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劉江嚇了一跳, 尋思這人走路不帶動靜的。
于海比了個噓的手勢,給他展示了通話記錄。
小哥紅光滿面,開心的說:“噢, 你就是于先生啊!”
一句話成功吸引了劍拔弩張的兩人注意力。
于海:……
平頭青年只覺得一陣凜然殺意撲面而來, 警覺性的往客人身后躲了躲。
喬葉堯像頭憤怒的小獅子, 來一個魏朝宗就夠煩人的了,從哪又冒出來一個丑東西:“你他媽誰啊!”
平頭青年欲哭無淚, 他一激動就磕巴的毛病犯了:“我……我……”我就是個路過的無辜代駕啊,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哪句話說錯招惹對方了。
平頭青年忽然覺得眼前白光閃過,暗道我命休矣:這是什么高科技武器, 咋還會發射光波呢。
瞇眼定睛一看, 原來是汽車大燈。
一輛……不,至少五輛車向他們的方向沖過來!
圍成一團的年輕人們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紛紛回頭。
數輛豪車疾馳而來,在經過此處時,猛然剎車降速, 以他們為中心將整條街堵了個水泄不通。
車門嘩的同時拉開, 黑衣壯漢們跳下車面無表情的圍住了他們,動作規整化一浩浩蕩蕩氣勢十足。
為首的黑衣人一只手拽著圍堵男生的領子, 扔垃圾似的將人扔到一邊, 然后走到魏朝宗面前,垂頭恭敬的叫了聲:“魏少。”
魏朝宗不發一言。
于海抽抽嘴角:太他么能裝逼了。
方才還趾高氣昂的四人縮起了腦袋,也不圍堵魏朝宗了,悄無聲息的挪動腳往后躲。
魏朝宗淡淡道:“我讓你們動了嗎?”
四人頓時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雞,只有引頸受戮的份。
“就你會叫人?”喬葉堯倒是不懼, 氣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有本事你等我叫人過來!”
于海暗想, 豪門闊少的斗毆方式果然不同凡響,打架都要找代理人。
“好。”魏朝宗嗤笑,“我等著。”
彷佛為了應和他話似的,鼎豐呼啦啦出來十幾號人,手里拿著桌椅板凳等各式“裝備”。
走在最前面的是給他們送甜點的經理,他邁著螃蟹步警惕的橫著走到喬葉堯身邊:“喬少,葉總說她馬上趕過來。”
被扔到地上的男生連滾帶爬,湊近喬葉堯哆哆嗦嗦的低聲說:“喬……喬少,他們有槍。”
他看到了,趴在地上的他仰著頭瞥見大漢腰間插著一把手槍——被西裝下擺遮掩的殺人兇器。
喬葉堯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吼道:“魏朝宗,你個瘋子!”
于海聽不見喬葉堯和那個男生的交流內容,但喬葉堯的話他認同。
方才一對五,魏朝宗處于弱勢,但勝負尚有懸念。現在十幾號雜牌兵對上十幾個練家子,那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于海作壁上觀,表示和他無關。
“啊……我的手……手機”
一聲哀嚎響起,平頭小哥仰天長嘯,左手被人擒拿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曲壓下,右手顫巍巍的指著飛出去的手機:他的手和手機啊!
“他想報警。”黑衣大漢言簡意賅的向魏朝宗匯報。
于海看平頭小哥手都快被掰骨折了,平靜的目光投向魏朝宗。
魏朝宗黑眸顫動了下,冷聲吩咐:“放開他。”
黑衣人沒有遲疑,聽從命令松開手,平頭小哥一個沒站穩踉蹌兩步差點跌倒。
于海撿起地上的手機,物歸原主。
手機摔落在地上,屏幕的中央摔得粉碎,數道裂縫迅速延展覆蓋了大半個屏幕。
平頭小哥捏著碎屏的手機,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于海:“你是因為手疼哭,還是手機哭。”
平頭小哥小心轉了轉手腕,臉上還掛著兩道淚痕,“手還好。”
“就是我可憐的手機……打不開了……”他咋那么慘,接個單沒賺到錢先把自己手機搭進去了,更慘的是他還沒膽子找肇事者索賠。
于海笑道:“行了,多大點事,賠你一支新的。”
平頭小哥感動的滿眼淚花子:大哥人帥心美!
多大點事……
聽著熟悉的話語,一瞬間,往日的畫面浮現在腦海,魏朝宗有些出神。
狼狽流落K國的他,被于海救下,漸漸的他對這個救下他的男人產生了非分之想,他試圖證明自己是有用的。洗衣服洗出大洞,刷碗摔碎了碗,做飯燒爛了鍋,嘗菜把自己吃進了醫院……
19歲的魏朝宗挫敗之際,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自己是個廢物的事實,然而于海卻從來沒有責怪他,只是笑著寬慰他,多大點事,難道你不會做飯,我們就餓死了?你想學那就慢慢來不著急,有的是時間。
現在的于海依然沒變,只是他的耐心和溫柔不再給他了。
嫉妒的負面情緒侵蝕他的心臟,魏朝宗死死掐著手心直到滲出星星點點的血跡,疼痛警醒他不能上前,不能做任何多余的事。
于海會厭惡你。
魏朝宗,他對自己說,不要讓于海厭惡你,不要讓他再次遠離你。
喬葉堯心頭泛起酸意,眼前的畫面刺眼,他立時想起方才于海面對他時露出的笑,兩下對比,他即便是個傻子,也能分明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于海!”喬葉堯不甘心,他哪點比不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子——相貌平平的土老帽,“我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你真的不跟我?”
說這話的喬葉堯面容嚴肅,臉上的稚氣消散,顯露出壓迫感。
魏朝宗沒有說話,目不轉睛的盯著于海,似乎也非常想知道他的答案。
平頭小哥覺得這四道目光的殺傷力比車燈大多了。
車燈頂多讓他眼睛不適,這給他整的心驚肉跳呼吸都有點困難。
他是真佩服身邊這大哥,人家作為目光焦點,跟沒事人一樣,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
平頭小哥自動往安全區域躲了躲——于海身后,悄悄的向靠譜的好心人打聽:“大哥,他什么意思啊?這場面整的咋那么像八點狗血檔?”
“看到他倆沒?”于海指了指魏朝宗和喬葉堯,以手遮唇,淡淡道:“他們想睡我。”
“啊?”小哥驚呆了,隨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說這氣氛怪怪的,原來是兩男爭一女,不對,兩男爭一男。哥,你這魅力太大了。”
“一般一般。”
“不好意思,喬少。”于海看向側后方的人,“我選擇跟他。”
平頭小哥大驚失色:“哥,我直男!”
于海斜睨一眼:“你還記得過來干什么的嗎?”
他迷迷糊糊的反問:“干嗎?”
