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賞了他吃罷
楚韻忙著種辣椒, 胡里正也忙,他帶著人在小皇莊想先種姜,天氣逐漸涼了, 今年交了好幾次稅, 鄉(xiāng)里窮得典衣賣褲, 冬日想想就難熬。
自從吃了楚韻做的姜撞奶, 胡里正就把?這個味兒記住了, 喝起來跟酒似的暖身, 要是寒冬臘月, 能用姜煮一鍋湯, 還愁寒冬難熬嗎?
分到姜以后,胡里正就跟楚韻打聽:“這個姜要怎么種呢?”
楚韻就解釋:“老爹,這會?兒種不了,姜也喜濕熱, 最好在四五月種, 切成塊埋到地里就行,只要注意?澆水, 半個月就能發(fā)老長的苗。”問?題是現(xiàn)在沒那個條件啊。
要說?在屋子里燒炕種姜, 鄉(xiāng)里哪有?這個錢, 柴禾這會?兒也要存起來留著過冬了。
胡里正想了想,小皇莊種不了,豐年鄉(xiāng)必須要走?,于是就在鄉(xiāng)里抽了幾個壯勞力在田邊搭個茅草棚,說?以后每家每戶出一個成丁來輪流撿柴禾在屋子里燒,一直燒到姜種出來為止。
他這邊也能挪出手?看楚韻交代下去要種的那個稻子怎么樣。
鄉(xiāng)里人一聽, 很多年輕人都哭了,實在是撿柴太?苦, 但胡里正在鄉(xiāng)里一向有?威信,加上今年楚韻帶了看著就惹不起的丈夫回來,有?怨言的人也不敢吱聲。
種姜要撿柴禾,鄉(xiāng)里很多人都怕自己家存得不夠多,所以很多人都趁著天氣還好馬不停蹄地在田里、林子里溜達,預(yù)備著多撿點兒糧食和?柴禾過冬。
冬天是很殘酷的日子,大家都不喜歡冬天,但活兒還是要做。
胡大爺帶著四歲多的兒子胡長生也在干這樁事,不過彎著腰在田里找麥穗太?苦了,即使是胡大爺那樣二十多歲得青年人,干半天后也累得直不起腰。胡長生還在長身體,他帶著周圍得小伙伴干的活兒比較輕松一點。
胡長生說?:“我?和?二順子、六狗子……一起摸田鼠洞,我?們鄉(xiāng)從來不打田鼠,就等著它們秋天長肥了好殺了吃肉,還能順便掏洞存點兒糧食。”
杜容和?和?李二就知道楚韻鼠過拔毛的習(xí)慣是從哪里來的了。
李二當(dāng)時就有?點想吐,這田鼠說?穿了不就是老鼠嗎?老鼠多臟啊,好多人被老鼠咬一口連著全家都能被藥死,這鄉(xiāng)里吃這個,難道不怕被毒死嗎?
胡大爺在旁邊干活兒,時不時地看兩?眼孩子們,于是就插嘴說?:“李二爺,田鼠肉肥肥的很好吃啊,用蘿卜燉起來肉嫩嫩的跟小雞崽子似的,皮還能扒下來縫在一起做大衣取暖。”
杜容和?就想起來楚韻的嫁妝里有?一件百家老鼠皮大衣,楚韻當(dāng)時說?起來還很驕傲,說?是老太?太?攢了很久跟人以物換物換了很久換來的。
杜容和?想起這個心?里就不惡心?了,還帶著三娘幾個一起到處聞田鼠洞。
三娘畢竟是狗,鼻子很靈,聞了幾天以后慢慢就能找到田鼠洞了,今年莊稼的收成其?實還不錯,所以田鼠都長得肥頭大耳,洞里過冬的糧食也多,多的能有?十幾二十斤。
胡長生帶著小孩兒把?田鼠和?口糧裝進簍子里關(guān)起來交給大人處理,差不多半下午就開始烤撿到的甜草根和?一些類似紅薯土豆之類的淀粉莖塊吃。
豐年鄉(xiāng)不算什么溫柔富貴鄉(xiāng),做飯燒菜也就那么三板斧,除了加水煮熟、用火干烤,切碎了下進面?里做澆頭,基本上就沒有?別的樣式。
杜容和?是學(xué)過怎么在野外做食物的,為了隨時有?伺候大爹的機會?,他也習(xí)慣出門在外帶一些鹽巴、胡椒之類的調(diào)味料。
淀粉類的莖塊,切開了用水泡一泡土腥味會?少很多,他烤肉手?藝不錯,于是又找了一些樹枝把?各種莖塊穿起來,在上邊把?甜桿的汁水?dāng)D出來滴上去,再灑一點兒鹽巴,即使沒有?其?他味道,吃起來也很美味。
小蘿卜頭學(xué)了以后就無師自通在上邊鋪一點田鼠的肥肉,拇指大那么一塊兒能擦七八串,肥肉也就那么放在上邊烤,等烤到金黃焦脆,一滴一滴溜有?,就有?人流著口水湊過來跟著菜葉子和?莖塊兒一起吃。
雖然田鼠也是耗子,但就是人肉烤起來也是香的,聞到熟悉的油脂味,李二在旁邊就覺得味道不壞,但再一想烤的是什么,又有?點受不了。
杜容和?看在眼里,回去就跟楚韻說?:“李二看起來跟三娘差不多,看見田鼠覺得臟,聞著又覺得香。”
楚韻聽了,沉默一會?兒,道:“你怎么看起來對?李二一直意?見啊?從剛認識他到現(xiàn)在,都多久了,你說?過他一句好話嗎?”
杜容和干咳兩聲,翻了個身睡了。
他想說?,李二可不是得罪他了嗎?剛?cè)ダ罴夷菚?兒,小韻看見李二就說了句這人看起來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他要做的是第一、是唯一,有?一點兒讓李二的頭巴上他的腳后跟,都不算唯一!
楚韻沒看出來杜容和還在吃陳年舊醋,她心?里記掛著鄉(xiāng)里要過冬的事兒,于是還伸手?把?他的臉掏出來看人有?沒有?瘦,來了這么一個月,她都怕把杜容和悶出病,豐年鄉(xiāng)又沒什么好玩的,他都閑得去烤田鼠了。
要是郎氏在這兒肯定要跳起來尖叫,搞不好還要找人來咒她不得好死。
楚韻笑了一下,想起那邊的事,忽然問?道:“大哥二哥是不是已?經(jīng)走?了?”
杜容和?這個時候又把?身翻回來,道:“咱們剛走?他們就走?了,這會?兒早打起來了。”
他水土不服也有?點是因為掛記大哥和?二哥,畢竟是親兄弟,家里也沒什么東西好繼承,他當(dāng)然是盼著哥哥們回來的。
楚韻知道這個仗危險不大,但看杜容和?的臉色,就說?:“娘一準兒住回娘家去了,有?郎家人在,她們出不了什么事,咱們剛到這邊不是已?經(jīng)給她們?nèi)バ艌笃桨擦藛幔肯雭磉@會?兒回信都差不多要到了。”
杜容和?讓李叔隔山差五去一趟縣城看有?沒有?信送過來,但這會?兒外邊在打仗,送信也不容易,所以一直都沒回音,他閉著眼靠過去輕輕道:“明天,我?再去看看……”
楚韻看他這么疲憊,一邊想著要早點把?鄉(xiāng)里的事交代完跟著他去山豐水美的好地方,一邊不知不覺地摸上他的臉。
憑良心?說?,杜容和?做出的讓步已?經(jīng)很大,即使這里邊大多數(shù)的原因都是因為他自己不想在京里做奴才,可說?來說?去自己也是促成此事的誘因。
他們認識這么久,自己似乎也該給杜三爺一個交代了。
楚韻鉆進杜容和?懷里,用手?輕輕地撫摸他的背,道:“等我?們離開這里,去金陵前,咱們就成親好不好?”
杜容和?這會?兒已?經(jīng)很困了,聽見她說?的話,眼都沒睜開聽見這個倒是干脆利落地說?了聲好。
接著,緊緊地摟著她,不吭聲了。
兩?個人這么疊羅漢似的擠著睡了一晚,第二天睡得就有?些長。
早上胡貍娘過來就先自己去看辣椒,廚房外邊的紅辣椒有?何媽隨時看著,七八天前就結(jié)了一連串的青辣椒,楚韻說?這個要等到徹底紅了才能吃,胡貍娘想著姜撞奶的味兒,老是跑過來溜達。
此舉大大冒犯了三娘一干毛等,弄得好像家里沒守門的似的!
于是三娘作為一只看家護院的狗最近就一直守著等辣椒紅,除了楚韻和?何媽誰跑過來她就尿誰。
李二基本上就在廚房周圍絕跡了。
楚韻呢,覺得有?神獸守寶是個吉兆,于是還在旁邊給三娘搭了個窩兒。
胡貍娘恨得牙癢,可又不敢跟三娘齜牙咧嘴,她怕三娘用想吃屎的嘴舔她!所以就在一邊蹲著等,等啊等以為等到過年都吃不上這個了,沒想到這回一過來,就看到有?幾顆辣椒徹底紅了!
胡貍娘趕緊跑過去看,三娘這會?兒也坐在辣椒跟前背對?著胡貍娘。
胡貍娘跑過去給狗請了個休戰(zhàn)安,看她不抬腿才兩?步跑過去,結(jié)果三娘一轉(zhuǎn)頭,就把?她唬了一條尖叫著道:“三娘!你怎么了!三娘,你的嘴怎么了!”
楚韻和?杜容和?聽到這一嗓子,披著衣裳就從房里沖出來了。
兩?人就瞅著三娘一張小狗嘴腫得饅頭似的,簡直看不出來是狗了,不知道還以為是什么豬精上了狗身。
楚韻問?了半天,在廚房燒水的柯老丫道:“它吃了辣椒。”
楚韻:“狗都會?監(jiān)守自盜!怎么可能,它認不出紅色啊!”她還以為小說?里寫?動物會?守著天材地寶成熟了自己吃是弄著玩的?
難不成她真的拿的是修仙劇本,其?實種出來的東西吃多了會?成仙?那怎么她吃了稻子沒出臟汗,洗經(jīng)伐髓啊?
難不成,竟是洗到狗身上去了?不應(yīng)該啊,杜老爺不也沒登仙嗎?
何媽剛剛出門打了桶水,這會?兒聽了一場官司,就指著把?頭藏到翅膀里的得勝兒,撇嘴,道:“得勝兒喂的唄!這壞東西早就想自己偷吃又怕挨罵。今兒早上,我?沒注意?,讓它丟三娘嘴里一個紅的,我?要去搶把?,這狗也是呆的,越搶吞得越快!可剛才我?看著她就咕嘟咕嘟喝了會?兒水。也沒啥呀!奶奶的,怎么一下子漲得豬尿泡似的啊?”
楚韻再看一眼呆呆的三娘,確實像豬尿泡,實在太?丑了!
胡貍娘聽見吃了這個辣椒嘴會?變成豬尿泡,那還有?什么說?頭,就是仙丹她也懶得聞一口啊!
可他們鄉(xiāng)下人,老實,不浪費。種都種了,胡貍娘在周圍掃了一圈,李二她舍不得,人帥是二大爺二傻子唯一的優(yōu)點,再奪走?,三娘聞著他就會?覺得香了。
婦女嘛,那也是不考慮的。自家男人她也舍不得。
想來想去,胡貍娘哆嗦著靠近楚韻小聲道:“韻姐姐,要不這辣椒賞了姐夫吃罷。”
杜容和?:……
第162章 百病湯
辣椒威力巨大?, 一顆便弄腫狗嘴,唬得好幾?天何媽帶著三娘遛彎兒都被?人問是不是讓蜜蜂蟄了,還說:“何大?娘, 怎么個事兒, 有蜜蜂窩也?不說一聲。”
何媽指著狗嘴說:“孩子是吃了她娘種的菜, 根本不是蜂蜜。”
但這話說出去卻沒什么人肯信, 私下不少人都在悄悄議論, 說楚韻去了京城一趟回?來自己有錢了不說, 養(yǎng)的狗也?是個有種的, 單槍匹狗的就敢上?林子里掏蜂蜜吃, 狗嘴兒讓蟄得地瓜似的,就這還見天兒在鄉(xiāng)里溜達想刨點兒什么食吃。
“青天大?老爺在上?,我?們?三娘是好端端一條狗子,她只喜歡吃屎的呀。”楚韻十分冤枉, 對?外說:“總之, 等我?把辣椒再種多點兒,你們?一人吃幾?顆, 我?保準嘴跟三娘一個樣兒, 行了吧!”
鄉(xiāng)里人一聽, 倒是討論起來,不知道誰家小孩兒火氣這么重,狗吃了——嘴竟然能變成那個樣子。
豐年鄉(xiāng)不算有錢,所以鄉(xiāng)下小孩兒都是一連串一連串的生,那個能長大?,不知道, 這個要賭。
看著狗嘴如此巨大?,鄉(xiāng)里人就開始嘀咕:“是不是最近田鼠吃多了啊?田鼠肉雖然好吃, 可耗子也?挺毒的,”
很快就有人提議,讓三娘試試毒,看誰家孩子比較健康,誰家是真毒。
三娘對?此不發(fā)一言,但杜容和隱隱約約聽說這件事之后,就沒敢再帶三娘出去溜達。在鄉(xiāng)下待了這么久,他也?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人是真做得出來……
鄉(xiāng)里人見套不著三娘,紛紛表示遺憾,無奈又聚在一起商量,說:“唉……可惜,現(xiàn)成的大?夫……天也?冷了,要不做點兒什么給孩子補補吧?”
至于補什么,鄉(xiāng)下也?沒什么能補身的,于是一群人又呼啦啦地跑到?胡里正家,問:“里正,孩子吃得太差了,今年眼看著要入冬了,咱們?想法子給他們?補補吧?”
