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籠罩著日本的所謂“常暗”,在更官方的科研檔案里,其實被稱為“地域磁暴”。
源自太陽的日冕物質拋射帶來行星際物質擾動,與地球磁場交互作用,就會產生磁暴現象。
磁暴現象最顯著的外在特征是異常出現的極光。
然而,一般的磁暴現象,只會使極光出現的緯度稍稍降低,對于日本來說,此前的歷次磁暴,受影響的幾乎都是北海道的少部分地方。
將整個國家都經年累月地包裹在超級磁暴中,絕對是駭人聽聞的天災。
比天災更可怖的是:以大戰期間的“常暗島”為例,這種地域磁暴對人心會造成更加詭異的影響。
發生了地域磁暴的地方,就像是一道漆黑的漩渦,明知道不詳,但總會將更多人卷入其中——以歐洲為主戰場的大戰,后期居然在太平洋的島嶼上展開激烈的廝殺,便是由于磁暴的此種反常吸引。
有經驗在先,各國在發現日本陷入“常暗”之后,果斷調整了航線,嚴令禁止任何交通設備靠近日本附近。
中原中也現在想去日本,就只能靠自己。
魏爾倫教了他怎么控制自己的獸形。
他開著獸形的第一階段,背后展開了如同羽翼的黑色物質。
蘭波夸贊:“中也的獸形真漂亮。”
中原中也羞澀:“這種狀態,我總是想四肢著地……大概是荒霸吐的影響?哥哥也會有這種感覺嗎?”
“guivre的腿只有兩條。”魏爾倫說。
中原中也:“!!!”
聽起來好棒——有點羨慕哥哥的獸形了……
蘭波揉揉中原中也:“沒關系的,中也,雖然你的獸形腿比guivre多,但眼睛數量比guivre少呀。”
“眼睛數量什么的又不影響形象,哥哥的尾巴也比我的好看,guivre多帥氣啊。”中原中也嘟囔。
魏爾倫立刻聲明:“不,弟弟,眼睛的數量還是很重要的。”
蘭波撲哧一笑,看向魏爾倫,眉眼彎彎:“八只眼睛其實也很漂亮——因為都是保羅。”
魏爾倫:“……”
正中紅心!
獸形的外觀只是日常的玩笑話。
在中原中也真的要開著獸形、獨自前往日本后,蘭波左思右想,總歸不太放心。
他把魏爾倫的帽子拆了,把彩虹金屬拿出來,重新塑形,做成了choker,掛在中原中也脖子上。
魏爾倫:“……”
他有些酸溜溜:“親友,那是你給我的生日禮物啊。”
“情況特殊。你有大指令了,彩虹金屬就給弟弟用吧。”蘭波安慰他,“回頭給你再買喜歡的新禮物。”
魏爾倫:“親友,你變了。”
“是啊。”蘭波自己也感慨,“我發現中也真是好孩子呢。”
放下心結之后,蘭波眼中的家庭氛圍和睦了起碼三個度。
魏爾倫:“……”
在這一刻,魏爾倫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要去孤兒院收養孩子——
莫里亞克提的都是什么缺德主意!蘭波有他和弟弟就足夠了,不能再分心了!
中原中也換上新的choker,往隨身的包里塞了必需品,在哥哥們的提醒下,把瑪麗博士剛做的手電筒也帶上了。
跨過一整個大洲的漫長路程,在獸形狀態下對異能的消耗幾不可見。
中原中也最終踏足的地方是一片荒蕪。
蔓生的、及腰高的野草叢,與頭頂絢爛的藍紫色極光映襯,幾乎不像是二十一世紀的地球。
“這里是……”中原中也有些搞不清楚具體情況。
在他的印象里,他選擇的降落點應該在橫濱的黃金町。
這個地方歷來紛擾,魚龍混雜,最適合混入。
可是眼前的破敗景象……仿佛這里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活動了。
磁暴會使衛星無法正常運轉,連指南針也無法正確指示方向。
中原中也拼命從記憶的角落里翻出對這些破屋舊貌的稀疏印象,憑此大概確定了方位。
他決定朝著橫濱從前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中原中也都沒有見到任何人。
耳邊只有風聲和草葉的簌簌聲。
如此寂靜。
中原中也默默加快了腳步。
他在心中悄悄估算著大概的距離。
一千米,兩千米……
——差不多到了。
橫濱原本最繁華的市中心——
完全是一片荒蕪。
高樓大廈都還在,甚至還有車輛就停在馬路上,正因如此,才顯得更加恐怖。
仿佛人們驚慌失措地逃離了這片區域,過去仰賴著生活的一切都無法將其挽留。
*
重力帶動的風揚起厚重的塵土。
中原中也掩住口鼻,跳進醫院病房。