“代駕。”
“哦,對對。”
于海對場中兩人說:“喬少、魏少,我還有事,就不陪兩位玩了。”
他的事就是回家睡覺。
于海看著把他們圍成一圈鐵塔似的黑衣大漢,懶懶的說,“麻煩讓一讓吧。”
黑衣大漢下意識看向魏朝宗,在對方的示意下,讓開一條通道。
車停在了兩百米外的環形立體停車庫。
劉江跟在于海身后,一直支棱著耳朵聽那處的動靜:“他們好像散開了。”
于海瞥了一眼,問平頭小哥:“你的手怎么樣?”
平頭小哥抬起手轉了轉,手腕有一點淤青浮腫,但刺痛感輕微,不影響活動,笑嘻嘻的回應:“沒毛病。”
于海:“去醫院檢查檢查,免得落下后遺癥。”
劉江下意識看了于海一眼,于海搬運重物時因為同伴脫手,造成手腕骨折,后來又不慎挫傷,雖然不影響生活,但使用時間過長就會酸痛。
“手機費、醫藥費和代駕單的費用,你算好了。”于海取出隨身攜帶的名片,“明天去這個地方拿錢。”
平頭小哥接過來,更開心了,也不叫大哥了,改叫老板。
“謝謝老板。”殷勤程度翻倍增長,“我去開車,馬上送您回家。”
“你這小伙反應有點遲鈍啊。”劉江解釋,“他的意思是,不用你送了,錢照常付給你。”
“啊,那不行。”平頭小哥頭搖的像撥浪鼓。
劉江:“不僅遲鈍,還很倔。”
平頭小哥:“拿錢辦事,我還沒做事,怎么能要你們的錢?而且我已經接單了,我得送你們回去。”
劉江高看他一眼,夸了句:“雖然又遲鈍又倔,倒有自己的一套原則。這樣吧,我們取消這單,重新下單。代駕的錢不給你了,你去醫院檢查一下手的問題,費用我們報銷。”
平頭小哥著急道:“我都在這了,為什么取消,重新下單你們還要等,用我完全不用等的。”
劉江攤攤手,表示自己無可奈何了。
鼎豐到他們兩人的住處半個多小時車程,于海顧忌代駕的手腕本來不打算讓他送,但對方再三堅持,他也不好說什么。
于海拿出車鑰匙。
平頭小哥上前一步,喜滋滋的去取。
臥在寬厚掌心的鑰匙卻先一步被拿走了。
“我送你。”
魏朝宗將鑰匙握在手心。
劉江和平頭小哥嚇了一跳。
平頭小哥拍著自己胸脯,心有余悸的說:“你走路怎么沒聲音!”
劉江:………
你沒資格說這個話吧。現在流行走路用飄的嗎?
魏朝宗又向于海重復了一句:“我來送,行嗎?”
“那個……”平頭小哥想掙扎說幾句話,卻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釘在原地。
前一秒對著“好人哥”和風細雨的男人,轉頭的功夫向他射來無數粹毒的尖刀。
仿若被吐信子的毒蛇纏上,讓他瞬間全身汗毛倒豎,嗓子眼仿佛被硬物堵塞發不出一點聲音。
于海沒意見,他和魏朝宗現在是朋友關系,朋友出于好心愿做代駕送你回去,他沒什么不好接受的。
“走吧。”
魏朝宗冷銳的臉春風化雨,雙眸頓時有了神采。
平頭小哥:……
遲鈍如他都感覺到區別對待。
魏朝宗將車開出停車位。
有司機的時候,于海為了方便處理工作,一般坐在后面。
于海習慣性的摸上后車門,劉江瘋狂給他使眼色,努努嘴示意他坐前面。
于海往駕駛座一看,就見魏朝宗隨意的將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睛卻一眨不眨的望著他的方向,察覺到于海的視線,立刻裝作若無其事的避開。
左右這會也沒有工作的事,于海便順了兩人的心思,坐進副駕駛。
劉江坐在汽車后座,看著前面的兩個人,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當年在K國,他們三個,有時候帶著小六,也是這樣開著車出去吃飯、釣魚、購買日用品。
于海坐在副駕駛,而魏朝宗就是他們的司機兼翻譯。
原本他們沒有司機,翻譯也是找的本地人。
由于他和于海語言上沒天賦,再加上他們平時的活動范圍大部分時間集中在職工宿舍,都是同胞,學習本地語言的機會不多。K國呆了一年多,他偶爾能聽懂幾個詞,于海屬于聽懂大半但說不明白。
所以每次出行他們都會雇傭本地人做翻譯。
魏朝宗這小子真的很聰明,一個月的時間就有了基本的交流能力。據他說,本地被殖民過,所以大部分詞匯來自于當年殖民此地的國家,而他恰好掌握那個國家的語言。
魏朝宗說,他想給于海做翻譯,這樣他們就不用擔心被翻譯蒙騙了,他還會開車,可以當司機。
于海笑著打趣,全能型人才啊小魏,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這得開多少工資合適。
于海說的沒錯,那時的魏朝宗已經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修煉成一個會做飯洗衣、疊被鋪床的優秀“保姆”。誰能想到一個月前的魏朝宗連刷盤子都不會。
當年的小魏認真的回答,不要工資,就當抵我的食宿費用。
魏朝宗的不要錢是針對性的,人家的回復對象是于海。
如果是于海,不僅不要錢,還倒貼給于海買東西。
倒貼的錢哪來的?
從他們這里賺的。
人小魏說了,按本地翻譯的日結工資結算,童叟無欺。
至于司機的工作,僅限定于海在場的場合,其他人想要雇他當司機,得到的永遠是無情的拒絕——“沒空”。
于海要坐車那就是截然相反的待遇,無論魏朝宗忙什么,總會第一時間擱置手中的工作,自薦為于海當司機。
魏朝宗臉上沒有表情變化,但身體很誠實,永遠先打開副駕駛的門等待于海落座,敬業的程度堪比泊車小弟。
劉江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牙酸,真不怪他看不出魏朝宗的家庭出身,懷疑也有過,很快會被對方的“狗腿”行為抹除的無影無蹤。
魏朝宗食指摩挲著方向盤,一邊開車,一邊從后視鏡偷覷坐在副駕駛的人。
他想說點什么,像五年前一樣,和對方自在隨意的聊天,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沉默的氛圍彌漫在狹小的密閉空間。后座的劉江感受到氣氛的凝滯,呼吸都不由得放緩了些,然后轉頭一看,副駕那位正在調整座椅。
調了一個舒服的角度,于海全身放松的斜靠在真皮椅背上,闔上了眼。
劉江:……
機械的轉頭去看魏大少的反應。
魏朝宗面色如常的調高了些空調溫度。
劉江明顯的感覺到車速變緩了,行駛的更加平穩。
一瞬間,劉江覺得自己勸于海在魏朝宗面前謹慎行事,純屬多管閑事。
汽車駛入南郊的一片別墅區。
“南園三街1603號。”于海淡淡的說出劉江家的門牌號。
劉江直到下車忐忑的心情尚未平復,苦著臉揮手道別表情愜意的于海。
他望著車尾燈消失在拐角,突然想到一件事,魏朝宗把他們送來了,他沒有交通工具怎么回去?難道他是有預謀的?