胡里正剛從姜屋回?來,兩?只手都還是泥巴,聞言道:“該補,入冬前,咱們?燒一鍋百病湯。”
入冬前喝百病湯是長青縣的傳統(tǒng),做起來跟臘八粥差不多,但臘八粥是有錢人才吃的,紅棗臘肉各色豆子尋常人家都只能湊一二樣。
且俗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但長青縣的老人孩子許多都活不到?那個時候就被?凍死了,今年交了那么多糧食上?去,大?家心里其實也?有數(shù),恐怕爹娘兒女明年春天就見不著了,所以盡管日子艱難,為?人父母兒女,總是愿意把家里還剩的口?糧拿出來,讓大?家一年到?頭至少吃一頓飽飯。
百病湯就是這頓年前飽飯,就是家家戶戶都出一斤糯米、一斤白米,再出一斤自己家有的菜,再一起去外邊捉點兒野雞什么的,加上?鹽巴一鍋燉得稀爛。說是吃下去冬天就不會太冷,也?不會生太多病。
胡里正說要做這個,鄉(xiāng)里很快就同意了,就是今年村子周圍實在沒有太多野貨,兔子野雞什么的,都是小東西,人還能去拼一拼,但今年這些東西已經(jīng)被?打完了,再要吃肉,要么去城里買,要么去更大?的林子里打,但老林子里可能有長蟲,不是專業(yè)獵戶根本沒人敢去。
胡里正聽了就想起楚家飄過來的肉想,想著要是去楚家要一點那肉不是馬上?就走?了嗎?但他本人張不開這個口?,而且杜容和這個姑爺看起來也?不像隨便讓人占便宜的人。
想了想,他就說:“楚家的祖墳還沒來得及主,我?翻了翻日歷七天后就是黃道吉日,要是耽誤這個日子又要等一個月。不如今年鄉(xiāng)里幫把手,不讓他們?再花錢請人回?來,只要出出兩?只雞兩?只鴨就行,你們?說,如何?”
這個時候,外邊也?找不著什么好差事,鄉(xiāng)里抽一些人出來干活兒,倒是十分容易。大?家一合計,都覺得劃算,于是又找了十個風(fēng)評還不錯的老實漢子,打算第二天早上?就去修楚家的墳。
至于怎么跟楚韻說,這事兒還得讓胡家人出面。胡里正年紀漸漸大?了,于是就把這事兒交給了自己的兒子胡大?爺。
胡大?爺就找杜容和,楚韻雖然厲害,但畢竟是個婦道人家,祭祖修墳這種事,從古至今都是跟男人商量的。
杜容和聽胡大?爺說了,馬上?就明白豐年鄉(xiāng)是找不出肉了,這么窮酸的地方?,竟然還能說得上?是周圍過得還不錯的鄉(xiāng)村,他嘆了口?氣,道:“說起來我?和內(nèi)子成婚,還不曾在鄉(xiāng)里宴客,按理,新?娘子出嫁都要在娘家擺酒席,但她走?得匆忙酒也?沒擺成,干脆這一回?大?家忙完楚家墳的事,抽個好日子,鄉(xiāng)里都過來一起吃一頓飯,就當(dāng)來喝喜酒了。”
胡大爺讓他一說也想起來了,想說鄉(xiāng)下人沒這么講究,不擺酒的人多了去了,可一看杜容和通身氣度非凡,要跟這樣的人說不,那他還真有點不敢,于是便點頭應(yīng)了下來,只是道:“那要不要請楚大伯?”
楚老太爺有好幾?個親兄弟,但都不在豐年鄉(xiāng)。像楚家這樣祖上?闊氣過的人家,兒子女兒最后都是瓜分完爹娘遺產(chǎn),然后各居一方?的。
不過楚家大老太爺和二老太爺祖上都不怎么爭氣,拿著分了最多的家產(chǎn),跑出去胡天胡地,娶了不下七八房小妾,通房丫頭庶出兒女跟豬下崽兒似的一個個往外冒。
兩?個老太爺后來都是靠著賣兒子賣女兒過日子,頓頓大?魚大?肉,把子孫賣得就剩一兩?個傳宗接代的才收手。楚大伯楚二伯就是因為?這個留下來沒有被?賣掉,兩?個早年為?了成功留下來,互相捅了對?方?不少刀子,明里暗里看對?方?不順眼,不過愛好倒是差不多,——就是結(jié)交一些俠客。
楚老太爺?shù)牡驗?*? ?是小兒子,親娘沒事兒便說“以后家里都是哥哥的,你爹走?了娘和你遛彎餓死了知不知道?”,所以三房一直很努力,最后靠著一層家產(chǎn)也?掙了不少,只是撥亂反正太過,最后酸掉了。加上又生逢亂世,三房這才慢慢敗了。
誰知道楚習(xí)文能從小念書?最后還當(dāng)了官?
兩?個堂哥哥一窮二白,每天餓著肚子吞氣吃,看著很不服氣,都想,憑什么什么苦他們?都受過,三房一家竟然能當(dāng)白蓮花!于是大?家隱隱就有些不對?付。等楚習(xí)文和王甜甜沒了,兩?人都樂得撿了錢似的,接著又下意識地主意打到?楚韻身上?了——賣掉她,他們?也?能過個好年了。
大?家都是一個祖宗,即使分了家,楚韻的婚事、財產(chǎn),他們?還真能做一半兒的主。要不是秦老太太還活著,兩?個人要把楚蕓賣了。胡里正也?是知道這個,于是老太太一死,就忙不迭地把人往京城送。
胡大?爺知道兩?家恩怨,要祭祖又要吃喜酒,按理其實應(yīng)該把人喊過來,他還道:“姑爺,那邊始終是姓楚的,做大?事兒不喊他們?,鄉(xiāng)里人該怎么說呢?”
杜容和因為?日子過得太幸福,心里對?這號人已經(jīng)慢慢淡忘了,讓胡大?爺一說,新?仇舊恨一起,他淡淡道:“請自然要請,為?了小韻聲譽,該有的她自然都要有。”
胡大?爺笑了笑,道:“那我?明兒就去叫人。你放心,有鄉(xiāng)里人在,不能讓他們?亂來,以前他們?是大?伯,楚姐兒是未嫁女。如今她是你媳婦,天大?地大?沒有丈夫大?!天王老子來了,楚姐兒也?是你的人,隔房的堂伯管得著嗎他?”
杜容和笑了笑,也?不接著說,只是問:“胡大?爺說他們?喜歡能人異士?”
胡大?爺點頭說了幾?句,楚大?伯和楚二伯一個叫楚滿一個叫楚進。兩?兄弟自己不干好事,可就是愛看別人行俠仗義。
楚滿家附近有個屠戶,但豐年少,豬也?少,屠戶進項自然不多,家里漸漸難以度日,屠戶的妻子沈氏就跑到?地主家當(dāng)了五年活契婆子,年滿以后主家放她出來,沈氏就拿錢給家里修房子,給女兒買嫁妝,給兒子娶媳婦。
屠戶家蒸蒸日上?,有個賣野梨子的小哥兒看不慣這家人,忽然跑過去說:“肉屠戶,我?看你肥嘟嘟的怎么像個綠毛鴨子?”
屠戶馬上?就罵他:“我?婆娘不偷人,我?怎么會是鴨子?”
梨子小哥就笑:“傻子,你以為?大?戶人家的婆子那么好當(dāng)?沈氏不找傍家,能弄回?來這么多錢?”又大?聲道:“能不信便下月十五到?地主家門口?看看,你婆娘是不是在那等監(jiān)漢子。”
到?了當(dāng)月十五,沈氏果然說要出門一趟,屠戶便跟著他悄悄走?到?地主家后門上?,果然沒多會兒就出來一個男人親親熱熱地跟沈氏說話,又給她拿了一些錢,一朵花兒戴。
屠戶回?去以后就把沈氏殺了,切成好幾?塊去喂豬。后來事發(fā),家里人也?不管了,帶著金銀細軟就開跑,最后還是楚滿聽說后請人吃了幾?頓熱飯,楚滿說:“真大?丈夫也?!奸夫□□,好殺!”
周圍還有不少人說楚滿有俠氣,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哪袃骸?br />
杜容和一聽明白了,楚家大?房二房就是個匪窩,楚滿楚進兩?人呢,也?是梁山泊義氣,為?了他們?的“義”,燒殺搶虐其實都無所謂。
他忍不住笑起來,這種蠢材,收拾起來并不要什么功夫。
杜容和笑容滿面,李二在旁邊看得嚇了一跳,那眼神跟狼似的,怎么看怎么冒兇光。
回?去以后,杜容和一邊琢磨事,一邊跟楚韻說了鄉(xiāng)里要以勞換肉的事兒。
楚家確實帶了不少肉,不過大?部分都是肉干,要新?鮮的還是要去城里買,楚韻說:“不是我?不答應(yīng),咱上?哪弄這個去?”
杜容和道:“我?去打兩?只回?來,一個子兒不用?花,來了這么久沒活動筋骨,我?也?怪不舒服的。”
楚韻點點頭,因為?老太太以前心里再煩,逢年過節(jié)也?不會忘了那邊。
楚韻也?明白這個,要么就一回?把事做絕,要么就不做,這么稀稀拉拉無傷大?雅地使小手段,只會損害自己的利益,風(fēng)評差了,等到?真要收拾人的時候,看戲的就不會站在他們?這一邊。
現(xiàn)在在鄉(xiāng)里,楚韻名聲就很不錯,楚滿楚進兩?兄弟欺男霸女逼楚韻嫁人的事兒,方?圓十里都知道。
大?家就愛看這種女人不反抗徹底受欺負的戲,一反抗,就不會為?她說話了。
楚韻暫時還沒有想出收拾人的法子,可轉(zhuǎn)頭想起小荷打來的肉要分給遭瘟的楚滿楚進兩?兄弟,又忍不住可惜,道:“這肉吃到?他們?嘴里,兔子雞知道了都死不瞑目。”
杜容和在心里笑,這肉他要是能送進那兩?雜種的嘴,他就讓三娘圓夢!
第163章 義士(補的二更)
胡大爺?shù)昧藴市艃褐筮想著?立馬去找楚滿楚進, 但杜容和攔著?沒讓他做,說是自己毛腳女婿頭一回來?,怎么也該他的人?去喊。
胡大爺一想也是, 回頭仔細把地址說給李叔也就不管了。
杜容和念著?兩人?的名字, 轉(zhuǎn)頭就進城找了半天, 打聽到?縣里有不少綠林好漢, 讓他們殺人?放火, 他們不敢, 豐年鄉(xiāng)還沒富裕到?讓兄弟們背上人?命官司的程度。
大家都是犯了不大不小的事, 沒有田地又先不下單活干的壯年男人?, 沒事兒聚在一起,胡亂騙一騙養(yǎng)家糊口混混日子。
結(jié)果好多人?一聽有錢的大爺要收拾這?兩人?就拍手?,晦氣?道:“爺來?遲了,那兩人?我?和兄弟們一年都騙三回了, 今年再過去那不就露餡兒了嗎?地里的韭菜一年也不帶割三茬的, 總得給點兒日頭讓它們長長吧?”
——這?還是正常人?嗎?這?不是傻子嗎?
杜容和驚訝。
實在沒辦法,只好往上多添了二兩銀子, 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回七八只手?推了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江湖騙子出來?, 據(jù)說是這?一代騙子的頭。
頭頭叫武丹,人?都叫他武大爺。
杜容和一看這?個頭兒餓得面黃肌瘦腿肚子都打顫差點讓嗆著?,他打量半天,道:“你真是這?一片的頭兒?”
武大爺就說:“爺放心,別看我?瘦,可我?有力氣?, 況且其他人?還不如我?肥碩呢。”
杜容和看著?小雞崽子似的武大爺沉默許久。
武大爺真不是說假話,還道:“我?先去鄉(xiāng)下替爺探探路, 要是不成?不給錢又怎地?”說著?還給他表演了一個胸口碎大石。
杜容和看人?這?么賣力,于是提前?給了兩百文看看情況,蠢人?身上試錯的機會多,他打聽清楚楚滿楚進是什?么貨色以后已經(jīng)不怎么把對付他們的事放在心上了,于是也不要武大爺自己想辦法,直接讓他按照自己說的做。
武大爺聽得直哆嗦,想著?,這?么儀表堂堂的大爺,做起事兒可真夠狠的,也真夠臟的,那兩兄弟是挖了他祖墳怎地,一出手?就要人?雞犬不留。
楚滿楚進兩兄弟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活爹,霸占了楚韻一畝地以后日子又好了一些,原來?一天只能吃一頓野菜餑餑,現(xiàn)在都能吃上大米粥了。
幸福,就是一畝地在手?上的事。
楚滿媳婦不覺得幸福,她覺得日子仿佛泡在黃連里似的,女兒婚事沒著?落,兒子也窮得討不著?媳婦,家里這?個丈夫還每天只會伸手?問她要嫁妝錢。
楚滿媳婦能嫁到?楚家來?也不是窮姑娘,嫁妝也帶了不少,可這?么多年下來?攏共就剩不到?一個箱子了,里邊還有許多放得發(fā)爛褪色、買不上價的布料,她實在不想賣,可楚滿說:“你給我?錢,你就是好女人?,我?佩服你一輩子,你不給我?就是違抗夫命,騎在丈夫頭上拉屎的媳婦,賣了衙門也沒二話!”
楚滿媳婦嚇得汗毛倒豎,等男人?再來?要錢,也只敢小聲嘀咕兩句,溫柔體貼地勸一勸,沒用!
聽說楚韻嫁了京里的好人?家,楚滿就渾身不舒服,前?幾天聽說楚韻回鄉(xiāng)探親,也假裝不知道似的。
楚滿罵道:“我?是長輩,她一回來?就該過來?跪著?給我?請安!別以為嫁了個好男人?就能在我?跟前?挺腰子,她是女兒家,她爹不在了,我?就是他老子!”
她不來?磕頭就是她不孝,到?時候他非請街坊鄰居得了聽聽她是什?么不孝女不可!
楚滿快樂地想了會兒,真覺得是這?么回事了,半坐在椅子上罵一會兒笑?一會兒,似乎馬上就能看見楚韻過來?哈巴狗兒似的請安了。
楚滿媳婦聽得搖頭,叉著?腰走了,想當(dāng)做沒有聽見。可楚家已經(jīng)十分窮,早年從祖宗那繼承的大宅院都賣得差不多了,許地主就留了兩間大屋子給他們一家五口住,周圍還都是下人?房。
這?番動靜自然?有人?聽見,沒兩天就傳得紅豆鄉(xiāng)到?處都是。
武大爺打扮成?書生的樣子溜到?紅豆鄉(xiāng),還沒喝口水就遇上這?一茬,聽了半天,人?家見他是個生面孔,都笑?著?問:“你哪來?的呀?”
