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龍·魔王·刀亂(5)
庭院里。
瓦尼塔斯百無聊賴地坐在龍蛋的旁邊,一只手撐腮幫子,一邊看萊迪編織花環(huán)。
萊迪用的鮮花正好是百目鬼松之前塞到瓦尼塔斯手里的。
別看萊迪的龍爪肉乎乎的,編織花環(huán)的動作卻格外靈巧,不多會兒就編好一個花環(huán),興沖沖地看龍蛋旁的黑發(fā)少年,“瓦尼塔斯,我編好了,你要戴嗎?”
瓦尼塔斯盯著那個漂亮花環(huán)小半天,又看了看萊迪興奮的表情,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萊迪見瓦尼塔斯同意,很快踮著腳走過來,輕輕將花環(huán)戴到他的頭上,碧綠的眼睛里帶著滿意,夸贊道:“瓦尼塔斯就像漂亮的小黑貓,真可愛!
可愛?!
他嗎?!
怎么一個兩個都說他可愛?
君尋先生是這樣,松爺爺也是這樣,現(xiàn)在連認識還不到半天的紅龍萊迪也這樣……
難道他的臉上寫了“可愛”二字?!
瓦尼塔斯兇巴巴地瞪萊迪一眼。
粗神經(jīng)的萊迪可沒感受到瓦尼塔斯隱晦的怒意,見瓦尼塔斯不反感自己編的花環(huán)后,一屁股坐到地上,低頭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嬌嫩的櫻花枝,“好舒服~”
瓦尼塔斯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偏頭去看萊迪的櫻花,又低頭看自己手中的櫻花,心中納悶,櫻花真有那么舒服嗎?
他怎么感覺不出來?
“君尋先生的魔力好溫暖好強大,只是抱著就覺得很安心。真想把它帶回家,就種在家門口,每天都能感受到溫暖的魔力,不知道折下的櫻花枝還能不能種活?”
萊迪眼睛亮晶晶的,又蹭兩下櫻花,櫻花簌簌地響,萊迪緊張地看一眼,很好,沒被他的大臉蹭掉,繼續(xù)發(fā)散思維。
“等櫻花樹長大了,就能吸引來更多的動物,他們說不定還會在樹的周圍筑巢,我就意思意思收他們一點房租好了,到時候每人每天給我一點水果當(dāng)房租,我就不用自己去摘水果填飽肚子了……”
瓦尼塔斯聽完,心里全是槽點。
這條紅龍連房子都沒有,卻已經(jīng)想著收房租了。
夢倒是想得挺美的。
瓦尼塔斯輕輕彈了彈櫻花,一簇簇的粉色花瓣不由自主地抖擻。
萊迪見瓦尼塔斯對四月一日送的櫻花不屑一顧,忍不住問:“瓦尼塔斯,你是感受不出來櫻花的特殊嗎?”
如果瓦尼塔斯知道櫻花的特殊,應(yīng)該不會故意彈櫻花吧?萬一不小心掉了幾朵櫻花,去哪里哭鼻子啊?
萊迪一瞬就腦補到小臉哭得通紅的瓦尼塔斯,悄悄瞥他一眼,暗忖和現(xiàn)在冷冰冰的樣子一點也不像……
自己就是攔住瓦尼塔斯不讓他去看熱鬧,送櫻花的君尋先生都說了看到那些東西對瓦尼塔斯不太好,自己可是在為瓦尼塔斯著想哦,連編織花環(huán)的提議都是自己為哄瓦尼塔斯開心才說出來的。
萊迪在心里給自己做完思想工作后,再看瓦尼塔斯的時候就沒有那么緊張。
瓦尼塔斯抬頭看眼珠子亂轉(zhuǎn)的萊迪,眼神冰冷,隱隱感覺萊迪正在想些對他不太友好的事。
而且,萊迪怎么又在戳他傷口?他都已經(jīng)要接受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里的事實了。
瓦尼塔斯悶悶地想。
一人一龍雖然坐在一起,腦里的想法卻比被貓撓過的毛線團還要多還要亂。
“不過也是,瓦尼塔斯你本身就很特殊,和櫻花對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比R迪自顧自說完,又低頭嗅櫻花,沒注意到瓦尼塔斯兇狠的眼神。
瓦尼塔斯一愣。
他很特殊?
他哪里特殊了?
囿于無法開口反駁,而萊迪又看不懂眼神和手語,瓦尼塔斯一張白嫩的臉上全是大大的問號。
萊迪看四月一日和百目鬼松還沒回來,覺得有點無聊,起身想去櫻花林看看有沒有小棵的櫻花樹適合他帶回去栽種。
雖然和君尋先生給他的這枝櫻花不一樣,但是沒關(guān)系,他可以請君尋先生在櫻花樹注入一些魔力,保證它在異世界的土壤也能茁壯成長。
想到這里,萊迪充滿了動力。
如果成功栽種出一棵充滿溫柔又強大魔力的櫻花樹,說不定連爸爸都會為他驕傲,到時候和所有龍族宣布他不是什么“龍族之恥”。
至于先前被大門鬼怪嚇得哭爹喊娘的記憶,已經(jīng)全都被萊迪拋之腦后。
瓦尼塔斯坐在走廊處,泄憤地戳了戳龍蛋。
【怎么大家說話都只說一半?全都是謎語人嗎?】
龍蛋晃晃悠悠,如同一個不倒翁,上半身使勁搖晃,下半身卻穩(wěn)得不行。
瓦尼塔斯見龍蛋的樣子,頓時更憋屈了,伸手去拍蛋殼。
龍蛋堅硬無比,被世界樹傳送過來都沒受損,自然不會被瓦尼塔斯小孩子一樣的力道傷到。
瓦尼塔斯感受著蛋殼上越來越熱的溫度,忍不住就想這顆龍蛋什么時候會孵出來?孵出來的小龍會不會和萊迪一樣又弱又笨?
在櫻花林矮著身體到處尋找合適的小櫻花樹的萊迪冷不丁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撓撓心形的龍角,困惑道:“是誰在說我壞話?”
“哈哈,瓦尼塔斯你喜歡花環(huán)啊?”
頭頂忽然傳來百目鬼松的調(diào)侃聲,瓦尼塔斯才想起自己頭頂還有一個花環(huán),臉色一僵,猛搖頭表示自己不喜歡。
那花環(huán)的大小恰到好處,完全不會因瓦尼塔斯劇烈的搖頭而甩掉。
“沒事,喜歡戴花環(huán)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小孩子都喜歡這些。”百目鬼松笑道:“對吧,君尋先生?”
四月一日瞧見瓦尼塔斯的尷尬,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點頭道:“是啊,所以松也很喜歡吧,待會我再摘一些花給你也做一個花環(huán)?”
他還記得之前某人說過不要他把某人當(dāng)孩子對待的話呢。
百目鬼松笑容一頓,搬石頭砸自己腳,連忙尬笑兩聲,“哈哈,我都這把年紀了,我就不需要了吧?”
雖然想讓君尋先生把他當(dāng)孩子對待,但在真的孩子面前,百目鬼松還是想維護一下大人的形象。
果然,一山還有一山高。
瓦尼塔斯“噗嗤”一聲笑出來,隨手將手中的櫻花放到龍蛋旁,跳下走廊去找四月一日,他很想知道大門的具體情況,但只有四月一日能立即讀懂他的眼神。
“它們已經(jīng)被消除了。”
四月一日一眼便看穿瓦尼塔斯的來意,伸手梳理瓦尼塔斯搖頭時被花環(huán)弄亂的頭發(fā)。
瓦尼塔斯輕輕抓著四月一日的手腕,眼巴巴地看他。
“撒嬌這套,對我來說已經(jīng)……”四月一日垂眸看頭戴花環(huán)的黑發(fā)少年。
“嘖嘖,我已經(jīng)猜到后面的發(fā)展嘍!卑倌抗硭蓳u頭晃腦轉(zhuǎn)過身去。
君尋先生心軟得厲害。
不觸及底線的事情,多纏他幾次就好了。
他才不想看瓦尼塔斯和君尋先生撒嬌的樣子,會讓他想起他當(dāng)年年幼時也是這么和君尋先生撒嬌過來的,胸膛泛起一陣又甜又酸的感覺。
瓦尼塔斯和四月一日相處沒多久,但已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不自覺地瞪圓了眼睛,緊緊盯著四月一日。
頭戴花環(huán)的黑發(fā)少年:盯——
四月一日被盯久了,眼神飄忽,不禁看向背對自己的百目鬼松,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嘆了口氣,無奈道:“好吧,告訴你也可以,不過晚上你做噩夢了就別怪我!
瓦尼塔斯見目標完成,也不多求,連忙點頭。
“萊迪看到的那些東西是在世間流連徘徊的鬼怪!
【鬼怪?】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腦補了一下鬼怪的樣子,很模糊,想不出來。
他很清楚自己沒見到過鬼怪,大腦保存的其他平行世界的記憶里,也沒有和鬼怪相關(guān)的記憶。
記憶里唯一一次能與鬼怪掛鉤的是他離開研究室的那一個雪夜,四月一日君尋在超度那些可憐的無處可去的研究室冤魂……
回想結(jié)束,瓦尼塔斯看向四月一日,他知道四月一日能讀懂他的意思。
“兩者不一樣!
四月一日君尋捏捏瓦尼塔斯的臉蛋,聲音很輕,語氣很重,“人類生前都無法做到的事,死后僅憑殘存的靈魂也很難做到!
瓦尼塔斯一愣。
生前無法做到的事,死后也難以實現(xiàn)嗎?
“所以徘徊在研究室周圍的那些可憐的孩子才無法對博士造成實質(zhì)性的危害!
瓦尼塔斯若有所思,意思是說萊迪看到的那些鬼怪是由非人之物死后形成的?
四月一日搖頭,“也不全是!
瓦尼塔斯又眨了眨眼睛,嘴巴微微張著,表達疑惑。
“有些世界有鬼神,有些世界沒有鬼神,比如你和我的世界就沒有鬼神的存在,所以你才看不到這些鬼怪。”
瓦尼塔斯看看四月一日,又看看還在櫻花林的某條紅龍。
“萊迪的世界也沒有!
【那怎么你們都可以看到?】
四月一日猜到了瓦尼塔斯的話,眉頭微蹙,沉吟著如何用最簡潔的話來解釋,“如果萊迪沒和你出門,你就不會發(fā)現(xiàn)大門上存在鬼怪。”
瓦尼塔斯更迷糊了。
百目鬼松見四月一日居然在苦惱如何和瓦尼塔斯解釋,忍不住笑道:“道理很簡單啊,瓦尼塔斯你看不到,所以鬼怪對你來說相當(dāng)于不存在!
瓦尼塔斯眼睛圓滾滾的,【這什么道理?看不到就是不存在了嗎?那我要是能看到呢?】
“唉,松你——”
“君尋先生,瓦尼塔斯又不是小孩子了,直接說就好了,若是哪天瓦尼塔斯控制不住好奇心,想方設(shè)法去看鬼怪,等意外出現(xiàn)我們都難以控制!
“小孩子的范圍在你眼里就是可以隨時變化的。”四月一日默默吐槽一句,看向瓦尼塔斯,猶豫道:“瓦尼塔斯的話,應(yīng)該不——”
四月一日垂眸去看抓著自己手腕不放的黑發(fā)少年,又想起自己在研究室第一眼看到少年時,少年眼里潛藏的倔強和狠勁,默默止住話了。
應(yīng)該……會吧?
【我很乖的!我才不會!】
瓦尼塔斯憤憤地瞪百目鬼松,一不留神又揭他老底。
“很乖?”
頭頂傳來四月一日憋笑的聲音。
瓦尼塔斯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么,臉“嘭”的一下就紅了。
萊迪如火般通紅的皮膚都沒有瓦尼塔斯此刻臉紅。
“哦,很乖?”百目鬼松也重復(fù)了一下。
百目鬼松的話在瓦尼塔斯聽來卻顯得格外陰陽怪氣,所以又惡狠狠地瞪他以示警告。
可惜因為臉蛋太紅,在百目鬼松眼里完全沒有殺傷力。
百目鬼松笑瞇瞇地迎上瓦尼塔斯的視線,仿佛在挑釁,氣得瓦尼塔斯連抓著四月一日的手都松開了。
“好了好了,你們倆,一大一小……”四月一日開始頭疼。
瓦尼塔斯被四月一日攔住,不爽地從喉嚨里憋出氣音。
“哈,這你能比得過我?”百目鬼松雙手懷抱,“哼!”
四月一日:“……”
他突然不想和這兩個幼稚鬼說話。
“咳,侑子小姐曾對我說過,這世上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保
聽到咳嗽聲和關(guān)鍵詞“侑子小姐”,瓦尼塔斯和百目鬼松的耳朵都悄悄豎起來。
“不管是再古怪、再稀奇的事,只要沒有人看見、與人無關(guān)的話,就只不過是現(xiàn)象,是轉(zhuǎn)瞬即逝的事。而人類才是這世上最神秘又不可思議的事!*
瓦尼塔斯聽著四月一日溫柔的話,想起自己世界里吸血鬼的事,眼底劃過一抹陰霾。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吸血鬼也是人類折騰出來的。
在很多年前,吸血鬼也曾是人類……
“但是,如果你看見了,就再也無法忽視了,你的眼睛會一直注意它們。即使你的眼睛瞎了,還有你的耳朵、你的身體、你的靈魂……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你它們就在你的周圍!
四月一日修長的手指從瓦尼塔斯的眼睛,慢慢滑到他的耳朵、他的脖子,最后落到他的心臟處,輕輕點了點。
來自異世界的黑發(fā)少年感覺手指滑過的地方開始變冷,身體悄悄打起哆嗦來,同時腦海里迅速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
那些隱藏在人類中和人類一起生活的吸血鬼,不也如此?
而巴黎有數(shù)以百萬計的人,其中又有多少人知道吸血鬼是真實存在,頂多知道一些與吸血鬼有關(guān)的坊間傳聞。
況且,那些關(guān)于吸血鬼的坊間傳聞出自哪里,已經(jīng)無處可查。
誰能肯定吸血鬼真的存在?
有人看見,也有人沒看見。
看見的人即使到處說,也沒多少人愿意相信。
“瓦尼塔斯,別怕,你看不到它們!