套路真深啊魏少,比五年前為了吸引于海注意故意割破手指的小魏長進多了。
汽車以龜速前進,魏朝宗把著方向盤看向于海。
“別在我這兒裝象,我住哪兒你不知道?”
魏朝宗抿唇,轉了下方向盤拐進南風一街,平穩的停在1406號。
路過1405,于海不經意看了一眼,室內一片漆黑,心不在焉的想,這家主人的作息真是變幻莫測。
魏朝宗訥訥道:“那天你說我們是朋友,還作數嗎?”
明明是魏朝宗問他能不能做朋友,他回了個可以考慮,不過于海不跟他計較:“怎么了?”
魏朝宗食指扣著方向盤的真皮外圈,低著頭幽幽的說:“我沒有車,回不去。”
于海笑了,魏朝宗跟他表演睜眼胡說八道呢。
他動動手指就能叫來一堆訓練有素的保鏢,想去哪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不過人家魏少說了想和他做朋友,朋友的話,借宿多正常。
于海沒有立刻接話,他正打字回復劉江的信息。
【有危險喊我,立刻進京勤王保駕】
危險來自于魏朝宗?
于海回復:【安心睡吧,睡不著就出去跑兩圈。】
魏朝宗在無聲的等待中,心漸漸沉了下去。
然后就聽到磁性的聲音響起,宛如軟綿的云朵托住下沉的心。
“我正想說呢。這地偏僻,太晚了也不好打車。你要是不介意,就在我家住一晚。”于海順勢給他編了更多的理由。
魏朝宗騰地就把頭抬起來了,雙眼發亮的看著他,嘴上別扭的說:“我能介意什么,我是事多的人嗎。”
嗨,這一點于海真反駁不了他。
畢竟在K國硬到硌骨頭的板床,鋪著他那洗到泛白破洞的床單,人家魏少照樣睡的習慣,一睡還是三四個月。
于海指揮著魏朝宗將車開到車庫。
這個點他媽和樂樂已經睡倆小時了。
于海放輕腳步推開門帶著人往三樓走,余光瞥見魏朝宗躡手躡腳的跟在他身后,視線飄忽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玩意。
偷感十足。
于海被逗樂了。
直到進入臥室,魏朝宗才松了口氣。
“洗漱用品都是全新的。睡衣衣柜里有套新的,至于衣服……”
“我穿你的。”魏朝宗欲蓋彌彰的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和你的尺碼差不多,我不介意穿你的衣服。”
于海笑道:“你不介意我還介意呢。讓接你的人順便帶一套。”
“哦。”魏朝宗悶悶的應了一聲。
“行了,早點洗洗睡吧。”
于海說完回屋休息了。
魏朝宗悄悄開了個門縫,瞧見于海就住在隔壁臥室,連忙掩上門,捂著狂跳不止的胸口。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依然克制不住躥動的興奮,沖了個涼水澡試圖澆熄滾燙的熱意。
然而事與愿違,想到那個人與他僅隔著一堵墻,他心底的隱秘欲望就會不受克制的噴薄而出。
魏朝宗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一遍遍的想著過去,又一遍遍的想著和于海的重逢。
于海對他說的每句話,于海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
五年。
于海,我終于靠近你了。
早上六點,于海起床洗漱,然后輕手輕腳的出門跑步。
考慮到魏朝宗在他家借宿,于海提前結束了鍛煉,六點半就回了家,聽到廚房有動靜,想著他媽今天做飯提前了幾分鐘。上樓看見魏朝宗的房門禁閉,大概還沒醒。
于海打算先簡單沖個澡,一會下樓給他媽說一下情況。
剛沖完換上衣服,就聽見一聲尖叫。
“啊!!”
熟悉的聲音讓他瞬間繃緊脊背,用最快的速度下樓沖到聲源地。
看清楚狀況后,于海抽了抽嘴角,超出想象的奇葩場景讓他一時難以評價。
只見他媽左手拿了只拖鞋,右手舉著個癢癢撓,一臉防備和驚恐的對著廚房的人。
她腳邊,白毛薩摩耶汪汪狂吠,呲牙威脅,進一步退兩步,慫的一批。
而廚房內,砂鍋里面白湯咕咕沸騰,流理臺放著一盤大小均勻的魚片和蝦仁,魏朝宗穿著睡衣跟個傻子似的呆愣在那里,端著一碗淘好的粳米,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撐不住碗的重量。
于海快步上前,把魏朝宗手里的碗接過來放到桌子上,順手關掉燃氣。
“媽,這是我朋友。”
江雪梅眼中的驚恐逐漸褪去,疑惑問:“朋友?”
于海:“昨晚公司聚餐,我喝了點酒,他把我送回來的,太晚了就讓他在這兒住了一晚。”
江雪梅聽到解釋,連忙扔掉手中的癢癢撓和拖鞋:“不好意思,沒嚇到你吧。”
魏朝宗眼底一片慌亂:“沒有阿姨,是我…我莽撞了。”
“樂樂,別叫了。”江雪梅捧著薩摩耶毛絨絨的大腦袋,“他是哥哥的朋友。”
于海掃了眼流理臺:“你這是?”
魏朝宗聲音弱弱的:“我想做魚片粥。”給你。
于海多看了他一眼:嘖,魏大少也有這么膽小的時候。
于海的朋友來家做客的江雪梅見過不少,倒是第一次見主動下廚房的。
“第一天來哪有讓客人做飯的。”江雪梅洗了洗手,“你倆出去聊天,我來。”
袖子被身邊的人扯了扯,于海神態自若道:“食材都準備好了,你就讓他做完吧。你先陪樂樂玩會,它嚇得小魂還沒回來呢。”
江雪梅視線在兩人身上游移一圈:“那行,你陪……”
同樣小魂飄飛的的魏朝宗忽然找回神智似的自我介紹:“魏朝宗,阿姨叫我小魏、阿朝都可以。”
江雪梅別有深意的看了眼于海,柔和的笑了笑:“阿海,你陪小魏聊聊天。”
江雪梅哄著薩摩耶到院子里玩了。
于海回身去瞅,就見方才彬彬有禮介紹自己的魏朝宗,垂頭喪氣的低著腦袋嘟囔:“完了!”
于海和他媽媽住在一起,這是魏朝宗早已了解到的信息,包括于海平常的作息時間表,他也一清二楚。
六點,當于海醒來的時候,他也坐了起來,糾結做什么選擇。
出門假裝偶遇,然后和于海一起跑步?
下樓給于海準備早飯?
抓住一個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魏朝宗想起五年前于海夸獎他廚藝不錯的樣子,心里做出了抉擇。
接著就面臨了新的問題,做什么呢?
他一門心思的想做什么早飯,或許是過于興奮和激動,全然將于海媽媽還在這里的事實拋之腦后。
當于海媽媽驚恐的看著他時,魏朝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在對方尖叫的剎那,更是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
魏朝宗被自己蠢得想給自己一槍。
于海樂了:“怎么就完了?什么完了?”
