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wù)生一字排開。
或可愛、或明媚、或冷艷……
最邊上綴著一個滿目驚慌失措的清秀男生,彷佛誤入陷阱的小動物。
華昕和姐姐華妍一起簽下那份合同的時候,他就明白早晚這一刻會到來。
即使他不斷地催眠自己,當(dāng)包房的門打開,他站在明亮的走廊望著昏暗的房間,即將被黑洞吞噬的恐懼感瞬間湮沒了他。
姐姐擔(dān)心的偷偷看他,安撫性的握了下他的手腕。
華昕想扯出個笑容讓姐姐放心,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他的腳止步在門口難以挪動。
背上傳來粗暴的推力,華昕跌跌撞撞的闖入靡麗昏暗的空間里。
或許因為恐懼,華昕短暫的模糊了視覺和聽覺。
終于適應(yīng)了昏暗,感受到細碎的光亮,華昕垂著頭,視線中出現(xiàn)一雙泛著淡淡光澤的皮鞋。
高大的陰影慢慢壓過來,仿若巨大的野獸吞噬了他周身僅存的的微光,華昕下意識繃緊了身體,無法克制的輕微顫抖著。
覆蓋在他身上的陰影悄然褪去,已走到他近前的男人無聲無息的后退半步。
“多大了?”
華昕來到這里半月,老板培訓(xùn)他們接客的規(guī)矩。
培訓(xùn)的過程中他見識了從前不曾見過的各色人。他們和他說話,命令的、威脅的、挑逗的、不屑的……也有溫柔的。
然而,溫柔的口吻和欺騙性的皮囊之下,遮掩著更污穢的欲念。
眼前的人聲音并不溫柔,如無風(fēng)的湖面平靜淡然無波無瀾,卻也通透干凈。
華昕鼓足勇氣抬頭,卻見眼前的男人并沒有看他。
他的視線散漫的落在墻壁上投射的影子上。
男人抬手摸了摸腕表,墻上手指的投影由長變短,然后縮成一團,似乎與他說話,還不如玩自己的影子有趣。
壓在心口的沉重恐懼不知不覺消解些許,華昕回答對方的問題,呼吸中仍帶著些緊張:“二十。”
“學(xué)生?”
平淡的口吻,不含任何質(zhì)問,卻讓華昕生出慌張,蒼白的臉因為羞愧染上薄紅,張張嘴說不出話。
“是。”旁邊的女生顫抖著聲音,她擔(dān)憂地看了眼男生,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們是學(xué)生,他是我弟弟。”
“哪個學(xué)校的?”
“q大。”
“我記得你們學(xué)校有門禁?”
耳朵傳來模糊的笑聲,華昕飛快抬眼,看見那張漂亮的淡色薄唇輕輕啟合,心中一跳。
“是。”
于海沒有再多問其他問題,側(cè)身看向沙發(fā)上坐著的人:“他們兩個吧。我想要一對,不知二少肯不肯割愛。”
孫孝廷愣了楞,緩緩勾唇:“當(dāng)然,于總?cè)家耍乙补笆址钌稀!?br />
孫孝廷:“吳繼用。”
領(lǐng)他上樓的微胖中年人點頭哈腰的等待吩咐,狗腿子的模樣比起電視劇里得總管太監(jiān)也不遑多讓。
“房間安排好了嗎?”
“放心吧孫少,最好的套間給孫總留著哪。”吳繼用在“最好的”上加重了語氣,九曲十八彎的音調(diào)配合上油膩的臉,十分猥瑣。
于海笑了笑,等進了svip的套房,才明白吳繼用所謂的“最好”指的是琳瑯滿目的各式各樣的情趣用具。
其中不乏極端玩法的物品,盡可滿足某些特殊愛好人群的需求。
而被選中的姐弟倆看到陳列在房間各處的“刑具”,雙雙白了臉。
“于總好眼光,他們是雙胞胎,我們這兒新來的,第一次接客。”吳繼用警告性的看了那對姐弟一眼,笑瞇瞇的對于海說,“祝于總有個美好的夜晚。”
門闔上,令人厭煩的聒噪聲終于消失。
于海臉上的笑容淡去,掃了眼面無血色的姐弟倆,單手扯松領(lǐng)口,隨意道:“你們找地方休息,我洗個澡。”
熱水沖刷下的那一刻,于海長吐一口氣,罵了句草。
孫家這幫狗東西,爭權(quán)奪利勾心斗角,拿他當(dāng)工具耍著玩。
尤其孫孝廷這個死變態(tài),變著法利用他。
如果他猜的沒錯,今天晚上在那個包間,他說的每句話、做的每個動作,都被錄了下來,而那幾張照片十有八九也是孫孝廷找人偷拍的。
于海沖完澡,手習(xí)慣性伸向浴巾,想到外面還有個女生,于是叩動玻璃門:“外面的那個男生,幫我拿一套浴袍。”
“嘭、嘭”
他的話音剛落,外面似乎接連有東西被撞倒,一陣兵荒馬亂的動靜之后安靜了一瞬,接著是窸窸窣窣翻找的聲音。
玻璃門被輕輕巧了兩下,于海開了條縫隙接過睡袍,只見方才面無血色的人臉紅的像個發(fā)高燒的病人。
于海莫名其妙:沖熱水澡的是他,這家伙怎么搞的跟洗桑拿似的。
等他走到床邊,回頭不經(jīng)意瞥了眼浴室的玻璃,瞬間明白了。
浴室熱氣未散,水霧蒸騰附著在玻璃上,所有的東西一覽無遺。
沒什么奇怪的,滿室特殊用品彰顯了這是間情趣套房的事實。
情趣房有這樣的浴室確實沒什么奇怪的。
盡管于海進行了短暫的自我催眠,當(dāng)余光看見坐在床沿的女生那張相似的通紅面孔,饒是他自認為臉皮夠厚,也不由得感到了幾絲尷尬。