四月一日清潤的聲音像黎明時的露水,將瓦尼塔斯的恐懼洗滌趕緊。
瓦尼塔斯低頭看自己的手,才發(fā)現(xiàn)雙手已經(jīng)緊緊握成拳頭,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懼。
“你看不到它們,所以它們不會影響到你的生活!彼脑乱蝗疹D了頓,又叮囑道:“我之所以建議你減少對它們的好奇,一個原因便是你還沒長大。”
【這和我還沒長大有什么關(guān)系?】
瓦尼塔斯輕眨睫毛。
“因為孩子的眼睛比大人干凈,能看到的也比大人多!
百目鬼松做了個嚇唬的動作,“你要是不小心看到它們,還被它們發(fā)現(xiàn),就會被它們看上,然后把你帶走,神隱的孩子可不單指神。”
瓦尼塔斯這下懂了。
他最近這些天跟著四月一日和百目鬼松學(xué)習(xí)了不少日本文化,知道日本有八百萬神明,巴黎那么大的城市都沒八百萬人(僅限定他的世界),后來經(jīng)四月一日解釋后才知道八百萬神明只是一種說法。
萬物有靈,所到之處皆有神。
所以那被神隱的孩子,也包括那些看到鬼怪而被纏上帶走的孩子了?
瓦尼塔斯認真思索,手卻再度抓住了四月一日的袖子。
算了,還是打消對鬼怪的好奇吧,有些能看有些不能看,萬一他被鬼怪抓走吃掉怎么辦?
瓦尼塔斯搖搖頭,努力驅(qū)散那和貓一樣多的好奇心。
“不過這個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啦,”百目鬼松看到瓦尼塔斯的害怕,安慰道:“有君尋先生在,只要你不主動去找,那些鬼怪是傷害不到你的!
【真的?】
瓦尼塔斯仰頭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捏捏瓦尼塔斯還泛紅的臉蛋,“不怕,有我在呢!
短短幾個字,安心又強大。
瓦尼塔斯忍不住捏了捏變得滾燙的耳垂,懊惱地想,明明君尋先生說話很溫柔,但他怎么像被燙到了,耳朵肯定紅起來了。
“這件事本來就不該和你說起,不過既然發(fā)生了也沒辦法,這都是【必然】的事。”四月一日輕輕嘆氣。
百目鬼松看了看無奈的四月一日,又看突然變得緊張的瓦尼塔斯,“怎么了嗎?”
“瓦尼塔斯還是個孩子,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鬼怪,但也不能保證它們會不會在瓦尼塔斯睡著時對你造成影響!
四月一日捏了捏瓦尼塔斯緊繃的肩膀,“況且,瓦尼塔斯你晚上本就很難入睡,知道鬼怪的存在后容易做噩夢,就更難睡著了……”
瓦尼塔斯的胸膛突然泛起又甜又酸的滋味。
原來自己晚上閉眼假裝睡著的秘密被發(fā)現(xiàn)了。
“這都能看出來?”百目鬼松湊近看瓦尼塔斯的臉,捏住瓦尼塔斯的下巴,上下左右仔細看,“我沒看出瓦尼塔斯有熬夜的痕跡啊——嗷!”
瓦尼塔斯張嘴,狠狠咬了一口百目鬼松的手。
“疼疼疼,瓦尼塔斯快點松口,我不和你鬧了!卑倌抗硭晒麛嗲箴垺
瓦尼塔斯牙齒微微用力,看到百目鬼松吃痛的表情,才滿意松開,立刻躲到四月一日身后,像躲到母雞身后的小雞,躲了起來。
百目鬼松看一眼自己的手,兩排明晃晃的牙印,“瓦尼塔斯,我不再說你是小貓了,明明是還沒長大的老虎才對!
“誰讓你和瓦尼塔斯鬧的!彼脑乱蝗章冻鲆粋淺笑。
“這不是想活躍氣氛嗎?”百目鬼松小聲嘟噥。
瓦尼塔斯剛哼唧兩聲,便聽到了萊迪的聲音。
“君尋先生,你們回來了?”
萊迪繞著櫻花林逛了一圈,回來時頭上的心形龍角一左一右頂著兩只雪白的小鳥,揮舞著手中的櫻花枝條,雀躍道:“看我在櫻花林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兩只靈魂超級干凈的白色小鳥!”
小白鳥遠遠地就見到四月一日,也不再留在萊迪龍角上,撲扇著翅膀就飛向四月一日,穩(wěn)穩(wěn)地落到肩頭,伸長脖子蹭了蹭白皙的脖子。
“癢——”
四月一日笑了笑。
“啾啾啾!”
萊迪走近時,發(fā)現(xiàn)自己艱難哄下來的小鳥正和四月一日親昵,揉了揉眼睛,“這些小家伙這么喜歡君尋先生?”
“這很奇怪嗎?”
百分百【君尋先生吹】的百目鬼松驕傲道:“喜歡君尋先生是很正常的事,不喜歡才不正常。對吧,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沒有猶豫就點點頭,慢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百目鬼松剛剛問他什么,還沒消失的緋色又悄悄爬上臉頰。
萊迪沒察覺到瓦尼塔斯百般復(fù)雜的表情,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小白鳥和四月一日君尋的互動,那點對四月一日那比魔王和世界樹還要強大的恐懼徹底消失。
小白鳥的靈魂干凈純粹,被它們?nèi)绱酥卑紫矚g的君尋先生,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那自己想帶一棵櫻花樹回去栽種的愿望應(yīng)該能實現(xiàn)吧?
萊迪雙眼發(fā)光地看著四月一日。
“咳咳,回神了回神了,就算你一直盯著君尋先生看,我也不會把君尋先生給你的。”百目鬼松擠到一人一龍中間,抬起一手在紅龍眼前晃了晃,另一手則順便捏了一把還在自我反思而沒及時反應(yīng)的瓦尼塔斯的臉蛋。
“哦哦!對不起!”萊迪雙爪擋臉掩耳盜鈴,“我沒有因為看君尋先生的臉而走神!”
瓦尼塔斯欲言又止,看看天空,有點懷疑人生。
這才半天不到吧?
君尋先生這么快就得到一條龍的喜歡了?魅力大得過分了吧?松爺爺看的狗血電視劇都沒這么離譜的劇情……
四月一日逗小白鳥的動作一頓,感覺頭疼又開始了,“呃……萊迪,你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萊迪眼睛更亮了,“不愧是君尋先生,我想挖一棵櫻花樹回去種,可以嗎?”
“櫻花林不是我的,是百目鬼家的,你應(yīng)該問松!彼脑乱蝗諏栴}塞給百目鬼松。
百目鬼松哈哈笑道:“可以啊,你看中哪棵,大的櫻花樹不能給你,小的我可以做主給你幾棵!
“不用不用,我只要一棵就夠了。”萊迪不貪心,在自己的膝蓋處比劃了一下自己挑選的櫻花樹高度,“就在石桌附近的,唯一一棵沒開花的小櫻花樹!
“哦,那棵啊……”百目鬼松臉上笑容立刻消失。
萊迪猛點頭,“嗯嗯,就是那棵,小小的,生命力特別強大。”
“那棵不行!
“啊???”
第042章 龍·魔王·刀亂(6)
“不、不是說我看中哪棵就——”
萊迪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臉上寫滿難過。
“因為你看中的那枝櫻花樹是君尋先生送的,就算我同意,我的家人他們也不會同意!
百目鬼松慢慢瞇起眼睛,一抹犀利稍縱即逝,“況且,我還不同意呢!
櫻花林很大,小的櫻花樹多得是。此時又是春天,無論大小櫻花樹都開得爛漫,唯獨君尋先生之前離開留下的那枝櫻花樹如鶴立雞群一樣,完全沒有開花。
百目鬼松之所以用“枝”來說萊迪看中的那棵小櫻花樹,是因為當(dāng)初四月一日君尋送給他們的便只有一枝櫻花。
半年前,也就是去年秋天,四月一日君尋第一次走出店門,來到百目鬼家,在和他們分別后特意在大門留下的櫻花枝條。
他們發(fā)現(xiàn)時,櫻花正好綻放,花的顏色如血般紅,和普通的粉色截然不同。
后面他們便將其種在櫻花林里,本以為沒有樹根的櫻花不可能在秋天成活,誰知它卻艱難活下來了,還格外吸引小白鳥們。
百目鬼瀧還和父親吐槽過,如果不是因為櫻花樹太小,挑剔的小白鳥們早就在上面棲息了,經(jīng)常啾啾吵架,爭搶誰今天站上去……
櫻花樹的特殊性可見一斑。
萊迪察覺到百目鬼松語氣里的堅定拒絕,大翅膀漸漸垂下來。
“好吧,那棵小櫻花樹的生命力最強,我本以為把它帶回去,就能快速長大,到時候好收房租——唔!”
萊迪立刻捂嘴,一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尷尬地偷瞄三人。
四月一日君尋聽了,輕輕笑笑,沒說什么。
瓦尼塔斯還在揉被百目鬼松捏紅的臉,聽到萊迪的話,絲毫不意外。
百目鬼松搖頭,揶揄道:“你的感覺倒是挺敏感,也想得挺美,不過櫻花林里就君尋先生送的這枝櫻花最珍貴,其他的可以隨你挑一棵。”
萊迪還想著要是不能帶一棵,就折下一枝帶回去,以小櫻花樹那強大的生命力,即使一枝也能養(yǎng)活。
百目鬼松此話,是連萊迪最后一絲希望都打消了。
“那我可以多帶幾棵小的櫻花樹嗎?”萊迪弱弱地問。
櫻花林里生命力強的櫻花樹,除了那棵在石桌旁沒開花的小櫻花樹,就剩生長了成百上千年的大櫻花樹還不錯,其余小櫻花樹的生命力不足以支撐他帶回他的世界還能成功活下來,長大讓他收房租……
“你想要幾棵?”百目鬼松拉長了聲尾,瞧到紅龍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頓時微笑起來,“送你幾棵也不是不行,不過你把我家大門撞壞,打算什么時候給我修好?”
萊迪的大尾巴瞬間繃直,緊張地問:“什、什么大門?”
“要我?guī)闳タ磫幔俊卑倌抗硭勺隽藗邀請的動作。
“不、不、不用了!”萊迪連忙擺手,九十度躬腰,大聲道歉,“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百目鬼松走上前,摸摸萊迪的心形龍角,“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大門上的鬼怪已經(jīng)被君尋先生消滅了,修門的時候不用害怕,我相信你一條龍也可以修好門,對吧?”
萊迪敏感地感受到百目鬼松心情沒有表現(xiàn)的好,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歉意和乖順,忙把腦袋垂得更低,方便百目鬼松撫摸,“現(xiàn)在不害怕了,有君尋先生送的櫻花在,我哪里也不怕!
百目鬼松又拍拍萊迪的龍角,語氣一轉(zhuǎn),“既然不怕的話,那就趕緊去修門!
“是!我現(xiàn)在就去!”
萊迪猛地挺直身,拔腿就往大門跑去,生怕再留下來,百目鬼松就會提出更多的要求。
“松,你好像嚇到萊迪了!
四月一日看萊迪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無奈。
“哼,誰讓這家伙一眼就看中君尋先生送我們的櫻花樹。”百目鬼松冷冷道:“君尋先生送的禮物,誰都不能拿走。對吧,可愛的瓦尼塔斯?”
他悄悄將重音落到“可愛”二字上。
瓦尼塔斯跟著點點頭,又慢半拍才發(fā)現(xiàn)百目鬼松在占自己便宜,白他一眼,抬手扯了扯四月一日的袖子。
“嗯,怎么了?”
四月一日低頭看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指指櫻花林,想要知道萊迪為何如此喜歡櫻花,莫非有什么特殊作用?
可惜他拿著櫻花反復(fù)研究,也沒看出特殊在哪里。
“萊迪掉下時砸落幾枝櫻花,我把它們撿起來,復(fù)原它們的時候,往里注入了一點點魔力!彼脑乱蝗帐持负湍粗副葎澮幌。
因此萊迪看到時,才問四月一日是否使用【時光回溯】。
瓦尼塔斯一陣無語。
以萊迪的反應(yīng)來看,四月一日注入的肯定不只是“一點”魔力。
“普通櫻花不太適合承受我的魔力,所以在它們凋落后,我注入的魔力就會消失!彼脑乱蝗蘸唵谓忉屃艘幌,“萊迪應(yīng)該也知道我給的那枝櫻花遲早會凋謝,魔力會消失,所以想去櫻花林里找一棵櫻花樹!
這點事沒什么好隱瞞的。
四月一日繼承壹原侑子的店已有數(shù)百年的時間,為無數(shù)客人實現(xiàn)過愿望,也收取過各種代價,加上一直留在店里沒出門過,其魔力之強,即使其他世界的最強魔法師也難以匹及。
瓦尼塔斯明白了,因為櫻花有四月一日的魔力,所以萊迪才想要帶走?
難怪萊迪蹭櫻花枝條的時候,還會小心看櫻花是否被蹭掉。
不過,就算櫻花上有四月一日的魔力,那又有什么用?應(yīng)該不值得萊迪那么珍視吧?
瓦尼塔斯又冒出一個問題。
“凈化和驅(qū)邪罷了!
四月一日君尋輕輕撫摸瓦尼塔斯頭上的花環(huán),語氣淡淡。
“咳,瓦尼塔斯,你別聽君尋先生說得這么輕松!卑倌抗硭梢娡吣崴沟膯栴}都得到解答后,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忍不住拉走瓦尼塔斯,小聲道:“凈化和驅(qū)邪的能力,即使是強大的僧人也沒辦法輕易做到,況且是君尋先生的凈化能力,你懂得……”
瓦尼塔斯似懂非懂。
“怎么解釋才好呢?”百目鬼松頭疼,“反正你只要知道,君尋先生送你的那枝櫻花,放外面千金都換不到。”
瓦尼塔斯:!
什么?千金難換?!
那不就是說櫻花值很多錢?
身無分文的瓦尼塔斯雙眼放光。
百目鬼松見狀,敲他腦門,笑問:“你不會想拿櫻花去換錢吧?”
瓦尼塔斯連忙搖頭。
雖然百目鬼松為老不尊,說話也不正經(jīng),還總愛拿他逗樂,但有一句話說的沒錯。
君尋先生送的禮物,怎么可以隨便送人?
拿去換更多的錢也不行!