魏朝宗抬眼看他,一臉的心如死灰。
于海:“行了你。一大早突發奇想的做飯嚇我媽一跳,我還沒挑你刺。”
火上澆油、雪上加霜。
魏朝宗臉色難看的快入土了。
于海推了他一把:“飯還做不做了?”
魏朝宗咬牙:“做。”壞印象的基礎上加上個半途而廢,豈不更糟糕。
默默祈禱,做出的成品能挽回點印象分。
魏朝宗哆嗦著手把淘洗完的粳米下鍋,又哆嗦著手將魚片和蝦仁混在一起加入調味料腌制。
于海:……
“那是糖”
魏朝宗宕機了。
于海:“我出去看看我媽,有事叫我。”
“去吧,我能有什么事。”魏朝宗說的特別云淡風輕,如果忽略他僵硬的身體和火燒般的耳朵。
于海也不揭穿他,笑著出門了。
凝神聽著腳步聲漸遠,魏朝宗繃緊的心弦才松了下來,暗暗唾棄自己:魏朝宗,你可真沒出息。
院子里,江雪梅正拿著跳跳球逗樂樂玩。
球拋出去,在地上彈跳著,薩摩耶懶懶的窩在他媽腳邊不動彈。
江雪梅詫異道:“你怎么出來了?”
“有人看著他緊張。”于海也不是憑空捏造,以前魏朝宗就有這個毛病,做飯的時候不許他幫忙、也不讓他旁觀,都是把自己關在小廚房里一個人完成。只要他在旁邊觀摩,對方立刻跟生銹了似的肢體僵硬。
薩摩耶看到熟悉的身影,打了雞血般跳起來叼住球,沖著于海跑過來,靠近的時候來了個急剎車,搖著尾巴期待的仰頭看他,想要他陪玩。
于海彎腰接過跳跳球,然后拋了出去,薩摩耶立刻歡快的蹦跳著去追逐。
江雪梅佯裝吃醋:“樂樂見了你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我是白喂給它那么多好東西了。”
于海輕飄飄的回道:“樂樂如果真的突然變成人,兩只手都不夠你拿武器的。”
狗變人那確實夠嚇人的,比家里突然出現個陌生人還要驚悚。
江雪梅想到剛才的場景,左手拖鞋右手癢癢撓,被自個逗樂了:“你什么時候認識的這么一個朋友,這孩子模樣真不錯。”
“K國認識的。”
“那好多年了。怎么沒見你們聯系過?”
“他最近剛回青奚。”
“你倆……”
于海一眼看破他媽的小心思:“我倆普通朋友,你就別拉紅線了。”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普通朋友。”
他媽最近這是想開拓偵探業務啊。
“您慧眼如炬,我跟他以前鬧得很不愉快,或許他那是看仇人的眼神。”于海把狗子叼過來的球放到他媽手里,“我得去看看他給我下藥沒。”
江雪梅:……真是編瞎話都不知道編個像樣的。
“臭小子,就知道糊弄你媽。”
于海沒有直接去找魏朝宗,而是撿起角落書架上讀了一半的《拼砌師》看起來。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于海進了廚房。
魚片已經下入砂鍋,旁邊放著一盤炒好的青蔬,還有一盤煎餃。
魏朝宗將洗刷干凈的炒鍋歸置到原來的位置,這時魚片粥煮的差不多,他隨手關掉火,動作有條不紊。
于海:“魏少這是經常下廚啊。”
魏朝宗看見他的到來瞳孔顫了顫,不過這次很快恢復了平靜:“沒有,我好多年沒做飯了。”
他曾經對做出好吃的東西抱有他自己都不理解的熱情,后來和于海分開,不止是做飯的興趣喪失,魏朝宗對吃飯都產生了抵觸,他不得不承認,那些熱情的涌現只是因為它和于海有關聯。
于海心道,還真看不出來,聞著味魏朝宗這廚藝不減當年啊,看來魏少就算不當大少爺,出去開個飯館也餓不死。
魏朝宗將粥盛出來,然后指了指樓上:“我先上去了。”
于海:“你不一起?”
魏朝宗違心的說:“我不餓。”
他穿著一身睡衣出現在長輩面子已經夠失禮了,實在不想再繼續丟人現眼。
于海:“不餓你下來做什么飯?”
“想做。”魏朝宗不敢說出全部的心聲,他了解于海,有些話一旦他說了,越過某個界限,于海雖不挑明,卻會不著痕跡的疏遠他。
十九歲的魏朝宗面對喜歡的人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他知道于海對他有幾分喜歡,即使不是他想要的那種情感。
但二十四歲的魏朝宗已然沒了那份底氣。
“不餓這個理由在我媽那不好使。”于海都能想出他媽的回答,一日三餐早飯很重要,不餓也要吃點。
“換個別的。”
魏朝宗愁眉緊鎖,仿佛在思考什么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
“別糾結了……我家大理石都快讓你摳爛了。吃頓飯而已。”于海率先端著盤子走出廚房,“把粥端出來。”
于海放下盤子,叫他媽來吃飯,坐下片刻工夫,就見魏朝宗機械的端著碗走過來。
于海看得好笑,為了維護魏少所剩不多的面子,沒多說話。
倒是他媽客氣的夸了幾句,魏朝宗難掩喜悅,臉上露出了與之氣質不相符的溫順:“您喜歡就好。”
魏朝宗的廚藝的確不錯,份量也合適。三人吃完飯,魏朝宗特別積極主動的收拾碗筷。
江雪梅再三阻止,沒道理客人做飯還讓客人刷碗。
“你們都坐著。”于海發話,“我來。”
江雪梅沒意見:“那好,你去吧,我和小魏說會話。”
然后魏朝宗眼睜睜的看著于海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轉眼對上江雪梅打量的視線,下意識挺直腰背,他聽到心臟在劇烈的跳動,呼吸都有些錯亂起來。
“我聽阿海說你們認識很多年了。”
魏朝宗正襟危坐:“是。”
“你家是哪里的?”
魏朝宗答的認真具體:“小時候在青奚住了十多年,十四歲后去了華城,最近剛回青奚。”
“阿海也是在青奚長大的,你們能在異國他鄉相遇也是緣分。”
魏朝宗眸光微動,緣分兩個字莫名驅散了些許緊張。
于海大概更像他的父親,他和江雪梅長相上的相似點不多,但他們似乎都擁有一種看不見的奇異能力,只要他們想,總能輕而易舉的撫平人內心的躁動。
“我看你年紀不大,比阿海小不少吧。”
“沒有。我24了,我們差不多。”
“四歲年齡差。”江雪梅點點頭,“挺好的。”
挺好的。
江雪梅的話在魏朝宗腦海刷屏,他懷揣著忐忑的心情,眼底含著隱秘的期待,看向江雪梅。
江雪梅依然是溫柔不變的笑容:“小魏現在住在哪兒?”
“隔……”魏朝宗及時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隔壁,“御水灣。”
思緒混亂之際,那是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名字。
“開發區的御水灣?”