想要推斷橫濱具體的廢棄時間,到醫院、診所這樣和人息息相關的地方是最方便的。
消毒水冷冷的氣息早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參雜著輕微臭味的腐朽味道。
病床上躺著一具尸體,體表已經腐爛了,露出里面森森的骨頭。
病床旁的塑料名牌已經從原本應該有的透明變成了黃色。
中原中也拿出塑料里的紙張,看到上面的記錄是:
【白井俊夫/78歲】
中原中也翻遍了這一層的所有病房,找到了很多尸體。
有的跌倒在病床邊,有的倚靠在門上,有的卡在樓道里。
電梯已經完全廢棄了,永遠停頓在二樓與三樓之間。
但凡是通往外界的出口,都會有許多具堆積的尸體,電梯也并不例外。
醫院官方最后的記錄日期和dgss記錄的常暗事件爆發日期幾乎一致,只相隔了五天。
在這五天里,有一些患者由家屬辦理手續、離開了醫院。
更多的患者,尤其是重癥的、年老的患者,則是在醫院記錄中斷后,絕望地死在了這座被拋棄的城市的一角。
中原中也在醫護人員的辦公室里翻了半天,總算找到一本還能辨認的工作筆記。
常暗事件爆發的次日清晨:“居然看到了極光?差點以為是加班加昏頭了!真是美麗呢,感覺一整天的心情都變好了。”
常暗事件發生的第二天晚上:“工作差不多結束了。電力供應似乎出現了問題。如果不是醫院有備用電源,今天連手術都做不了。但是,不管怎么說,還是完成了工作,拯救了三條生命!看著患者們寧靜幸福的樣子,好開心啊。”
常暗事件發生的第三天晚上:“極光仍然沒有消失。頭痛,疲倦,感覺身體都變得沉重了。請藥房送來了一些維生素。電力供應還沒有恢復。連首都都是這樣……根本聯系不到家里人。好多患者被留在了醫院里。”
常暗事件發生的第五天:“離開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寧愿拋下正在進行中的手術也要‘逃走’?”
常暗事件發生的第七天:“差點就要扛下了所有患者的日常工作,好累啊。會好起來嗎?會的吧?*****是這樣說的。他們今天回來了,幫了不少忙。”
常暗事件發生的第十天晚上:“被******欺騙了!……他拉著我的手,說他好痛,可是藥房里已經被搬空掉了!怎么辦……會死嗎?大門是電動的,根本沒有辦法從里面打開!不敢和患者們說話。爺爺在老家那邊會怎樣?好難過。不敢想。用醫療廢物里翻出的材料給他急救了。他睡著了。”
字跡從一開始的雋秀飄逸變成了最后的凌亂潦草。
在最后一張有筆跡的紙上,已經讀不出任何有具體含義的文字了,只能看出其主人絕望緊繃的情緒。
中原中也:“……”
他合上了這本筆記本,心緒復雜。
從得到的信息來看,橫濱被放棄、橫濱市民集體逃離的事件應該發生在常暗事件爆發后的第五天。
在逃離之前,橫濱經歷了大規模、長時間的電力崩潰。
失去了穩定的電力供應,就意味著現代生活中的絕大部分習以為常的事情都變成了奢望。
長時間的黑暗和磁場紊亂,不可避免地會影響人的生理和心理。
在這樣絕望的天災人禍下,橫濱選擇了遠離——也就是說,盡管從外界看,常暗自一開始就籠罩著日本全境,然而,在日本看來,常暗卻是先在橫濱爆發、其他地方還沒有立刻受到影響。
與其在不便利的橫濱忍受種種困難,不如逃到正常的地帶。
大概是抱有這樣的想法,橫濱市民才會齊齊離開。
醫院的撤離順序是:部分患者、醫護人員、醫療資源。
醫護人員在匆忙撤退后,時隔幾天,又趕回醫院,搬走了大量醫療物資。
電力稀缺,醫療物資的生產也會受限。
最開始沒有搬運物資,是因為覺得日本其他地方還保留著穩定的電力和生產線,因此并不覺得庫房中的醫療物資珍貴;幾天后又回來特意搬走物資,是日本自以為的安全地帶也徹底被常暗影響了嗎?
中原中也猜測著。
現在,就有兩個問題了——
其一,日本人口聚集的‘原定安全區’會在哪篇地帶?
其二,橫濱真的沒有任何活人了嗎?
對于第二個問題,中原中也是懷疑的。
因為,他在醫院里連所謂的醫療廢物都沒有找到。
是誰在他之前走入這家醫院、帶走了能帶走的一切“資源”?
做出這件事的人,必定是不能離開橫濱,或者不想離開橫濱。
他/她,或者他們,此刻隱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