想到櫻花,瓦尼塔斯忙掙開百目鬼松,快步走到龍蛋旁,驚愕地發(fā)現(xiàn)他留下的櫻花盡數(shù)凋落,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樹枝,而旁邊火紅的龍蛋變成了嬌嫩的粉色。
瓦尼塔斯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再看兩眼,櫻花依舊光禿禿,龍蛋依舊粉嫩嫩。
連原因都不用想,一看就是龍蛋吸收了櫻花上的魔力。
瓦尼塔斯直接氣成胖乎乎的河豚。
“咦?這顆龍蛋不會吸收了君尋先生留在櫻花上的魔力吧?”百目鬼松也注意到龍蛋的變化。
四月一日看了一眼,異色的雙眸閃過詫異,意味深長道:“看來這顆龍蛋和瓦尼塔斯的緣分不淺!
瓦尼塔斯仰頭看比自己還要高的龍蛋,并不是很想要這種緣分。
不會以后小紅龍變成小粉龍吧?
“龍蛋誤打誤撞來到我們的世界,沒有足夠的力量,很難成功孵化,你又正好將櫻花放它旁邊,被它吸收很正常!
四月一日君尋笑著解釋,輕輕將手放到龍蛋上。
瓦尼塔斯剛想讓四月一日君尋小心蛋殼的溫度,便見四月一日彎起眼睛,笑道:“好孩子。”
巨大的龍蛋慢慢晃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搖尾巴的大狗狗,因為主人的撫摸而無比興奮,甚至還很努力傾斜蛋身去貼四月一日的身體。
瓦尼塔斯默默將想說的話咽下去。
百目鬼松不知何時走到瓦尼塔斯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熟練地嘆息,“總要習(xí)慣的。畢竟是君尋先生嘛。誕生不誕生靈智的生物都會喜歡,以后你就能見識到更多,小貓、小狗、小鳥這些都不算什么,還有狐貍啊兔子啊……”
瓦尼塔斯看著一人一蛋的互動,想起百目鬼松給他放的動畫,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君尋先生不會是迪*尼在逃公主吧?】
被龍蛋親近的四月一日忽然僵住,無奈地瞥了眼正陷入胡思亂想的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的心聲過于強烈,四月一日不小心聽到,又不好直白說出,只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龍蛋趁四月一日不動的時候,貼著他的手心蹭兩下。
“啾啾啾!”
四月一日還沒反應(yīng),肩上的兩個小家伙已經(jīng)抖擻起一身雪白的羽毛,氣鼓鼓地瞪龍蛋。
居然當(dāng)著它們的面爭寵?
龍蛋僵了僵,但抵不住對四月一日的喜愛,又“自以為沒人發(fā)現(xiàn)”,悄悄地繼續(xù)蹭四月一日的手心。
瓦尼塔斯默默看了一會,不太想?yún)⑴c進這場幼稚的爭寵,索性往大門走去,準備看萊迪修門打發(fā)時間。
百目鬼松也笑著搖搖頭,“君尋先生,愛莫能助。待會要插花,我先去庭院再摘些新鮮的花回來!
陷入兩鳥一蛋修羅場的四月一日:“……”
第043章 龍·魔王·刀亂(7)
沒什么人的“戰(zhàn)場”上,一場激烈的“世界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兩只小白鳥率先發(fā)動進攻,伸長脖子,“啾啾啾!”
龍蛋被迫防守,“……”
兩只小白鳥乘勝追擊,撲扇翅膀,繼續(xù)進攻,“啾啾啾!”
龍蛋繼續(xù)艱難防守,“……”
不到拳頭大小的兩個小家伙硬是靠一聲又一聲的“啾啾”將比人還高大的龍蛋逼退。
場面過于詼諧。
目睹了全過程的四月一日忍俊不禁,又不好笑出聲,省得引起兩鳥一蛋的注意,惹“禍”上身。
兩只小白鳥獲得“戰(zhàn)爭”全面勝利后,便在四月一日君尋的肩膀上驕傲地挺起毛茸茸的胸脯,右邊那只甚至還當(dāng)著龍蛋的面,耀武揚威地蹭了蹭四月一日的脖子。
“啾~~”
那叫聲婉轉(zhuǎn)中帶著明晃晃的炫耀。
龍蛋:“!”
它體積雖比成年人還要大,但因為還沒破殼,才會在這場激烈的爭寵戰(zhàn)中處于劣勢,不幸落敗……
清楚意識到這一點,龍蛋憋屈地挪轉(zhuǎn)自己,主動結(jié)束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但是它還沒有輸!
等它從蛋殼里出來,散發(fā)出讓它歡喜氣息的人類就是它的了!
龍會拼命守護自己的珍寶!
當(dāng)然啦,之前那個把溫暖魔力放到它身邊讓它吸收的人類幼崽它也可以照顧一二,畢竟那個人類幼崽感覺就很脆弱。
被龍蛋惦記的四月一日突然打了個冷顫。
“啾啾?”
小白鳥們不由仰頭看四月一日,以為他冷到了。
“我沒事!
四月一日抬手挨個揉揉小白鳥的腦袋,余光卻見“背過身”去的龍蛋忽然一抖,擔(dān)心龍蛋真被小白鳥們整自閉了,想了想,伸手去撫摸龍蛋,輸入魔力。
還在自閉的龍蛋瞬間興奮,試圖得到更多,好早日破殼出來見人。
小白鳥們歪著腦袋看看四月一日,又看看無比雀躍的龍蛋,輕輕地“啾啾”兩聲,倒是沒有阻止四月一日。
它們不笨,能感受到龍蛋如果沒有四月一日的魔力支持,大概率會變成一顆死蛋。
和不會說話的龍蛋吵架,吵贏了也沒什么驕傲的(但還是會驕傲),不如等小龍破殼出來,它們再進行一場光明正大的“戰(zhàn)斗”。
“好好努力,爭取早日睜眼看到這個世界。”
四月一日君尋感覺龍蛋需要的力量差不多了,便收回手,準備去找百目鬼松。
龍蛋又晃了晃,轉(zhuǎn)過身去“看”離開的四月一日。
龐大的蛋,遠遠看去,竟有幾分落寞。
咔嚓咔嚓——
蛋殼底端悄然出現(xiàn)一道小小的裂縫,一條細細的粉色尾巴鉆了出來。
站在四月一日肩膀上的小白鳥扭頭看了看落在它們身后的龍蛋,歪歪腦袋,疑惑地啾啾兩聲。
“因為龍蛋和萊迪不一樣!
四月一日好似在自言自語,纖長的睫毛低垂,“萊迪一定會回去跟他的父親證明自己,但已被偷蛋賊偷走又被萊迪搶回來的龍蛋,并不一定要回到龍族中去……”
“啾啾啾?”【擔(dān)心結(jié)緣?】
小白鳥秒懂。
四月一日斂下眼瞼,靜靜看自己的右手,聲音很輕,幾乎聽不清話里的那絲苦澀,“我這情況,哪會這么輕易結(jié)緣?”
只是……
既然他都難以結(jié)緣,不如一開始就早早劃分好界限,相處時保持適當(dāng)?shù)木嚯x,以免產(chǎn)生更多的情感。
龍蛋那從殼里鉆出來的小小短短的尾巴猛地拍了下地面,揚起不少灰塵。
等灰塵平息時,它已看不到四月一日的身影。
***
充滿生機的庭院里。
百目鬼松手里拿著木剪,俯身彎腰,正精心挑選開得燦爛的花朵,待會和君尋先生一起插花。
插花是一門藝術(shù),除了審美外,最重要的沉心和耐性。
百目鬼松自認審美還算可以,插花時需要的耐性就沒多少了。
年幼時他就不耐煩做插花的事,跪坐在榻榻米上大半天,就為折騰花草要如何修剪才能好看。
印象中他插花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仔細回憶,似乎每一次都是看君尋先生插花。
插花對他來說是一件無聊的事,但君尋先生為了避免他無聊,還會給他分享一些有意思的人和事。
因此,君尋先生每次說“插花”,百目鬼松都會自動換成“講故事”。
咔嚓——
百目鬼松小心剪下一根鮮艷欲滴的花。
很快又到君尋先生講故事的時間了,可惜瀧要忙,玶要上班,這機會就交給他來享用吧。
想到這里,百目鬼松就愜意地彎起眼睛。
“啾啾啾……”
百目鬼松抬頭,循聲看去,看到正往他的方向走來的四月一日和小白鳥。
“君尋先生,解決了?”百目鬼松捧著花,意有所指。
四月一日沉默了一會,“……暫時!
“哈哈,也是,畢竟龍蛋還沒孵出來,小白鳥們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啊!
百目鬼松年老成精,雖不在場,也能猜到一邊倒的結(jié)局。
“啾!”
四月一日肩上左邊那只小白鳥立時如疾速的飛箭,瞬間啄了一口百目鬼松的額頭,在他吃痛時又迅速飛回來。
“嘶——這些小家伙,連句壞話都說不得……”百目鬼松抬手揉了揉百分百紅腫的腦門,嘟噥道。
“啾!”
右邊那只小白鳥聽了,身體緊繃,蓄勢待發(fā),被四月一日攔住,哄了一頓,安撫好后,才無奈地看百目鬼松,“都說了會禍從口出,苦頭是你自找的。”
百目鬼松苦笑道:“是是是,我自找的!
好在小白鳥有分寸,叨人只疼皮肉,沒傷骨頭。
因此百目鬼松揉了揉后,沒感覺到更多的疼意,便樂滋滋地將自己剪好的花草撈起,“君尋先生,來插花?”
四月一日接過百目鬼松的花,曲起手指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門,“插花是假,你是單純想聽故事吧?”
百目鬼松看到四月一日的動作,能躲但沒躲,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這一下,乖巧道:“想啊,沒什么好否認的!
只有他們倆在,大人的面子又不值錢,老實承認反倒更好。
四月一日愣了愣。
百目鬼松立刻明白四月一日的疑惑,笑道:“君尋先生,我已經(jīng)快八十了!
“嗯?”
“在我這個年齡,還有長輩給我講故事,就問世間還有多少人能有這機會。俊
百目鬼松輕松說完,便拉起四月一日回房,“我能聽故事的機會不多了,可以說是聽一次少一次,所以我很珍惜每一次的機會。”
就算是如今身體康健的他,也不知道這次過去,還有沒有下次。
再過段時間,君尋先生又要離開,他能不能等到君尋先生再次回來還是未知數(shù)。
“君尋先生,我在及時享樂啊,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
四月一日突然沉默,半響后才幽幽道:“可我記得勸你及時享樂一話是你讀書時因?qū)W業(yè)壓力,生了一場大病,為了補落下的功課,很長一段時間沒放松,壓力大又病倒——”
“咳咳!這不是重點!”
百目鬼松連聲咳嗽,強行打斷了四月一日繼續(xù)揭他老底。
四月一日笑而不語,看著百目鬼松老當(dāng)益壯的樣子,眸底卻浮現(xiàn)淡淡的悲傷。
如果松真能做到及時享樂的話,也不會那么多年將自己困于一間房間……
“松,我沒事!
“我知道君尋先生沒事,”百目鬼松依舊拉著四月一日的右手,像年幼時那樣緊緊抓著。
只是當(dāng)年是四月一日在前面帶路,百目鬼松在身后跟著。
如今卻是百目鬼松在前面帶路,四月一日在身后跟著。
“但是我覺得君尋先生有心事,可因為君尋先生很多時候都不會和我們說,所以借這次插花,我希望君尋先生能花一大段完整的時間和我聊聊,聊什么都好,不要被人打擾就行!
百目鬼松突然停下來,轉(zhuǎn)頭去看四月一日肩上的兩個小家伙,認真請求,“能不能給我和君尋先生一些私人空間呢?”
小家伙們腦袋歪歪,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百目鬼松,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看透。
許久。
“啾!
小家伙們展開翅膀,往櫻花林飛去。
百目鬼松頓時松了口氣,又看看周圍,沒人,很好,“這下應(yīng)該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和君尋先生插花了!
四月一日眸色復(fù)雜,默默提醒,“你忘了?語言是一種【波】!
語言不僅會束縛自己,也會束縛別人。
簡單來說,就是心里想著某件還沒發(fā)生的事,一說出口,就越可能發(fā)生。類似于弱化版的【言靈】,只是作用于自己還是他人、影響力大或小的區(qū)別。
如百目鬼松心心念念著在沒人打擾的前提下,和四月一日插花和聽故事。
本來【必然】就不是巧合。
百目鬼松每次想追問清楚所有問題都會被【必然】打斷,好不容易有一次詳聊的機會出現(xiàn),肯定會無時無刻想著。
想多了,又“不小心”說出口,就有可能發(fā)生。
聽到君尋先生隱晦的提醒,百目鬼松臉色一垮,艱澀道:“君尋先生,我剛剛說的話應(yīng)該不算【波】吧?”
四月一日露出一個淡淡的淺笑,垂眸看百目鬼松抓著自己的手。
血紅的手鐲在陽光下,通亮得像在發(fā)光。
百目鬼松也注意到四月一日的視線,低頭看被自己握住的手腕。
在血鐲的對比下,那節(jié)手腕蒼白得像被吸了所有血色。
百目鬼松連抓手都不敢用太大力,生怕在上面留下手痕,耷拉著臉,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嘴,“……早知道我就不說了!
語言是一種只能用在人類身上的枷鎖。
“這又不是你的錯。”
四月一日輕拍百目鬼松的肩膀,“我是店長,有客人找我很正常。”
“但是君尋先生需要休息……”
“真的不用將我想的那么虛弱。”四月一日轉(zhuǎn)眸望向大門,淡聲道:“萊迪和瓦尼塔斯還在門口,客人一時半會還不會進來,我們先插花吧!
百目鬼松明晃晃暗示,“……記得講故事!
能聊一會是一會。
四月一日忍俊不禁,應(yīng)道:“好,給你講!
“這還差不多……”
百目鬼松又悄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暗惱“禍”真從口出了。
第044章 龍·魔王·刀亂(8)
清晨的陽光和煦明媚,單是落到身上,心情就無比美好。
實習(xí)醫(yī)生福田櫻子帶著輕快的心情來到醫(yī)院,然而她的好心情還沒維持多久,就遇到了剛開始的職業(yè)生涯中難以忘懷的一件事。
一個月齡很大的產(chǎn)婦要做人流手術(shù)。
再過不久,這名產(chǎn)婦的孩子就能自然出生……
福田櫻子站在手術(shù)臺旁,睜大眼睛用心去記住醫(yī)生們的每個步驟,努力做她能做的事。
“哇哇哇……”
是嬰兒在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然而手術(shù)室里,幾乎沒有人分出注意給正在哭泣的嬰兒。
除了福田櫻子。
“哭得這么可憐,我能做點什么嗎?”
