過去留下印記,而是處于抑制狀態,有多股特殊的力量相互交織,形成滯空狀態。

    蘭波作為“福地櫻癡”的異能主人,強烈感受到一股拉扯感。不出意外的話,【彩畫集】的特異功能也融入了這三者之間。

    蘭波和阿爾蒂爾將初步試驗結果告訴“N”,而“N”看著各種數據陷入瘋狂大笑狀態,他的研究方向并沒有錯誤,異能反應異常指出更加不可思議的領域。

    按照費奧多爾原來的設想,只需要把圣劍和雨御前刺入“福地櫻癡”體內,靜靜等候抑制異能和增幅異能互相碰撞迸發出的無限能力沖破時空限制。

    將存在于過去、現在、未來的雨御前的完整體,從所有時空里拉拽到當前的錨點位置,通過圣劍留下的刻印輕松實現掌控【神】的祈愿。

    而一旦這樣做了,那么就沒有退后的余地了,“福地櫻癡”自然也不復存在。

    現在的情況,則又比費奧多爾的設想要更加復雜。

    蘭波的異能力【彩畫集】已經讀取了“福地櫻癡”,其中就蘊含著超越死亡界限的玄妙,極大可能會導致收束的時空和玄妙的規則相互碰撞,出現超越【神】的不死存在。

    而這還是最好的猜想,與之相反的惡化反應,將導致不可挽回的災難。

    全程參與【特異點】制造過程的蘭波,也可能被吸入到循環系統之中,成為造【神】的一部分,失去自我的靈魂。

    屆時,恐怕連阿爾蒂爾也不能控制住從虛空中誕生的【特殊型高緯度異能生命體】。

    “N”論證指向兩極分化的局面,要么蘭波掌控住了超越所有人類可能性的【神】,要么他也成為神的一部分,徹底成為未知領域。

    這無疑是把阿爾蒂爾和蘭波拉到了極端方向,他們暫時還不能承受這個風險,起碼在現在是不行的。

    蘭波認為他們沒有那么冒險的必要,完全可以再找一個類似“福地櫻癡”這樣的增幅型異能者,掌控住不那么危險的【神】。

    但阿爾蒂爾不那么想,如果有其他可能,那么費奧多爾不會把目光集中在橫濱,這也是這個世界最可悲的地方。

    ——想法雖多,卻會出現非常多的變量,致使未來唯一性無法打破。

    可能他們永遠找不到那個增幅型的異能者,又或者這個增幅型的異能者其實不是可以使用雨御前的主人,抑或者出現其他阻力……

    但有希望,總好過更盲目冒險的選擇。

    阿爾蒂爾沉寂了一天一夜,他想到已逝的澀澤龍彥,那招來橫禍的、與【書】有關的引導者——中島敦。

    打破空間之力的芥川龍之介與中島敦如今是織田作之助家的孩子,他們的結果會比前世更好吧!

    可冥冥之中活下來的蘭波,似乎也背負起了亡者相應的使命,他將為了果果做些什么呢?

    阿爾蒂爾琢磨不透異能這種東西的根源,來自作家的智慧的結晶,可為什么會變成他們的一部分。

    和他們同名同姓的那些作家,歸根到底不是他們啊!

    必須得接近真實才行,比異能者更靠近世界本質的是異能,有一個現成的存在就在蘭波手里。

    出現在五年后的【龍彥之間】不是特異點,是異能本身,如果用異能本身取代吉維爾了,那么就要把純粹的那部分能量提取出來。

    ——解放【龍彥之間】需要太宰治,這也是一個死胡同。

    不管是澀澤龍彥,還是福地櫻癡,抑或者布拉姆,他們都在無形之中把蘭波引導至死亡。

    阿爾蒂爾很是困擾,然而在劇情中想要得到【書】,似乎又少不了這些必要步驟,他現在可以指望的就是三年后【西格瑪】的出現能否帶來【書頁】。

    三年,這個數字說漫長也短暫,但相較于五年之約,它確實又有一絲觸碰的希望。

    最終,阿爾蒂爾在隔天晚上,將有關【西格瑪】的只言片語告訴了蘭波。

    他不確定這個變量在他開口之后,還會不會如期而至,但他需要實驗與【書】有關的節點是否因此流失了。

    就像在十幾天前,果果去用“虎杖”去試驗【咒術回戰】的劇情一樣,他們要盡量確定外力的影響程度。

    蘭波感受到阿爾蒂爾的焦慮不安,他安撫對方一定要冷靜思考,忽然也意識到自己其實不該知道那么多。

    這個世界的意識,隨時可能干預到他們的生活之中,阿爾蒂爾從【書】中世界得到的有關于未來的情報尤為珍貴。

    如無必要的話,阿爾蒂爾都不該泄露出來。

    于是,兩人約定好了,在未來五年之內,他們要做的事情。

    第一,盡可能避免和命運節點直接相連起來;

    第二,利用身邊一切有利于自身的資源研究【特異點】;

    第三,在安全范圍內探索這個世界存在的未知現象和奇異存在。

    至于其他的,蘭波選擇相信阿爾蒂爾,由對方來決定如何處理涉及【書】的相關線索和人物,而他則提供相應幫助,輔助對方完成對【書】的掠奪。

    如果這些都沒有辦法解決本質問題,那么蘭波會去嘗試親自造【神】的。

    哪怕是最壞的結果,成為未知之物的一部分,他也會讓【彩畫集】最后的命令貫徹新生者的意志。

    即使只是一絲希望,他們也會嘗試,讓果果不再進入那可悲又扭曲的輪回世界里。

    第336章 第 336 章

    336

    ——九月末, 新西蘭。

    果果的種樹大業,終于在這年秋天來臨之際,迎來了質一般的飛躍進展。

    *

    當蘭波拿出幾張去玩澳大利亞的機票時, 果果并沒有察覺到他悄然準備的驚喜,只單純以為他們已經搞定了橫濱的工作, 又可以出門旅游了。

    仔細看了好幾眼,確定目的地和起飛時間后, 果果眼前一亮。

    他拉著chuya回了房間收拾行李,準備春秋兩季穿的衣服,還要帶上最近在看的書, 常用的設備。

    晚上八點出發東京,經過漫長一夜飛行,天剛蒙蒙亮時, 他們到達新西蘭納爾遜機場。

    私人飛機一般都有專車接送,司機是個俊朗大氣的青年, 載著他們從機場出發前往目的地——尼爾森區。

    南半球氣候與北半球氣候季節大有不同, 九月末的新西蘭迎來初春時節, 五彩繽紛的花盛開在林蔭大道上。

    金色的陽光灑滿海岸線,波光粼粼的大海上漂蕩著揚帆的船只, 成群結隊的海鳥盤旋在半空發出鳴叫。

    微風不驕不躁,濕度宜人, 還有特殊的青草香味。

    坐在靠窗位置的chuya,趴在車窗上感受撲面而來的風和陽光,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歷長途跋涉了。

    但他卻從生機勃勃的景色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暢快,仿佛回到了靈魂安然的故土, 歡喜又眷戀著每一寸時光的流逝。

    魏爾倫和中原中也無比期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他們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消失過。

    阿爾蒂爾看著熟悉卻又物是人非的□□, 心中泛起悵然若失的漣漪。

    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會影響chuya,但他無疑是希望年幼的孩子盡早恢復記憶的。

    他們來到一座小鎮,車開往人煙稀少的郊區,但這里有著綠意盎然的大草原和迷人的自然風光。

    遠方的旭日緩緩升起,傳遞溫暖。

    一路往前,車停在一棟古樸別致的別墅庭院里,司機熱情周到:“各位先生、小朋友,你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了,下車時請注意高度,不要撞到腦袋了哦!”