武大爺就抓著?筆墨紙硯說:“我?殺了人?,逃難來?的。”
眾人?作鳥獸散,唯有一個楚滿,在三米外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跑過來?問:“你怎么殺的?”
武大爺笑?,就說自己原來?是鄉(xiāng)下的捕快,因為力氣大替鄉(xiāng)里打死了幾只長蟲,威名遠揚,日子過得也還不錯。可是他越當(dāng)越覺得捕快苦。
“累死累活抓回來的犯人?大多都清清白白地走出了牢房,可我?有直覺,我?是個老捕快,抓了一輩子賊,我?能不知道賊長啥樣子?
可就是沒找著?證據(jù)!頭一回我?放了個殺媳婦的軟腳蝦,后來?又看著?偷菜偷雞鴨偷人?的都平安無?事地從衙門出去,我?心里格外難受,后來?進了一個香會,好漢跟我?說:縣太爺不管的事你管!這?些該死的人?,你要一個個送他們下地獄。
這?么多年下來?,我?殺了七八個左右的犯人?。一直到?露餡兒了才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
楚滿聽了,馬上就覺得此人是山中高士晶瑩雪,跟其他人?太不一樣了,就去了綠豆鄉(xiāng)要把弟弟楚進請過來,結(jié)識結(jié)識俠客,順便想加入香會。
什么叫見識不凡,這?個就是!
楚進一下也著?了魔,恨不得自己親自殺幾個看看什?么感覺,他也關(guān)心香會,道:“大爺,真不能領(lǐng)我?們進去嗎?”
兩兄弟開始無?微不至地照顧武大爺,就差端屎端尿了。
武大爺支支吾吾地還是不肯,一直說干這?個太危險,怕他們再問似的,沒多久就往家里跑。
楚滿連著?去了歪脖子樹下邊三回,都沒看見武大爺。
兄弟兩更?想加入這?個香會了,覺得——男兒當(dāng)如此!于是更?佳變本?加厲到?處找武大爺。
武大爺似乎是被地毯式搜索逼出來?的,猶豫猶豫再猶豫,結(jié)果沒兩天突然?大改態(tài)度,提了個黑色的包袱進門跟楚家兩兄弟數(shù)道:“要進這?個香會,必須要領(lǐng)頭人?交投名狀,我?要領(lǐng)你們進去,所以不得不去殺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但豐年鄉(xiāng)地方小,殺了人?很快就會被發(fā)現(xiàn),所以替你們做完這?個我?就要走了。”
又指著?包袱說:“這?是十個惡人?的心,明早估計就傳開了,我?行走江湖處理?不便,這?個就勞煩你們處理?。”
楚滿聽得十分佩服,連連稱嘆:“義士!高義!”但嘴上是一點兒沒攔著?武大爺堵上自己的命,甚至還怕他反悔,當(dāng)即就拿了筆墨紙硯寫了入會宣言,手?印名字樣樣不缺。
寫完了這?個,又湊了一吊錢讓武大爺揣著?做盤纏。
武大爺抓著?東西提著?錢,板著?臉起身道:“兩位賢弟,為兄先走一步,大家山水有相逢,后會無?期。”
楚滿楚進眼睛都快變成?星星了,他們從來?沒覺得一個人?的德行如此偉大,甚至又偷摸偷了家里最?后一點錢塞到?武大爺手?里,讓他路上別那么辛苦,接著?楚滿楚進就目光灼灼地盯著?桌子,只是誰也沒有膽量去拆開。
武大爺捏著?錢,樂呵呵地往城里跑,想著?這?么一來?,四兩銀子肯定到?手?了。
楚滿楚進在家從天亮坐到?天黑,看著?桌上那個包袱,始終不敢伸手?打開,都心急如焚地等著?對方先動手?。
這?么又等了一夜,楚滿楚進不得不把人?心包裹打開了,因為里邊開始臭了,快十二月了都還能招來?兩只蒼蠅。
楚進壯著?膽子找了根樹枝把包裹上的布打開。
哪里是什?么人?心,分明是一灘不值錢的豬尿泡,鼓鼓囊囊地擠在里邊。里邊還有張紙,紙正面寫了一句話:我?要把你們這?群賣國賊都告到?衙門。
因為,香會是反清復(fù)明的,總舵主聽說是朱三太子,進去的人?都只認朱三太子一個主子。
楚進楚滿進城里打聽了一圈,搞清楚后幾乎魂飛膽喪,什?么朱三太子早就是老黃歷了,天家忌諱說這?個!好些人?死了都被扒出來?挫骨揚灰,
再一想武大爺手?上有他們的入會信封,兩人?都不太想活了,回去后便呆呆地坐著?不動。
妯娌兩人?在家找不見嫁妝,翻箱倒柜一通還是沒找著?,出來?便坐在地上不出聲地哭
楚滿楚進回來?看著?還說:“吵什?么,哭喪也沒這?么大聲的!”嫁妝花光了,再給兒子娶個媳婦回來?不就成?了?
妯娌兩人?心頭氣?咽不下去,再看兩個男人?,五十歲了還在胡鬧,把家里敗成?這?個樣你……
兩人?張著?嘴就沖胳膊上去了,恨不得活生生咽下一塊肉。
楚滿楚進讓騙了那么多錢,又稀里糊涂地進了什?么香會要反抗大清統(tǒng)治,整個人?都是昏的,胳膊上血流得到?處都是才想起來?推人?,可這?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媳婦別鬧。”楚滿說。
他媳婦心徹底涼了,家里男人?再混,只要他還有力氣?撲騰,這?日子就不算完。楚滿一看就喪失了所有力氣?和手?段,這?日子不就奔著?死去了嗎?
楚進媳婦見楚滿這?樣,也哆嗦了一下,松開嘴顫巍巍地喊楚進:“老爺?”
楚進這?個時候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不能讓人?把這?事兒捅出去,那就只有求求杜容和了,于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吩咐:“明天把你的銀鐲子賣了,上街買兩只雞,一只大鵝過來?,提到?楚家給韻姐兒,就當(dāng)是咱們做長輩的疼愛她了。”
至于搶來?的那畝地,楚進都不打算要了。
楚韻不知道兩個大伯父被杜小荷找人?狠狠耍了一通。豐年鄉(xiāng)這?邊很忙,首先是胡里正暖房里的姜熟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取一些用在今年
鄉(xiāng)里就開始折騰起來?,修墳這?事兒很有講究。首先得是個大晴天,要是良辰吉日那天下雨了刮風(fēng)了,就得停工等下一次風(fēng)和日麗的好日子再來?。
楚家選的這?個日子不錯,一大早太陽就升得高高的,何媽做過喪活兒,在家里幫忙備著?香蠟紙錢、素果和酒肉饅頭。差不多到?了正午,杜容和就帶著?楚韻一起去胡家跟著?修墳的漢子往地楚家墳地走。
楚韻這?次回來?是悄悄的,她也不怎么外出,鄉(xiāng)里人?早就好奇死了,都說這?個杜容和是有錢人?,是老爺,可這?都是嘴上說說,怎么看人?有錢,就得看紅白事家里是怎么辦的。
于是從楚家到?楚家墳地,一路上都有人?在看究竟是什?么排場。
杜容和作為女婿,買了一個豬頭、一個羊頭、一個牛頭。
“好家伙,是大三牲!”
鄉(xiāng)里用大多都是雞鴨魚小三牲,有的地方也會把魚換成?兔。圍觀的鄉(xiāng)民看著?祭品,當(dāng)場就有不少人?流口水,胡里正已經(jīng)說了,楚家要請他們吃喜酒,到?時候豈不是也能做一回老祖宗吃一口肉?
領(lǐng)頭的是個老道士,人?家都叫他半日仙,因為上午算命下午偷懶,本?來?叫半日閑的,叫來?叫去不知怎么叫半日仙了。
半日仙雞皮鶴發(fā),老得都剩一點骨頭渣子了,人?還活跳跳的每天能吃三碗飯。為了請這?個人?看風(fēng)水,何媽和柯老丫出了不少力,抱著?花生瓜子酒肉過去一股腦兒往他懷里塞,塞了好幾回才把人?請過來?。
半日仙到?了先讓孝子賢孫磕頭,這?時楚韻就站出來?在前?邊跪下,磕頭磕完了,半日仙就開始指揮人?挖土。
這?個土只能使用距墳地百步以內(nèi)的土,取土的時候不能挖得太深,不然?就會有損地脈、影響著?祖墳風(fēng)水,嚴重的還會危害到?子孫的運勢。
修好之后,墳不僅要維持跟以前?同一個方向,還不一股腦地往富貴了修,像楚韻,既然?在地里搗鼓掙錢,她家的祖墳就不能修得地主似的金碧輝煌,反而?要維持淳樸整潔的大方美。
豐年鄉(xiāng)姓楚的人?不少,但家家戶戶都是自己管自己的墳地,所以楚韻要管的墳就只有楚老太爺秦老太太和她爹娘的。
但修完了這?四座墳之后,胡大爺竟然?又領(lǐng)著?人?帶著?楚韻交代過的一小罐子走到?河邊,打算吧一個小土包挖開,把小罐子放進去以后再重新修墳。這?個墳還沒有碑,一看就是橫死成?年人?或者夭折的小孩子。
楚韻告訴他:“這?是陸沉川的墳,老太太一直想著?他,走前?還留著?陸廟祝給她編的竹蜻蜓,足足十幾個呢。”
罐子里裝的就是老太太的竹蜻蜓,楚韻想著?,有了這?個,陸廟祝就不算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池塘邊住著?了。
陸沉川的墳周圍都是雜草,很多人?都不記得這?是誰的墳,秦老太太在的時候年年都要來?給他上香,所以整體看起來?還算干凈。胡大爺說這?個是楚家的,修墳的也沒說什?么,他們年紀小不不知道陸廟祝的故事。
倒是在邊上湊熱鬧的嘀咕,還有人?拉著?胡大爺問:“這?個是不是以前?那個廟祝的墳啊?這?位置怎么看著?不像楚家的墳地呢?如果是廟祝的那可修不得,我?娘那是個妖僧!”
胡大爺可不管是誰的墳,楚家說是他們的就是他們的,真是妖僧又怎么樣?
第164章 姜茶和火鍋
胡大?爺不管下邊是長毛僵還是粉骷髏, 他腦子里知?道把楚家交代的事兒做了就有?肉吃,于?是吐了口唾沫在地上,道:“陸廟祝都什么年月的事兒了?大?好的日子提這個?干什么, 真不嫌晦氣啊!這墳兒雖然沒碑, 可誰家沒幾個?叫不上名的老?祖宗, 張老?三, 你曾祖母是誰你記得嗎?”
被點名的張老?三憋了半天, 道:“記得個?雞兒, 老?子連娘叫啥都不知?道嘞。”
“張老?三, 這么多?孩子媳婦在, 誰讓你噴臟的?給你個?表現(xiàn)的機會都把握不住,還想不想娶媳婦了?以后咱們村兒說話,你不許出聲?了。”胡里正罵。
圍觀群眾就開始轟笑,心?里也逐漸放松下來。
楚韻看著小小墳包, 在心?里添了一句:有?人記得。
秦老?太太記得, 她也記得,以后杜容和也會記得。
胡大?爺又道:“誰還能?連自家墳都認不得, 白花錢孝敬孤魂野鬼?錢多?也沒這么燒得慌?你們看楚家人有?那么大?方嗎?”
“大?方個?屁。”鄉(xiāng)民?聽了就搖頭, 楚家人別說大?方, 就是說一聲?小氣那也擔(dān)得起,從楚老?太爺?shù)匠?xí)文夫妻,有?錢沒錢都堅決不讓外?人占便宜,鄉(xiāng)里有?人來討卷毛線都要錢,越窮要得越狠。
所以鄉(xiāng)里對楚家越來越窮酸的印象特?別深,深得那么大?個?老?宅子在那兒放著, 都很少有?人摸進?去看又沒有?什么值錢的。
“這不就結(jié)了?趕緊干活兒,干完了休息兩天好吃飯。”胡大?爺看鄉(xiāng)里沒人出來吱聲?了, 馬上又吆喝著挖土放盒子,請孝子賢孫磕頭。
楚韻帶著杜容和跪在陸廟祝墳跟前上香。
這已經(jīng)是楚韻第二次給人立碑,她有?時候也覺得很滑稽,不管是楚蕓、老?太太還是陸廟祝,都走八百年了,再給人后世整花里胡哨的,人家也看不見了呀。
但什么都不做,楚韻就是沒辦法安心?。
對秦老?太太和楚蕓,她先有?恩情在,后有?敬重在,對陸廟祝呢,楚韻是可惜。
陸沉川不是豐年鄉(xiāng)本地人,他是外?來的和尚,因為和尚其實很賺錢,有?地有?房子還不用交稅,有?錢的編制當(dāng)然輪不到泥腿子來做,那種?野和尚真說起來是非法的。
陸沉川能?認那么多?字,一看就不可能?是窮孩子出身,但楚韻打聽過,鄉(xiāng)里都說他是長青縣什么老?爺?shù)男∩贍敚驗槭切℃模顣钟霉Γ邦^嫡母嫡兄虎視眈眈,待姨娘沒了,陸沉川就說不喜歡當(dāng)官,又趁他爹死之前說要去鄉(xiāng)下當(dāng)和尚,只?希望離這家人遠一些。
秦老?太太說:“那家人沒把陸廟祝當(dāng)人看,陸廟祝死了都沒人給他收尸,本來墳都沒有?,還是你娘聽說了替我摸出來的,一副人骨架子一點兒不少。”
王甜甜想著陸廟祝在水里躺了那么多?年,多?半更喜歡熱一點兒,于?是就偷摸在左灶里把骨頭給燒了——這個?灶后來專門給楚老?太爺做飯。
墳是楚習(xí)文去給起的,就在廟邊上靠著他長眠之塘,畢竟是兇死,香火離他葬身之地近一點更好,要是人有?戾氣,這么熏一熏,投胎也快些。
楚習(xí)文起起來就說:“哎呀,找著咱家二大?爺?shù)膲灷病!苯又昴耆ゼ腊荩畛踹有?人說這個?不是你家的墳,日子一久,老?人死得差不多?了,也沒人再提這個?了。
楚韻拜讀過楚習(xí)文留下來的筆墨,便宜老?爹是第一個?可惜陸廟祝的人。
可能?王甜甜一個?姑娘家去冰冷的河水里撈骨頭這事兒把他嚇了一跳,所以楚習(xí)文對陸廟祝便逐漸上心?起來,私下還去廟里找了找,找到的也就是一些淫|書,這些也是妖僧的罪證。
但楚習(xí)文卻表現(xiàn)得對陸廟祝很同情,還跟秦老?太太說了句話。他說:“以愚昧為有?德,以有?識為異語。咱們這兒,懂得多?是有?罪的,娘,再這么下去我和甜甜就不在鄉(xiāng)里住了,我?guī)暇┻^日子去。”
楚韻根據(jù)這些只?言片語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陸沉川當(dāng)年看出來要發(fā)大?水,其實是因為他是一個?很講究科學(xué)的人。
老?太太說過,陸沉川是個?很會觀察天象的人,還經(jīng)常赤著上身在廟子里感受風(fēng)涌來的方向,年年月月日日如此,自己又時不時往周圍大?廟里跟和尚道士請教,換一些書回來看。
那些書老?太太和楚爹都說是“淫|書”,可現(xiàn)在一想,恐怕說的就是理學(xué)類的書了,這會兒除了黃|書,還有?這個?類別也叫淫|書啊。
學(xué)得多?,又身體力行,慢慢的就能?判斷天氣有?什么好奇怪的呢?種?地的莊稼人靠著經(jīng)驗也能大?概判斷一下啊。
只?是陸沉川書念得多又懂地勢走向,判斷得精確了一些而已,結(jié)果就被人誤認為是妖怪沉塘了。
說到底,人家也不過是個?埋頭學(xué)習(xí)的書呆,恰好所學(xué)能以廟祝的身份展露出來。
楚韻嘆氣,給陸廟祝上了一炷香,在心?里道:陸廟祝,我不認識你,也沒見過你,但我覺得你是個?聰明人,不然當(dāng)時被裝在籠子里,也不能?一聲不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這么一天了?那你還把真話說出來讓大家跑,你可真呆,你瞧瞧,有?人記得你的好嗎?