福田櫻子小聲問自己,目不轉(zhuǎn)睛地看那個在掙扎的嬰兒。
嬰兒“出生”還沒多久,渾身通紅,皺巴巴的,還很丑,撕著嗓子在哭。
“可能是餓了吧?”
福田櫻子猶豫著要不要找些奶粉來喂那個可憐的嬰兒,但她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看出她想法的前輩阻止了。
前輩嘆口氣,讓福田櫻子去隔壁幫忙。
“哇哇哇……”
福田櫻子離開時,似乎感覺嬰兒的哭聲在漸漸減弱,心顫抖得厲害。
她不理解,那明明是一條生命……
學(xué)校里教的和現(xiàn)實里的似乎不一樣……
但福田櫻子來不及思考究竟哪里不一樣才會導(dǎo)致現(xiàn)實和想象有區(qū)別,因為前輩不停地讓福田櫻子做這個做那個。
福田櫻子忙得連低落的時間都沒有,奔波于各種工作。她開始實習(xí)還沒多久,很多都只是理論知識,沒有真正上手,做事經(jīng)常手忙腳亂。
幸好指導(dǎo)福田櫻子的前輩為人很好,只要她請教,前輩都會認真解答。
很快,福田櫻子就忙碌得像個飛速旋轉(zhuǎn)的陀螺,嬰兒的事被忙碌的工作擠在腦后。
等福田櫻子閑下來,匆匆去看那個嬰兒時。
他已經(jīng)不哭了。
福田櫻子當(dāng)場愣住,看前輩面無表情地將死掉的嬰兒抱走。
動作熟練地讓人覺得難受。
“……”
福田櫻子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幾小時的時間,一條幼小的生命就沒有了……
福田櫻子低頭,怔怔地看自己的雙手。
潔白的醫(yī)用手套,干干凈凈。
她想起自己想當(dāng)醫(yī)生的初衷,就是想救死扶傷。
如果她沒忘記嬰兒的話,嬰兒是否可能會活下來?
福田櫻子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中。
“櫻子,下班了!
前輩輕拍福田櫻子的肩膀。
自責(zé)不已的福田櫻子猝不及防被拍肩膀,嚇得差點跳起來,才發(fā)現(xiàn)前輩在她身邊對她說話。
“今天好累啊……對了,櫻子,待會一起去吃晚飯嗎?我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家味道很不錯的餐廳哦!
福田櫻子搖搖頭,腦海里仍不;叵雼雰汉涂蘼,臉色有些蒼白,艱難地笑了笑,“謝謝前輩,我有點不舒服,今晚就不去了,下次可以嗎?”
“?你身體不舒服嗎?那就早點回去休息吧!鼻拜呌眠^來人的口吻道:“雖然工作很重要,但身體更重要呀!”
“嗯嗯!
福田櫻子忙點頭,脖子處的粉色項鏈也跟著晃了晃。
前輩見狀,想讓福田櫻子放松一下,想了想,便講了個冷笑話,“櫻子戴櫻花哦。”
福田櫻子納悶,順著前輩意有所指的視線低頭看去,臉色一紅,輕聲道:“是媽媽送我的櫻花項鏈,媽媽和我都很喜歡櫻花!
“原來如此……”
兩人又聊幾句,前輩已經(jīng)換好衣服,準備離開,出門時想起什么,突然停下來,轉(zhuǎn)頭看還慢吞吞整理東西的福田櫻子,叮囑道:“櫻子,今天早上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以后還會有更多類似的情況,我們要學(xué)會習(xí)慣。”
福田櫻子拿衣服的手一抖,“……學(xué)會習(xí)慣嗎?”
“做我們這一行的,不習(xí)慣遲早會出問題。”
前輩頓了頓,語重心長道:“櫻子,我工作時間比你長很多,看到了很多和你一樣的實習(xí)醫(yī)生,在面對這種大家都不想的事情,有能習(xí)慣的,也有始終過不去心里那關(guān)的。”
福田櫻子察覺到前輩話外的意思,安靜地看前輩的臉。
前輩比她大很多,和她媽媽差不多的年齡,看她的眼神溫柔中透著慈愛,像看有心事的孩子一樣,一眼就看穿她的問題。
福田櫻子突然感覺被前輩拍過的肩膀很重,壓得她想哭出來。
“你好好想,我先下班了,今天真的太累了。明天見!
前輩搖搖手,轉(zhuǎn)身離開。
房里除了福田櫻子,再也沒人。
福田櫻子猛地蹲下身,捂住臉,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嗚嗚嗚……”
那是一條生命,叫她怎么能習(xí)慣啊?
【哇哇哇……】
耳邊突然傳來嬰兒的聲音,福田櫻子忍不住打了個哭嗝,慌忙地看四周,“是誰在哭?”
房里沒別人。
更不可能有哭聲。
福田櫻子清楚意識到這一點,以為是自己想得多,壓力太大,所以耳朵才會聽錯。
【哇哇哇……】
不、不是錯覺!
福田櫻子打了個哆嗦,僵硬地轉(zhuǎn)頭看四周。
四周又安靜下來,清一色的白分明很熟悉,但此刻卻平添了幾分詭異。
福田櫻子寒毛都要豎起來,緊張地看了兩圈,都沒發(fā)現(xiàn)哭聲的來處,拍著胸口暗暗安慰自己剛剛的哭聲都是錯覺,一定是她壓力太大才會產(chǎn)生的幻覺。
她哆嗦著腳站起來,抬手擦干眼淚,想去換衣服趕緊下班。
“前輩說的沒錯,可能是今天太累了,所以我才聽錯了……”
福田櫻子努力說服自己,如此反復(fù),過了好一會才覺得肩上那股壓得她快喘不了氣的難受緩了些。
“媽媽,請保佑我!
福田櫻子雙手緊緊捂住鎖骨處的櫻花項鏈,小聲祈禱。
似乎從項鏈里獲得了勇氣,福田櫻子又做了幾個深呼吸,故作冷靜地收拾東西。
因而她沒看到櫻花項鏈瞬間發(fā)亮,又瞬間沉寂。
仿佛那道微弱的光只是錯覺。
“奇怪,今天的事情多,但是我沒搬重物,怎么感覺肩膀像扛過東西一樣,沉得厲害?”
福田櫻子關(guān)門離開時,用力捏了捏右肩。
【哇哇哇……】
【哇哇哇……】
無數(shù)嘶啞的哭聲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回蕩,聽起來就像鬼在哭泣。
***
為了更方便上下班,福田櫻子確定實習(xí)醫(yī)院后,便在附近的公寓租了房。
福田櫻子下班不算晚,往常的這個時候,她都會去看晚霞染紅天空,或者看歸巢的小鳥。
勞累一天的身體都會因心情好轉(zhuǎn)而放松不少。
但今天儼然是個例外。
福田櫻子感覺肩膀越來越沉,仿佛有什么坐在肩上,沉重得難受。
渾渾噩噩間,福田櫻子來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
“……大門該怎么修。课铱梢匀鹆伺墒^門嗎?因為龍族的門就是石頭做的啊……”
“瓦尼塔斯,你不要光顧著看我笑話,快來幫我想想怎么修門吧……”
“咦?瓦尼塔斯,你身后什么時候出現(xiàn)一個人?”
第045章 龍·魔王·刀亂(9)
瓦尼塔斯聽到萊迪的話,默默翻了個白眼。
他只顧著看萊迪頭疼修門的熱鬧,哪有空去看門口有誰路過?
再說松爺爺家是寺廟,除了晚上關(guān)門謝客,其余時間出入自由,有人想進來,不是很正常?
攔著不讓人進來才不正常。
等等——
好像真有哪里不正常。
瓦尼塔斯瞪圓了眼睛,發(fā)現(xiàn)最不正常的居然是站在大門中間苦惱如何修門的萊迪!
啊啊。
瓦尼塔斯瞳孔地震。
萊迪是龍。
這個世界可沒有龍!還是這么大的龍!
萬一嚇到人怎么辦?把人嚇壞了怎么辦?萬一給對方造成更大的麻煩怎么辦?
瓦尼塔斯猛地轉(zhuǎn)頭看女人,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飄忽,似乎在思考,視線沒落在萊迪身上,但不確定什么時候會發(fā)現(xiàn)萊迪。
畢竟萊迪身軀那么龐大,又是火焰一樣的紅色皮膚,一旦注意到就很難忽視。
要是讓沒什么自保能力的人不小心卷入,以后出事怎么辦?
瓦尼塔斯腦筋飛速運轉(zhuǎn),第一反應(yīng)就是將萊迪藏起來,可惜萊迪身軀過于龐大,瓦尼塔斯根本推不動,更別說藏起來了。
“哈哈哈,瓦尼塔斯,你怎么突然撓我?我怕癢……”
滿頭霧水的萊迪低頭看“撓”自己的黑發(fā)少年。
笨死算了!
瓦尼塔斯抬眸瞪萊迪一眼,憋屈地吹了吹自己通紅的手。剛剛推不動萊迪,氣得他拍了萊迪幾下,結(jié)果痛的還是他。
龍族皮糙肉厚,萊迪沒感受到疼痛,反倒是瓦尼塔斯的手火辣辣地腫起來。
看著迷迷糊糊不知情況的萊迪,瓦尼塔斯甚至想不管了,反正他不會說話,也沒辦法阻止萊迪被當(dāng)成怪獸,再被抓起來,被可怕的科學(xué)家解剖研究。
想是這么想,但念在萊迪給自己編織了個漂亮花環(huán)的份上,瓦尼塔斯并沒有真的丟下萊迪不管,認命地轉(zhuǎn)身去看門口的女人。
萬一萊迪真嚇到她,自己還能安撫一下。
雖然他無法說話,沒辦法解釋。
但他這副小孩模樣,只要會賣萌撒嬌的話,應(yīng)該能讓受驚的女人冷靜下來吧……
大概吧?
瓦尼塔斯不太抱希望,懷疑地捏了捏自己的臉蛋,又回想起平行世界里的自己,似乎也做過撒嬌討好他人的事,盡管每次回想起來都有些惡心,但是應(yīng)該能減輕眼前女人的受驚程度吧?
萊迪不清楚瓦尼塔斯此刻所想,只是疑惑不怎么親近自己的瓦尼塔斯突然擋在自己面前,看上去一副要保護自己的架勢。
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要發(fā)生了嗎?
瓦尼塔斯看起來像是在保護他?
萊迪歪了歪腦袋,疑惑地看向站在門口中間的福田櫻子。
不看不要緊,這一細看,萊迪立刻繃直大尾巴,雙爪迅速將瓦尼塔斯抱起放到身后。
“瓦尼塔斯,危險!”
被輕松抱起的瓦尼塔斯下意識踩了踩空氣。
身體被迫懸空的感受不太美妙,瓦尼塔斯瞬間黑臉。
“瓦尼塔斯,這個女人似乎有點不對勁……”萊迪低頭,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我、我感覺她身上好像有什么可怕的東西!
可怕的東西?
瓦尼塔斯轉(zhuǎn)了轉(zhuǎn)淺灰的眼珠,沒看出女人有什么不對勁,猜測許是他看不見。
畢竟萊迪能看到非人的存在。
不過……
又來了……
這種只有自己看不到的感覺,總讓人不爽。
瓦尼塔斯悄悄鼓起臉頰肉,余光望著女人,只要有動作就立即讓萊迪躲起來。
但女人只是站在門口,安靜地看著他們,什么也沒做。
萊迪看看女人,又看看瓦尼塔斯,小聲道:“有點奇怪,瓦尼塔斯,她好像一直在看你,是你認識的人嗎?”
瓦尼塔斯搖頭。
他來到這個世界也才幾天,認識的人一只手就能數(shù)得過來。
眼前這個女人,他完全沒見過,怎么可能認識。
不過萊迪說的對,她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身上,難道他和她認識的人長得像嗎?
瓦尼塔斯沉吟。
“好漂亮的花環(huán)。”
福田櫻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看瓦尼塔斯頭上的花環(huán)。
萊迪悄悄挺起胸脯,漂亮的花環(huán)是他編的!
瓦尼塔斯無語地拍了拍萊迪的爪子,示意他放開自己,敢情這個女人站在門口看他們,只是單純喜歡花環(huán)而已。
既然喜歡花環(huán),那就很好解決了。
順利的話,既能讓她忽略萊迪的存在,又能將麻煩的花環(huán)處理掉,一舉兩得。
瓦尼塔斯瞇起眼睛,邊抬手邊給萊迪使眼色。
然而萊迪終究不是四月一日,瓦尼塔斯眨眼眨到快麻木了,萊迪才看懂他想表達的意思,撓撓腦袋,笑道:“花環(huán)是我送給你的,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啊!
瓦尼塔斯點點頭,正想走近福田櫻子,又被萊迪拉住,偷偷抓著他的手塞了四月一日君尋送的櫻花,認真道:“以防萬一。”
“……”
瓦尼塔斯低頭看看櫻花,抬頭看看過于謹慎的萊迪,默默收下萊迪的好意。
他可還記得萊迪寶貝似的拿著櫻花呢,能交給他防身,萊迪肯定肉疼得厲害。
不過能讓萊迪警惕,又不至于害怕到躲起來的程度,女人身上即使有可怕的存在,應(yīng)該也不會傷害到他。
再說,君尋先生和松爺爺就在附近,真有危險,大不了他拉著萊迪轉(zhuǎn)身就跑。
瓦尼塔斯很快想清情況,拿櫻花的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則取下花環(huán),走到福田櫻子面前。
福田櫻子看著靠近自己的黑發(fā)少年,竟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瓦尼塔斯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深意,將手中的花環(huán)遞過去。
福田櫻子低頭看瓦尼塔斯和花環(huán),詫異道:“送給我嗎?”
瓦尼塔斯點點頭。
“謝謝!
福田櫻子猶豫了一會,伸手接過瓦尼塔斯的花環(huán),戴到自己的頭上,難受的心情漸漸好轉(zhuǎn),那蒼白的臉色也因得到陌生人的好意而紅潤了些。
瓦尼塔斯見狀,松了口氣,對方許是有什么心事,所以才能連那么大的紅龍都忽視……
不過,忽視對他們來說是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瓦尼塔斯將花環(huán)成功送走,心情也愉悅起來。
再怎么說花環(huán)也是萊迪送他的心意,隨意丟掉不太好,能送給別人讓別人開心,也算物盡其用了。
萊迪從破爛的大門后探出半個腦袋看瓦尼塔斯,仿佛在問已經(jīng)送完了嗎?
瓦尼塔斯正想點頭,便見萊迪臉色不對,驚慌道:“瓦尼塔斯!”