    果果環顧四周,覺得這里實在不像酒店,他一回頭就看見蘭波和年輕司機簽署一份文件。

    下筆瀟灑,字跡清晰流暢,力透紙背,蘭波將文件還給司機先生。

    一切完畢司機滿意一笑,他伸出手,友好地祝福道:“阿爾蒂爾·蘭波,祝你和你的家人們在新西蘭獲得前所未有的寧靜和幸福。”

    蘭波握上去,頷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到司機離開之后,果果從其他人的眼神中回過神來,明白這是怎么回事,這里不是酒店,是屬于他們的居住空間。

    他快步上前,忽然跳了一下,撲進略有些慌張的青年的懷里,驚喜交加道:“你怎么做到的?”

    蘭波穩穩地接住了他,不讓人滑落下去,大大松了一口氣,和煦如風般笑道:“你是購買房產嗎?這可不止我一個人的功勞,雨果先生和大仲馬先生也幫了大忙。”

    陽光在他的身上鑲嵌金邊,在果果澄澈明亮的藍眸之中熠熠生輝,眉梢眼角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剛才那個是新西蘭政府的人吧!你和他簽了什么協議?”他稚嫩的聲音清脆靈凈,令人心情愉悅不已。

    “保證書,順便未來幫他們一點點小忙,維護兩個國家的友好關系。”蘭波調整了姿勢,方便更好地抱著果果。

    他轉眸一笑,面向親友的方向,溫和地說道:“從今天開始,這里就是我們第二個家了。”

    中原中也的笑聲清朗又生動,他拉著chuya的手,往大門走去,“該選房間了,先說好我是一個人,不用哥哥作陪。”

    魏爾倫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溫柔的表情,他和阿爾蒂爾去提放在地磚上的行李箱,他們顯然是提前知道這件事了。

    果果沒有離開蘭波的懷抱,他抬起頭看了眼不遠處的三層小樓房,神色越發柔和。

    “該看看我們的新家了,房間隨便選,有不滿意的地方就重新裝修一下。”蘭波揉了揉他的發頂,緊隨其后跟上去,“雖然這片郊區沒有人煙,但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新的家園需要重新建立,開墾荒地,分化種植區域,播撒種子、移栽樹苗……一切卻如希望那樣順利地展開。

    中原中也待了五天,他和chuya已經建立良好的聯系,然而想要探索深冰下的秘密,卻需要激烈而沖突的感情,無奈放棄了短時間內喚醒沉睡記憶的念頭。

    又過了兩天,中原中也乘坐私人飛機回到了橫濱,而果果等人在新西蘭停留了一個半月之久。

    他們探索山林中隱藏的樂趣,尋找礦石、挖掘野菜、品嘗山花的滋味……風吹拂起凌亂的發絲,穿過指尖縫隙,在山谷里回響著不羈的旋律。

    ——十一月中旬

    果果撫摸著樹苗發出的嫩芽,輕聲說道:“挪威的冬天來了,極光將帶走逝者的靈魂,我們一起去靠近看吧。”

    他沐浴在陽光下,眼眸微垂,嘴角噙著一抹清淺的笑,線條簡潔優美,佇立在田野間自有一番寧靜圣潔之美。

    阿爾蒂爾仰起頭看了眼遠方天空,“好。”

    回到家里,阿爾蒂爾和蘭波提起旅游的事情,蘭波也想起了在柏林時果果的遺憾,他那時并不明白極光對果果意味著什么。

    而這時,蘭波已經明白了其中蘊含的刻骨銘心之情。

    即使是虛幻的母子情義,那也是果果眼里的真實,是魏爾倫可望而不可即的血脈親緣。

    他們從新西蘭回到橫濱,彼時秋葉飄零,又到了一年紅楓季。

    蘭波決定故地重游一次,這次沒有外人的身影,只有他們一家人。

    蘭波訴說起往事,溫柔與愛溢于言表,魏爾倫和他并肩攜手,眼里滿是無奈,但還是陪他幼稚一回。

    兩人慢悠悠地踩著沙沙作響的樹葉邁步,湖畔邊,披著淡金色發的孩子和赭色短發的孩子比誰的風箏飛得更高。

    白發青年坐在石凳上觀看他們比賽,留起半長發型的俊秀少年,雙手插兜,仰頭看著風箏,臉上帶著懷念之色。

    十一月末尾,他們飛往北歐尋找神秘的極光。

    挪威的冬天比想象中要溫暖許多,即使是曾經怕冷的蘭波也能適應這個國家的溫度,他們兜兜轉轉最終前往不凍港特羅姆瑟。

    到了晝短夜長的漫長冬季,幾乎所有的北歐小鎮都會陷入安靜的狀態。

    而北歐人在秋天儲備了大量食物,就足夠保證他們等到來年春季的降臨。

    北歐人不喜歡冬天,也不太喜歡絢爛多彩的夢幻極光,他們覺得那是帶走生命的死亡女神的裙擺。

    阿爾蒂爾悄悄和蘭波說起:“極光飄向人類未知且無法探尋的盡頭,在美好時代被賦予了新的含義——靈魂的歸宿。”

    蘭波看向雪山里壯觀的霧凇,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魏爾倫在照看玩雪球的孩子們,他得確保那兩個小家伙不會因為玩得過分高興,就弄出一身汗而感冒了。

    中原中也朝著那邊兩個不玩雪的人扔出雪球,調侃打趣道:“喂喂!你們兩個難道就不想體驗一下打雪仗的快樂嗎?橫濱的冬天可沒有這么厚實的大雪地啊!”

    阿爾蒂爾和蘭波相視一笑,他們的確不像以前那么怕冷,但置身于冰天雪地也無法熱愛起來啊!

    ——這是怕冷者最后的一絲倔強。

    魏爾倫微微瞇眼,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蘭波,我好像因為你的臭毛病,確實沒有好好玩盡興過。”

    曾經一到冬天恨不得天天抱著壁爐的蘭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他的親友并不打算罷休。

    在黑發青年拜托不要的眼神下 ,戴著白色耳罩的金發青年,隨手撈起一把雪團成球,走向他的親友,“不要緊的,你有彩畫集,雪接觸不到你。”

    “好不容易來了回真正的雪國!怎么可以不好好體驗一把呢!看球吧!”中原中也大笑著朝兩個蘭波的所在地扔出雪球,“今天你們兩個就算使用異能力,也別想逃過一劫了!”