墳包不會回她,楚韻看了好一會兒新添的無字碑才往回走。
杜容和來之前已經(jīng)把陸沉川的事兒問得差不多?了,他也嘆氣,道:“要是他生在京里,下場或許不至于?此。”
小荷老?師這人哪里都好,就是老?覺得京城子弟天下第一,雖然他本人盡力克制,可不經(jīng)意間老?透出這個?意思。
楚韻一哼,想,帶清不就是豐年鄉(xiāng)巨無霸版嗎?只?要陸沉川看的人淫|書,生在京里和生在鄉(xiāng)下也沒什么區(qū)別,誰還差學(xué)那一口京兒片兒子兒呀兒!
好事兒不能?都趕在一天做,修完墳,楚韻心?里的兩個?大?石頭就徹底落下來了。她在古代這么久,除了自己的溫飽之外?最放不下兩件事,一是給老?太太和楚蕓立牌位,二是回想給陸沉川修一修墳。
兩件事都做完了,以后也就沒什么必須要回豐年鄉(xiāng)的事了,楚韻渾身舒坦,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大?姑娘小媳婦看了都說,韻姐兒!你是不是要擺喜酒太高興了,也不藏著點兒!
楚韻算了算日子,決定先跑去胡家看姜,做百病湯這個?才是好東西。
進?門后,她就看見步大?娘和兒媳婦從屋子里端了一大?盆黑乎乎的土塊兒在洗,旁邊還擺了一盆黃色的東西,楚韻溜過去看了會兒,道:“都熟了呀?”
步大?娘笑:“都熟了,姜跟地瓜似的,一塊兒能?生老?長一串,兩斤姜出了這么些,我估摸著屋子里還有?一盆,你老?爹說那兩盆不動,要接著在屋里一茬一茬種?,一直種?到鄉(xiāng)里都能?種?姜為止,諾,你看看,這么些夠不夠明兒做菜?”
楚韻道:“怎么不夠,姜味兒重,明兒切一些放在百病粥里,再切一些煮紅棗姜茶,我那兒還有?一斤紅棗,去了核放進?來一起煮,先分給小孩兒老?人婦人喝,有?剩的再給男人喝。”
步大?娘一聽紅棗,就驚呼一聲?,這東西也要二十多?文一斤,她也就做月子那會兒,老?娘跑了三個?村藏著掖著給了她一顆壓在舌頭底下,說是補血。
楚韻要拿一斤出來,步大?娘就心?疼了,張口就要拒絕,道:“發(fā)財了也不能?這么花!留著自己生孩子吃多?好!一斤紅棗,夠你生七八個?了!”
“七八個??有?些豬都生不了這么多?!”楚韻不答應(yīng),道:“李二可有?錢了,這斤紅棗放久了,他看著就皺眉,昨兒家里給他端被蜜棗茶,他略聞一聞就不要了,我們小荷嘴上不說心?里也挑,吃這棗子對他真是吃苦了,李家又帶了這么老?些,這幾日狗都吃吐了,拿出來分了也是給他倆積德。”
有?錢人可真夠造孽的,步大?娘嘀咕一聲?,看人家都吃得不想吃,也不再拒絕,反而八卦起李二,道:“那么大?個?小伙子,在家竟然這么嬌?”
楚韻說是這個?簡直有?吐不完的槽,干脆坐下來邊洗姜邊說:“我要是道雷路上我就劈了他!吃飯要吃鍋心?的,喝茶也要用湖心?的,人家一出京,就不吃茶了!”
李二最近在家只?吃點兒果飲花露,還說除了湖心?水,哪里的水都一股味兒。這大?公子不如小荷有?覺悟,看見老?百姓吃糠咽菜就反思自己驕奢淫逸。
人家滿臉寫著一句話——與?我何干!又不是我讓他們餓成這樣兒的!
于?是一路上排場極大?,吃水果都要人剝開皮兒,不想要的東西也多?,——都讓楚韻歡天喜地抱走了。但東西那么多?,用的還好,能?放,吃的她和何媽生八張嘴也吃不完。
步大?娘早聽閨女說二大?爺沒媳婦兒的事兒,心?里還納悶,這么俊個?大?小伙子怎么還沒生兒子,私下還跟何媽打聽過李二是不是太監(jiān)。
年紀這么大?的男人不成親,要么是太監(jiān)要么是太賤,如今看來,竟然是后者。
“難怪沒媳婦兒……”步大?娘禁不住嘆了口氣,認真地說:“這要是在我娘家,這么又懶又饞的媳婦早讓爹娘抽死了。”
楚韻一個?沒忍住,笑歪了鼻子,道:“他再作!我和小荷就抽他。”
洗完了姜,楚韻就把東西帶回家了,她和八哥兒何媽以及李家?guī)н^來的丫頭一起在廚房忙活。
何媽看著紅彤彤的辣椒還有?點兒哆嗦,道:“奶奶,你跟媽媽兒說句老?實話,鄉(xiāng)里聯(lián)合起來害過你沒有??”
楚韻搖頭:“難不成我賤得慌,人家要害我我還千里迢迢回來送吃的,這什么人啊?”姜塊兒和鄉(xiāng)里湊上來的米豆蔬菜,楚韻把洗干凈雷鋒都不帶這樣的。
何媽心?眼子比針尖兒還小,素來習(xí)慣不憚以歹毒之心?揣測別人,道:“萬一你是想偷摸藥死一窩呢?”
楚韻哼道:“你看著吧,我等會兒做出來香死你!”
何媽就念了句阿彌陀佛。
楚韻手藝就那樣,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在指揮。
何媽就按她的要求,把雞鴨剔出骨架,又把之前的大?三牲放進?三口大?鍋燉煮,往里加了些陳皮和當(dāng)?shù)氐牟菟帲葻跻灰梗皆缟显侔衙追胚M?去。
至于?肉,何媽便?*? 提了把大?刀刷刷片成涮羊肉似的薄片兒,用姜塊、辣椒、加上牛油打底,做了一次小小的火鍋。
辣椒今年收獲少,但楚韻過了缺錢的勁兒,用起來也沒那么扣門兒,之后再在屋子里燒炕接著種?不就成了?
于?是這這一頓她就放了三根曬干的辣椒進?去,——太多?也怕大?家受不了。
杜容和和李二是京城人,在家是常吃鍋子的,但今天這個?川味兒的火鍋兩人確實還是頭一回吃。
杜容和都不知?道這個?能?不能?叫鍋子,甚至都沒銅鍋,何媽用的是一口大?瓷碗放在盛了碳的小爐子上邊兒。
辣椒的氣味是有?攻擊性的,花椒的味道是有?攻擊性的,姜的氣味是有?攻擊性的,咕嘟咕嘟冒泡的湯也是有?攻擊性的。
楚韻在旁邊夾了一塊兒裹滿湯汁的豆腐,一下就被這碗攻擊性極強的火鍋征服了。
它的味道很淡,或許只?能?說得上是廣東人的微辣,但里邊一點點熟悉的辣味,讓她感到那么親切。
今兒放的是試吃版,家里一人半碗分下去就沒了,想敞開肚皮吃川味火鍋,還得等上至少四個?月。
楚韻對這碗火鍋的辣味不敏感,胡里正一吃就痛得嘴巴微紅,渾身冒汗,額頭上青筋都爆了出來。
胡貍娘舔了舔嘴巴,感受到舌尖的痛快,道:“楚姐姐,這就是辣呀?”
楚韻點頭,問她:“好吃嗎?”
胡貍娘辣得也開始流汗,道:“肉好吃,菜也好吃,辣有?點痛,但如果能?天天吃肉,我愿意天天痛。”
楚韻就笑了,這是說,胡貍娘不喜歡吃辣。
大?家都沒吃過辣椒,加上又有?胡椒、大?蒜、各種?香料,一時間都在擦汗。
像李二吃了一口就停了筷子,嘴巴還腫得老?高的三娘蹲在他旁邊流口水,伸嘴要舔李二的手。
李二聞了聞三娘的狗嘴,沒聞見怪味才讓她舔了兩下。
這邊杜容和倒是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挺喜歡吃辣,一口氣吃了半大?碗,嘴上紅彤彤亮晶晶的一片。
楚韻看著三娘的嘴,道:“別吃了,我看你都受不了了。”
杜容和攔著不讓說:“這個?吃了真夠痛快的,難怪你折騰這想要辣椒,冬天人有?這個?吃,都不用費糧食飲酒取暖了。”
胡家人一愣,好像身上真的不冷了。
這個?時候,廚房煮的紅棗姜茶也好了,小丫頭進?來一人分了一碗。
姜茶配火鍋,人吃了馬上就從心?口向四肢涌出暖意,人再跺跺腳,便整個?人都暖和了。
步大?娘慢慢喝了一碗下去,感受了一會兒,瞪大?眼睛,道:“我在十二月出汗了?”
胡貍娘看看娘,摸摸自己再看看周圍人的額頭道:“我們都出汗了,這個?辣椒原來和姜一樣,是藥呀。”
第165章 喜宴
一種讓人舌頭發(fā)痛的食物不會在?習(xí)慣了清湯寡水的古代多受人待見, 但一種吃了能讓人發(fā)汗暖身的藥材在?豐年鄉(xiāng)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老?百姓舍不得蠟燭,胡家人是傍晚趁著天亮來楚家嘗的飯菜,吃完了回去時天都還沒黑, 路上也有不少干完農(nóng)活回去吃飯的鄉(xiāng)民。
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冬天都只有一件縫縫補補又一年的御寒棉衣, 棉衣到?了春天, 棉花取出來收好, 衣裳就能做單衣過春秋。
十二月初的天氣?已經(jīng)凍得人渾身哆嗦, 但這?還不算是最冷的日?子, 于是許多人都沒敢把壓箱底的厚衣服取出來穿上, 不然到?了土地化凍的時候人就抗不過去了。
于是茶余飯后, 鄉(xiāng)村聊天日?常就從誰家發(fā)了財變成了誰家穿得暖。
胡貍娘一家吃了姜茶和微辣小火鍋,身上一點也不覺得冷,胡大?爺正值壯年,火氣?壯, 這?時甚至把打了幾塊補丁的外衣脫了下來。
路上有人看見, 眼神就有些癡呆,縮著脖子道?:“胡大?爺, 這?么冷的天, 怎么不穿外衣?”
胡大?爺?shù)?:“吃了楚家人種的辣椒和姜茶, 冒了一身汗,穿這?么多好不痛快。”
周圍的鄉(xiāng)民聽了不信邪,還跑過來摸了摸胡大?爺,七八只手上上下下摸了一通,把胡大?爺毛都摸立起來之后,鄉(xiāng)民發(fā)現(xiàn)手下的人果然是熱的, 便開始討論?楚家種的那個辣椒和姜是不是什么京里來的好藥材。
胡家人也說不出那些究竟是什么,只能只支支吾吾地說——明天來吃就知道?了。
有了這?一茬, 再加上白天修墳的排場,鄉(xiāng)里人晚上睡覺都在?吃飯,那個姜可能是什么肉吧?那個辣椒也是肉吧?
流了一晚上口水,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鄉(xiāng)里人就開始收拾妝容打算來楚家吃席。
本來鄉(xiāng)下人家沒有那么多講究,空手來了也不算什么,下回自家開席再把人叫回去就行,但既然楚家出了較為貴重的食材,很多人就不好意思了,于是還穿了家里較為體面的衣裳,廢柴禾洗了把臉過來,甚至很多婦女還自發(fā)要來廚房幫忙。
認識楚韻的姑娘們收過了楚韻從京城帶回來的糖,便各出了一根絲線,卷成了一大?圈打算送過來給楚韻做添妝,希望她的福氣?能夠聚沙成塔。
楚韻閑不住,聽著外頭的動靜,起身就要往外搭把手,睡在?一邊的八哥兒看了眼天色。
“還早呢,奶奶。”把她按下來,道?:“今兒是奶奶大?喜日?子,怎么著也得收拾出新娘子的樣子再出門?,我剛?cè)|屋瞧過,三爺可穿得紅彤彤的!”
怎么的也不能讓他把新娘子比下去吧?