“唔——!”
一雙冰冷的手瞬間掐住瓦尼塔斯的脖子,緊接著,灼熱的呼吸打在瓦尼塔斯的耳朵上,激得瓦尼塔斯一個冷顫。
聽不清是女人還是嬰兒的聲音,亦或是兩者重疊起來的聲音響起來,“真嫉妒啊,為什么你活下來了?”
什么活下來?
瓦尼塔斯沒聽懂女人的意思,見慣大風(fēng)大浪的他此刻甚至有些平靜,有種“總算來了”的感覺。
又覺得這種感覺怪怪的。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反思自己大概是受平行世界的記憶影響,遭遇的危險多了,不差這一次。
況且,分明是萬分緊張的場面,但瓦尼塔斯看著萊迪急得跳腳的樣子,卻覺得有點好笑。
有人在擔(dān)心自己,急得不行。
這種感覺還蠻不賴的。
“瓦尼塔斯,你還笑得出來?!”
萊迪眼尖地看到了瓦尼塔斯臉上的笑意,更急了。
瓦尼塔斯可不像他們龍族皮糙肉厚,他雖被爸爸罵“龍族之恥”,但在人類孩子面前,誰強誰弱一眼可知。
再說若是瓦尼塔斯在他眼皮底下受傷,他怎么和君尋先生和松爺爺交代?
萊迪急得團團轉(zhuǎn)。
瓦尼塔斯是真不怕掐住自己脖子的女人,如果不是他沒辦法說話,他甚至有閑心去刺激一下突然變得奇怪的女人。
無法說話,反倒限制了他的發(fā)揮。
他可是看到不少平行世界的自己將他人說得狗急跳墻。
哎……
但是看萊迪已經(jīng)顧不得藏起自己,一臉驚慌地思考如何將他救走,瓦尼塔斯便知不能再玩下去了,手腕一轉(zhuǎn)。
“。。
凄厲的叫聲在瓦尼塔斯頭頂傳來,震得瓦尼塔斯快變成聾子。
放在瓦尼塔斯脖子處的雙手已經(jīng)松開,女人后退幾步,正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他。
第046章 龍·魔王·刀亂(10)
準確點說,女人一臉驚懼地看的東西是瓦尼塔斯手中的櫻花。
上面兩朵小巧的櫻花在眾人注視下,施施然飄落地面,迎來它們最初的命運。
它們曾被初來乍到的萊迪壓垮,又經(jīng)四月一日君尋注入魔力恢復(fù),還被賦予了凈化和驅(qū)邪的作用。
如今更護得瓦尼塔斯安全,短暫的一生足夠燦爛。
因此凋零時,花瓣們還有意無意地蹭了蹭瓦尼塔斯的身體,仿佛最后一次給予他保護和祝福。
瓦尼塔斯斂眸望著,忽然蹲下身將地上那分成幾瓣的花瓣一一拾起來。
“瓦尼塔斯,快點過來!”
萊迪見瓦尼塔斯居然還能鎮(zhèn)定自若地在想害他的女人面前蹲下?lián)旎ò?實在忍不住了,踮著腳尖跑出來,警惕地看一眼不遠處的女人,迅速伸爪攔腰撈起蹲成一團的瓦尼塔斯,再噔噔噔地退回大門后。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不要太快。
客觀證明了瓦尼塔斯之前的擔(dān)憂是多余的。
就算萊迪被發(fā)現(xiàn),也不會乖乖等著被抓走拿去研究。
再怎么弱,萊迪好歹是一條成年紅龍,動作雖滑稽,但拼命奔跑的速度卻不慢。
萊迪的【先逃再說】技能發(fā)動!
若是普通人看到萊迪奔跑,頂多看到一團大火咻地閃過。
“太危險了,就算有我給你的櫻花,也不能這么大膽!”
萊迪一臉正經(jīng)地教訓(xùn)不聽話的瓦尼塔斯。
送花環(huán)的時候,他都說過要瓦尼塔斯小心了。
“幸好你沒出事……”萊迪瞥了眼門外呆呆站著的福田櫻子,不安道:“我們已經(jīng)進到門里,她應(yīng)該進不來吧?”
說完,萊迪又看了眼大門,一顆鈴鐺和破爛的門板一樣在地上躺著,另一扇門板上還掛著一顆完好的鈴鐺。
萊迪能感覺出這對金色鈴鐺是比君尋先生送的櫻花還要厲害的驅(qū)邪之物。
瓦尼塔斯看手中的櫻花,只凋落兩朵,女人似乎還沒恢復(fù)正常。
至于是櫻花的驅(qū)邪作用有限還是另有原因,瓦尼塔斯一時間無法確定。
“瓦尼塔斯,要不我們?nèi)フ揖龑は壬退蔂敔斔麄儼桑矣悬c害怕。”萊迪看福田櫻子就莫名心慌,很想逃跑,但是又不能丟下瓦尼塔斯不管,索性帶著瓦尼塔斯一起逃——咳,一起跑好了。
瓦尼塔斯感受著萊迪顫抖的身體,又撫摸自己的脖子,沒感到刺痛,大概沒留手痕,不會被四月一日他們發(fā)現(xiàn),便點頭同意萊迪的建議。
紅龍立馬拔腿就跑。
風(fēng)從敞開的大門吹過,門板發(fā)出微弱的吱呀聲。
過去許久,福田櫻子終于恢復(fù)意識,愣愣地看一眼昏暗的天色,納悶道:“奇怪,我怎么還沒回到公寓?”
她轉(zhuǎn)身往公寓的方向走去,沒走幾步,又折回來看門里的世界。
“都這么晚了,也不急著回去,而且我還沒和送我花環(huán)的孩子道謝……”
福田櫻子溫柔地摸了摸頭上的花環(huán),想起黑發(fā)少年送花環(huán)時的乖巧,笑道:“門一直開著,是在等待人進去嗎?”
她猶豫了會,終是邁步進去了。
鈴——
仍留在門上的一枚金色鈴鐺發(fā)出聲音。
“咦?突然感覺身體輕松了些……”
***
百目鬼家很大,數(shù)百年間又擴建過幾次,面積就更大了。
瓦尼塔斯像個大型玩偶被萊迪雙爪夾在胸前,跑步時被顛得難受,差點要吐出來,連忙拍萊迪的爪子要求他停下來。
“怎么了?”
萊迪停下腳步,先扭頭看一眼身后,沒看到那個給他可怕氣息的女人跟上,松了口氣,才低頭看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正努力扒拉萊迪那比鋼鐵還要堅硬的爪子,一張小臉因過于用力而憋得通紅。
“哦哦,是我太用力了嗎?對不起啊瓦尼塔斯,我不是故意的!
萊迪趕緊松開雙爪,將瓦尼塔斯放下。
【你差點把我勒死了!】
瓦尼塔斯憤怒地瞪萊迪。
一貫看不懂瓦尼塔斯眼神的萊迪頭一次秒懂,大尾巴難過地垂下來掃地上的灰塵,弱弱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廢話!不是故意的,難道還是有意的?!
瓦尼塔斯翻了個白眼。
但這次眼神比較復(fù)雜,萊迪沒看懂,不過就算沒看懂,萊迪也能猜出瓦尼塔斯對自己表達不滿,連心形的龍角都垂下來,伸爪撈過氣鼓鼓的瓦尼塔斯,親昵地蹭蹭,“我真不是故意的,原諒我嘛,下次不會了。”
他們一起“逃跑”過,已經(jīng)是伙伴了吧?
龍鱗是上好的武器材料,無比堅硬。
因此瓦尼塔斯的臉瞬間被萊迪的龍鱗刮紅,甚至感覺自己的臉皮都要被刮掉一塊,火辣辣地疼,便用手擋住萊迪的臉繼續(xù)刮臉。
但萊迪以為瓦尼塔斯在和自己玩鬧,蹭得更兇了。
啪啪!
萊迪被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兩巴掌,才看到瓦尼塔斯的情況,縮著脖子道:“呃,那個,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信不信有意義嗎?!
瓦尼塔斯狠狠瞪萊迪,氣不過也得忍。
就先這樣吧,先記下這次的憋屈。
身體鍛煉要盡快提上日程了,不然他每次的憤怒在他人眼里,就跟小奶狗跟成年人狂吠一樣,除了可愛還是可愛。
瓦尼塔斯冷著臉被萊迪蹭臉撒嬌求饒,等蹭完后,臉頰已經(jīng)紅彤彤的,像個香甜可口的紅蘋果,讓人想咬一口。
“好可愛,我想咬一下。”
萊迪眨著碧綠的眼睛看瓦尼塔斯,又被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搖頭驅(qū)散不友好的想法。
可龍族喜歡嬌小的東西,也不是他的錯啊。
這是龍族的本性!
萊迪如此說服自己,悄悄挺起胸膛裝作自己沒有錯。
然而瓦尼塔斯對龍族的本性似乎很有意見。
萊迪悄悄望他一眼,被瞪,轉(zhuǎn)過去不看。過了一會,再悄悄望一眼,再被瞪,再轉(zhuǎn)過去……
一條龍就能玩得不亦樂乎。
到最后,還是瓦尼塔斯最先落敗,懶得再理萊迪,率先走在前面,幽幽嘆氣,暗道萊迪的朋友一定很少,所以才會把冷臉待他的自己當(dāng)成玩伴。
朋友都沒幾個,才會玩這么幼稚的游戲。
他時間多,跟萊迪鬧一會就行了,再繼續(xù)下去,他怕他也會跟著變幼稚。
“怎么走這么快?等等我啊,瓦尼塔斯!
萊迪小步跟上。
瓦尼塔斯想讓萊迪給自己一點安靜的空間,扭頭給萊迪使眼色的時候,忽然感覺精神恍惚,腳下一軟,竟然直接暈倒。
而他手中的櫻花也盡數(shù)凋落,只剩一枝光禿禿的樹枝。
“瓦尼塔斯?!”
萊迪立刻傾身撲倒,及時接住因暈倒而軟綿綿的瓦尼塔斯。
“怎么突然就暈了?是餓暈了還是沒睡好?”
萊迪語無倫次地檢查瓦尼塔斯的情況,聲音大的能讓熟睡的豬醒來,而瓦尼塔斯也沒蘇醒。
“……不會是因為那個女人吧?”
萊迪盯著瓦尼塔斯手中的樹枝,臉色變得嚴肅,“我要趕緊去找君尋先生和松爺爺,他們肯定有辦法救瓦尼塔斯!
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萊迪已顧不得那么多,飛快地跑去找四月一日他們。
很快,平坦的土地留下一連串深深的龍的腳印。
這也為隨后進入百目鬼家迷路的福田櫻子指引了方向。
***
瑰麗的晚霞被到來的暗色覆蓋,夜幕緩緩降臨。
客廳里的燈早已亮起。
咔嚓——
很輕微的剪刀聲。
四月一日君尋慢條斯理地修剪花枝,尋好合適的角度,再將花枝插入花瓶。
這個過程在百目鬼松看來很無聊。
不過能和君尋先生聊天講故事,倒也沒那么無聊。
“……那君尋先生已經(jīng)有心怡的了嗎?”
“還沒有!彼脑乱蝗論u頭,“這種事急不來,隨緣吧!
“也是,”百目鬼松贊同地點點頭,惋惜道:“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等到那天啊!
四月一日君尋垂下眼簾,輕聲道:“會有機會的,到時候我會邀請你們來,就和以前一樣!
“那就約定好了!”百目鬼松眼睛一亮,等的就是這句話。
四月一日君尋放下剪刀,掃他一眼,“你在套我話?”
“哈哈,這不是……這不是機會難得嗎?”百目鬼松理不直氣也不壯,“而且,是君尋先生主動配合我的啊!
要不然,以他的水平怎么可能輕易就得到君尋先生的承諾?
百目鬼松對自己的幾斤幾兩很有自知之明。
四月一日無奈地笑了笑,“我們之間,不用這么拐彎抹角。”
“君尋先生這就不懂了吧,對我來說這可是一種樂趣。”百目鬼松笑著搖手,“比起輕而易舉的得到,有挑戰(zhàn)性的才更刺激,獲得的結(jié)果也才更讓人珍惜!
在那天到來前,他要努力活下去,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哈哈,我說不過你!
“那是因為君尋先生沒有盡全力,不然任我再能說也沒有用!
百目鬼松爽朗地笑,見四月一日在挑選新的花時,將自己已挑好的遞過去,“君尋先生,這枝很漂亮!
這時,花瓶里的水忽而晃悠起來。
“地震?”
百目鬼松一驚。
“不是,是萊迪來了。”四月一日君尋平靜地接過百目鬼松選的花放入花瓶中。
第047章 龍·魔王·刀亂(11)
空無一物的蒼白空間里。
【為什么你活下來了……】
有人的聲音在空間里回響。
“是誰在說話?”
瓦尼塔斯環(huán)顧四周,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更別說看到聲音的主人在哪里。
【我真嫉妒你……】
嫉妒他?他有什么好嫉妒的?嫉妒他活得那么坎坷嗎?
觸及傷心事,瓦尼塔斯瞪圓淺灰色的眼睛,企圖讓自己更加嚴肅,冷聲問:“你是誰?為什么把我困在這里?”
【我沒活下來……】
聲音的主人似乎沒聽到瓦尼塔斯的問題,一直在自言自語。
瓦尼塔斯有些生氣,奈何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對方將自己困在這個空間有何用意,只好按捺下憤怒,強行冷靜下來聽對方說話。
誰知這聲音說完沒多久,就換成嬰孩的哭聲。
【哇哇哇……】
【哇哇哇……】
哭聲極大,仿佛委屈、難過、嫉妒、怨恨、困惑……種種情感,都只能通過哭泣發(fā)泄出來。
連自認冷面冷心的瓦尼塔斯聽了,都為之動容。
但瓦尼塔斯反應(yīng)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不對勁,握緊拳頭,恨鐵不成鋼道:“哭了有什么用?嫉妒有什么用?活不活下來得靠你自己!
瓦尼塔斯討厭自己這來的莫名其妙的同情。
無法控制的情感,不要也罷。
他見多了平行世界里混的凄慘的自己,也沒見他會有多少憐憫。
“怎么?在我面前哭一下,就想我同情你么?”
瓦尼塔斯猜到同情是聽了哭聲才產(chǎn)生,冷笑兩聲,繼續(xù)嘲諷,“同情是最廉價的東西,就算你得到我的同情又有什么用?”
