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常暗”事件爆發后,橫濱市人走樓空,森鷗外在空閑的建筑里挑挑選選,最后看中了一所中學的校址。
小學的面積太狹窄,大學又不至于,中學校園無論是面積還是建筑的功能,都恰巧適合。
他沒有強行挽留孤兒院里對“常暗”感到害怕的某些孩子,給了他們一筆路費作依仗,就放任他們跟著人流前往所謂的“安全區”了——雖然,后來證明,“安全區”不過是一種臨時性的謊言,徒增笑料而已。
安全區的謊言被“常暗”無情揭穿后,本就對東京不怎么信任的異能力者也有很多重新逃回橫濱。
這部分異能力者沒有什么加官進爵攀附權貴的夢想,所追求的是最基本也最艱難的生存。他們并不是一開始就自愿投入森鷗外的陣營,但是,在澀澤龍彥出手、給異能力者們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之后,他們審時度勢,還是向森鷗外靠攏了。
算算數量,居然比portmafia鼎盛時期可用的異能力者還多。
盡管擁有了這么多異能力者,然而,在斷電斷水斷糧的廢城中,比起虛無縹緲的權力之爭,首先要解決的是吃飯等等重要又瑣碎的事情。
異能力能用來種地的,都被森鷗外發配去開荒了;沒有異能力的普通人處理各種后勤;異能或者性格實在不適合種地的,才會被編進先遣隊,每天在橫濱巡視,檢查異常情況。
先遣隊現在的常駐成員也只有三個:尾崎紅葉、澀澤龍彥、中島敦。
中島敦是被森鷗外收為養子的孩子,他從小被拋棄到孤兒院,心中有些極強的孤獨和惶恐,對親長的渴望和孺慕是最好利用的一張牌,變身成虎的異能力也很有開發的余裕。那孩子對虎的排斥來源于被當做異類的不安,但身邊有各路異能力者環繞之后,這種不安就得到了安撫,他與虎的關系也融洽了不少。
澀澤龍彥是不請自來的家伙,對中島敦有著古怪的執念,為了基地的和諧,森鷗外選擇讓他專門和中島敦行動,別讓其他異能力者每天都活在自殺的恐懼里。
尾崎紅葉是森鷗外最放心的下屬之一,她閱歷豐富,出手果斷,除了有些重情之外,沒什么不好。劍術足夠強,就算金色夜叉被分離出來,也有一打之力。讓她作為監督隨行,至少澀澤龍彥不會惹出太大麻煩。
先遣隊日常的巡視工作大多都很順利。
尾崎紅葉私下里跟森鷗外說:“太輕松了,簡直就像是在遛貓一樣呢。”
大型貓科動物本人那時正歡快地和其他孩子一起做今日份的晚飯。
森鷗外笑吟吟地和她聊天:“那么澀澤君算是……?”
“毫無疑問的,是狗。”尾崎紅葉嘴角的微笑在提及那個莫名其妙的家伙時瞬間扯平了,“就算在今天,妾身依舊覺得他非常討人厭呢。”
然而,今天,情況注定會有所不同。
首先是貓科動物蔫答答地慢慢走進基地,圓圓的虎眸不復從前的精力充沛,只剩下一股子怨念,仿佛剛剛被強行摁在水里洗了一遍澡,皮毛都濕透了。
讓老虎擺出這幅模樣的嫌疑人雙手插兜,神情悠閑輕松,作為完全陌生的面孔,正大光明地走進別人的基地,卻沒有半點心虛之類的情緒,仿佛是應邀來作客一樣。
他一邊走還一邊和澀澤龍彥聊天。
“所以你就是兩年前給死屋之鼠做事的那個異能力者啊。”中原中也說到這件事還挺唏噓,“當時聲勢挺大的,七星社還專門通知大家避開你出沒的路線……早知道你影響不了我這種異能,我們家就不會到美國去過暑假了。”
“原來你們都特意避開了,難怪在法國沒有拿到任何漂亮的寶石。”澀澤龍彥輕輕嘆了一聲,“算了,和虎君的光輝比起來,就算是所謂超越者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呢。”
——法國來的異能力者?