    蘭波左右躲閃,阿爾蒂爾連忙撤退,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接下來恐怕要被圍攻。

    雪地里兩個毛茸茸的銀灰色團子,旋即加入同盟組織,對蘭波和阿爾蒂爾發動追擊雪球。

    幾個人在霧凇林里東竄西竄,中原中也趁機對魏爾倫發動偷襲,魏爾倫擋住,并且給了不可愛的弟弟一球。

    中原中也不甘示弱,一邊躲一邊反擊,他可記得這個好哥哥為了蒙騙亞當,當時真狠狠教訓了自己的,今天怎么著都要出口惡氣。

    果果和chuya兩個小不點,逐漸邊緣化,但他們誰都可以扔一兩球。

    局勢從一開始作戰分明,逐漸演變成了一鍋亂燴,不絕于耳的笑聲仿佛要融化這片雪地。

    天空忽而飄下鵝毛大雪,果果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他脫下手套,接住那棉絮一樣柔軟的雪花,掌心的體溫很快將它融化成水。

    chuya看著飄雪的天地,驚嘆道:“哥哥,雪好美啊!”

    看了一會兒,雪越下越大,溫度也越來越低,甚至還刮起了一陣冷風。

    魏爾倫牽起雪地上輕盈如羽毛的孩子們的手,一只手牽住一個,往雪地車方向而去,“去泡溫泉吧!”

    中原中也拍了拍手,臉上掛著開心至極的笑容,他掃了眼神色萎靡的發色相反的青年們,“你們還愣著干嘛?難道還想玩打雪仗嗎?”

    蘭波和阿爾蒂爾表示不可能的事情——趕緊走!不管是天然溫泉,還是木屋蒸桑拿,都好過在雪地里打滾。

    即使有【彩畫集】傍身,他們也不喜歡雪和雨。

    回到山上的溫泉旅館,幾人收拾衣服去泡溫泉浴,好好放松身體。

    長頭發的幾人都扎著丸子頭,短頭發的也無所謂頭發濕掉多少,但每次一起泡溫泉他們都會下意識去看果果的狀況。

    確切來說!是看到他身上的疤痕,就會難過他獨自一人熬過的苦難。

    chuya第一次看到那些從后背到小腿肚肚增生傷疤還哭過很久,阿爾蒂爾更是不能原諒自己,恨不得回去把骨灰都沒有的人找出來折磨千萬次。

    現在脫離牧神已有一年之久,果果身上的斑痕,也不知不覺間淡化了許多,即使無法恢復正常,也比剛開始好了很多。

    果果自己有時候也會恍惚一下,他曾經居然還碰到過一個神經病,但現在想想那仿佛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這副身體其實早已經忘記了當時的疼痛和怨恨,而這卻多虧了他身邊的這些人一直不離不棄地陪伴。

    忽略這些細節,他們現在的生活真的很幸福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氤氳的霧氣彌漫開來,完全隔絕了寒冬的氣息,他們恣意地揮舞到手的自由,享受著當下的生活,對未來充滿無限憧憬。

    夜幕降臨得極快,浩瀚無垠的星空逐漸清晰,夢幻的弧光不知從何處飛掠,照亮北歐大地。

    這是自然的鬼斧神工,是人類永遠無法營造的偉大。

    只有親眼所見才能明白極光的美好,不需要任何附加意義和科學解釋。

    它就是千萬年前的光華,人類文明的見證者,未來的展望者。

    第337章 第 337 章

    337

    12月24日, 平安夜

    “平安夜不能沒有蘋果。”小孩的聲音清脆甜美,“而且必須得是脆蘋果,粉蘋果。”

    “已經買好了。”黑發青年說。

    “你只是想吃蘋果糖了。”另一名金發青年, 溫柔地揭穿他的真實目的。

    在眾人不必多說,他們已經心知肚明地注視下, 果果輕咳一聲,“……還有冰糖葫蘆和冰糖水果串。”

    阿爾蒂爾擔憂道:“你下邊的門牙才長好沒多久, 少吃點糖吧。”

    魏爾倫和蘭波笑而不語,蜷縮在果果身邊睡得香甜孩子眼皮顫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朦朧不清地望著他們所有人。

    果果瞥了眼阿爾蒂爾,輕輕拍著chuya的后背,哄人入睡。

    倦怠和安寧同時俘獲小孩子的靈魂, 令他再次沉入夢鄉中。

    從外面回來的中原中也徑直來到壁爐旁邊,和小聲聊家常的家人圍坐在一起, 他揉搓著臉頰, 嘟囔道:“今年的冬天好冷, 一直刮風下雨,到處都是濕的就不說了, 偏偏還刺骨的冷。”

    魏爾倫將一杯冒熱氣的紅茶端給坐在單獨沙發上的少年,他柔和如水的眼神拂過中原中也泛紅的臉頰, “最近沒什么事就別去上班了,港口黑手黨又不要求管理層按時打卡。”

    “哥,你和太宰治的想法真的出奇一致,他在七天前就已經開始翹班了, 至今仍沒有要出門的打算。”中原中也捧著熱茶,吹了吹氤氳的熱氣。

    “最讓人好笑的啊!太宰治還說——‘橫濱這場冬雨要是不停, 就算是餓死,也不可能上班的’。”

    少年微微低頭,淺嘗了口稍微吹涼的紅茶,暖意流到胸口,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魏爾倫挑眉一笑,“是太宰治的風格,不過他隔三岔五就發信息給果果,問什么時候打牌。”

    中原中也心想不愧是太宰治,作死小能手一點也不怕阿爾蒂爾順著網線敲他的腦袋瓜,“畢竟!你們現在很少回橫濱,那饞嘴貓一發現你們回來,就想來蹭吃、蹭喝。”

    果果放下手里的書籍,輕聲提議道:“明天圣誕節,請他和織田作之助一家來玩吧。”

    “圣誕節他們會來嗎?”中原中也眼里有些不確定,但最終還是嘗試了一下。

    他拿出手機,搖了搖,笑道:“我發個信息問問看他們怎么安排,如果圣誕節沒空,新年也可以一起去祈福。”

    “中也,順便再多邀請一個森鷗外吧!”一直靜靜聽著的阿爾蒂爾,忽然開口道:“順利度過一年,總得感謝一下他對你的照顧。”

    蘭波心念微動,猜測他可能想探探森鷗外的底細了,“中也,你再多發一條信息,看森先生有沒有空來做客。”

    中原中也看魏爾倫也沒有介意,心里就放心多了,但看著剛發出去的兩條短信,他不禁有些頭疼道:“如果他們都來了,太宰治知道了一定會翻白眼的。”

    “那就如實告訴他好了,愿不愿意來隨他去吧!”果果莞爾一笑,眉眼彎彎如月牙兒一樣。

    中原中也發完信息,半小時內就收到了三人回復。

    「中也,看在你主動邀請我的份上,我會給你帶一份特殊的禮物的,附帶一個咬舌頭的表情包。」

    ——太宰治

    「平安夜快樂!明天下午兩點左右到,不過小朋友喜歡什么禮物啊?」

    ——織田作之助

    「我和愛麗絲都很期待圣誕節聚餐,順便見見中也君的家人們,聊聊一年的感想哦!」

    ——森鷗外

    中原中也起身,把手機遞給魏爾倫,“他們都來,我們要提前準備什么嗎?圣誕節禮物是不是不能少啊?”

    蘭波微微偏頭,和魏爾倫一起看完了回復內容,他抬眸看向有些糾結的少年,溫和笑道:“這個不用擔心了,交給我和保爾吧!”