一連串的毒舌嘲諷,成功將嬰孩的哭聲止住。
空間無風(fēng)。
瓦尼塔斯卻打了個冷顫,一道冰冷的氣息從他身后纏繞而上他的脖頸,最后落到他的腦后。
【可我沒活下來啊……】
【我的人生還沒開始啊……】
【叫我怎么能不嫉妒你……】
聽來聽去都是“活下來”和“嫉妒”,瓦尼塔斯微微蹙眉,隱約抓到了什么關(guān)鍵,苦思半天,沒想出來。
“你到底嫉妒我什么?”
瓦尼塔斯猜測纏繞自己身體的東西是鬼魂,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害怕。
【嫉妒你活下來啊……】
雞同鴨講!
他要是沒活下來,哭聲的主人在和誰說話?
瓦尼塔斯沉默片刻后,又問:“那么多人活下來了,你為什么只嫉妒我?”
【因為你有一個好媽媽……】
【一個很好的媽媽……】
【一個我們沒有的媽媽……】
這次提問,回答倒是詳細很多,但三句話來來回回都是“媽媽”。
“媽、媽媽?”
瓦尼塔斯皺著眉毛,不明白這個回答。
【因為媽媽不讓我活下來……】
聽到這句話,瓦尼塔斯心念一動,那個模糊的猜測如同灰塵遍布的玻璃窗,忽然就被擦干凈了。
“你們——”
毒舌又能說的瓦尼塔斯恍若雷劈,當(dāng)場愣住,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哽了半天,才小聲道歉:“對不起!
他說錯話了。
恨鐵不成鋼也要分人,連被生下來的機會都沒有的人,如何靠自己活下去。
瓦尼塔斯想起自己那沒親眼見過的媽媽,和因為媽媽的死而不喜歡自己的爸爸。
如果沒有媽媽和爸爸,他早就死了啊……
【哇哇哇……】
【哇哇哇……】
嬰兒的哭聲依舊吵鬧,瓦尼塔斯盤腿坐在地上,輕輕將臉埋入雙手中,讓人無法看到他的難過。
“你一直在哭,是想要媽媽哄么?”
“可是我也沒有媽媽哄啊……”
***
“君尋先生,松爺爺,不好了不好了!”
萊迪抱著昏迷的瓦尼塔斯站在走廊外,大聲呼喚兩人。
他的體重數(shù)值很“壯觀”,雖然想直接進入客廳里尋找四月一日和百目鬼松,但又怕前腳剛進去,木頭做的房子就轟隆一聲塌了。
那樣的話,不僅給兩人添麻煩,還會耽誤瓦尼塔斯的情況。
可見四月一日和百目鬼松還沒出來,萊迪急得原地亂轉(zhuǎn),若是瓦尼塔斯清醒著,都會被轉(zhuǎn)暈過去。
“君尋先生說的沒錯,果然是萊迪來了!
百目鬼松聽到門外傳來萊迪的大嗓門,笑著起身出去,感慨道:“龍的身體真的很強大啊,走路都能有像是地震的動靜!
四月一日君尋沒有理會百目鬼松的感慨,挪轉(zhuǎn)花瓶,仔細查看,自語道:“水位有一點低,待會拿個小東西放進去就好了!
黑發(fā)的眼鏡青年跪坐在席上,輕柔撫摸花瓶上的花草,異色雙瞳如水般溫柔。
“接下來要麻煩你們了!
隨后,他捧著花瓶出門。
“瓦尼塔斯突然就暈倒了,之前都好好的,還會和我玩瞪眼游戲呢!
百目鬼松雙手接過昏迷的瓦尼塔斯,輕輕顛了顛,吐槽道:“吃的還是少,這點體重連我都能輕松抱起!
萊迪見百目鬼松還有心情吐槽瓦尼塔斯的體重,悄悄松了口氣,看來瓦尼塔斯的情況不是很嚴重。
百目鬼松將近八十,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很快便看出瓦尼塔斯是接觸到鬼魂,不小心被纏上。
“可我把君尋先生送的櫻花給瓦尼塔斯防身了,這樣還能出事嗎?”萊迪一臉疑惑。
他能感覺到櫻花上有很強的魔力,一般存在不敢靠近才對啊。
“有惡意的自然不敢靠近,但這鬼魂對瓦尼塔斯沒有惡意,況且……”
百目鬼松捏了捏瓦尼塔斯的臉蛋,抬頭看走到自己身邊的四月一日君尋。
四月一日正想著將花瓶放下,萊迪已經(jīng)眼巴巴地伸出雙爪,興奮道:“君尋先生,我來拿花瓶!”
花瓶上的魔力比櫻花還要多無數(shù)倍!
他好笨!
之前怎么就想著把櫻花樹帶回去,明明還有很多君尋先生不需要的東西也可以帶回去啊!
君尋先生的魔力多到都溢出來了,隨便一些東西被君尋先生觸碰,都能留下魔力啊。
他不會白拿東西的,他完全可以拿他蛻下的龍鱗和指甲交換!
“那就辛苦你了!
四月一日將花瓶交給萊迪,“小心別讓水灑出來了。”
“一滴也不會灑出來,放心吧!”萊迪雙腿立直保證道。
百目鬼松看了看萊迪手中的花瓶,眉毛一挑,望向坐下來的四月一日君尋,“我離開前還不是這樣的。”
“你離開前我還沒插完花!
百目鬼松默默將瓦尼塔斯的腦袋放到四月一日的大腿上。
“被纏上了?”
“是啊,也不知道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百目鬼松酸溜溜地看四月一日為瓦尼塔斯梳理頭發(fā),“我要是年輕七十歲,我也可以枕在君尋先生的大腿上。”
四月一日無奈地笑,“以后也可以!
“真的?”百目鬼松眼睛一亮。
“我也可以嗎?”萊迪插嘴道。
“你不可以。”百目鬼松一臉嚴肅地替君尋先生拒絕,指控道:“你太大了,會把君尋先生壓壞的!
萊迪耷拉著腦袋,委屈道:“我也沒多大,我爸爸比我大兩倍呢!
“你爸爸大是一回事,你大又是一回事!卑倌抗硭闪x正言辭。
“唔唔……”
百目鬼松和萊迪還想繼續(xù)“爭辯”,忽然聽到瓦尼塔斯發(fā)出聲音。
一人一龍齊齊看四月一日,“瓦尼塔斯要醒了?”
“還沒有!彼脑乱蝗論u頭,“再等一會,等客人來了,就會醒了!
瓦尼塔斯昏迷的情況很好解決,不過是接觸到被嬰兒鬼魂附身的人,只要找到那個人,將鬼魂凈化,瓦尼塔斯自然而然就會醒來。
百目鬼松靜靜看著瓦尼塔斯的嘴,遲疑道:“看瓦尼塔斯的嘴型,好像是在叫‘媽媽’?”
四月一日垂眸。
“說起來,君尋先生,瓦尼塔斯這孩子的父母是不是已經(jīng)?”
百目鬼松壓低聲音詢問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搖頭,“瓦尼塔斯沒和我說,不過這個答案你已經(jīng)猜出來了吧!
“可憐的孩子……”百目鬼松看著沉睡的瓦尼塔斯,面露難過,“難怪君尋先生您會把瓦尼塔斯帶回來,原來是沒地方去了啊!薄
“不要在瓦尼塔斯面前說這些話。”四月一日捂住瓦尼塔斯的耳朵,頓了頓,道:“瓦尼塔斯能活下來,離不開父母的保護,他們?nèi)羰悄苤劳吣崴沟那闆r,會很傷心。”
萊迪歪歪腦袋,什么意思?瓦尼塔斯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了嗎?
他認識瓦尼塔斯才一天,而且也不想知道瓦尼塔斯的過去。
萬一哪天說漏嘴,不小心戳到瓦尼塔斯的傷心之處,他怎么安慰也沒用。
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這樣作為朋友相處起來才會輕松。
在場三人一龍各有想法,但都影響不到枕在四月一日大腿上的瓦尼塔斯。
“……都沒睡好,臉上還有黑眼圈!
瓦尼塔斯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在自己頭頂說話,聲音溫潤,還能感受到此人的手指輕輕撫摸自己的臉。
是媽媽嗎?
還是爸爸?
瓦尼塔斯想睜眼看對方,奈何眼皮太沉,一直睜不開。
【哇哇哇……】
【我真嫉妒啊……】
【為什么你活下來了……】
耳邊盡是嘈雜的聲音,偶爾才會聽到那道溫潤的嗓音,瓦尼塔斯在這環(huán)境中,漸漸陷入熟睡。
他太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等瓦尼塔斯醒來,睜眼便看到一節(jié)白皙的脖子。
“?”
瓦尼塔斯疑惑地眨了眨眼,轉(zhuǎn)眸看四周,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四月一日的大腿上,臉“嘭”的一下就紅了。
他偷窺一眼頭上的四月一日,四月一日似乎還沒發(fā)現(xiàn)他醒來,正在和人說話。
“你好,我是四月一日君尋,一家能實現(xiàn)任何愿望的店的店長。”
哦?又是這個自我介紹。
瓦尼塔斯想起自己和四月一日初次見面時,四月一日說的也是差不多的話,是有新的客人出現(xiàn)了嗎?
他暗暗調(diào)整姿勢,看向外面。
那位疑似新客人的頭上正戴著他送出去的花環(huán)。
第048章 龍·魔王·刀亂(12)
福田櫻子進入大門后,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家寺廟。
寺廟面積很大,四通八達,加上天色昏暗,福田櫻子看不大清路,很快就在里面迷失了方向。
好在迷路沒多久,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zhuǎn)的福田櫻子看到了一串巨大的腳印。
“好大的腳印,難道是巨人留下的嗎?”
四周靜謐,福田櫻子對自己講了個冷笑話,想要憑此來驅(qū)散心底那股悄悄冒出的對陌生環(huán)境的恐懼。
她下意識跟著腳印走,遠遠就看到霓虹燈照亮了一小片世界,又默默加快了腳步。
走廊上的燈是暖色調(diào),幾人坐著有說有笑,關(guān)系熟稔地就像一家人。
福田櫻子靜靜地看著他們,突然有些想念留在家里的媽媽。等和少年道謝完,就趕緊回公寓,不知道媽媽睡下了沒,有空和媽媽打電話吧。
實習(xí)忙碌,媽媽怕打擾到她,已經(jīng)好些天沒主動聯(lián)系了。
福田櫻子的思念漸漸飄向遠方的媽媽。
自從媽媽生下她后,又要努力賺錢養(yǎng)她,身體一直很虛弱,需要精心照顧才對。但媽媽在知道她的夢想后,卻是第一個支持她去實現(xiàn)夢想……
“你好,我是四月一日君尋,一家能實現(xiàn)任何愿望的店的店長!
福田櫻子被聲音喚回神,連忙緊張地彎腰介紹自己,“你好,我是福田櫻子!
這個說話的男人聲音好干凈,只是聽他說話,身體的疲憊就消失很多了。
福田櫻子偷偷窺一眼四月一日君尋,在心里感慨著,努力忽略她的身體很想接近四月一日的欲望。
“沒事,不用這么緊張,你我能相遇便是緣分,不如坐下歇息一下。”四月一日笑笑,轉(zhuǎn)頭看向百目鬼松。
百目鬼松點點頭,也笑道:“我看你還沒吃飯吧,正好我們也還沒吃,不如坐下來吃點東西,如何?”
福田櫻子擺手拒絕,“不用這么麻煩,我很快就走。”
“哦?”百目鬼松定定看著局促的福田櫻子,意有所指道:“這么快嗎?不留下來做些什么?難得有機會能吃到君尋先生的食物哦!
“誒?”
福田櫻子一愣,感覺這個老人話里有話,正想問清楚,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咕!苯衅饋,蒼白的臉一瞬間就羞紅了。
“沒事,我們也正好餓了,一邊吃一邊聊吧!
四月一日沒有笑話她,拍拍身側(cè)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來。
福田櫻子見百目鬼松已經(jīng)起身去廚房,似乎不在意她的拒絕,猶豫片刻,乖乖坐下,看了一眼枕在四月一日大腿上的瓦尼塔斯,壓低聲音:“謝謝。”
“不用客氣!彼脑乱蝗盏皖^揉揉瓦尼塔斯的頭發(fā),問道:“你好像一直看著瓦尼塔斯。”
“嗯!备L餀炎訐崦^上的花環(huán),“之前這個孩子送了我花環(huán),但是我還沒有道謝!
“沒有么?”四月一日君尋抬眼看福田櫻子,似在確認。
福田櫻子認真回想了下,搖搖頭,“沒有!
“是么。”
四月一日語氣很淡,輕輕戳了戳瓦尼塔斯白嫩的臉蛋。
少年的皮膚Q彈,立時凹進一個小小的坑。
四月一日手指一收,少年臉上的小坑又立刻消失。
其實已經(jīng)蘇醒的瓦尼塔斯一動也不敢動,一方面是不太好意思面對四月一日,總覺得這個姿勢很尷尬;另一方面則是枕著大腿睡覺實在太舒服了,若不是有客人來了,他能睡到天亮才醒。
前提是四月一日的大腿不會被他的腦袋壓麻。
但看四月一日對他的臉戳來戳去,應(yīng)該是猜出他醒了吧?既然猜出來,那他一直不醒來,被發(fā)現(xiàn)豈不是更尷尬?
四月一日垂眸,看到瓦尼塔斯緊閉的睫毛一直在顫,于是唇角微微上揚。
瓦尼塔斯可不知道四月一日已經(jīng)看出他的情況,腦內(nèi)進行著激烈的掙扎,剛好又聽到福田櫻子想要道謝的話,梯子已經(jīng)搭好,他只要順勢假裝被吵醒,再坐起來,就能解除他的尷尬了。
想到就做。
“唔……”
瓦尼塔斯喉嚨輕輕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聲,腦袋微轉(zhuǎn),聽到四月一日極其配合的聲音。
“瓦尼塔斯,你醒了?”
瓦尼塔斯“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條件反射地蹭了蹭“枕頭”。
“哈哈,有點癢。”四月一日輕笑。
瓦尼塔斯瞬間意識到自己剛剛都做了什么,身體一僵,猛地坐起,呆毛也跟著翹起來,一頭黑色的長發(fā)變得凌亂,看到一臉笑意的四月一日……
啊,更尷尬了。
雖然瓦尼塔斯知道四月一日的身體一直對他很有吸引力,但是借著“剛睡醒”就撒嬌蹭大腿什么的,還讓外人看到,他好想找個地洞鉆下去。
瓦尼塔斯拍拍臉頰,竭力壓下對四月一日那莫名其妙但又不排斥的依戀,望向福田櫻子。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福田櫻子也在笑。
瓦尼塔斯生無可戀,余光瞥到不遠處盯著花瓶雙眼發(fā)光的萊迪,顧不及尷尬,手立刻抓著四月一日的手腕,緊張地看他。
【萊迪要是被發(fā)現(xiàn)怎么辦?會不會嚇到福田小姐?】
“沒事,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彼脑乱蝗张呐耐吣崴沟氖。
瓦尼塔斯狐疑地看一臉傻笑的萊迪,那么大的紅龍,真的不會被發(fā)現(xiàn)嗎?