森鷗外暗暗皺眉。
他仔細打量一番澀澤龍彥身邊的青年,確信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混血的跡象。
反倒是那眉眼……
有點熟悉。
明亮但不灼眼的橘紅色,平靜如水的藍色。
究竟是在哪里曾經見過呢?
森鷗外沉思著。
【啊——那副相貌……】
在記憶中四下翻找后,森鷗外終于恍然。
若干年前,在軍中擔任軍醫時,森鷗外曾參加過其他軍團的同行組織的聚會。
會上有一位一等軍醫,畢業于日本醫科大學,二十歲就拿到了醫療執照、進入軍隊,成為一位軍醫軍官。
其履歷當然是不如森鷗外這樣眾所周知的少年天才醒目的,但他的出身實在很叫人印象深刻——
他是一戶貧苦農家的孩子,自幼家庭不和,小學畢業后就背井離鄉前往東京。
醫學最開始并非是經過系統學習,僅僅靠著在診所里打雜工,配合著一些市面上就有的教科書,自學成才。
連中學都沒讀過,卻直接通過了日本醫學頂級名校的考試。
這樣才華出眾、向上拼搏的青年才俊理所當然地得到了長者的看好。同樣從事醫學領域的一戶人家有意將女兒嫁給他,夫妻倆結婚后也確實濃情蜜意。
那位一等軍醫就有著如此橘紅的發色,其名字是小林謙助。
短暫交流時,各位軍中同僚提起小林軍醫甜蜜的婚姻,紛紛打趣未曾謀面的夫人定當是位天姿國色的美人。
小林軍醫羞赧地紅透了臉,緊張地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天姿國色太夸張了!但是,夫人她確實有一雙藍色眼睛,美極了,讓人一見就陷在里面……”
他的夫人出身士族,是一位高雅的名門閨秀,成婚前的姓氏是——
【中原。】
“中原中也。”那個和先遣隊一起回來的、據說是在法國長大的年輕人理所應當地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森鷗外不覺間有些恍然。
繼而是流露出微笑。
看來確實是故人之子呢。
森鷗外如此想著。
中島敦剛從虎形變回人形,聽到中原中也這句話,忍不住詫異:“外國人的名字似乎不是這種類型的吧?你真的是法國人嗎?”
大老虎看起來很唬人,中原中也來的路上多看了好幾眼。
大老虎變成了瘦瘦的少年,中原中也懶得跟小孩子計較,解釋:“我是在日本出生的,名字也是這里的叫法,但是很早就被家人帶到法國去了。”
出生在日本,卻在法國長大,也不再覺得自己是日本人——
這樣的經歷讓森鷗外又多了幾分興趣。
這之間到底經歷了什么?這可能的經歷里又有什么值得利用的東西?
森鷗外看著一問一答的中原中也和中島敦,神情愈發寬和,仿佛看著兩顆大有所為的鉆石。
他向中原中也伸出手:“你好,中也,我是森鷗外,於菟的養父。”
中原中也握完手后突然想起來:“……”
等一下。
這個名字——
不是那個想要殺了鋼琴師他們的無惡不作的portmafia首領嗎?!!!
中原中也扭頭看向其他人:“你們的名字是——?”
尾崎紅葉和中島敦的名字,中原中也沒聽說過;
但“澀澤龍彥”這個名字,中原中也印象深刻啊!
portmafia大樓不就是他炸的嗎?差點壓到旁邊的居民區!
中原中也:“……”
一切都串起來了,但并不讓人高興,還多少有些晦氣。
橘發的小羊環視四周,不禁開始自我懷疑——
有這種首領和這種下屬的地方,它能正經嗎?
這里真的是中島敦所說的“幸存者基地”,而不是什么黑心巢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