    “我和蘭波出去買點東西。”魏爾倫把手機還給中原中也,他拉起蘭波,兩人準備出門一趟再采購一些物資。

    沒多久,阿爾蒂爾放下手邊的電腦,起身去了廚房,他準備煮點熱紅酒,順便看看面包發酵得怎么樣了。

    果果輕柔地撫摸著chuya的頭發,“因為很多原因我們沒辦法邀請你的其他朋友,中也會難過嗎?”

    中原中也不以為然地笑道:“天天都能看得見,想什么時候聚餐都可以,倒是邀請了他們才讓我為難啊!”

    旗會和尾崎紅葉與他們過深接觸,其實并不是件好事,保持適當距離對大家的安全都有利。

    “阿呆鳥送你的那輛改裝摩托車,蘭波幫你檢查過了,性能非常好。”果果神色溫柔地看著中原中也。

    他叮囑道:“不過騎著出去前,你自己還是要檢查一下,免得被人動了手腳,路上出現損壞了。”

    “我會注意安全的。”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耳朵,旗會里面就屬阿呆鳥對他最熱忱。

    面對這樣不加掩飾的友情,他心里自然是想回報一二的。雖然有好幾個想法,但還有些猶豫。

    果果不再多說什么,旗會成員什么情況他和魏爾倫一清二楚,起碼比【羊】要有自保能力,更明白分寸感的重要性。

    夜晚,他們用過晚餐后,互相贈送禮物,又出門看了場電影回來,沐浴休息。

    12月25日,圣誕節

    窗外的天空飄起了雨夾雪,玻璃附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每個人的心情都會好,他們起床第一件事拆禮物。

    蘭波送了栩栩如生的永生花,中原中也送了精心雕琢的寶石飾品,魏爾倫送了親手織的圍巾。

    果果給每個人送了一盒親手做的零食,口味都是根據他們的喜好選擇的。

    chuya送了油畫,他把自己看見的美好分別送給了每個人。

    阿爾蒂爾憑借記憶把異世界同名作家的部分詩歌抄錄了下來轉送給他們。

    當然!這里面也有例外,阿爾蒂爾不可能送果果一本異世界的書,果果收到的禮物是星空腕表。

    每個人都很喜歡自己的禮物,更喜歡其中蘊含的心意。

    拆掉圣誕的禮物后,蘭波送了一份特殊的禮物給魏爾倫——象征無限循環和永恒不息的銀色莫比烏斯環戒指。

    魏爾倫欣然收下了,但他只是戴了一下就又摘了下來,我并不喜歡束縛,所以我想了個特別的解決辦法,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絲絨盒子,把早早準備的兩條銀色項鏈取了出來,將自己的戒指套進項鏈,又將一條銀色項鏈交給了蘭波。

    蘭波只能照做,魏爾倫見他完成任務,便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阿爾蒂爾·蘭波,現在把你的戒指給我吧!”

    他如同一只優雅矜貴的金色大貓一般,神色傲嬌地看向自己心愛的人。

    “你總是和別人的想法不一樣,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并且還很喜歡你的做法。”蘭波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對我了”的淡然表情。

    他順從地給出戒指,也順從地撩開后頸的長發,任由魏爾倫把他自己戴過的戒指掉項鏈戴在他的脖子上。

    在魏爾倫欣賞了一會兒后,蘭波從似乎忘記什么后續的親友手里拿走屬于他的戒指,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保爾,戴上了我的戒指,就不可以丟掉了。”

    魏爾倫哼了哼,“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他像蘭波之前做到那樣,乖順地戴上項鏈。

    蘭波拉著魏爾倫走到鏡子面前看他們兩人的倒影,他的親友伸手仔細確定了鎖骨處的戒指不會掉落下來,嘴角笑容弧度更加美麗動人。

    蘭波湊上去親了一口臉頰,笑道:“我的保爾真好看,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漂亮得不像話啊!”

    魏爾倫眨了眨眼睛,找了個確切的詞語形容他,“油嘴滑舌。”

    “只對你油嘴滑舌!”蘭波堅定不移地看著耳尖泛紅的親友,他的親友總會因為一些小事害羞,這很可愛。

    “禮物我已經收到了。”魏爾倫輕咳兩聲,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他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邊走邊說道:“我該去看看果果和chuya了,也不知道他們兩起來了沒有。”

    蘭波無奈看著他離去,當手觸碰到鎖骨處對方的戒指,他不自覺地揚起笑臉。

    他覺得柏拉圖式愛情沒什么不好的,能從親友變成愛人,還要感謝魏爾倫遲鈍的神經學會了拐彎。

    至于其他——家里兩個孩子,牢牢牽住魏爾倫的心神,他哪里有空想別的無關緊要的事。

    起得最早的阿爾蒂爾,準備好了所有人的早餐。

    時間一分一秒推移,樓上腳步聲漸漸清晰起來,他們圍坐在一張餐桌上用餐。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風刮得很大,但吹不散屋內的煙火氣息。

    天南地北的很多人給他們發來祝福信息,蘭波在回復這些信息時,嘴角的笑就沒有停止過。而對于他老師和馬拉美的打趣,一概略過好了。

    下午,率先來敲門的是太宰治,帶著特殊的禮物,和織田作之助一家站在大門外面。

    三個模樣出眾的小少年,穿著精致舒適的服裝,但神色一個比一個緊繃。

    蘭波和中原中也親自開門迎接他們的到來。

    “可算開門了!”太宰治向來是不和他們客氣的,“中也,給你的禮物,收好啊!”

    他把足球大小的禮物塞到中原中也懷里,熟練地從柜子里翻出新的拖鞋換上,“天知道我怎么從被窩里爬出來的,為了吃一頓飯,可真不容易。”

    太宰治自己一點也不尷尬,但和他相熟的三個小少年看到他這樣不禮貌,頭皮都快跳舞了。

    織田作之助不覺怪異,他露出溫和的表情,語調平緩地問好:“圣誕節快樂,蘭波先生。”

    經過一年多業務磨煉,還有三個孩子陪伴,他的面癱大大改善了許多。

    而他一開口,身后那三個小少年也鄭重地表示自己的友好態度,“圣誕節快樂!蘭波先生,中原先生。”

    急切而有誠懇,但中原中也感覺他們好像要證明自己絕對不是太宰治那樣不講禮數的少年。

    “織田幫了我很多忙,我很感謝他的出現。你們是他的家人,平時可能也因為他的工作被忽視過。”蘭波不帶一絲侵略感的和煦目光,從中島敦、芥川銀、芥川龍之介的臉上依次劃過,語氣越發舒緩。

    他身上的距離感也越來越弱了,“在這里我先說一句對不起,以后有什么困難可以向我提出來,我會幫你們解決問題的。”

    十二三歲的小少年和資料中弱不禁風的樣子相比,長高了不少,也結實了很多。

    可見!他們被織田作之助養得不錯。

    而三個小少年也在觀察蘭波的模樣氣質,他們覺得自己以前的想象多少有些偏離了現實。

    這位先生談吐自若,完全不是他們電視里和貧民窟看到的資本家,更像是彬彬有禮的讀書人。

    原來織田作之助沒有為了安撫他們,而選擇欺騙他們,太宰治那個家伙是故意說人家冷酷無情,殺人如麻,原來都是想看他們出糗而已。

    明白過來后,中島敦和芥川銀有些不知所措地羞澀,芥川龍之介雖然不怕,但他也不怎么會應付成年人的日常交際了。

    蘭波笑了笑,邀請他們進來,“中也,麻煩你帶他們去喝杯熱茶,吃點甜品吧!”