但四月一日這么說,瓦尼塔斯便這么信了。
“瓦尼塔斯,福田小姐想和你道謝呢!
四月一日的話將瓦尼塔斯拉回來,瓦尼塔斯只好看福田櫻子。
瓦尼塔斯那雙淺灰色的眼睛看人時自帶三分冷漠,福田櫻子有些局促,又摸了摸頭上的花環(huán),“謝謝你的花環(huán),我還沒和你說聲謝謝呢!
“?”
瓦尼塔斯歪了歪腦袋,張口,發(fā)現(xiàn)自己沒辦法說話,抿了抿唇,看向四月一日,傳達自己的心聲,【可是我送花的時候,福田小姐就已經(jīng)說過謝謝了,這么快就忘了嗎?】
時間也沒過去多久吧?
瓦尼塔斯看一眼夜空,星星的光芒還沒變得璀璨,顯然天黑沒多久。
四月一日轉(zhuǎn)訴瓦尼塔斯的話。
福田櫻子愣住,看了看點頭確認的瓦尼塔斯,不安地抓著脖子處的項鏈,“我已經(jīng)說過了嗎?抱歉,我好像沒有印象……”
她的情況好像不太對勁。
瓦尼塔斯盯著四月一日,四月一日靜靜望著福田櫻子的項鏈,低低道:“看大小,剛好合適。”
“什么‘剛好合適’?”福田櫻子問。
“項鏈。”四月一日收回視線,笑了笑,“等吃些東西再解釋吧。”
他的話音剛落,便響起百目鬼松的話。
“吃的來咯!哦,瓦尼塔斯你醒啦?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百目鬼松端著點心和飲料走來,先給四月一日一份,再給福田櫻子一份,同時示意瓦尼塔斯自己拿,苦口婆心道:“哎,瓦尼塔斯,你太輕了,多吃才能長肉啊!
瓦尼塔斯瞬間黑臉。
福田櫻子低頭看被熱情遞到自己面前的點心,“是草莓大福?”
“不是,是櫻花大福,君尋先生親手做的,味道很不錯哦!
百目鬼松頓了頓,語帶遺憾,“雖然草莓是春末夏初的時候吃,不過我家沒種草莓啊,沒有原材料,君尋先生做不了草莓大福。”
“不是可以去超市買嗎?”福田櫻子問。
“買的怎么能和種的一樣呢?”百目鬼松朗笑,突然想起什么,看著瓦尼塔斯,提議道:“瓦尼塔斯,要不要來種草莓?過段時間就能吃了哦!
瓦尼塔斯懶得搭理百目鬼松。
他完全不能理解百目鬼松的話題怎么一下子就跳躍到種草莓上,拿起一個精致的櫻花大福,咬了一口,悄悄彎起眼睛。
細膩的口感,帶著櫻花極淡的香味,不知里面還加了什么,吃進口里,一陣清涼,仿佛靈魂深處都被清澈的泉水洗滌過一般,勞累和疲憊一洗而空,讓人一口氣連吃好幾個也不膩。
等福田櫻子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吃完了小碟中的櫻花大福,還捧著冒香氣的熱茶慢悠悠地喝。
“謝謝你們,櫻花大福很好吃啊!
“你們能喜歡就好!彼脑乱蝗彰蛄丝诓琛
“‘你們’?”福田櫻子有些困惑,隱隱感覺這個“你們”是指對她說的,但是她沒帶其他人來啊。
福田櫻子轉(zhuǎn)頭看看,發(fā)覺自己的肩膀依然有些沉重,便抬手輕錘幾下減輕難受。
不過福田櫻子也有想過“你們”也許還包括瓦尼塔斯等人,即使她不明白這一家人要如此客氣,是因為家庭氛圍是如此嗎?
與媽媽相依為命的福田櫻子不清楚。
“時間不早了,謝謝你們的花環(huán)和點心,我該回去休息了。”
福田櫻子很快喝完茶水,將茶杯放到小碟上,正準備離開,便聽到四月一日的話。
“你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明天繼續(xù)上班,很容易出事的。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設(shè)想!
福田影子握緊手心,警惕地問:“店長,你好像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
她一沒穿工作服,二沒透露過工作的內(nèi)容,但聽這個店長的話,竟好像知道她的工作。
四月一日輕輕放下茶杯,答非所問:“福田小姐最近很累吧?”
福田櫻子點點頭,想到花環(huán)和點心,又想到他們對自己的好意,便解釋道:“我剛實習(xí)沒多久,要學(xué)習(xí)要熟練的工作還有很多。”
四月一日定定看著福田櫻子的肩膀,仿佛那里有什么存在,“工作太累的話,需要休息,請不要讓你的母親擔(dān)心。”
“……嗯,我知道的!备L餀炎哟诡^看自己的櫻花項鏈。
“我看你似乎很迷茫,若是有什么問題,可以和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
四月一日抬起手,輕輕拍了拍福田櫻子的肩膀,溫柔道:“我能實現(xiàn)你的愿望哦。”
第049章 龍·魔王·刀亂(13)
“你能實現(xiàn)我的愿望?”福田櫻子半信半疑地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露出一個淺笑,緩緩收回手。
福田櫻子不知為何,見四月一日在給她續(xù)茶,竟打消了立刻回去的想法。
“但是我沒什么愿望!备L餀炎与p手捧起茶杯,吹了吹。
沒有愿望?
出乎意料的答復(fù)。
不過,沒有愿望的客人,還算是四月一日的客人嗎?
四月一日還沒說什么,聽到話的瓦尼塔斯已經(jīng)眼皮一掀,饒有興致地看他。
一貫胸有成竹的四月一日是要翻車了嗎?
“我知道。”
四月一日往瓦尼塔斯手里放了個櫻花大福。
瓦尼塔斯低頭瞪著櫻花大福,哼唧兩聲,乖乖吃掉,之后不再打斷他們的交談。
“別看我這樣,我也很擅長開導(dǎo)人。”
四月一日眉眼彎彎,細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茶杯杯壁。
“但是我從你的年齡和外貌看不出來這點,”福田櫻子眼神狐疑,瞧見四月一日表情不變,又覺得自己剛剛的話似乎有些過分,連忙補充道:“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你說的話都是真的。”
“我的榮幸!
四月一日輕笑,朝福田櫻子眨了眨眼睛,“可以請福田小姐把我當(dāng)成藏秘密的樹洞嗎?煩心事說出來,也許就不會煩心了!
福田櫻子靜靜地看他臉上的笑容,沉吟了一會,遲遲開口:“我最近沒什么迫切要實現(xiàn)的愿望,只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些難以想明白的事。因為工作太忙,身體很累,但我知道自己只要適應(yīng)了工作強度就會習(xí)慣?删裆系男量啵瑓s很難當(dāng)成習(xí)慣……”
“嗯嗯。”四月一日點點頭,很配合地扮演好樹洞。
“我是一名實習(xí)醫(yī)生,正在醫(yī)院的婦產(chǎn)科工作,今天早上有一位月齡很大的產(chǎn)婦要做人流手術(shù)!
福田櫻子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帶著傷感,“再過幾周,那個嬰兒就能自然出生,而不是……”
最后幾個字像空氣融入天地,沒人聽清。
四月一日垂下長睫,無人能看出那雙異色雙眸在想些什么。
“因為那個產(chǎn)婦月齡很大,嬰兒出生的時候很健康,很有活力,一直在哭。我知道他是餓哭的,就想去找點奶粉喂他。但是當(dāng)時帶我的前輩給我安排了很多工作,我很忙,不小心就忘了奶粉的事,等我閑下來,發(fā)現(xiàn)嬰兒已經(jīng)不會哭了嗚嗚嗚……”
福田櫻子突然捂臉痛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忘記的……”
瓦尼塔斯聽著心情難受,偷偷看四月一日和百目鬼松。
這兩人許是見多了事情,臉上并沒有流露出特別難過的神情。
“哭出來吧!彼脑乱蝗仗统鲆粡垵嵃椎氖峙吝f過去,溫聲說:“哭出來,心情就會好受很多。”
“嗚嗚嗚……謝、謝謝……”
福田櫻子胡亂地擦拭眼淚,過了一會,平復(fù)好心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抱歉,讓你們見笑了……”
“福田小姐,你恨你的前輩嗎?”四月一日突然問。
“誒?”福田櫻子一愣,趕緊搖頭,解釋道:“我沒有恨前輩,前輩在工作上幫了我很多,我怎么可能會恨前輩?”
“但是,你也知道,如果不是你的前輩給你安排太多工作,讓你忘記了奶粉的事情,那個嬰兒……”四月一日突然停下。
瓦尼塔斯微微蹙眉,隱隱覺得四月一日這話很有問題,便去看福田櫻子,不知她會如何回答。
“你這是胡扯!”
福田櫻子陡然提高聲調(diào),憤怒地看著一臉冷靜的四月一日,“是我忘記了,不關(guān)前輩的事。再說了,就算我沒忘記,嬰兒也——”
聲音戛然而止,她的憤怒像個漏氣的氣球,瞬間啞了,只用力咬住唇,渾身顫抖,剛擦干凈的臉上再次滑落透明的眼淚。
“嬰兒也活不下來。”
四月一日慢慢續(xù)上她沒說完的話,溫柔地看著她,“福田小姐,你很善良!
福田櫻子低下頭小聲抹眼淚。
“你其實也很清楚,就算你喂那個嬰兒奶粉,也于事無補!
四月一日君尋伸手,輕輕撫摸福田櫻子頭上的花環(huán),“開的再漂亮的鮮花,一旦被摘下,就會面臨枯萎凋零的未來,很少有例外!
福田櫻子痛苦地捂臉,哽咽地說:“可那是一條生命啊,他的人生還沒開始,他的媽媽怎么能……”
母愛不應(yīng)該是最強大最無私的嗎?
她從沒見過她的爸爸,一直與媽媽相依為命。媽媽在生她的時候受了很大的苦,所以她從小就想當(dāng)一名醫(yī)生,就為了幫助更多的產(chǎn)婦減輕痛苦。
可是現(xiàn)實卻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冰冷徹骨。
自實習(xí)以來,她看到太多還沒成形的嬰兒被打掉,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福田小姐,你知道嗎?”四月一日定睛看她,“還沒出生的孩子沒有自我意識,即使他們出生了,也只會用哭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當(dāng)然,也許他們還會笑!彼脑乱蝗章曇艉茌p,語氣很沉重,“但我們更清楚,笑是需要時間學(xué)的。而因為各種情況而被打掉的孩子,連笑都還來不及學(xué)會,就死了!
他們沒有時間去學(xué)會笑。
他們連活下去的時間都沒有。
福田櫻子感覺眼睛更加酸澀,淚水止也止不住地流,連靈魂都要麻木了。
“你的媽媽一定對你很好,一定很愛你,所以你才會那么自責(zé)。明明你也知道,就算你喂了那個嬰兒奶粉,他也活不下來。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養(yǎng)育他的不是你,而是他的父母。我猜,那位媽媽來醫(yī)院的時候都沒有男方陪同吧?”
四月一日靜靜注視著福田櫻子。
在這樣溫和的眼神下,福田櫻子漸漸停止了哭泣,努力回想上午的記憶,呆呆地搖頭,“沒有,在手術(shù)室外等待的人好像是她的媽媽!
“那個嬰兒還有幾周就能自然出生,說明他的媽媽很愛他!彼脑乱蝗沾瓜麻L睫,手中的茶杯還剩半杯茶,平靜無漣漪,于是他晃了晃。
清澈的茶水立即揚起,沾濕了他的手。
“你看,這只是一杯沒滿的茶,我稍微一動,茶水便出來了!
四月一日給福田櫻子展示自己濕漉漉的手,“而懷孕的女人要無時無刻都小心,輕則自己痛苦難耐,重則流產(chǎn)喪命。你說那個嬰兒還有幾周就能出生了,就是說在那么多個月里,媽媽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保護肚子里的嬰兒!
福田櫻子愣愣地看四月一日的手。
她聽她的媽媽說過,女人懷孕就是從死門關(guān)里走一趟。
“她愛她還沒出生的孩子!
四月一日忽然停頓,看瓦尼塔斯。
黑發(fā)的少年正低頭給他擦拭手上的茶水,態(tài)度很認真。
“你是醫(yī)生你會知道,產(chǎn)婦月齡越大,做人流手術(shù)對她的傷害也越大。那位媽媽不想要孩子,肯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就和你無法理解她們在那么大的月齡時還要做人流手術(shù)打掉孩子,她也可能是因為沒辦法為孩子提供一個好的家庭、好的環(huán)境、好的生存空間!
“……我知道的!
福田櫻子悶悶道:“小時候我想要好看的裙子和好吃的零食,媽媽就會為無法實現(xiàn)我的愿望而難過!
她沒有爸爸,只有媽媽賺錢,工作獲得的薪酬除去她們母子倆的日常開銷,就沒什么剩余。
她懂得媽媽的辛苦,所以每次看到想要又沒錢的東西,就會挪開視線忍住不看。
媽媽每每看到,就會自責(zé)地怪自己沒能給她一個好的條件。
小時候的她手忙腳亂地安慰哭泣的媽媽,說她不在意別人家的孩子能擁有的,因為她愛她的媽媽,就像她的媽媽愛她一樣。
長大去實習(xí),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所有媽媽都會愛自己的孩子。她就聽她的前輩說過一些生下孩子就不管不顧的媽媽……
“你很幸運。”
四月一日揉揉瓦尼塔斯的頭發(fā),看向福田櫻子,“你們都有一個很愛你們的媽媽!
瓦尼塔斯被揉得瞇起眼睛,發(fā)現(xiàn)四月一日這話不僅僅是對福田櫻子說,也是對他說,心神一震,猜測四月一日大概看出了什么,連忙躲開那雙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異色雙瞳。
“那個嬰兒也很幸運!
“誒?”福田櫻子疑惑,“為什么?”