“是。”
江雪梅驚訝道:“巧了,我們以前也住那個小區。”
于海公司的原址就在開發區,當年買御水灣的房子也是因為離公司比較近,后來公司遷址朔平區,他們把御水灣的房子賣了,家也跟著搬到了這邊。
魏朝宗心思百轉千回:萬一對方問到具體的門牌號他該如何回答。
如果實話實說,對方就會發現,巧合兩個字多么牽強,因為他的住處就在對面樓棟同一層。
好在江雪梅并沒有深究下去。
而這時,于海也收拾完過來了。
江雪梅笑著說:“剛才和小魏聊天,才知道他居然住在御水灣,真巧啊。”
于海看向魏朝宗:“確實挺巧的。”
魏朝宗心中一慌。
于海似乎只是隨口附和,轉而問:“接你的人什么時候到?”
魏朝宗心道:隨時。他們就在隔壁等候他的命令。
“五分鐘內。”
“好。”于海理了理袖口,“我等你一起。”
撲通,撲通。
一起。
魏朝宗默念,心里仿佛滴了蜜,生出些許甜意來。
不到三分鐘,魏朝宗安排的人到了此處。
魏朝宗上樓換衣服,而于海接到了一個不算意外的來電。
“于海。”那邊叫了他的名字,隨即陷入沉默。
于海用商務的禮貌口吻說:“孫大少,有何指示。”
孫震元聲音干澀:“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抱歉。”
于海蹲下身逗弄圍著他跑圈的薩摩耶:“過去的事,我已經忘了。”
“我能見你一面嗎?”
于海的記憶中,張狂的孫震元從未用過這樣低聲下氣的語氣。
他的內心并無波瀾,發出了一聲輕笑:“好啊,沒問題,不過我最近有事要忙,有空閑會第一時間告知孫少的。”
“我等你。”
“再見。”
“再見,于海。”
魏朝宗從樓上走下來,恰好看到于海微笑著掛斷了電話。
從小樓到院門的距離不過十幾步路。
“樂樂……”魏朝宗記得以前于海向家里打電話時,總能聽到一只狗汪汪叫,很通人性,它的名字就叫樂樂,當時的魏朝宗聽樂樂的叫聲,只覺它活潑,卻沒想到它身體有缺陷,“它的右前肢好像有點問題。”
“出生就有的毛病。”樂樂是他在去K國之前從路邊撿的,剛撿回來的時候帶它去做過檢查,醫生說是娘胎里帶來的毛病,治不好。薩摩耶快跑的時候不顯,當它平以常速度邁動四肢時,就能看出它是有點跛腳的。
兩人已經走到院門口,來接魏朝宗的車停在門前。
魏朝宗沉默了會,然后像提起天氣話題般隨意,問道:“剛才和你打電話的是誰啊?”
“老朋友。”
“哪個老朋友?”
于海站定笑道:“雖然我們是朋友關系,但我也沒必要向您事事交代吧,魏少。”
魏朝宗不吭聲。
于海替他打開后座車門:“再見。”
魏朝宗悶不吭聲的坐進車里。
送走魏朝宗,于海開車接劉江一道去上班。
劉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有話快說。”
劉江:“有屁快放是吧。那我問了,咳,魏朝宗昨晚上……”
“在我家睡的。”
“有膽!”劉江夸贊自家兄弟,這都敢放人進門,“沒鬧事吧。”
雖說他看出來魏朝宗對于海余情未了,但昨晚魏朝宗搞的陣仗,給他留下不小的陰影,劉江現在想起來都心有余悸,那些個黑衣大漢隨便一個都能打他仨。
于海:“朋友借宿一晚而已。”
劉江倒抽一口涼氣:“你倆什么時候成朋友了?”
“沒幾天。”
“進展這么迅速!難道我的記憶出現了偏差?魏少竟然是個完全不記仇的?”
沒道理啊!罵他一句能給人揍得兩眼烏青,劃傷于海胳膊的搶劫犯差點命喪于他刀下。
也不是不可能。
誰讓對象是于海。
根據過往經驗,魏朝宗在對待于海和其他人的事情上總是雙標地令人咋舌。
劉江親眼見到過。
魏朝宗瘋了一樣要捅已經被他砸昏迷的搶劫犯,于海為了讓他清醒,甩了這小子一巴掌。
也不知人到底清醒沒清醒,被甩巴掌的魏朝宗停下攻擊的動作,反身抱住于海,問他痛不痛,還低聲下氣的說,我錯了,你別生氣。
也被刺傷的劉江捂著肩膀,驚魂方定,就被魏朝宗的變臉速度驚的目瞪口呆。
“還有昨晚上姓喬的小屁孩。”劉江不等于海回答,又扒拉出另一則八卦,“是頂上的那個喬家?”
“沒錯。”
“你怎么招惹他了?”
“大馬路上遇到過一次,說了兩句話。”
劉江感概:“都怪我兄弟長得太帥。”
服務區買瓶水回來兜里都能多兩根煙。
又不免憂心忡忡:“我看這位喬家小少爺不是個好打發的啊。”
再來個孫震元那樣的瘋狗…雖然這次是小瘋狗,但架不住對方家大業大。
于海無所謂的笑道:“所以才要多交朋友嘛。”
劉江:………
好像明白點什么,腦瓜子嗡嗡的。
第26章 第 26 章
公司。
小助理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今天沒有收到玫瑰花。”小助理疑惑中夾雜著不滿。
于海笑道:“以后也不會收到了。”
愛慕者知難而退了?
這才短短兩周, 太缺乏誠意了。
毫無恒心的人活該追不到我們BOSS。
小助理忿忿的想。
于海看得好笑,不用被狗爬字污染眼球不應該高興嗎?
既然知道送東西的人是喬葉堯,那些卡片的利用價值和廢紙沒什么不同, 也就不必占用他的收藏空間。
至于喬葉堯會不會找他的麻煩?
昨夜魏朝宗在場, 兩人沖突再起, 以魏朝宗的作風,想必喬葉堯近期的日子不好過。
一周過去, 喬葉堯這小子果然沒在他面前出現過。
魏朝宗得瑟的小心思遮也遮不住, 暗戳戳邀功:【騷擾你的不長眼的東西,已經被關籠子里了。】
喬葉堯被他爸禁足。
于海想, 挺好的, 滿足了他不想上學的愿望。
不過魏朝宗哪來的臉炫耀,比起喬葉堯, 他更想把魏朝宗關籠子里。
喬葉堯當街攔人,魏朝宗這個狗東西竟然聞著味潛伏到他家門口。
跟他玩諜戰呢?