    中原中也把太宰治的禮物放到一邊,“屋里很暖和,你們穿著外套會出汗的,柜子里有新鞋,穿那個會涼快些。”

    屋內開闊明亮,溫暖如春,壓根不需要被爐,他們身上的厚外套必定得脫了下來掛在衣帽架上。

    織田作之助讓他們換上拖鞋,帶他們走進里面的客廳,“蘭波先生的家人都是很溫柔的人,用心相處就可以了。”

    中原中也笑了笑,沒說什么。

    三個小少年還是第一次見識外國人的家庭環境。總體來說,和他們現在住的房子的空間布局大同小異,室內面積更加寬敞,家具裝潢偏復古華美,樓層面積更多些……

    中島敦看著那彎曲的樓梯,和身邊的芥川兄妹說:“好像電視劇里面的大富之家的……”

    他說著,忽然眼見瞥見了二樓樓梯扶手上出現的兩個孩子,一時愣住了。

    芥川兄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個留著淺金色長發、五官精致出塵的孩子,還有一個縮小版的中原中也,軟萌可愛,但眼里有警惕之色。

    走在前頭的織田作之助,打了聲招呼,“果果,要帶你的弟弟下來認識一下嗎?”

    三人頓時看向他們的監護人,眼里閃動著局促不安,確定要認識一下嗎?

    那位和中原中也相似的小朋友,他看起來不是很想理人啊!確定嗎?

    第338章 第 338 章

    338

    中原中也回眸看了那么一眼, 就看到了那三位眼里或多或少的憂慮不安,他咳了一聲,友好道:“那是我弟弟, 他很內向。”

    經歷過無數磨難的中島敦、芥川兄妹,同時覺得那似乎和內向無關, 應該是領地意識比較強烈才對!

    然而,織田作之助并不想動腦筋, 他覺得小朋友們的世界有自己溝通方式,哪怕是十二三歲的他們也能算小朋友。

    果果看chuya不太愿意下去,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雖然他們比你大那么幾歲,但他們都很無害的人類。”

    “這個世界有很多你所不了解的一面,你會慢慢長大, 自然也要適應生活的各種變化。”

    “就從我們熟悉的人開始,好嗎?”他拉了拉小家伙的小手, 軟言軟語地勸解道:“如果你覺得哪里不舒適說出來, 告訴我, 可以嗎?”

    chuya緊繃著小臉,眼里的不情愿快要溢出來了, 但還是點了點頭,決定走下樓去認識一下他們。

    果果牽著他的手來到樓下, 先和織田作之助問了好,之后看向從沙發站起來的有些局促的小少年們,也和他們問了圣誕節安好。

    別說中島敦有些無所適從,就連芥川兄妹也有些木訥。

    站在他們面前的孩子已經開始抽條, 身姿纖細,面容美麗, 言談舉止優雅端莊,看起來活脫脫一枚小仙女。

    可是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都對他們說過,蘭波先生家的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子,遠看難以忘懷,近看難以置信。

    如果蘭波的形象再惡劣一些,那么芥川兄妹一定會往相當糟糕的方向腦補的,但這種情況,他們只能懷疑金發碧眼這位小朋友是不是有點性別障礙。

    良久的沉默,讓chuya察覺到他們看向自己哥哥時復雜的眼神,他心驀地一沉,低聲呵斥道:“不許盯著我哥哥看!”

    這一句低語直接把中島敦和芥川兄妹整不會了,本來就不知道該怎么辦,現在更糊涂了,他們仨焦急地看向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從三人眼神里讀出“求助”的意思,小朋友的世界他也不懂啊!

    “你們隨意,我和弟弟還有點事。”果果心里默默宣告chuya第一次交友失敗了,他牽著chuya的小手去找阿爾蒂爾。

    中島敦挪挪腳步來到織田作之助身邊,小聲道:“是我們做錯了什么嗎?”

    織田作之助搖搖頭,他正要安慰敏感的孩子,沙發后面忽然鉆出來一個披著彩帶的少年,發出他們熟悉的聲音,“別想太多,那孩子只是討厭有人靠近他和他哥,獨占欲能理解嗎?”

    “太宰治!你說幫忙就是這樣嗎?把彩帶卷成麻袋披在身上,然后跑掉!”情緒激動的少年從不遠處走來,“不要給我添亂啊!”

    太宰治最后被中原中也無情拖走,織田作之助摸摸中島敦的腦袋瓜,“他們一直都這樣的,習慣就好了。”

    中島敦、芥川兄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不過好在門鈴按響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個金發碧眼穿著紅裙子的女孩來到溫暖的客廳。

    清瘦又斯文的男人主動上前和織田作之助握手,“鄙人森鷗外,這是我女兒愛麗絲。”

    “在下織田作之助。”織田也介紹起自己收養的小少年,“最小的弟弟叫中島敦、最大的哥哥叫芥川龍之介、中間的妹妹芥川銀。”

    森鷗外笑呵呵,慈祥地說道:“都是好孩子啊!”

    愛麗絲環顧一圈,看到落地窗旁布置圣誕樹的兩個少年,但沒有看到其他人,有些好奇問道:“果果呢?還有小中也呢?”

    織田作之助了然于胸,“小中也不喜歡和我們待在一起,果果帶他先離開了。”

    森鷗外來了,中原中也放下手里的鈴鐺,拉著一副生無可戀模樣的太宰治走過來。

    森鷗外嘴角笑意加深,“太宰啊!你已經曠工9天了。”

    太宰治面無表情道:“我只是居家辦公而已,還有現在是屬于我的圣誕節假期,接下來還有新年假期,森先生不可以無理取鬧扣我工資。”

    “圣誕是西方假期,不是東方。”森鷗外呵呵一笑,“另外你的工作都甩給誰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新年假期過了,請直面你的錯誤。”

    愛麗絲雙手抱胸,看太宰治的好戲,太宰治撇撇嘴,從茶幾上拿起橘子走開,一點也不樂意和他們共處一室。

    森鷗外轉頭和織田作之助,笑道:“都怪我對太宰治太縱容,把他的性格養得無法無天了,和你一起時,他肯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

    恐怕這個只有中島敦、芥川兄妹最清楚,織田作之助很是包容道:“太宰治是個懂事的人,他的出現幫了我許多忙。”

    森鷗外更加和藹可親了,拉著織田作之助交流育兒心得,然而織田作之助哪有什么心得,他只是在聽對方說養兒不易。

    ——被白毛武士、黑貓偵探拐跑的晶子,不知不覺養歪了的太宰,以及被他如珍似寶呵護的愛麗絲。

    中原中也掏了掏耳朵,提前撤退,在他的圣誕樹上下功夫,太宰治惡狠狠地盯著胡言亂語的中年大叔,心里琢磨著怎么給他慘痛一擊。

    愛麗絲吃著零食,接受中島敦、芥川兄妹復雜眼神,她咽了咽蛋糕,“林太郎,你沒救了,”