楚韻一想也是,于是道?:“那開了箱子把我去年穿的紅衣裳拿出來,我穿上再涂點兒胭脂再出去。”
八哥兒哼一聲,道?:“有我在?還讓奶奶穿去歲的舊衣裳待客,還不如讓我立刻死了干凈!”
說著轉(zhuǎn)身抱出一套喜服攤在?床上讓楚韻看。
喜服下身是馬面裙,大?紅底,繡了仙鶴、五彩祥云、牡丹花和各類鳥群。繡工精湛,看著瑩瑩有光,華麗非常。
上衣是一件斜襟短襖,袖口又寬又大?,拉開了能有三寸寬,從袖口到?領(lǐng)口還是密密麻麻的刺繡,身上不如裙子繁復(fù),只用金色的線繡了一些牡丹叢,雖說不是金線,可八哥兒另外分了一絲蠶絲,牡丹也就潤澤如珍珠,怎么看都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楚韻在?現(xiàn)代也見過馬面裙!她還買過一幾條貴價的馬面裙穿過,因為不知道?怎么搭配常服最終閑置,但她依然時不時把裙子抱出來欣賞。
可這?么復(fù)雜、幾乎沒有留白的馬面裙,她也沒看過,倒是聽從蘇州旅游回來的同學(xué)說過,有個什么博物館有華麗的馬面裙。
楚韻雖然沒看過,但她估摸著也就這?個樣兒了,她摸了兩把,贊嘆道?:“這?是你?做的?”
八哥兒:“從我進了杜家門?,三爺便交代我要做一套全新的喜服,這?些線都是三爺買過來叫我收著的,差不多做了有三個多月才做完。”
楚韻哎呀一聲,有些高興又有些為難道?:“好看是好看,但會不會太名貴了不好穿出去?在?京里穿這?個也罷了,在?鄉(xiāng)里讓土匪知道?了,還不得連夜上咱們家打窩兒啊。咱家老?弱病殘真的多,有幾條命去填?”
八哥兒湊過來,道:“奶奶別擔(dān)心露財,八哥兒也不是個傻的,我啊,早在?外邊打聽過了,多寶小姐出嫁穿得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式,但鄉(xiāng)里買不著好布,金老?爺家的比咱們帶來的差遠了,但大?戶人家可不是暴發(fā)戶,有了兩個錢便憋不住往下倒,好東西都得看起來越普通越好,人拿起來用了才知道里頭的差別,這?套喜服也是這?樣,在?光下反而不顯,早在暗處一點光照著,那才美呢!”
楚韻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又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也是壞了,這?么華麗非凡的衣裳,竟然在?室外看著當(dāng)真失色許多。
楚韻提著裙子跑進來,拉起八哥兒的手瞧了瞧,見上邊都是針眼兒,道?:“這?衣裳這?么美,卻要你耗費十個手指頭日夜去縫,這?一回也就算了,以后別再這?樣了,杜家楚家都不是天潢貴胄,我穿一回已知足了。以后你再要熬夜縫嫁衣,便給自己縫吧,好嗎?”
八哥兒看著手不吭聲,張著嘴半天不知道說什么好,她是郎家送過來的針線丫頭,是有大?功夫在?手上的能干人,即使叫了八哥兒,她也想證明自己不是一只只會跟何媽蛐蛐人的鳥兒!
可楚韻壓根就不愛用丫頭,杜容和那邊,她眼瞅著人為了多鉆幾次奶奶被?窩,整天吃冷茶下火,更知道?要爬過去沒可能,她也沒那個心氣?兒。只是怕兩夫妻都不要她,把她賣了,這?才往死了繡這?套衣裳。
手指疼歸疼,但能得到?楚韻的笑臉,八哥兒覺得值,這?是不是說以后她就能踏踏實實留在楚韻身邊了?
“奶奶,我伺候你?梳頭吧?其實我除了做針線活兒不錯,梳頭也特別好看,何媽梳的都是老?把式了,不如年輕人好。”八哥兒試探著問。
楚韻看出來八哥兒的心思,何媽早上忙的事兒多,梳頭幾乎都是她和杜容和互相幫忙,但兩人手藝都那樣,不出錯就謝天謝地,于是利落地把妝奩盒的鑰匙拿給她,道?:“接了鑰匙,以后就不要再用精氣?神去繡這?么復(fù)雜的花了,好嗎?”
八哥兒含糊著不敢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
楚韻不是個黏糊人,她喜歡把什么話都說干凈,于是笑瞇瞇地坐在?鏡子跟前道?:“八哥兒,你?不答應(yīng)我就叫何媽媽進來了,何媽——”
這?話太欺負人了,楚韻還沒說完,八哥兒一下子接過梳子,左手輕輕地按在?了楚韻肩膀上,剁腳道?:“我依了還不成嗎?”
楚韻看著鏡子,便笑了。
這?一眼并沒有看著八哥兒,但八哥兒從銅鏡里看見,竟然還覺得有點兒冷若冰霜,情不自禁又臉紅了一些。
她最開始被?分到?三房心里是開心的,可轉(zhuǎn)頭到?了鄉(xiāng)下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這?風(fēng)吹日?曬,吃糠咽菜的,哪有京里好啊?
但看著捏在?手心的鑰匙,再看看銅鏡里低垂著等著上妝的眉眼,八哥兒忽然覺得,其實跟著楚韻也很好。
楚韻由?著八哥兒穿了回衣,梳頭、上妝,再走出去,楚家院子里桌子都擺滿了,客人也到?了八成。
她答應(yīng)了杜容和,等到?姜和辣椒種出來,就要給他一個婚禮,正式承認雙方的夫妻身份。
楚韻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對?這?桌酒席看得就比較嚴密,私下里還偷偷的又拆了杜容和一根寶藍鑲寶腰帶,把上邊對?稱的兩顆藍寶石取下來委托匠娘打了兩只樸素的金鑲藍寶戒指。
只等著到?了晚上給杜容和親手戴上。
其實楚韻對?交換戒指并沒有執(zhí)念,只是來了古代,這?個儀式更多就成了“現(xiàn)代的習(xí)俗”,所以在?她心里,拜天地,是杜容和給她的婚禮。這?對?戒指,才是她對?杜容和的保證。
杜容和今天穿得就有點像新郎官,一身通紅,姿態(tài)瀟灑俊秀,在?院子里來來回回地敬酒。
許多路過的小媳婦大?姑娘一看就紅了臉,在?桌上說里楚韻:“楚二姐可真有福氣?!這?么好看的小伙子都讓她逮住了!”
何媽媽也在?桌上一起,聽得就叉腰說:“我們家還有幾個俊的,你?們要不要嫁?要嫁就隨媽媽兒走,媽媽兒來做媒!”
“媽媽兒,我看李叔就不錯,你?跟著你?你?當(dāng)真愿意?”大?姑娘小媳婦都不是吃素的,這?是鄉(xiāng)下,誰不會說兩句葷話?
何媽一聽,便跳起來要去撕姑娘們的嘴,一群人鬧成一團兒。
這?么鬧了一陣,菜也上齊了。
杜容和也沒太招搖,事前都打聽過金老?爺嫁嫁女兒吃的是什么菜,他給楚韻辦的也差不多。
鄉(xiāng)下酒席一共就八個碗兒,二葷六素,柴雞燉蘑菇、干豆角燉肉,加上時令蔬菜。
但今天還多了一碗百病湯、紅棗姜茶,和一桌只有一小碗,每人只能分到?一片兒的火鍋羊肉。
辣椒太少了,作用有限,讓人真正暖起來的還是紅棗姜茶。過來吃飯的都吃得渾身冒汗,小口小口地品有一點兒甜味和濃濃姜味的祛寒湯,時不時品嘗一點舌尖兒上的肉味。
楚滿楚進饑腸轆轆地進豐年鄉(xiāng)時,閉著眼在?吸了吸鼻子,饞道?:“金老?爺這?日?子過得,比皇帝都舒服。”
第166章 被捉起來了
楚滿楚進經(jīng)常來豐年鄉(xiāng)走動, 對豐年鄉(xiāng)也算熟悉,他?們太知道?豐年鄉(xiāng)是什么樣了,在他?們眼里, 這?里渾身都冒著傻氣?。
比如胡里正?, 做了一輩子里正?, 家里還是只有七八間灰敗的磚瓦房, 他?們紅豆鄉(xiāng)的馬里正?, 嫁女兒出了六臺嫁妝, 從挖耳勺到棉花被什么都有。
胡家呢, 做了幾代里正?, 女兒出門還是一箱子舊衣裳,想起來都讓人?發(fā)笑。周圍鄉(xiāng)的里正?其實都不愛跟胡家人?來往,有事兒也不愛叫他?們,豐年鄉(xiāng)看著不是最窮的鄉(xiāng), 有了這?么個不太體面的里正?, 實在太離譜,太好笑了。
所以今天的肉香、飯菜香, 絕不可能是里正?的。
“金老爺又嫁女兒了吧?”楚滿摸著空蕩蕩的肚皮, 道?:“我記得他?還有個從城里接回來的小閨女兒。
楚進支著脖子, 道?:“不可能!那?閨女才多少歲?而且我聽說她吃飯要五六個老媽子伺候,不要的飯菜都不讓底下爺們兒吃,說什么爺們兒太臟,十八小伙子不如八十老媽子。脾氣?這?么大,在我們鄉(xiāng)送給老頭兒都不帶看一眼的。”
那?這?味兒是從哪里來的呢?難不成豐年鄉(xiāng)又發(fā)財了?
兩人?一路摸進去,張著嘴東張西望, 想拉個什么人?過來問問看鄉(xiāng)里究竟在做什么事兒,別是餓得在吃人?宴了吧?
走了半天, 路上都沒看見一個人?。
金老爺家兩個人?也不敢去,他?們家有錢時遇見穿補丁的鄉(xiāng)里人?,少不得冷嘲熱諷一番,這?種丟人?的事,楚滿楚進不愿意做。
兩人?只好灰溜溜地往楚家走,打算先?放開肚皮吃一頓喜酒,找兩件杜三爺?shù)暮靡律汛┝嗽偃ソ鸺掖蜓兰馈?br />
可這?味兒怎么不像從金老爺家傳過來的,反而像是楚家傳過來的呢?
兩個人?越走越打鼓,心里慢慢起了不太好的預(yù)感,楚韻嫁了個好男人?的事兒他?們都知道?,但兩人?心里,楚韻不過是一個在鄉(xiāng)下長大的大腳丫頭,黃黃瘦瘦的,在他?們這?看著有幾分姿色,在京里那?肯定是連杜家丫頭的手指頭都比不上。
不受夫家待見的媳婦,能過上什么好日子,還不是燒火丫頭一個!
至于燒火丫頭怎么會?讓杜三爺同意和她來窮鄉(xiāng)僻壤辦喜酒,楚滿道?:“中邪了吧?待會?兒我進門先?含一口?水,見著杜三爺便噴,他?若不是失了智,總能清醒過來,搞不好會?當(dāng)?場給楚二姐一個大耳刮子,咱們作為恩人?,再求他?辦兩件事,不過分吧?”
胡七八糟想了一通楚韻凄慘的現(xiàn)狀,楚滿樂不可支,覺得身上破了幾個窟窿的衣裳穿著都暖和了。
楚進摸著餓得發(fā)酸的肚子胡亂點頭,他?不像大哥這?么傻,總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到了楚家門口?,楚滿就?看見楚家披紅掛綠,人?群來來往往十分熱鬧,那?香味兒可不是從里邊飄出來的嗎?
“難不成楚二姐真?過上好日子了?”楚滿幾乎咬碎牙齒,只要一想到以前老鼠似的躲自?己的楚二姐在外過上了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他?比吃了屎還難受。
“想開點我的哥,或許是她命太賤,說好的回鄉(xiāng)辦喜酒,結(jié)果高興過頭嘎嘣死了呢?今兒咱們吃的是不是喜酒也不好說。”楚進一本正?經(jīng)地勸大哥,心里卻琢磨著等?會?兒有什么事先?讓哥哥打頭陣。
等?走近了,楚滿終于知道?香味兒從哪里來了。
楚家門口?擺了兩個高大的木桶,每個都足有半個人?那?么高,里頭裝著還在咕嘟咕嘟冒泡的百病粥。
雞架鴨架兔架都被熬香了,再加上里邊還放了祭祖用的三牲頭,油滋滋的肉味兒直往人?心口?鉆。
自?從被騙了錢以后楚滿楚進就?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這?時楚進捅了捅大哥,說:“大哥,你?說二姐能給咱們飯吃嗎?。”
“她敢不給!”楚滿氣?呼呼的,摸摸嘴上來就?抓住在發(fā)粥的何媽媽和柯老丫道?:“怎么不長眼睛,沒見親叔伯來了也不請安?”
這?話出來可捅了馬蜂窩,何媽自?從死了頭一個丈夫,這?輩子再沒被人?指著說——你?怎么不請安的話兒,這?時住了手,把勺子往幫忙的小媳婦手里一塞,上下看了眼楚滿楚進。
楚家人?長得都有點像,尤其是臉型,都是鵝蛋臉,男人?多些棱角,女人?多點柔情,何媽又見過了楚東陵,再看這?兩個人?,一點也不難認。
殺千刀的來了!
何媽哼了一聲,沒讓進,坐在凳子上,高高地拿起架子用鼻孔看著人?,道?:“你?是哪來的叔叔哪來的伯伯?我們家杜三爺,是正?白旗的老爺,親叔叔親伯伯一家都為國捐軀,親舅舅家在九門提督手下當(dāng)差,祖姓鈕祜祿,二位是姓郎的?”
楚滿楚進聽見杜三爺來頭這么大,心里打了突氣?焰也低下來,楚進搶在哥哥發(fā)病前開口?,道?:“大娘勿怪,我們不是郎家人。”
何媽冷笑一聲,道?:“那?就?是死鬼了?失敬失敬,我們家昨兒剛做了白事,二位要吃香火只怕要上墳地去!”
周圍就?哈哈大笑,胡貍娘端著碗切了一大塊牛頭肉的粥在旁邊看戲,聽見這?個倒是不答應(yīng)了,一抹嘴在地上撿了兩個三娘淘汰下來的狗碗,道?:“何媽媽,你?也太壞了。你看他們這樣子,黑黑的,臟臟的,瘦瘦的,一句話看三回鍋,肯定是叫花子餓壞了來咱們家化緣。餓肚子多難受啊,咱們給他們一人一碗稀湯吧?”