還在他面前演夜黑風高、天黑路遠、回家不便。
結果家太遠、回不去的魏大少爺就住在他隔壁。
若不是有天他出差計劃有變,于海還被蒙在鼓里。
那天, 行程臨時將第二天凌晨回程提到了前一天的八點, 他回家時恰好看到之前來接魏朝宗的司機進了別墅大門。
手機提示著魏朝宗最新發過來的消息。
【工作結束了?】
【嗯】
【明天回?】
【嗯】
【明天晚上有安排嗎?】
【沒】
魏朝宗:【……你就不能多打個字】
于海看了眼燈火通明的別墅:【你在哪,在干什么?】
【家里。剛開完會, 周氏的人事需要調整……】
魏朝宗似乎傾訴欲很強, 啰里吧嗦講了一堆。
于海直接略過,問【你在周家?】
對面正在輸入中的狀態持續了十秒,才顯示了回復:【對】
然后欲蓋彌彰的補充:【周維叫我,回聊】
于海沒有當場揭穿魏朝宗。
既然魏朝宗愛玩潛伏,他就陪著玩幾天。
畢竟是身份“尊貴”的魏大少爺, 不是當年隨他呼來喝去的傻小子,總要給魏大少一點“特權”。
出差很順利, 通過會談,對方爽快的結算了最后一筆項目尾款。
第二天,于海難得清閑,于是給孫震元發了消息,定下見面的事。
孫震元罕見的將會面地點定在了正經地方——一間格調高雅的茶室。
并且提前在包間等候。
孫震元面目憔悴,原本堅毅的臉龐變得消瘦滄桑,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你來了。”孫震元起身拉開椅子請他入座。
灰木茶臺一側懸空而下老式鐵壺飄出縷縷青煙,兩把太師椅隔桌相對。
于海也不客氣,順勢坐下。
服務生為他們各倒了一杯茶,在孫震元的擺手示意下,退出去關上門。
私密性極好的茶室幽靜無聲。
“于海……”孫震元打破沉默,試探的喊了聲他的名字,“你,你最近還好嗎?”
“我?”于海飲了一口清茶,緩緩道,“多謝孫董高抬貴手,勉強得以喘息。孫大少看起來過得不怎么樣。”
孫震元露出苦笑。
于海開門見山:“孫大少叫我過來,恐怕不是為了和我寒暄。有什么話直說吧。”
孫震元艱澀的開口:“我聽孫孝廷說了那天的事……”
于海等待他的下文。
“你真的對我沒有過感情嗎?哪怕只有一點。”
于海:朋友之誼當然有,至于其他的,他摸著良心說,那是一點沒有。
“有或沒有重要嗎?”
“重要。”孫震元凝視著他,“對我很重要。”
“可是對我不重要。”
孫震元目光暗下來:“你還在因為寧望怪我!我承認當時被怒火沖昏了頭,派人把他抓了過去,想讓你認清他是個什么貨色。但我沒有對他動手,那都是寧望為了挑撥你我關系,故意演給你看的!”
“所以你抓他過去,是在做戲向我證明寧望的卑劣?”
孫震元聲音干澀:“是。”
“那你和他有什么區別。”于海打斷他的辯解,“不必再解釋了,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無論他說謊還是你說謊,既定發生的事實已經不可更改。譬如,百川受到的打擊……是你還是你爸下的手,重要嗎?”
孫震元一時語塞,目光中帶了一絲請求,低聲道:“我不會對你下手的,你信我。”
于海沒有回應,語氣淡淡的問道:“孫董為什么愿意高抬貴手,他和你說了嗎?”
孫震元目光晦澀:“周家、褚家,魏朝宗。”
“對,魏朝宗,我攀附上了魏朝宗。”于海勾了勾唇角,“眾目睽睽,在那么多商界名流的異樣目光下,我攀附上了周家繼承人。”
孫震元心中一痛,他了解于海的驕傲,了解于海的底線,如果于海是個攀炎附勢的小人,他不會拒絕自己的示好。
而于海寧愿和自己決裂,也絕不低頭。
這樣的于海,卻在自虐般說著踐踏自尊的話。
孫震元沉痛的說:“不是你的錯,你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對,我快被逼瘋了。”于海輕飄飄的笑了聲,雙眸中化不開的濃墨卻彷佛烏云罩頂壓得人難以喘息,“我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百川,像條可憐蟲被孫氏肆意揉捏。為了讓它活下去,我所遭受的一切你不會知道。孫大少,你嘗試過孤立無援的無助嗎?你知道我求了多少人,才能見到你爸一面?”
“于海……”孫震元臉上閃過痛苦,他想要讓于海不再說下去。
“我對你說,過去的事我已經忘了。”
于海起身走到孫震元面前,居高臨下的凝視著他:“我錯了,我以為我可以當那些事從未發生。但是,當我看見你,那些傷害再一次鉆到我腦子里折磨我。孫震元,我把你當朋友,我曾經把你當做可以相交一輩子的摯友。”
鋪天蓋地的懊悔淹沒了孫震元,痛苦仿佛一只無形的手撕扯他的心臟,孫震元胸腔疼痛和酸澀交加,眼眶赤紅,內心積壓的情緒崩潰決堤幾欲將他沖垮。
孫震元不顧一切的緊緊摟住眼前的人,嘶啞的喉嚨沁出腥甜的血氣:“我錯了,我錯了,于海,對不起對不起。”
于海沒有說話,任由他抱著。
時間一分一秒轉過,緊緊摟住他的人似乎終于恢復了鎮定,沉重錯亂的呼吸漸漸平緩,鼓噪的心跳找回了節奏。
“我是個記仇的人。”于海聲音平淡,“孫伯輝對百川的所作所為,我做不到一筆勾銷。包括你,孫震元。我知道你試圖反抗他、阻止他,但你終究沒做到不是嗎?我沒辦法不怪你。”
摟著他的手臂驟然縮緊。
“你應該恨我、應該怨我,是我太沒用了。”
于海默然片刻,自嘲一笑:“不,沒用的是我,我最該恨的是我自己。”
孫震元松開手,握住他的雙臂:“不怪你!是孫伯輝,是孫伯輝造成了這一切。”
于海搖頭,拂開他的手:“弱小就是原罪。”
孫震元怔在原地。
于海走到窗前,窗外溪流潺潺鳥語花香,這樣的環境本該是寧心靜氣的好地方。
“孫震元。”
依窗而立的人勉強勾了勾嘴角,似乎喪失了力氣,斂了眉目、唇角的弧度消散。
“以后,我們不要再見了。”
他微笑時豁達從容,垂下眼斂去笑容,卻給人感覺有幾分憂郁。
孫震元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的人。
他認識的于海,灑脫恣意,有勇氣、有智謀、有魄力,那樣的于海令他心動,而面前的于海,卻讓他心痛。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不信魏朝宗、也不信你。”于海面色淡然,“我有自知之明,無論我怎么努力,百川碰上晟璽都是以卵擊石。我怨恨你爸,但我得罪不起他。孫大少,如果你還念著曾經的朋友情分,我們以后就當從來沒認識過。”
“好,以后……”再見如陌路幾個字如刀片割過咽喉,孫震元終究沒能說出口,他閉上眼平復情緒,再次看向于海時目光透露著堅定,嗓音嘶啞的說,“我答應你,但不會是永遠。我失去了你的信任,是我應得的懲罰。于海,你不必信我,我會用事實向你證明,同樣的事絕不會再次發生。不需太久,我們會再見面的。”
于海沒有繼續待下去。
“小心孫孝廷。”