他剛才專門叫人拿浴袍的舉動和掩耳盜鈴差不多。
于海坐在床上的一剎那,安靜坐著的女生應(yīng)激性的站起身。
華妍咬著下唇,起身緩緩走到于海身前,顫動著手指試圖去拉浴袍的帶子。
“別動。”
平淡如水的兩個字。
華妍僵硬的停住了動作,勉強的扯出笑容。
于海指了指角落的沙發(fā):“坐那,我不叫你們不要過來打擾我。”
見兩人在指定位置坐下了,于海關(guān)燈、躺平、睡覺。
一氣呵成。
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于海這一覺睡得很沉。
窗簾的遮光性極佳,醒來時已經(jīng)將近七點,房間內(nèi)仍是昏暗的。
沙發(fā)上的兩人蜷縮著睡得正香。
于海翻出錢夾,簽了張支票放在沙發(fā)旁的茶幾上。
沙發(fā)上的男生不知何時醒了,睜著紅彤彤的眼睛怯怯的看著他。
于海豎起食指,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沒有多做解釋。
昨天的衣服沾染了酒氣,于海掃了眼散落在地上的臟衣服,決定暫時裹著睡袍回車里換備用的新衣服。他所在的位置距離電梯不遠,電梯直通地下停車場,想必路上碰不上什么人。
打開門的一瞬間,于海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尚未來得及探究,門口的紙袋映入眼簾。
夜店的服務(wù)相當(dāng)周到,竟然貼心的送來了換洗衣物。
于海拎起袋子回到房間,意外的發(fā)現(xiàn)衣服的尺碼正合他的身材。
暗想孫二少干特助沒少獲取經(jīng)驗,服務(wù)意識挺超前。
于海再次開門,左右打量空蕩蕩的走廊,詭異的感覺又重新冒出來。
如果室內(nèi)是安靜,室外簡直可以說死寂。
仿若末日降臨,熱鬧喧囂的世界驟然空無一人。
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于海愣住,他都懷疑自己穿越到平行時空了。
就算晚上營業(yè),白天這也安靜的太過分了吧。
于海一頭霧水的往外走,路過拐角時,突然感到勁風(fēng)襲來,下意識一個肘擊,胳膊壓制住對方的脖子,將人摁在墻壁上。
“唔。”對方痛苦的悶哼一聲,英挺的眉緊皺著。
“魏朝宗。”于海松開手,驚訝的問,“你在這干什么?”
來夜店不找樂子,蹲在這犄角旮旯的地方,怎么看怎么像一場有預(yù)謀的守株待兔。
“來看你救風(fēng)塵。”魏朝宗咳嗽著,嘶啞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桌面,一字一字都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于海擰眉:“能不能好好說話。”
整天陰陽怪氣的,聽著就煩。
“你有什么資格……”命令我。
于海一點不想聽他廢話,轉(zhuǎn)身就走。
“于海!”破音的急促呼喊回蕩在空曠的走廊。
于海回身又將人一把摁了回去,捂住了對方的嘴:魏朝宗大早上的在夜店走廊點名似的喊他,是嫌他的事不夠廣為人知是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于海盯著對方泛著紅血絲的雙眸,耐心即將告罄,“能不能消停點?行就眨眨眼。”
溫?zé)嵊辛Φ氖终聘采w住他的半張臉,粗糙的紋理讓魏朝宗控制不住的全身顫栗,抖動的長睫顫巍巍的落下。
于海緩緩松開手,警惕的觀察對方的動作。
魏朝宗仍然垂著眼,冷峻的面孔蒼白如紙,蠕動著干裂的嘴唇,聲音低沉嘶啞:“你和他們做了嗎?”
“關(guān)你屁事。”
說完,于海察覺到不對。
他們?
魏朝宗明確知道他帶走了不止一個人。
用腳趾頭想也明白,魏朝宗肯定調(diào)查了他。
聯(lián)想到夜店變墳場的詭異,不出意外這也是魏朝宗的手筆。
行啊,有錢有勢了就是不一樣。
“現(xiàn)在這里我說了算。我管不了你,但我能掌控他們。”
于海簡直氣笑了,果然不愧是太子爺啊,一夕之間就能讓孫孝廷——這個他費心耗神虛與委蛇、為之忌憚的人,手下的產(chǎn)業(yè)改朝換代,把所有人玩在股掌之間。
于海沉聲道:“如果我做了呢?”
魏朝宗輕描淡寫:“我會讓他們?nèi)肯А!?br />
于海心中的火焰騰地躥出來,手掌猛地掐住對方的脖子,咬牙切齒道:“魏朝宗,你不要太過分。”
魏朝宗抬眼,看到于海生氣時鼻梁那顆小痔輕微的顫動,心臟劇烈的抽搐了下,尖銳的痛感彷佛一把鋒利的刀,劃破層層鎧甲露出鮮血淋漓的內(nèi)里。
魏朝宗通紅的眼底泛出水光,嘴唇開合著沒有發(fā)出聲音。
——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