    幾分鐘后,蘭波和魏爾倫姍姍來遲,魏爾倫的出現讓在場的人眼前一亮,北歐神明頃刻之間給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

    他們之前是去拿備好的禮物了,現在一來就給小少年們帶來圣誕節的驚喜,順道活躍了一下冷凝的氣氛。

    織田作之助也準備了一份薄禮,是他之前去伏見稻荷大社求的平安符。

    蘭波笑著收下了,魏爾倫沒看見果果和chuya,待了一會兒又去找兩個孩子了。不出意外,他們就在廚房,和阿爾蒂爾在一塊吧。

    愛麗絲接收到森鷗外的信號,放下蛋糕,和芥川銀套近乎,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總有很多話題。

    這些事是男生無法理解的,其中感情需求也不是男生能給予的。

    織田作之助雖然已經把他們送去上學了,但三人都是插班生,又是內斂低調的性格,壓根沒交到假期游玩的朋友。

    正在發育期的芥川銀,不是和兄長一起,就是和弟弟一起,要不就是幫監護人處理家中瑣事,額外時間還要跟隨織田作之助學習殺手保命技巧。

    少女的生活里壓根沒有同性朋友,這也是織田作之助所憂心的地方。

    沒過一會兒,取得蘭波同意的愛麗絲,拉著大和撫子一樣安靜的女孩去折騰圣誕樹了,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不放心,最終也跟了過去。

    太宰治巴不得他們來裝飾這棵碩大的圣誕樹,他正好可以坐在一邊欣賞窗外風景,等待傍晚的到來。

    未成年的孩子都離開了,森鷗外收斂笑容,一本正經起來,“蘭波,過完節,你又要離開了嗎?”

    蘭波回應道:“橫濱太冷了,留在這里過冬沒意思。”

    他看了眼正在喝茶的青年,“再說了,公司大小事我很放心交給織田作之助的,你可以聯系他。”

    森鷗外捻起一塊點心,慢條斯理地說道:“五條家主秋末時候離開人世,五條悟順利繼承家族之位,冬初五條家咒監會提議了許多利國利民的措施,有兩條內容我覺得和你有關系。”

    “成立監察組定期前往偏遠地區,開展走訪慰問工作。”他說:“給予橫濱扶持政策,祛除鐳缽街滋養的惡靈……”

    蘭波并不意外他的猜想,淡淡道:“看在那位老先生的面子上,給五條悟提了一點小小建議。其實!你也可以幫幫五條悟的。”

    森鷗外嚼了嚼酥掉渣的荷花酥,推辭道:“我可做不了這種大好人,還是讓他欠你們的人情吧!”

    織田作之助老神在在喝茶,一場談話下來,先前很多未解之謎在他面前浮現,他也了解到GSS背后存在的更多可能性。

    森鷗外知道蘭波是個非常懂進退的人,雖然今天這些是做給他看的,也是做給織田作之助看的。

    但此舉確實安了政府那邊的心,也寬了織田作之助的顧慮。

    果果最后還是把chuya拉了出來,阿爾蒂爾和魏爾倫也出來了幫忙裝飾圣誕樹了。

    白發的冷峻青年多少有點令人驚訝,但這世上無奇不有,他們這家多了點容貌相似的人,一定也不奇怪的。

    中島敦就是如此安慰自己的,但芥川兄妹卻不是這樣想的,一個兩個相似也就算了,這么多人相似,而且家里也沒有上年紀的中老人和母親角色。

    從鐳缽街走出來的少年們立馬就想到了鐳缽街各種傳言,他們對視一眼,壓下心中驚懼,覺得織田作之助身處公司不僅神秘,而且十分危險。

    這股不安直到晚餐來臨也沒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他們的偽裝實在過于稚嫩,連中原中也都能發覺到他們的情緒變化。

    太宰治吸溜掉最后一只腌制入味的蝦肉,臉上浮現饜足神情,打了個飽嗝,問道:“阿爾蒂爾先生,這么好吃的生腌你到底是怎么研究出來的啊?明明你也和果果他們一樣不吃生食。”

    一家人除了中原中也會對刺身、生腌動筷子,其他人哪怕再香甜可口,也不會沾一口,仿佛那是什么不能觸碰的食物一樣。

    據太宰治觀察,這不是一次兩次了,而是每一次都如此。

    既然是不喜歡的食物,那么為什么阿爾蒂爾又會做呢?他很不解。

    森鷗外也挺好奇的,總覺這里面有故事,另一個世界的故事,他至今也好奇不敢問呢!

    指望太宰治告訴他,還是拉倒吧!不如推理一下。

    阿爾蒂爾隨口敷衍道:“從一本食譜上看到的方子,你喜歡我寫給你。”

    至于為什么不吃生肉、生海鮮,原因就更簡單了,純粹是怕寄生蟲感染。

    以前無奈吃過刺身的蘭波則是完全不喜歡冷食和那個肉感,果果和魏爾倫是生理上排斥那種茹毛飲血的感覺。

    至于chuya不吃,那是因為他們擔心他現在的腸胃消化不了生食,所以暫時禁止他品嘗。

    這個誤會他們懶得解釋,隨便別人瞎想。

    這頓豐富的晚宴,讓所有人都吃撐了,成年一方甚至還喝了不少的酒。

    太宰治逗著中島敦嘗了口葡萄酒,然而中島敦臉都皺成一團了,不停地吐舌頭。

    他根本沒法想象自己喝著酸甜可口的熱紅酒,居然是苦澀的葡萄酒熬煮出來的。

    芥川兄妹瞪著欺負傻孩子的太宰治,拉著他遠離中二少年。

    中原中也笑太宰治欺負人家小孩子,太宰治回敬他一句敦是好孩子,從不飆車。

    果果目光銳利看向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舉手投降,他是在賽車俱樂部玩的。

    差不多的點,蘭波將準備好的煙花點燃,照亮漆黑的夜空。

    愛麗絲拉著芥川銀玩煙花,氣氛活躍起來,果果也點燃一支煙花交給chuya,看他臉上露出笑容來。

    兩個少年則拿了許多類型的煙花,玩得不亦樂乎,雖然幼稚了點,但確實從綻放到花樹里感受到絢爛的魅力。

    中島敦和芥川銀拉著芥川龍之介一起融入其中,冷酷小少年抿緊的唇不知不覺上揚起來。

    這夜的煙花放了很久,他們直到十點多才離開別墅區。

    果果有些惋惜沒有看見中島敦的異能力白虎,chuya再次對那個白發軟萌的小少年感到警惕,阿爾蒂爾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白虎已經被馴服,惡爪也已經學會溫柔,少女無需再踏入黑暗,他們都遠離了故事主線。