說著要把狗碗往楚滿楚進手里塞。
先?不說楚家兄弟如何,三娘卻不是個條好狗,平時楚韻給她做的玩具玩爛了都不給別人?,這?兩個碗小了,不夠她吃,三娘吃飯看著就?來氣?,杜容和舍不得,就?給她換了兩個大的,奶狗碗丟被她從二道?門踢到一道?門,再踢到大門外,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這?會?兒見著有人?要它不要了的臭碗,這?破爛立馬就?變香了,于是在旁邊帶著雞兄弟鳥大哥嗷一聲就?要去撲楚滿楚進。
三娘一只半大小狗不足為懼,小花可是只鐵嘴大公雞,讓公雞撲過的人?都知道?,這?嘴里沒活口?。鳥也一樣。
村里過來討飯?zhí)虻氐拇蠊穬海犚娺@?邊有狗在叫,也跟著三三兩兩成群結(jié)隊地過來,有幾只狗都參戰(zhàn)了。
兩兄弟在大門外被狗攆了兩圈。
胡貍娘都快嚇哭了,抱著碗,道?:“越跑狗越咬,別動啊!”
楚滿楚進一聽這?個,一瞬間猶如老僧入定,瞬間不動了。
周圍就?有人?開始鼓掌,何媽也笑,道?:“京里這?個戲花錢才能看見,今兒不收錢就?能看,當(dāng)?真?好日子!”
楚進看何媽把他?跟戲子比,氣?得七竅生煙,想停下來罵人?吧,一張嘴狗就?叫得更?兇了,他?只能哆嗦著忍氣?吞聲。
幾只狗追著人?繞了兩圈,也有些沒趣,見人?不動了,便分別在兩人?腿上撒了尿才進去接著吃飯。
楚滿楚進這?時已?經(jīng)嚇得動不了,還做著起跑的姿勢愣在原地。
何媽又進去叫了很多人?出來看,這?時圍觀的都捂著鼻子看笑話。
其實鄉(xiāng)里有不少人?都認識楚滿楚進,但吃人?嘴軟,一下便沒人?站出來吱聲,胡大爺還帶了兩個大漢,兇神惡煞地跑過來。
兩個大漢跟提雞崽子似的,兩只手一伸就?把人?綁了。
楚滿楚進認得胡大爺,張嘴就?要叫人?,讓他?把杜三爺叫過來發(fā)賣這?個老媽子。
大房二房的楚老太爺在時,這?種尖牙利嘴眼高于頂?shù)睦蠇屪樱嫉妹摴饬伺椴冀唤o人?牙子。
“胡……”楚滿露出一個驚恐的表情。
胡大爺呸了兩口?,直接拿了兩塊抹布塞到楚滿楚進嘴里,對著大漢道?:“怕是隔壁鄉(xiāng)的人?來裝瘋賣傻,看咱們鄉(xiāng)有多少糧夠吃的,先?關(guān)到柴房,扒光了免得他?們跑,咱們吃飽喝足,晚上再審審是什么人?。”
楚滿看著從楚家出來的人?穿得都很單薄,額頭又有汗珠,心道?:你?們才有病啊!你?們?nèi)l(xiāng)都有病!大冬天熱得渾身冒汗!
再一想自?己說不好進了鬼宅,不然人?怎么會?如此反常呢?他?從來沒見過窮鄉(xiāng)僻壤的老百姓冬天冒汗的。
對,一定是遇見鬼了。
楚滿閉上眼開始念經(jīng)。
圍觀群眾看他?行為怪異,頓時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撞邪了吧?”
“或許是真?瘋了也說不定。”
“先?抬進去關(guān)著,大好的日子,天王老子來了也等?咱們吃了飯再說。”
大漢抬著人?要進去。
何媽可不干,太便宜這?兩個人?了!她道?:“鄉(xiāng)里剛要過豐年,就?來了兩個遭瘟的年豬,這?么著,拿兩根大木頭過來,把遭瘟的豬吊在上邊抬進去,給大伙兒逗個樂子,就?當(dāng)?是楚家出錢給大伙兒看鐘馗除豬的儺戲啦。”
大漢是杜容和找來的人?,自?然十分聽話,楚家正?修房子,家里好些房梁木還沒用,正?好拿來抬人?。
楚進楚滿便跟豬八戒被抬進妖精洞似的抬進了楚家柴房。
楚滿雙手合十在柱子上念經(jīng),楚進雙手不停的動,想要掙脫。
“真?有勁兒。”旁有胡貍娘一枚,看了看,接著便帶著諸多小孩兒捧著碗跟在后邊唱楚韻交給她的:大王叫我來巡山呀~伊兒呀兒伊兒喲~
楚進從來沒聽過普通話,也沒有聽過如此詭異的歌,讓唱得臉色刷白,想:杜三爺什么時候來救他?呢,大哥就?不愛了,如此蠢材真?不如死在這?兒了。
第167章 我是你的人
杜容和早在院子里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胡大爺還是他叫過去幫忙的,李二在鄉(xiāng)下大開了一回眼?界,看著?被五花大綁楚滿楚進, 覺得這?么做還便宜了兩人?, 于是問杜容和:“要不要幫把手??”
杜容和哪里敢讓李二動手?, 李二動手?, 那兩人?還能有命在嗎?雖然他也恨楚滿楚進, 但要人?命的事, 杜容和仍然無法以李二的方式去做事。
他也不是嫌李二心狠, 李杜兩家所處環(huán)境不同, 李二能混成今天?這?樣子,沒點兒鐵血手?段,那是真活不下來,他們杜家, 也就在豐年鄉(xiāng)抖抖威風(fēng)。在京里, 杜老爺出門報家門,一個理他的人?也沒有。
杜容和擺手?, 道:“這?兩人?怎么說也是小韻長輩, 下手?太重恐怕折了小韻福壽, 過兩日把他們遠遠的攆走就是了。”
李二一聽?,淡淡一笑,也不再說要伸手?的話?。
要是依著?他的性子,楚滿楚進這?么兩個禍害,活著?也是浪費糧食,說不好還會招禍, 最輕微的也得灌兩壺滾水下去。變成個要人?養(yǎng)著?的啞巴才放心。
他也不理解楚韻和杜容和的婦人?之仁。
杜容和看李二不以為意的樣子,便想起楚韻當(dāng)時挑的幾百斤稻種。要說他不好, 人?家到底把種子給你了。要說好,又不是正頭娘子治小妾,不然怎么會讓人?在紅豆里挑綠豆?
杜容和放不下李二,他看著?他就像在照鏡子,如果自己沒有遇見?楚韻,沒有一個只會給爹幫倒忙的娘,他會不會也變成李二這?樣?
李二的行為舉止都很奇怪,包括他對仙惠的感情?,一個十年不見?的姑娘,正常人?能有這?么濃烈到非他莫屬的感情?嗎?
杜容和想,這?人?恐怕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情?,李二唯一能理解的只有父母之情?,畢竟李家仆和柯老丫一直陪在他身邊。
夫妻之情?,男女之情?,對二十多年都作為家族奴才活著?的李二而言,或許會很可笑也說不定。
當(dāng)然,他還是盼著?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故意把大紅袖子在李二跟前晃了晃,故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找陳姑娘,這?都出來幾個月了,再不快點兒,你不怕她嫁人??”
李二聽?了,道:“我在信里跟她說,讓人?接她去金陵,她還沒回信。”不過陳仙惠會來嗎?她要是真的來了,自己真的會像如今這?般喜歡她嗎?
李二心里也沒準,于是逐漸沉默下來。
杜容和聽?到信,想起杜家的信遲遲不來,心里也十分牽掛,也不說話?了。
胡大爺那邊剛把楚滿楚進丟到柴房扒得只剩褲子,還在里邊給他們點了兩盆楚家的碳,防止人?凍死。
忙完了過來一看,李二和杜容和在院子發(fā)呆,又罵兩句遭瘟的年豬太掃興,跑過來,道:“走啊,吃飯去,再不吃飯菜都冷了,吃完了趕緊看二姐去。”
杜容和想起楚韻,心中一暖,也顧不得李二死活,轉(zhuǎn)身便跟著?胡大爺走了。
豐年鄉(xiāng)的鄉(xiāng)民大部分都在楚家前院,過了二道門,里邊才是楚家杜家和李家人?忙完了吃飯的地方。
杜容和買了一些?酒水,胡大爺說大家沒怎么喝過酒,喝多了容易發(fā)酒瘋,也不要他們出來迎客。
杜容和外邊喝了兩圈酒,鄉(xiāng)里人?吃了姜茶喝了酒、吃了百病粥,再看楚韻眼?神就變了,家家都想著?再種這?個姜。
尤其是金老爺,金家沒權(quán)勢沒地位,可金家有錢,外頭有什么大事,還真瞞不住金老爺。
打聽?清楚杜容和的來歷之后,怕被人?仙人?跳,他還派人?出去打聽?了一圈。
下人?回來手?都哆嗦了,一字一句地跟金老爺說,京里鬧得沸沸揚揚的糧種是楚韻搗鼓出來的!
之后,金老爺看楚韻簡直像看金疙瘩了!金疙瘩也姓金,這?不擺明了說他們是異父異母異祖宗的親人?嗎?
于是楚家做席,他帶了一大票本地有頭有臉的人?過來送禮撐場面?。
也不知怎么,楚二姐這?喜酒做得倒真跟成親似的,楚家四處掛著?紅燈籠、紅布,還送人?紅棗姜茶喝了暖身,怎么看都是新婚的把式。
想著?這?個,之前準備的禮就薄了,金老爺咬牙從袖子里掏出個小小的金老鼠塞到杜容和手?上笑:“三爺,我可是看著?二姐長大的,她嫁人?我跟嫁親閨女似的在家老惦記,這?回你們回來,我少不得給姐兒補上份嫁妝。”
杜容和看著?小半個巴掌大的金老鼠,不吱聲,旁邊跟著?金老爺一起來的老爺秀才看了直罵娘,這?姓金的送金老鼠,要是他們送銀豆子,那不是滿鄉(xiāng)里說他們不如金老爺嗎?
是個人?也咽不下這?口氣不,于是杜容和就瞅著幾個老爺氣哼哼地把受傷的禮丟給伺候的丫頭小子,當(dāng)場從手上擼東西。
眨眼杜容和手上就多了好幾個玉扳指,幾個金牛兒、金老虎,都快湊齊十二生?肖了。
杜容和哭笑不得,但還是懂事地把東西都收了下來,小韻這?會兒想在鄉(xiāng)里種東西正缺錢,有了這?一筆,那就什么都不愁了。
金老爺看他收下來,笑得嘴都合不攏,說話?也親切了一點,敢跟杜容和攀關(guān)系叫杜姑爺了。
金老爺小聲地拉著?杜容和道:“杜姑爺,我聽?說二姐在外搗鼓了不少好種子,像那個什么忠義瓜子兒和一畝地養(yǎng)兩家人?的稻子,能給我點兒不?能讓二姐多給我留點兒,我知道她心里掛記鄉(xiāng)里,你跟她說,要是她愿意今年在周圍鄉(xiāng)只賣給我,明年,我就在鄉(xiāng)里挨家挨戶發(fā)二兩種,不收錢!”
杜容和本來收了這?個禮已?經(jīng)良心欠安,但看金老爺還想送錢過來,他欲言又止。
金老爺看他猶豫,道:“每斤,我多出十五文!”
這?不是一筆小錢了。杜容和念了句阿彌陀佛,道:“……有。”
金老爺有了保證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拉著?杜容和使?勁喝酒,杜容和看在錢的份上也不好不喝,于是兩個人?都喝飄了。
楚韻跟女眷在另一個院子吃飯。雖然鄉(xiāng)下不講究,可還是要講究讓男人?吃飽吃好的呀,所以到了大席,還是會分開,一般男桌的菜會更多。
鄉(xiāng)下姑娘比男人?少,楚韻自己也是姑娘家,女桌的菜自然不會比男桌少,而且姜茶人?人?都能喝到一大碗。
很多姑娘還期期艾艾地問楚韻姜要怎么種,姜和辣椒一入口,大家就知道自己用不起來,能暖身的好東西,鄉(xiāng)下人?都是用不起的。
“以后我們鄉(xiāng)的姑娘,人?人?都能在冬天?吃上姜和辣椒。”楚韻很有信心,只要她們夠努力?、不害人?,有她在,這?兩樣管夠道不是什么問題,道:“你們這?兩年不要著?急嫁人?,沒事多去幫胡里正,給他撿柴,看田,哄著?他以后給你們一塊荒地,自己開出來專?*? 門種姜、種辣椒,賣的錢拿來置辦嫁妝。嫁到夫家,以后日子過得不好,也有門手?藝在,能養(yǎng)活自己。”
姑娘們把怎么種姜記下來,道:“胡里正不給我們怎么辦?給了我們又要回去,豈不是給她人?做嫁衣了?”
胡貍娘大喊一聲放屁,道:“我爹才不是這?樣的人?!”
結(jié)果轉(zhuǎn)頭一看楚韻,楚韻真的沒吭聲!
胡貍娘懵了,她著?急道:“韻姐姐,我爹不是那種人?啊!”
楚韻嘆了口氣,問她:“那你大哥呢?”
胡里正是個靠得住的人?,只要有他出頭,鄉(xiāng)里不會有太多人?敢貪姑娘自己掙的錢。可胡大爺不是這?樣的人?啊,他比胡里正更油滑,眼?界也比胡里正小得多,這?樣的里正,在縣里會很混得開,可是對鄉(xiāng)里人?來說真的算好事嗎?
楚韻又道:“胡老爹年紀大了,以后他要是愿意,我要把他和步大娘接到身邊養(yǎng)老。”
那個時候鄉(xiāng)里又怎么辦呢?
胡貍娘也不敢說大哥跟爹一樣。因為大哥的錢會先?給大嫂和胡長生?,他買的好吃的,常常也只給家里的男人?,沒有胡貍娘和步大娘、嫂子的份兒。
對了,爹為什么這?么好呢?