低聲說了最后一句話,于海在孫震元的目送下走出茶室。
茶室通往大門,需要經過一道蜿蜒的鵝卵石小徑,茶室內隔著一層玻璃的自然美景,真實的映入眼簾。
清新的草木香氣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他們不愉悅的談話隨風消弭于無聲。
然而他們都不會忘記,對孫震元是刻骨銘心,對于海……
于海瞇眼享受著自然美景的饋贈,唇角勾起一抹怡然的微笑:孫震元,不要讓我失望。
按照既定的行程,于海視察了東區的幾個項目,千方百計大鬧施工地阻礙工期的人憑空消失,層出不迭的審查程序不再出現,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于海回到公司,又收到劉江報來的喜訊,資質順利通過批復。
于是,收到李崇明莫名的表情包信息時,心情大好的于海頗有閑心的回了個表情包。
李崇明:【貓咪打盹】
于海:……
翻找表情包,淡定的找出一張相似表情發了出去【摸摸小貓腦袋】
對方正在輸入中……
狀態持續一分鐘,于海正要放下手機。
李崇明心臟狂跳,顫抖著手指打字:【………我說不小心點錯了,你信嗎】
于海:【挺可愛的】
李崇明心跳的更快了,臉上浮現不正常的暈紅,打出的字卻很正經:【多謝于總給我留了份顏面】
李崇明:【{笑},我還擔心你會不會把我直接拉黑了】
于海:【?】
李崇明:【我怕你覺得我是個變態,我們倆都是男人,而且只見過一面】
于海:大概是變態見多了,看到李崇明的信息他的內心都沒什么波瀾。別說給同性發小貓表情包的男人,把自己裝扮成狗子的男人他都見過。論遇見變態,他是專業的。
【男人也可以喜歡可愛的東西,我一向尊重他人的個人愛好】
李崇明:【……我應該說謝謝嗎{哭笑不得}】
于海:【李少一定要謝我,我只好勉為其難接受了】
李崇明:【{大笑}于海,你真的很有意思】
【今天我來康拓這邊了,想約于總吃個便飯,不知道于總有沒有空賞光】
于海:【李少請客,忙也要抽出時間的。】
李崇明回了個開心笑的卡通小老虎,高興的情緒透過聊天對話框直白的傳遞過來。
李崇明雖然和韓濤是發小,但兩人的城府天差地別,李崇明的言行完全是個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膽子不大、性情爛漫。
這樣的人,相處不必耗費心思,分開也不會撕破臉鬧得難堪。
好聚好散,倒輕松。
于海給老媽發信息,告知晚上不回家吃飯的事。
然后點開未讀消息。
魏朝宗:
【你午飯想吃什么】9:40
【食材圖片】9:42
于海正在和孫震元面談,為了避免飽滿的情緒松懈,連手機也沒看。
【在忙嗎】10:30
【那你先忙吧】10:45
【你在哪?我讓人送過去{大餐照片}】11:20
【已喂狗!{包子舔盤照片}】
于海正和東區各處施工場地的負責人視察項目,打開了信息掃了一眼,見全是些沒有營養的廢話,便沒有回復,他那時忙于工作沒空和魏朝宗閑聊。
魏朝宗很有骨氣的不再發信息。
下午,半天時間閃爍十幾次的頭像再次亮起。
【晚上有空一塊吃飯嗎?】16:30
于海慢悠悠敲了幾個字:【已有約。】
對方沒有回復,也沒有輸入中的提醒,于海將手機丟在一旁,繼續處理公事。
上個月青奚市成功申辦全A運動會,計劃進行體育場館的建設與改造,ZF采購網站今天發布了招標公告。上次于海和M.Z集團商議的也是此事,他們打算合作拿下參建的資格。于海認真的審查著項目計劃書,全身心沉浸在工作中。
而那邊的魏朝宗一口氣堵在心口,氣到爆炸。
怒火驅使之下,魏朝宗開車殺到百川。好在他還有一絲理智,開了輛車庫里面最低調的全黑邁巴赫。
距離百川不到三十米處,魏朝宗靠路邊停了下來,目光沉沉的盯著辦公樓頂層。
第27章 第 27 章
五點, 公司員工下班,陸續從辦公樓走出。
全黑的顏色低調的車型放在魏朝宗的車庫里的確不值一提,但識貨的人路過此處, 都不由得駐足打量片刻, 自然也好奇車主是誰。
透過擋風玻璃, 只見一名男子戴著墨鏡,面無表情的單手搭在方向盤上, 另一只手把玩著手機, 從手機翻來覆去被“折騰”的頻率來看,這個男人的心情相當不美麗。
五點二十, 又一輛豪車停在門口——白色保時捷。
下班稍晚的出門遇到一輛豪車, 走上十來步又遇到一輛豪車,都在興奮的猜測, 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過來,有重要合作要開啟。
距離公司比較近的是保時捷,車主是位溫雅的年輕男人。
他驅車停靠之后就打開了車窗, 面對路過人疑惑的打量, 溫和的笑了笑。
“你在等人嗎?”有位路過的人見他態度和善,上前詢問。
“你是百川的員工?”
“對。”
“我在等你們于總。”男人笑得平易近人, 一點沒有架子。
小助理恰好出門, 耳尖的聽到了和他們總裁相關,下意識就看了過去。
等于總?
難道他就是那位送玫瑰花和甜品的愛慕者?如果甜品是出自這位之手,好像很合理的樣子。不過這斯文的長相和氣質……怎么寫出狗爬字的。
字如其人的說法不可信啊。
這周一直沒有收到玫瑰花,小助理還以為對方已經放棄了。
難道真相是于總已經被追到手了?!
小助理腿都邁不動了,試問百川的哪位能抗拒自家魅力趨近正無窮的大BOSS的八卦。
反正她不行。
小助理假裝等人, 站在一樓大廳的玻璃門前偷偷打量。
觀察了三十秒后,因為長期跟在BOSS身邊, 對美貌產生免疫的小助理忍不住掏出手機玩耍。
“下班不走人,在這做什么?”
小助理抬頭,只覺得刷網紅男照片被傷害到的眼睛瞬間凈化,脫口而出:“等你。”
于海揚眉:“有事?”
小助理尷尬的腳趾扣地:“老板,我胡說八道,您別放在心上,那啥,公司網速快,我蹭會網。于總慢走,于總再見。”
于海也不跟她計較,笑著離開了。
小助理咻的移動到隱蔽的“觀影”位置,雖然帥氣的BOSS背對著她,但能看到保時捷主人的每一個表情。
只見對方打開車門下了車,笑容春暖花開般綻放。
“你來了。”
盡管方才的男人表現的和善可親,但和此刻的笑容一對比,立刻彰顯出什么叫親疏有別。
修養好和真誠是兩碼事。
方才是和煦,這會兒是燦爛,洋溢的熱情晃得人眼暈。
于海眼尾掃過不遠處停靠的邁巴赫,目光轉向從車內下來的李崇明:“久等了。”
“沒有,我也是剛到,況且我們本來就約的五點半,是我來早了。”李崇明笑得溫柔,“上車吧。”
小助理看的眼睛冒星星。
邁巴赫坐著的那位氣的雙眸噴火。
魏朝宗攥著方向盤的手指泛白,用盡全身力氣克制自己上前的沖動。
不知從哪里躥出來的野狗竟然敢肖想于海。
魏朝宗太明白那個眼神代表什么了,從于海出門,那條野狗目光中的貪婪已經昭然若揭。
魏朝宗想過去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憑你也配?!