    第339章 第 339 章

    339

    又是一年夏季, 洛夫克拉夫特從深海里潛游來到橫濱附近海域。

    他上岸之后,根據直覺判斷的方向前進,一路向著記憶中的那棟別墅而去。

    洛夫克拉夫特仰頭看了圍墻的月季, 而電子監控也拍下他陰沉的臉和修長干枯的身影,安保系統識別到未知者入侵, 通知房屋內的人。

    洛夫克拉夫特的出現完全出乎意料,在很久之前他們就聯系過對方, 然而一直杳無音訊,哪怕偶爾去過兩次紐約也沒有找到他。

    至于愛爾蘭也去了,可惜無頭騎士行蹤不明, 原本想和杜爾拉罕再見一面的計劃一再推遲。

    蘭波打開大門邀請突兀的旅人進屋,洛夫克拉夫特沒客氣,眼眸陰沉中透露著些許感謝, 他也毫不意外這個家里新增加的成員相貌。

    這還是阿爾蒂爾和chuya是第一次見到猶如棺材里爬出來的僵尸青年,前者有些許詫異, 后者則滿是忌憚。

    小家伙的第六感十分敏銳, 他察覺到面前這個男人蘊藏的恐怖, 就像面對深海里的幽暗海溝一樣天然地感到壓抑,那雙眼睛死氣沉沉, 無法觸摸到其深度。

    “杜爾拉罕的頭丟了。”洛夫克拉夫特沒有坐下,他站在客廳闡明來意。

    簡潔明了, 吐字流暢有力,和以前溫溫吞吞的樣子截然不同,顯然他現在很認真,也很看重這件事。

    眾人神色各異, 完全沒想到上次見面之后,還會有這樣的展開。

    ——無頭騎士的頭丟了可不是小事, 到底誰能把不死妖精的頭拿走啊!

    蘭波讓洛夫克拉夫特詳細說說看,洛夫克拉夫特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他們。

    從去年夏天開始,他就一直在沉睡,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消息,最近蘇醒回了一趟家,于是打算前往愛爾蘭島。

    結果那里已經人去樓空了,洛夫克拉夫特有些擔憂杜爾拉罕,就找起了她的行蹤。

    幾天前,他在東京池袋找到了對方。

    但此時的杜爾拉罕已經遺忘了過去,并且還有了新的名字塞爾提·史特路爾森,她和一對人類父子在一起生活。

    “杜爾拉罕變成人了嗎?”魏爾倫眼里閃過驚訝之色。

    洛夫克拉夫特搖搖頭,語調沉重道:“她弄丟了頭顱,丟失了死亡騎士的權柄,壓根不可能在白天保持正常人的形態。”

    這話就值得眾人深思了——既然杜爾拉罕是無頭形象,那么和她在一起的那對人類父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常人發現沒有頭還能自由行動的女性,別說一起生活,就算是看一眼恐怕都要嚇得六神無主吧!

    蘭波抓住重點,“現在的塞爾提和他們是什么關系。”

    日本這個地方很邪門,總會發生一些完全不可能發生的怪事。

    “這就是我來找你們的原因。”洛夫克拉夫特嘆氣,雖然看起來只是在陰沉上面又加了一層薄薄的黑氣。

    “塞爾提……和那個人類簽了解剖協議,她將無頭的身體交由對方研究,而對方給她提供住處和身份,并且不泄露她的秘密。”他解釋道:“她在找她的頭。”

    阿爾蒂爾對無頭騎士的冷門番了解有限,他知道那是一群無厘頭的人在虛妄中無病呻吟地瞎折騰,卻完全沒想到劇情在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這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果果從果盤里拿起一顆蓮霧,又拿起水果刀。

    他一邊削皮,一邊說道:“你希望我們怎么做,幫助失去記憶的塞爾提找到頭嗎?”

    在眾人注視下,洛夫克拉夫特緩緩點頭,“杜爾拉罕是無頭騎士,她有自己的職責和使命,如果繼續讓她留在人類社會里,她身上的黑暗屬性就會改變周圍環境。”

    蘭波微微蹙眉,“具體會怎么樣呢?”

    洛夫克拉夫特答非所問:“無頭騎士是不死妖精,人類無法殺死她,卻能讓她永遠也找不到自己的頭顱……”

    他低頭,凝視著茶幾上水杯里的虛白倒影,短暫地出了一下神,“時間久了,塞爾提和分離的頭顱,會為了完整融合,而主動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決定。”

    頭顱是無頭騎士的根本,沒了頭的無頭騎士會墮落成什么,尚且不能得知,但傳說里得到無頭騎士頭顱的基本不會有好下場。

    “頭和身體分離了,記憶也丟失了,現在的她自然不是曾經的杜爾拉罕。”魏爾倫看了看蘭波,“得先確定她是否愿意接受幫助,還有她和那些人類的關系到底如何。”

    蘭波站起身來,“池袋在東京,離橫濱也不遠,一起去看看吧!”

    他看了眼神色平淡的阿爾蒂爾,對方微微頷首表示可以。

    果果削掉了蓮霧鮮艷欲滴的外皮,將切好了蓮霧分給chuya,吃完了水果,兩人去洗干凈手,去外面等車出來。

    池袋,繁華的商業街道上來來往往著許多學生,車流較緩,開了好久才到達一棟公寓樓下。

    蘭波等人沒有下車,他們商量過后,由洛夫克拉夫特和阿爾蒂爾先去探查一下情況,看能不能把塞爾提單獨叫出來聊聊。

    洛夫克拉夫特從車上走下來,仰頭看著樓層,這次有人和他一起正兒八經地從正門走進去。

    雖然他自身形象對這些日本人來說有些過分恐怖,但是卻沒人敢攔他。

    兩人上樓,到達終點,按響門鈴,里面的腳步聲靠近又遠離。

    過了十幾秒,房門打開了個戴著防毒面具的男人,語氣無奈道:“又是你,這次還多了個……人?”沉悶的聲音透過面罩傳出來,帶著些不確定的意思。

    失憶后的杜爾拉罕快步靠近,完全不顧身后對來人一臉防備的孩子的情緒。

    她穿著居家服,除了那個冒煙的脖頸,空蕩蕩的腦袋,其他的和正常少別無二致。

    來到洛夫克拉夫特和阿爾蒂爾面前的塞爾提,拿出巴掌大小的黑白通訊儀打字,然后展示給他們看,「我還沒有找到我的頭,暫時不能離開這里。」

    洛夫克拉夫特掃了一眼,很是煩躁地皺起眉頭,“塞爾提,按照你現在的情況,這輩子你都找不到你的頭,”

    他陰冷沉郁地俯視著戴面具的男人,話卻是對著杜爾拉罕。

    戴面具的男人岸谷森嚴,輕咳兩聲,“那什么的,塞爾提,你和他們走吧!看起來他們是會幫你的。”

    阿爾蒂爾打量一番眼前不良醫生,“這位先生,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嗎?”

    “我……容易呼吸道感染。”岸谷森嚴找了個蹩腳的借口,趕緊轉移話題,“塞爾提,你先和他們去看看吧!堵在門口實在不好看啊!”

    塞爾提手指翻飛,一頓打字,問:「能進屋了嗎?我想知道你們到底是誰?」

    “不能,你先和我們走一趟,有些事情只能單獨告訴你。”阿爾蒂爾覺得這位無頭騎士的警惕性完全方向錯誤了。

    明明罪魁禍首就在她身后,她卻毫不知情,甚至還被利用得很徹底。

    岸谷森嚴防毒面具下的臉狂冒冷汗,他不知道這一個、兩個歐洲人究竟是不是人類,但直覺告訴他。

    ——他們比塞爾提危險千萬倍,并且可能會發現他過去的所作所為。

    塞爾提猶豫一會后,還是選擇相信洛夫克拉夫特,她變成騎車手的模樣,剛準備踏出房門。

    四五歲的小男孩,從客廳跑出來,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哭訴道:“塞爾提你不回來了嗎?”