胡貍娘想起爹娘經(jīng)常說的王甜甜。
爹說:“有王甜甜才有今天?的豐年鄉(xiāng),以前豐年鄉(xiāng)也死過人?,是王甜甜一個女人?,用一顆梨改變了這?里,我沒道理看不起別的姑娘,萬一她們也是王甜甜呢?”
胡貍娘腦子里閃過許多爹娘的話?,她忽然道:“韻姐姐,我是你的人?,你在鄉(xiāng)里還有我呢,我會看著?我哥的。我哥是笨蛋,不認字,他肯定不會比我厲害。”
我是你的人?,像釘子一樣砸進楚韻心里,她知道胡貍娘說的是真的。
“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楚韻摸摸胡貍娘的腦袋,讓她說得一陣心酸,道:“那你要記得以后經(jīng)常給我寫信,讓我知道鄉(xiāng)里有什么事。”
胡貍娘點頭,聽?到這?里又覺得不對勁了,道:“韻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啊?”
之前楚韻就說過十二月左右要走,現(xiàn)在鄉(xiāng)里的事做得都差不多了,真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楚韻也舍不得胡貍娘,她還笑著?問:“過兩年,我接你過去玩好不好?城里有很多漂亮的衣服、頭花,姐姐都買給你。”
胡貍娘是個愛美的小姑娘,她也想穿和楚韻一樣的嫁衣,想飛去看不見?泥土的地方。
流著?口水想了一會兒那樣的生?活,胡貍娘又看了會兒桌上的姑娘們,搖搖頭,咬牙道:“韻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走,可是我不能走,以后我會留在豐年鄉(xiāng),我爹說姑娘家要過得好,就要像王嫂子,王嫂子,就是你娘,王甜甜。”
胡貍娘說到這?里幾乎快哭了,她真的很想去金陵、去京城看一看韻姐姐生?活的地方。
她說:“可是,我是鄉(xiāng)里唯一認字的姑娘,是秦老太太和你教我認字的,王嫂子是王甜甜,你是楚姜姜,姜姜不能留在豐年鄉(xiāng),那么,豐年鄉(xiāng)的甜甜就剩我了,我走了,她們怎么辦呀?”
楚韻大驚失色,她忍不住蹲下來抱住了胡貍娘,顫抖著?道:“小貍貓,你太傻了,沒人?要你做甜甜,我和老太太教你讀書認字是希望你別被人?騙。”
胡貍娘也抱抱她,笑了兩聲,道:“我覺得,做甜甜沒什么不好的呀,多厲害,你看豐年鄉(xiāng),所有人?都記得王嫂子,豐年鄉(xiāng)已?經(jīng)成了王甜甜的豐年鄉(xiāng),以后我哥死了,她的梨子照傳!”
要是有一天?王甜甜的梨子不見?了,那說明,豐年鄉(xiāng)應(yīng)該也沒有了。
楚韻抱緊了她,沒有說話?,此刻一切語言都太無力?,除了靠在一起,她們都別無他法。
第168章 尾聲(上)
杜容和讓灌得兩只腿走路都有些飄才抱著一小堆金銀玉器去看媳婦。
可他也是個心里不能存事的, 想馬上?進去看看楚韻吧,回回往里進就跟吃著蒼蠅似的難受,想了半天?, 杜容和還是決定先去柴房把兩個混賬叔伯處理了。
李叔早在旁邊等著了, 這孩子也是他看著長大的, 杜容和怎么做事, 他還真摸得準幾分脈。
李叔在前邊帶路, 卻沒往柴房帶, “胡大爺說, 柴房靠著廚房, 里頭也有灶王爺?shù)母庠冢褍蓚茍東西?關(guān)在里邊,搞不好家里要瘟一整年。”
杜容和看著去的方向在楚韻和楚老太太挖的小菜地那邊,心里一沉, 道:“胡大爺把他們關(guān)雞圈去了?”
李叔想了想, 嘆氣道:“要真是雞圈就好了……”
楚家老宅很大,兩邊屋子也深, 有些地方年年久失修, 看著還有些駭人?, 杜容和在這里住了幾個月也沒四處看過,尤其菜地這塊兒,怪味甚多,沒事兒他也犯不著上?這里來。
果?不其然,向菜地走的這一路,是更?破敗的一路。李叔提著紅燈籠, 走在前邊道:“豐年鄉(xiāng)的屋子跟京里不大一樣,沒規(guī)矩, 咱們分前后院,楚家分前后左右,后邊和左邊都是女眷住的地方。左邊這塊兒原來是修給小妾住的,可楚家修好這個宅子差不多就敗了,這邊兒也就沒住過人?,所以是頭一個敗了的。”
李叔說到這里,指著一溜兒矮房道:“修葺屋子時,奶奶沒讓修這兒,說是老太太住過的舊居不讓改,這邊兒也就修了修墻,沒修屋子。”
李叔說的這些杜容和都知道,畢竟他現(xiàn)在做的就是包打聽,楚家的情況他來豐年鄉(xiāng)不到三天?就摸清了,只是楚韻不愿意說,他便裝作不知而已。
實際上?這里根本不是秦老太太的舊居,而且楚韻和秦老太太在蝗災(zāi)時的躲藏之地,菜地旁有三四個爛了的大水缸,挪開右邊第二個,底下就有個洞,洞下就是楚韻和老太太挖的地窖。
但秦老太太那會兒都多少歲了?說是兩個人?挖的,多半就是楚韻一個人?花了不知道多少日子弄的。
杜容和每每想來,都望而卻步,不僅楚韻不想讓他看見?,他自己其實也有些害怕看見?當(dāng)年還是個孩子的楚韻。
她吃了多少苦頭?這些苦頭,他的能承擔(dān)嗎?
沒想到胡大爺竟然把楚滿楚進關(guān)到這里來了,杜容和挪水缸,看見?了一間很小的地窖,差不多只能放下兩張小床,旁邊還放了個梯子。
楚韻這個小小的地窖和秦老太太躲了大半年,杜容和沒下去,只是蹲下來看了會兒,泥墻上?邊都是一道一道的鋤頭和梳子的痕跡。
想也知道,在這么窮困的家里,鋤頭是開墾的工具,不能隨意使用,像梳子之類的木制品對她來說更?方便。
杜容和凝神問?道:“胡大爺來過這里?”
李叔叔搖頭:“鄉(xiāng)里人?不知道楚家有個地窖。
楚家敗了,可祖上?有過錢,蝗災(zāi)時四處都是逃命的流民,家家戶戶都帶著糧食到處躲藏,怕被流民搶了。
楚家這么大,又?只有兩個婦孺,那些人?進來,這兒是第一個遭的,但那會兒人?缺吃的,楚家也沒錢,翻來覆去也就是把宅子翻得更?爛一些。
胡里正帶著胡大爺偷摸過來看過,兩人?找了幾圈都沒找著人?,還以為奶奶和秦老太太人?都沒了。”
其實楚韻存了兩人?份的糧食,躲在地下沒吱聲,她對豐年鄉(xiāng)的感情遠遠比不過對秦老太太的感情,雖然操心認識的小伙伴,可要是在小伙伴的命里和她自己與?老太太的命里選,豐年鄉(xiāng)全死完了也不關(guān)她的事。
杜容和剛來時打聽到這里就發(fā)現(xiàn)了,楚韻幼年在鄉(xiāng)下并不是個熱心腸的人?。
李叔跟著何媽四處八卦,加上?能在男人?堆里走動,聽見?的更?多,知道的也更?多,他也納悶兒道:“奶奶幼時跟如今,大不相同,也不知怎么變的。”
杜容和知道原因,他看著破敗的水缸道:“因為胡里正重走了當(dāng)年王甜甜走過的路,冒著被生吞活剝的風(fēng)險走遍了豐年鄉(xiāng)周圍,撿回來了兩個野梨。”
豐年鄉(xiāng)雖然很少吃飽,但毀滅性的天?災(zāi)人?禍也不多見?。尤其有王甜甜留下的梨子在,尋常的災(zāi)年,根本不會讓鄉(xiāng)民分寸大亂。可蝗蟲過境寸草不生,哪里還有梨子可以分呢?
那一年鄉(xiāng)里人?都有預(yù)感,可能豐年鄉(xiāng)要到頭了。
胡里正的事,鄉(xiāng)志沒說,杜容和是提了一壺梨花酒親自找胡里正問?的。
胡里正告訴他,胡家也躲了起來,他們是把祖先的墳挖開了藏在里邊,但老藏著也不是法,尤其鄉(xiāng)里也有不少年輕人不愿意做埋在土里的蟲子。
那些年輕人?拿著鋤頭扁擔(dān)出去趕人?,有些比較混的流民就下了死手。杜容和記得鄉(xiāng)志寫的是當(dāng)時有五個年輕人?都差點沒了。
胡里正跟他說:“不止這個數(shù)!五個,那個是能寫的,寫多了多嚇人?,跟咱們大清要完了似的!”
杜容和聽到這里都有點想笑了,城里城外,這個倒是沒變。
胡里正接著說,“我當(dāng)時挖墳已經(jīng)十分熟練,兩波人?打架時,我就躲在一個墳里往外挖了龍眼?大的洞看。”
胡里正看見?那些年輕人?躺在地上?,但豐年鄉(xiāng)一百多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胡里正這才真的心慌了,他想大聲跳出來問?——為什?么你們都不幫忙?
但他更?想問?自已,為什?么自己也不出去,他是里正,如果?豐年鄉(xiāng)要死人?,第一個死的應(yīng)該是他。
胡里正跟杜容和道:“我從小膽子就不大,我跟習(xí)文甜甜是一起長大的,習(xí)文聰明,甜甜也聰明,一個笨人?跟在聰明人?身邊,得多難受?有時候我真盼著他們摔個狗吃屎,倒個血霉什?么的。”
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楚習(xí)文一學(xué)習(xí)、王甜甜一繡花,胡里正就在窗外喊要去玩。
但楚習(xí)文和王甜甜對胡里正很不錯,他們是真心把胡里正看成發(fā)小的,胡里正就更?難受了。
等到楚習(xí)文和王甜甜說要打算成親,以后去京城,胡里正也就單方面和他們不大來往了。
王甜甜和楚習(xí)文是打算帶上?胡里正一起走的,可胡里正不愿意。
胡里正跟杜容和道:“那一年王甜甜給我梨子,讓我分下去,我還問?她是想叫我做這個里正還是真的想鄉(xiāng)里平平安安的別出事。”
王甜甜跟他說:“少臭美?,我當(dāng)然是希望鄉(xiāng)里平平安安的別出事。”
胡里正當(dāng)時信了,一直到王甜甜和楚習(xí)文去世?,他才逐漸想明白,道:“她是為了豐年鄉(xiāng),也是為了我。甜甜就是這么聰明,她總能同時做幾樁事,可我后來再也沒有機會跟她說謝謝了。”
所以當(dāng)他躲在墳里目睹鄉(xiāng)里人?被流民圍攻,而滿鄉(xiāng)無一人?援手時,胡里正隱約聽見?有人?在叫他——胡大膽,起來!
是楚習(xí)文和王甜甜。
他們說,老這么叫就能把狗熊喊成英雄。
胡里正可不想當(dāng)什?么英雄,他只想把日子過得比兄弟們好一頭。
可是那一刻,他體會到了人?心的冷漠,要是找不到王甜甜的梨子來甜一甜人?心,那豐年鄉(xiāng)就再也沒有了。
等人?走了以后,胡里正就讓胡大爺去悄悄照顧那些年輕人?,他帶了個背篼出門?找梨子。
楚習(xí)文和王甜甜都是很離經(jīng)叛道的人?,胡里正跟著他們走過不少地方,吃過許多野果?,都沒被毒死。不過成家以后,他就再也沒去過那些地方。
那天?胡里正走了很多老路,一路上?樹根都被扒了根本找不到糧食,反而看見?不少白骨。
奇怪的是,胡里正竟然沒有怕,他說:“總感覺是三個人?一起走的。”
還有一件事,胡里正一直藏在心里。
那天?他走到天?黑實在找不到梨子,又?不能無功而返,最后胡亂找了個地方睡覺,晚上?他就夢見?了小時候。
王甜甜和、楚習(xí)文、胡大膽拉著兩個人?在鄉(xiāng)里玩。玩了一會兒,胡大膽就餓得心慌鬧著要回去。
王甜甜和楚習(xí)文攔著不讓他走。
王甜甜白白凈凈的,穿的衣服說不出來的好看,她說:“胡大膽,是你說要出來,我們才翻墻跑出來,回去打都要挨三頓,你玩一會兒就走了,你還是不是人??”
“餓了就找娘,沒娘了怎么辦?”楚習(xí)文長得俊秀,說話可不好聽,他說:“今年年景不錯,鄉(xiāng)里長了好多水梨,她找到好幾個沒人?發(fā)現(xiàn)的果?樹,我去摘兩個給你吃,不過你吃了,就得叫我一聲楚爹。”
鄉(xiāng)下沒甜的吃,說到水果?,胡大膽感覺又?能走一會兒了,于是干脆利落地叫了聲:“楚爹。”
楚習(xí)文打了他兩下,道:“幾十歲了,一點長進沒有。”
胡大膽心說,他要什?么長進,他都是里正了他還要長進到哪里去?
哦,里正,胡大膽念了兩遍這個詞,腦子便有些模糊了,楚習(xí)文看著,又?狠狠地打了他兩下。
胡大膽一生氣,就給忘了。
王甜甜和楚習(xí)文就在前邊領(lǐng)著胡大膽走了半下午路,終于在一個小坡下邊找到一梨子樹。
王甜甜說:“自己先吃一個再回去,知道嗎?”
胡大膽呸了一聲,惡狠狠道:“什?么一個,他要吃個飽好嗎?”他爬在樹上?一連吃了五六個,醒來時嘴巴里都還有余味。
醒來以后,胡里正就知道自己是做夢了,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去了夢里的那個地方,結(jié)果?真的找到了一顆梨子樹!