“不被愛卻被生下來,其實也是一種傷害!彼脑乱蝗湛锤L餀炎,視線落到了她的肩膀上,“沒有人希望掙扎困苦地過一生。既然如此,不如及早離去!
不被愛卻被生下來,也是一種傷害嗎?
福田櫻子回想起自己的過去,盡管媽媽很愛她,但她也被其他同齡人說過沒有爸爸之類的閑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聽到四月一日的話,喃喃道:“時間不早了,我確實該離開了!
說完,福田櫻子便起身準備離開。
在離開前,福田櫻子鄭重地對四月一日彎腰鞠躬,“謝謝你的話,我感覺受益匪淺!
“不用。”四月一日起身錯開她的道謝,“你只是一時陷入死胡同,等你再工作一段時間,你就想通了。”
福田櫻子胸口一痛,苦笑道:“因為見多了,所以適應(yīng)了,也習(xí)慣了嗎?”
四月一日沒接她的話,問道:“福田小姐,可以將你的項鏈借我一用嗎?”
“項鏈?”福田櫻子取下脖子上的櫻花項鏈,小心遞給四月一日,“給!
“項鏈看起來有些年份了。”
“我還沒出生時媽媽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
“難怪會吸引到……”四月一日輕輕摩挲上面的櫻花,隨后往萊迪的方向走去,“項鏈上有很濃郁的愛意,它一直在保護你。”
福田櫻子不明所以,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他從附近拿出一個漂亮的花瓶,忍不住詢問瓦尼塔斯和百目鬼松,“奇怪,那里有花瓶嗎?我怎么沒看到?”
瓦尼塔斯和百目鬼松對視一眼,沒回答福田櫻子的問題。
花瓶其實一直都被萊迪捧在懷里,只是不說話所以始終沒被發(fā)現(xiàn)。
大概是四月一日用了什么手法,降低了萊迪的存在感。
哐啷——
那條常年被主人佩戴而變得圓滑的粉色項鏈墜入透明的花瓶中。
“先生你這是?”福田櫻子滿臉疑惑。
“等鮮花枯萎了,將它們埋到醫(yī)院的花園里,你再將項鏈取出來佩戴,它會保佑你和你的媽媽!彼脑乱蝗招χ忉。
福田櫻子接過花瓶,撲鼻而來的花香沁人心扉,只是輕輕一聞,身心的疲憊難受都消失了。
四月一日臉上依舊是云淡風(fēng)輕的笑,福田櫻子卻像是意識到什么,緊緊抱著花瓶,認真道:“謝謝先生。”
“以后工作也要更努力哦!边@一次四月一日沒有躲開她的鞠躬,看她漸漸離去的背影。
“福田小姐輕松許多了!
百目鬼松走到四月一日身邊,伸手扶住他,輕笑道:“客人的愿望實現(xiàn)了吧。”
四月一日望向漆黑的夜空,過了許久,才點點頭,“嗯。”
瓦尼塔斯歪了歪腦袋,一肚子問號。
福田櫻子不是沒有愿望嗎?還有其他客人?莫非是——
萊迪踮著腳尖走過來,撓撓大腦袋,“客人是指那位已經(jīng)消失的嬰兒鬼魂嗎?”
第050章 龍·魔王·刀亂(14)
都說旁觀者清。
被瓦尼塔斯腹誹只會站在一旁傻乎乎抱著花瓶笑的萊迪卻看得一清二楚。
因為君尋先生的視線時不時就會落到福田櫻子的右肩上。
這并不奇怪。
福田櫻子的右肩上有一個小小的看不清面容的嬰兒。
視力很不錯的萊迪甚至觀察到嬰兒的反應(yīng)很遲鈍,所以君尋先生說話才會經(jīng)常停下來,和福田櫻子聊上幾句,再對嬰兒說一句。
很顯然是在照顧嬰兒不太好的理解能力。
百目鬼松扶四月一日往屋里走,笑瞇瞇地問,“萊迪你怎么知道客人不是福田小姐呢?”
“啊,這個還用想嗎?因為君尋先生對福田小姐說過很擅長開導(dǎo)人啊!
既然是開導(dǎo),那就說明只要把困惑的事情想明白就好了,算不上愿望,況且福田櫻子也親口承認自己沒有愿望。
萊迪憨憨地撓撓心形的龍角,結(jié)果被瓦尼塔斯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大腦袋耷拉下來,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朋友。
“哦?”
百目鬼松回頭,笑看瓦尼塔斯。
黑發(fā)的少年注意到他的視線,氣得鼓起嫩嫩的臉頰肉,像極了生氣的小河豚。
百目鬼松見狀,立刻給四月一日使眼色,讓他去看。
“你再這樣逗瓦尼塔斯,等瓦尼塔斯生氣,我可不會幫你忙。”
四月一日忍不住說百目鬼松。
“就是要瓦尼塔斯生氣了才好。什么都憋在心里,情緒壓狠了,反彈只會更厲害。說不出來,難道還寫不出來?”
百目鬼松吐槽:“我之前問瓦尼塔斯要不要隨身帶支筆和筆記本寫下想說的話,結(jié)果瓦尼塔斯居然嫌麻煩,不肯要!
“……沒必要。”
四月一日微頓,繼續(xù)說:“瓦尼塔斯既然不用,那就不要強迫他使用。況且,眼睛也能傳達出很多信息,多交流就好了!
“話是這么說沒錯。不過……”
百目鬼松嘟噥幾句,又道:“算了,我肚子餓了,瀧怎么還沒叫我們吃飯?”
他的話音剛落,瓦尼塔斯像一陣風(fēng),嗖的一下跑到四月一日身邊,緊緊抓著他的袖子不讓走。
“嗯?”
四月一日垂眸看瓦尼塔斯,便看到了一雙充滿求知欲的淺灰色眼睛,“你想知道客人的事?”
瓦尼塔斯期待地點頭。
萊迪伸長腦袋,舉手說:“我也想,有些我也沒想清楚。”
四月一日側(cè)頭去看百目鬼松,百目鬼松神色沒什么變化,無奈地聳肩,“夜間冷,先回屋坐下再講吧?”
“但是我太大了,沒辦法進屋子里!比R迪諾諾道。
百目鬼松:“……”
“沒事,我們就在外面講,松你先去廚房看看晚飯怎么樣?”
四月一日安慰性地撫摸兩下百目鬼松皺巴巴的手背,輕笑起來,“而且我就在你家里,能出什么事?”
“這可——”
百目鬼松想起【波】對四月一日的特殊效果,默默將“不一定”咽下肚子,不情不愿地松開攙扶四月一日的手。
萊迪立刻代替他的位置,和瓦尼塔斯一左一右地扶住四月一日。
“君尋先生的身體好冰哦,要是夏天的時候能抱著君尋先生,我就不會被熱醒了……”
和四月一日肢體接觸的一瞬間,萊迪只覺自己的爪子龍鱗像被傳說中的圣水浸泡過一樣,仿佛每一片龍鱗都在呼吸,看四月一日的綠眼睛都要發(fā)光了。
“你倆給我小心點!”
百目鬼松盯著萊迪和瓦尼塔斯,眼里全是警告,嚇得萊迪猛點頭,就差挺胸發(fā)誓擔(dān)保自己用性命守護四月一日了。
“行了,我又不是易碎的琉璃,松你再這樣下去我先煩了。”四月一日見一步三回頭的百目鬼松,話里盡是無奈。
“君尋先生,我也是為你好,你的身體……”
百目鬼松悶悶地走了。
瓦尼塔斯聽到百目鬼松的話,下意識抓緊四月一日的手臂,擔(dān)憂地看他。
“我沒事。”
“君尋先生真的沒事嗎?”萊迪看百目鬼松轉(zhuǎn)身離開,緊張道:“松爺爺?shù)氖直染龑は壬氖诌要暖,這很不正常吧?”
“我要是有事的話,你應(yīng)該很快就能發(fā)現(xiàn)啊。”四月一日看著萊迪,“你的感知力在龍族里也很不錯了!
萊迪臉紅地撓撓下巴,“謝謝夸獎,其實是因為我膽子小,比較敏感而已!
“敏感也是一種很不錯的能力啊!
“真的嗎?”
“真的。”四月一日眉眼彎彎。
萊迪美滋滋,連尾巴都驕傲地翹起來,卻突然“嗷”了一聲,疑惑地看瓦尼塔斯,“瓦尼塔斯,你怎么踢我?”
瓦尼塔斯翻了個白眼。
這頭紅龍實在太笨了,怎么可以簡簡單單就被四月一日岔開話題?關(guān)鍵時候還得靠他。
結(jié)果瓦尼塔斯親自上場,效果也沒好到哪里去。
甫一迎上四月一日的異色眼睛,跟著眨一眨,就忘了想問什么。
“唉……我的身體和之前差不多,只是今天來了一位客人,使用力量的時候有些難受,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四月一日無奈地捏捏瓦尼塔斯的手,想讓他放心。
“是送那個嬰兒鬼魂離開時消耗了力量嗎?”
萊迪突然低頭,小心翼翼地戳戳四月一日的手,“我記得君尋先生碰到福田小姐的肩膀后,說了什么話,那個嬰兒就主動離開了福田小姐!
“我對那個嬰兒說‘不如及早離去’!
四月一日垂下長睫,“嬰兒靈魂很脆弱,死后就會直接轉(zhuǎn)世,但他的媽媽很愛他,他也感受到他媽媽的愛,所以才會留下來!
“不過因為他實在太小了,又是在醫(yī)院這種每天都會上演生離死別的地方誕生,加之正好遇上對他產(chǎn)生極大同情且為此深陷迷茫的福田小姐……他才能依附在福田小姐身上,想要尋找答案。”
黑發(fā)的和服青年沉默了會,輕聲解釋:“福田小姐在醫(yī)院工作,剛做完人流手術(shù)的產(chǎn)婦不可能立刻出院,他留在福田小姐身上,是想去找他的媽媽,借福田小姐的口詢問為什么不讓他活下來……”
聽到“同情”和“詢問”等關(guān)鍵詞,瓦尼塔斯睫毛顫了顫,抿緊唇,此刻終于明白為何在那個空間里,嬰兒一直在反復(fù)問他。
“如果沒有遇到我,再過一段時間,他也會因靈魂力量徹底耗盡而消失!
四月一日坐下來,瓦尼塔斯安靜地往他手里放了一個櫻花大福,就跟他之前對瓦尼塔斯坐做的一樣,語氣很輕,“不過,真到那個時候,他就沒有轉(zhuǎn)世了。”
萊迪太大只,沒辦法坐在走廊上,像只乖巧的小狗,身體前傾,小心翼翼地坐在四月一日對面。
“所以說,那個嬰兒是因為福田小姐的同情才會留在福田小姐身邊?”
萊迪問出了瓦尼塔斯想問的問題。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彼脑乱蝗找Я丝跈鸦ù蟾,沒嘗出什么味道,“另一個原因是同情,同情是嬰兒能得到的唯一正面的愛意!
瓦尼塔斯想到自己之前對嬰兒說了什么,臉色微變,眸色復(fù)雜。
“那個嬰兒連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從受精卵到長成嬰兒的形狀,滿打滿算也沒有一年,這不到一年的時間里,除了媽媽,還有一些血脈相連的親人或關(guān)系很好的朋友會知道嬰兒的存在,其余人都不知道!
瓦尼塔斯默默倒了一杯茶遞給四月一日。
“而嬰兒在媽媽肚子里不能說話,沒有對外界的反應(yīng),又能感受到多少對自己的感情呢?”
萊迪大腦袋趴在爪子上,“所以說,正因為福田小姐對嬰兒產(chǎn)生的同情,才會吸引到嬰兒?”
“嗯,”四月一日頷首,豎起手指,“一共有三個原因。其一,嬰兒想找媽媽問清楚是否愛自己;其二,福田小姐對嬰兒的同情;其三,福田小姐的媽媽對福田小姐的愛!
萊迪秒懂,“那條櫻花項鏈。我記得君尋先生當(dāng)時還說,上面有很濃郁的愛意!
“是的。”四月一日伸出雙手做包裹狀,“福田小姐的媽媽非常愛福田小姐,這種強烈的母愛是嬰兒選擇留在福田小姐身上的最終原因,如果沒來到店里——”
“抱歉,口誤!彼脑乱蝗招α诵,“如果沒來到這里,就會和福田小姐回去見福田小姐的媽媽。”
萊迪歪了歪腦袋,“是想回去見識一下有那么強烈愛意的媽媽是什么樣的嗎?”
“不全是!彼脑乱蝗論u搖頭,揉揉瓦尼塔斯的頭發(fā),“這個問題瓦尼塔斯知道!
瓦尼塔斯一愣,無聲開口。
萊迪模仿瓦尼塔斯的嘴型,“嫉妒?”
“嗯,嬰兒知道福田小姐的情況,差不多的條件下,一個活下來了,一個卻沒有。換作是你們,你會怎么想?”
萊迪揉著胸前的龍鱗,只覺心臟沉沉的,悶聲道:“嫉妒的話,可能會有。但我想我更多的是難過,想知道媽媽為什么不要我……”
四月一日摸了摸萊迪的心形龍角。
“君尋先生,我之前對嬰兒說了很不好的話,我還有機會和他道歉嗎?”
萊迪想起自己對瓦尼塔斯說的嬰兒很可怕的話,現(xiàn)在想想,覺得自己當(dāng)時很過分。
嬰兒并不是自愿成為那樣的……
四月一日不意外萊迪會如此詢問,沉吟片刻,道:“嬰兒已經(jīng)離開了,你如果真想道歉的話,過幾天送一束花給嬰兒的媽媽吧。有緣的話,嬰兒可能會在夢里見媽媽最后一面!
隨后,四月一日和萊迪看向瓦尼塔斯。
黑發(fā)的小少年一直低頭沉默,見一人一龍看過來,想轉(zhuǎn)過身去。
萊迪眼尖,看到他臉上的淚痕,無措地問:“怎么哭了?哪里疼嗎?”
瓦尼塔斯搖頭,他身上的手帕之前給四月一日擦手了,只好胡亂地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淚水。
【如果我沒活下來,我的媽媽就不會死,也不會有后面那么多悲劇……】
壓抑太久的情緒終于得到宣泄口,一下子爆發(fā)開來,根本沒辦法控制。
四月一日伸手將哭得顫抖不已的瓦尼塔斯攬入懷里,“如果真是你這么想的話,你怎么對得起拼命生下你的媽媽呢?”
瓦尼塔斯緊緊咬著唇,不讓哭聲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