    話音落下,岸谷森嚴強行把傷心委屈的兒子從人家妖精身上薅下來,連忙擺手道:“那什么!小孩子不懂事,不用理他,塞爾提快走吧!別讓你的朋友們浪費時間了。”

    塞爾提并無留戀,她對和自己進行交易的人類也無惡意,離開或許是件好事。

    畢竟!她是無頭妖精和人類在一起生活有違人倫法則。

    大門一關,岸谷森嚴放下還在哭鬧的兒子,嚴肅地警告道:“塞爾提是妖精,她早晚會離開我們的,不要對一個壽命悠長的妖精抱有幻想了。”

    四歲多的岸谷新羅還是個小包子,哭得稀里嘩啦,見哭沒用他跑到窗前,急切地尋找他們的身影。

    別看人小,其實子隨父,已經開始被養歪了,小小年紀就能夠解剖活人……活得無頭妖精。

    而岸谷森嚴看著痛失心愛玩具的兒子,神色異常冷淡,鎖上房門就回到了書房。

    樓下,塞爾提跟著他們上了一輛黑色商務車,車上兩個八九歲左右的孩子,兩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她對這些人并沒有什么印象。

    洛夫克拉夫特說:“先和我們走,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塞爾提往樹蔭下望去,她的馬現在就變成摩托車停在那里,奇妙的是馬兒居然催促自己趕緊和這些人走。

    蘭波等他們坐好,放下手剎,一腳油門,離開公寓樓的可觀察范圍。

    塞爾提有些不放心,打字問:「你們要帶我去哪里?」

    “找個能談話的地方,順便吃點東西。”果果解釋給她聽,聲音清脆,語調婉轉。

    他身邊的chuya,正在觀察傳說中的妖精,他并沒發現對方和人類的不同之處。

    然而下一秒塞爾提的頭盔如黑霧一樣消失不見了,露出散發黑煙的纖細脖頸,直接驚呆了chuya。

    「我不需要吃東西,能告訴我你們是誰嗎?」塞爾提告訴他們。

    “塞爾提小姐。”魏爾倫出聲對她說道:“你只是暫時失憶,等找回頭顱,你自然會想起我們是誰,現在請相信我們一點吧!”

    蘭波一邊開車,一邊看后視鏡,“塞爾提小姐,能和我們說說你失去記憶后發生的事情嗎?”

    「你們真的是來幫助我的嗎?」塞爾提內心有些忐忑不安,和人類在一起,她無論怎樣都不用擔心死。

    但是和他們在一起,卻有種莫名的危機感縈繞在側,這意味著他們能威脅自己的生命。

    蘭波拿出對方曾經贈予出去的十字劍,“你還記得這把劍嗎?”

    塞爾提一碰就知道這是她曾經擁有的東西,這一瞬間,她忽然明白馬兒的意思了。

    或許在很久之間,她就預感到了自己會有一劫,事先準備好了一個不時之需,以便在緊急情況下幫助自己脫困。

    塞爾提把東西還了回去,將自己的經歷以文字的形式展示出來。

    簡單來說就是,她忽然有一天晚上醒來,失去了過去,失去了頭顱。

    跟隨感應上了一艘渡船尋找自己的頭,結果遇上了幫助她的人類,做了一筆交易。

    來到日本,就一直和人類生活,在茫茫人海里找她丟失的頭,至今為止又遇上他們。

    “你有沒有想過,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其實是人為的因素造成的。”從上車開始就在看筆記本電腦的阿爾蒂爾,覺得這時候說出真相已經合情合理了。

    「我知道是有人藏起了我的頭,但我找不到那個人。」塞爾提打字給他們看,「這里人太多了,模糊了我的感知。」

    阿爾蒂爾看著電腦上飛快閃過的光芒,語氣淡淡道:“你之所以上了船是為了找頭顱,可是頭沒有找到,反而和人類結緣,你覺得這就是巧合嗎?”

    塞爾提登時就愣住了,她聽見青年冷睿的聲音說:“拿走你頭顱的人與你有不可磨滅的因果聯系。”

    “你要找到人很早就已經找到了,只是你沒有往他的身上想罷了。”阿爾蒂爾抬起眼眸,目光聚焦在她手上的通訊設備上,“你去了哪里,他都知道,所以你怎么找到你的頭啊?”

    魏爾倫覺得八九不離十了,“人類對異族果然不安好心。”

    其他人也沒有想到答案如此簡單,按照阿爾蒂爾的說法,岸谷森嚴拿走了無頭騎士的頭,并且還在后面相遇時假裝無事發生,對她進行了二次剝削。

    更可惡的是知道無頭騎士不死的秘密后,還繼續欺騙她,到處藏匿她的頭,借助大量流動的人口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干擾她的感知能力。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么塞爾提想找到頭恢復記憶,完全遙遙無期了。

    岸谷森嚴用行動證明什么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和無頭騎士在一起,無頭騎士就不知道他是幕后黑手,不知道他是幕后黑手,那么他們之間的交易能持續一輩子又或者更久。

    塞爾提脖頸上的黑煙濃烈了起來,她有些憤怒了,也不再打字了,開始復盤她少得可憐的記憶。

    他們并沒有開出去太遠,蘭波將車停進一個陰涼的樹下,他和魏爾倫扭頭看著思索的無頭妖精,想知道她會怎么處理這段孽緣。

    洛夫克拉夫特覺得找他們果然是自己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才一個照面就解決了問題根源。

    果果和chuya都開始為這位可憐的妖精生氣了,哪有人可以如此無恥呢!

    他們完全不懷疑阿爾蒂爾猜測錯誤,塞爾提生氣了一會兒后,覺得不能如此草率了事,「我要回去質問岸谷森嚴!如果一切都是他做的,那么我要拿回我的頭,還要問出他拿走頭的辦法和原因。」

    魏爾倫覺得他們浪費了時間,但他又覺得阿爾蒂爾當時不逼問岸谷森嚴,應該是有原因的。

    果然下一秒,阿爾蒂爾翻轉電腦,將截取的郵件展示在他們面前,對方在命人轉移杜爾拉罕的頭。

    塞爾提氣得冒煙,阿爾蒂爾給了她一部更智能的手機,言簡意賅道:“地圖,現在去絕對來得及。”

    洛夫克拉夫特感受到她前所未有的憤怒,提議道:“塞爾提,我們走吧,拿回屬于你的東西。”

    「請等我回來,拜托了。」塞爾提用新手機打字,將老舊的通訊設備留在車上。

    兩人下車,果果和chuya望著他們快速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應該不會錯過吧?”“要等著嗎?”

    “之前還有些不確定,現在徹底沒有疑慮了。”阿爾蒂爾合起電腦屏幕,“岸谷森嚴和詛咒師、神秘組織沒有關系,但他能拿走杜爾拉罕的頭,也確實用了非常手段。”

    “——妖刀罪歌!”他從容不迫道:“不過,還是讓杜爾拉罕自己來處理吧,我們再看看。”

    魏爾倫和蘭波神色一凜,日本怎么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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