樹早已經(jīng)光禿禿的了,但樹下石頭縫里剛好卡了兩顆梨子,胡大膽把它們撿起來帶回了豐年鄉(xiāng)。
吃了梨子水唱了歌以后,鄉(xiāng)人?之間淡淡的隔閡又?沒有了,楚韻也帶著秦老太太爬了上?來。
胡里正還組織了一個巡邏隊,讓兒子帶著去攆人?。這么收拾了兩個月,豐年鄉(xiāng)也慢慢恢復(fù)過來了。
杜容和聽胡里正說了以后便能斷定,楚韻就是在這里對豐年鄉(xiāng)的感情產(chǎn)生了變化,變成了一個她爹娘一樣的人?。
楚滿楚進被關(guān)在左邊第三個屋子,杜容和把水缸挪回去,慢慢地走了進去。
兩個女人?已經(jīng)這么辛苦,為什?么他們還想拿小韻的親事?lián)Q錢呢?
杜容和很少有情緒特別激烈的時候,但這一可,他說真的恨不得世?上?沒有楚滿楚進這兩個人?。
楚滿楚進在漏風(fēng)的破屋子里被扒得只剩條打了七八塊補丁的里褲,胡大爺可沒什?么君子風(fēng)度,雖然杜容和交代過不要把他們凍死,可楚滿楚進是什?么人?,作為楚家的鄰居,胡家人?再清楚不過。
把人?關(guān)在進去以后,胡大爺讓燒了會兒碳再慢慢把碳熄滅,這么一夜整個來回,兩個人?凍不死回家也得大病一場。
早半個時辰,守門?的兩個大漢就在碳盆里撒了泡尿,兩個人?已經(jīng)凍得話都說不出來。
守門?的看杜容和來了又?點了盆碳,尿味兒讓火一激,屋子里便格外難聞。
杜容和看了兩眼?,見?人?沒死,又?放下簾子在外間站著。
楚滿楚進被捆著丟在地上?,透過簾子底只能看見?一雙厚底皂靴。
以前他們也穿過這種靴子,如果?楚韻同意給鄉(xiāng)里地主做小妾,他們也又?能穿上?。
一切都讓那個賤女人?毀了!她怎么就不能乖乖聽話呢?
杜容和讓人?把楚滿楚進嘴里的布取下來,又?把那張寫了加入造反香會的紙讓人?舉給他們看。
楚滿楚進還想著套近乎,以為這個是姑爺知道抓錯了人?,專門?補償給他們的地契。
有了這個烏龍,楚進都不覺得被關(guān)起來是壞事了,還想著可以趁此要求杜容和找那個地痞無賴,把他們加入造反香會的筆墨取回來。
楚滿甚至還笑了兩聲,覺得好日子差不多要來了。
楚進爬過去多看了兩眼?,等看清楚是什?么,就跟見?了鬼似的尖叫起來。
杜容和站在屋子里冷冷地看著楚滿楚進,問?:“你們還想不想活?要是想活命,以后就不要留在長青縣以楚家人?的名號行走。”
“放你媽的屁!”楚進總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都是這兩口子設(shè)的套要害他們呢!
楚進氣得大喘氣,他可不是貪戀楚家人?的名號,這楚姓也沒什?么好懷戀的,但丟了這個姓,他們怎么過呢?難不成做奴隸去?
只有奴隸是沒有名字的。
不,他不同意!
第169章 結(jié)尾(中)
不同意也沒用, 杜容和此?番下了決心?了,不欲再讓楚家本家只會惹事的混人再出現(xiàn),原來他是想著?把人給楚東陵, 讓他親自管一管鄉(xiāng)下的叔叔伯伯, 楚東陵不是個好兄弟, 但治家還有一套, 他與?楚韻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交過去?, 杜容和便能放心?。
誰知道楚滿楚進惡鬼轉(zhuǎn)世似的逮誰咬誰, 這下他連楚家人都不想讓他們做了, 以后犯了什么事,報上名也牽連不到?楚韻。
杜容和靜靜想了會兒,又道:“你們是小韻血脈至親,我不會要你們的命, 但你們要活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改姓去?一個我挑中的遠鄉(xiāng)種地?,夾著?尾巴過日子, 要么喝一壺滾水, 自刺雙目在豐年做個頤養(yǎng)天年的聾啞人。”
看不見、說不出, 四肢不過擺設(shè),這樣的人心?思再毒,也做不了孽了。
李叔在門?口聽著?都打哆嗦,這么狠的杜三爺,他還從來沒見過,今天也算開了眼了, 不由?輕輕地?鼓掌,想說, 少爺此?舉有大老爺風(fēng)范,搞不好以后還能官至一品!
楚滿楚進人直接聽呆了,兩個人張著?嘴,楚滿大罵道:“你瘋了吧,黃蜂尾后針也沒你這么毒,我一個老實本分的鄉(xiāng)下人,不能說不能聽的,那不是只能等死?了嗎?”
楚進也吱聲,道:“我們要見楚二姐!是不是她讓你這么干的!把她叫過來,我今天就替她爹娘收拾她,不仁不孝的東西,以為自己嫁了個好人家就真把自己當(dāng)瓣兒蒜了!我呸,她就是嫁給皇帝老子做娘娘,她叔叔還是她叔叔!見了我還得恭恭敬敬行禮問安!”
杜容和越聽臉色越難看,也不想再跟兩個人廢話?,直接出去?跟守門?的說:“還把帕子給他們堵上,等兩個人想通了再來找我。”說罷,進里屋找洗漱找楚韻去?了。
守門?的漢子原來是本地?的出馬仙,平時靠招搖撞騙吃飯,天不假年,前些日子在街上裝大仙上身?騙一個老太太把家里兩個閨女嫁過去?,結(jié)果被杜容和當(dāng)場撞見,連老窩都被搗了。
杜容和想著?馬上要走了,也沒把人交給縣令,而且留在自己身?邊讓他們進行勞動?改造,順便說一下周圍還有那些同道中人,打算徹底清洗一下長青縣?
兩個出馬仙本來還不答應(yīng),指天發(fā)誓說要請大仙兒上身?把杜容和降服了,誰知道杜容和有真馬啊!
這遭瘟的把他們捆了綁在地?上,騎著?馬來回跳了好幾次,兩個出馬仙爬起來就說以后只愿意給爺?shù)鸟R做個洗腳婢,只要馬大爺高興,他們就如登仙境!
杜容和看兩人身?手不錯,于是交給了胡大爺管著?在鄉(xiāng)里免費做些雜事。
鄉(xiāng)下沒雜事,全是農(nóng)事,兩人天不亮就起來喂雞,狗都睡了還要洗衣服,日子過得苦不堪言,這會兒正等著?將功折罪,讓杜容和把他們放了。
得了杜容和吩咐,兩人又吃了一碗爛乎乎的肉粥才擦擦嘴站起來,出馬仙甲跑道從外頭撿了白白長長不知道裹什么的臟兮兮的布跑進來,出馬仙乙跑去?廚房找何媽。
聽杜容和的意思,是想讓兩人自愿離開豐年鄉(xiāng),這事兒可不得那老八哥兒過來嚇一嚇嗎?
出馬仙乙走到?廚房門?口,何媽還在燉梨湯,冬天喝這個,再配碗熱乎乎的肉絲面,比躺著?睡覺還舒服。
出馬仙乙來得正是時候,也滾到?了一點兒鍋底,他邊吃邊把杜容和想送走楚滿楚進的事兒一說,何媽拍拍手,道:“包在老娘身?上。”
要說嚇人,這點男人就不如女人了,什么灌開水,做成人彘,那都是老掉牙的事兒,宅子里的姑娘窩里斗早不搞這個了。
何媽帶了八哥兒一起,假裝是守夜的,兩個人坐在門?口聊天,一會兒抱怨楚韻壞得出汁,讓貼身?大丫頭下地?干活兒,一會兒罵杜容和不知好歹,不讓他們留在城里享福,非要來這窮鄉(xiāng)僻壤。
瓜子兒磕到?一半兒,八哥兒悄悄道:“何媽媽,你知道嗎?這事兒不怪三爺,是家里老爺子瘋了,原來他就嫌棄幾個兒子比他年輕,今年大爺二爺三爺都有了事兒干。他便更癲狂,成天想著?搗鼓些靈丹妙藥吃了返老還童。”
“他吃什么藥了?這跟三爺有什么關(guān)系?”何媽嘀咕,道:“兒子比老子年輕這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八哥兒又更小聲,道:“夏天咱們胡同口,來了個坡腳道士,道士跟老爺子說,他要年輕,就得用跟他差不多歲數(shù)的男性親朋好友的血,調(diào)成毛血旺吃了,男人的精血是最旺男人的,吃多了便能返老還童。”
毛血旺這菜是楚韻說的,那會兒家里沒辣椒,只用酸菜和花椒比較多,但吃起來也很美味。八哥兒如今想起來都流口水,說起血就餓。
何媽暗罵一句大饞丫頭,瞪著?她,道:“那他怎么不吃年輕男人的,還非得找跟他差不多的老烏龜?shù)难裕俊?br />
八哥兒想起燉王八,又吞吞口水,道:“道士說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年輕人和年輕人是一路的,中年人和中年人是一路的,中年人要重?返青春,就要用多個中年人的精血一起催發(fā)生氣,要是用年輕人,藥效過猛,很容易嘎嘣沒了,老爺子多惜命啊,再說杜家一家子都死差不多了,家里也沒年輕人給他弄啊,家里的孩子他又舍不得!”
何媽抬頭看了一眼門?,大聲驚呼,道:“你是說,咱們來鄉(xiāng)下,是三爺專門?給老爺子抓藥來了?”
八哥兒悠悠一嘆,道:“可不是嗎?那天老爺子把三爺叫過去?一頓亂打,還是我給上的藥。你別跟咱奶奶說啊,她聽了把我賣了,怎么辦?”
何媽胡亂點頭,又困惑道:“那三爺怎么還叫里頭這兩個改了名字走?”
八哥兒:“三爺心?善、仁義,不想干這事兒,太傷天害理了,可百善孝為先,那時他爹要的人,他能不做嗎?只不過提個醒兒,要是不姓楚,那就不算杜家姻親,”
何媽和八哥兒說了一通,八哥兒忽然笑道:“媽媽兒,我不瞞著?你,老爺私下給我不少錢,讓我抓著?機會,就放點兒他們的血,先煮起來做好托人帶回來。”
楚滿楚進開始還聽得嘎吱亂笑,這老子嫌兒子太年輕力壯是常有的事兒,他們也是做老子的,對這個太懂了。想到?京里人也和鄉(xiāng)下人一樣,兩人就高興,想著?,什么京啊銀啊的,可能就是大點兒的鄉(xiāng)下吧,能比長青縣肥到?哪里去??
等聽到?老爺子要用人血做藥,事兒還慢慢連到?自己身?上來了,兩人臉色就變了。
楚滿心?里還想著?,不可能!這又是個奸計。
很快,簾子外又出現(xiàn)了一雙小小的腳,是女人的,柔軟的、潔白的、大紅的繡花鞋。
楚滿覺得膀胱微漲。
八哥兒面無表情地?走進來,臉上還頗得杜韶杜薇真?zhèn)鳎嬃藘啥涞碾僦皇切袆?間一點兒聲音也沒,——大戶人家出身?的婢女都這樣。
楚滿驚恐地?看著?她,在心?里大聲喊:不要過來啊——
八哥兒掏出一把小刀,還帶了一個大肚子白瓷碗。她僵硬地?走到?楚滿身?邊蹲下,用刀在他十個指頭上各用針扎了一下。
輕輕地?扎針并不疼,連血也不會流太多,嚇唬人,沒必要給自己造業(yè)。
但楚滿躺在地?上看不見,他只能感受到?十個指頭都傳來微微的痛感,那個死?丫頭還在用手擠血。
指尖血是真的精血,沒見道士畫符都用這個嗎?
楚滿想到?自己要被當(dāng)成血包關(guān)起來,嚇得面如金紙,在地?上抖動?不休,這時窗戶外何媽提著?燈籠靠近,一個女人的影子在窗戶上被暈開。楚進看見這個女人的一只眼睛在往里看,就像墳里的紙人在等
楚進看著?八哥兒臉上的詭異的紅暈,再看窗子上那顆轉(zhuǎn)個不停的眼珠子,兩眼一翻,嚇得暈死?過去?。
楚滿看楚進暈了,自己也不敢耽誤,緊接其后趕緊暈了。
兩個人是真暈,尤其楚滿,還嚇尿了。
八哥兒叫何媽進來,兩個人一起左右開弓打了楚滿楚進二十個嘴巴子才算完。
出馬仙甲出馬仙乙見了,從此?就尊稱兩人小姑奶奶和老姑奶奶,還相信,估計這兩才是真大仙,那嚇人的本事,真大仙來了,也就那樣。
何媽又仔細交代了一番,這才帶著?八哥兒走了,今晚是楚韻和杜容和的洞房花燭夜,她忙著?呢!
等再醒過來,楚進發(fā)現(xiàn)自己指尖也有針刺的不適感,只是嘴里的布不知怎么松了一些,他蠕動?著?爬起來,頂塞嘴的布,有氣無力地?從喉嚨里道:“三爺,我生?下來就不姓楚!我這就打包行李回老家去?,三爺!三爺!在嗎?三爺,你說句話?呀!”
楚滿楚進都沒等到?杜容和把澡洗完,就自愿再也不姓楚。杜容和就吩咐:“明早,我有東西帶給家里,你們把這兩人連著?東西一起交過去?,等到?了地?方,自然有人接過去?。”
他和楚韻還有一百畝地?在京周的小縣,那里條件艱苦,正好讓他們改了楚姓,去?當(dāng)?shù)?做農(nóng)活度日。
杜容和還特意吩咐兩個出馬仙:“記得告訴來接他們的人,活兒不能讓他們少干,也不能讓他們吃太飽,人一吃飽就容易找事,吃個七分飽,別虐待他們,一輩子在縣里當(dāng)個種地?老農(nóng),也就罷了。”
出馬仙甲和出馬仙乙應(yīng)了聲。
杜容和做完了所有雜事,總算覺得自己身?心?干凈了,泡完了香湯又略微收拾了一下,特意穿了身?白綢衣才去?見楚韻。
楚韻說了,她喜歡看他不像人。
楚韻沒說的是,她一直覺得杜小荷挺騷包,李二是明騷,他是暗騷。
比如穿一身?收腰的飄著?香風(fēng)帶著?水氣的,白寢衣進門?,還要淡淡地?裝作——日子還長,不差這一會兒。
這就很騷包啊!
顯得她好像不荒淫一下都對不起天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