但他不能!
魏朝宗明白,一旦他放棄了克制,內心的欲望猛獸便會破籠而出,為所欲為。
他會殺掉那只野狗,殺掉覬覦他珍寶的所有人,他會將于海困住,囚禁在華麗的牢籠里。
他不能!
他不能讓于海受到傷害,不能接受于海厭惡的目光。
好不容易于海和他的關系才得到緩和。
朋友。
魏朝宗,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不配嫉妒,即使你已經嫉妒到發瘋。想想于海,如果你還想在他身邊,想想他冷漠的面孔,想想他離去的背影。
他熟練的不斷默念警告自己,如那次在夜店的長廊上一般,枯坐默念。
李崇明開車馳向預訂的餐廳——一家高檔法式花園餐廳。
路過康拓的園區,李崇明感慨的說:“我離家的時候,這塊地到處都是施工圍欄,三年過去,已經是高樓林立了,第一次過來我險些找不到康拓的位置。”
于海目光看向窗外,附和:“國內每天都在變化。”
李崇明余光一瞥,在副駕后視鏡中對上于海的視線,他以為于海看的是窗外的康拓的園區,原來于海看著的是后視鏡。
于海剛才在透過后視鏡看什么?
“于總說要帶我轉一轉周圍,熟悉熟悉環境,不知道于總這個大忙人哪天有空?”李崇明的聲音輕快,以開玩笑的口吻詢問,絲毫沒有強求的意味。
于海答的坦然:“最近有新項目要開展,怕是要爽約了。”
“沒關系。”李崇明體貼的說,“工作要緊。”
工作要緊。
于海深以為然。
“先生,這邊請。”服務生在旁引路。
這家法式餐廳位于88層,是這棟摩天大廈的最頂層,四周皆采用玻璃幕墻,可以享受到全方位的環形景觀。
李崇明并沒有定包間,而是選了臨窗的位置,環境優雅幽靜,柔美的異國小調回蕩,坐在窗邊,有置身云端之感,頗有情調。
每桌之間相距較遠,且有綠植格擋,既為客人的隱私提供了保證,又能享受開闊的空間視野。
兩人落座不久,八道菜品依照次序陸續端上來。
于海曾經陪客戶來過一次這里,不過他對味道并不敏感,所以沒有留下什么深刻的美食記憶,只記得味道不錯。
這次再過來,也沒有失望。
兩人邊欣賞夜景,邊品嘗美食,聊了一些各國的風土人情。
李崇明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去過的地方很多。
“我最喜歡的就是旅游,去往世界各地,品嘗不同的美食,結交不同的人,然后通過畫筆把風景留在畫布上。”
李崇明眼中閃爍光芒,他勉強算是位旅行畫家,不過他從來不拿自己的畫做交易。
李崇明細皮嫩肉,比實際年齡顯小許多。僅以外表判斷,他應該是了去發達國家享受生活順帶發展畫畫的個人興趣。
但通過聊天,李崇明對一些貧瘠落后的小國也有了解,于海曾經打工過的地方和李崇明游歷的地方,有了重合。
“你和我不一樣,你是真正深入體驗當地的生活,我只是個匆匆過客。”李崇明赧然,“我不是個能吃苦的人,對當地的了解只是皮毛。”
李崇明這個人,和于海之前認識的一些豪門公子哥不太一樣,有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溫潤柔和,不張揚不嬌縱,說話沒有彎彎繞繞,坦率真誠。
據說李家原是武學世家,李崇明的父輩這一代出了兩位牛人,一位生物天才,一位商業天才,兩人聯合創建了康拓集團,不到十年時間就躋身全國同行業前列。
李家雖念了生意經,但家風清正,李崇明和他哥兄友弟恭,從未有其他豪門兄弟鬩墻爭權奪利的傳言。大概李崇明相對純粹的性情就是源自于他和諧的家庭環境。
不過凡事沒有絕對,不知情的外人誰也不能斷定所謂的清正是真實還是被掩埋的更深。
于海不打算了解更多,更不會浪費時間去揣測。
兩人的用餐接近尾聲,沒想到來了位意想不到的人。
“小弟?”
李崇明眼皮一跳,站起來驚訝的問:“大哥,你怎么來了?”
于海起身,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下這位康拓集團的繼承人之一——李崇輝。
李崇輝比李崇明大兩歲,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李崇明五官清秀舉止文雅,李崇輝相貌粗獷舉止隨意,兩人的相似點扒著放大鏡也難找。
李崇輝聞言環顧四周,故作詫異:“這不是吃飯的地方嗎?我到這干嘛?當然是吃飯啊。”
李崇明非常想說,你吃飯可以,能不能換一家。
“這位是?”李崇輝盯著于海上下打量。
李崇明:“我朋友,于海。”
“噢,朋友。”三個字讓李崇輝念出抑揚頓挫的節奏,轉頭問,“是你下午……”
李崇明咬牙切齒的打斷:“不是。”
當然是,可李崇明不能承認。
下午他在辦公室和于海結束對話,不舍得就這樣結束這場聊天帶給他的特別感覺,于是默默復盤了一遍又一遍的聊天內容,或許是太投入了沒注意到李崇輝的到來,兩人互發的表情包以及緊隨其后的兩句對話就這樣被李崇輝盡收眼底。
李崇輝足足笑話了他十分鐘:“你們男的談戀愛這么膩歪嗎?”
李崇明覺得他們的對話挺正常的:“我們是普通朋友,你那只眼睛看出我們在談戀愛?”
“我兩只眼睛都看到了。”李崇輝指了指自己的雙眼,“你喜歡人家。”
李崇明底氣不足的反駁:“少胡說八道。”
“承認吧弟老弟。”李崇輝嘿嘿笑道,“你跟家里出柜一走就是三年,現在爸媽終于向你投降了。趕緊領個男媳婦回家,我等不及看他們表情了。”
李崇明隨手抄起文件夾將李崇輝轟出門,此刻的他想轟走李崇輝的心情更加強烈。
但大廳廣眾,尤其還是在于海面前,李崇明又不能做出這樣失禮的舉動。
李崇明恨不得堵上他哥的嘴,不然李崇輝這張毫無遮攔的大嘴巴指不定說出什么暴論。
“你說不是那就不是。”李崇輝目含深意的繼續打量于海:“這位朋友長得不是一般的帥啊!我總覺得你有點眼熟。”
于海笑道:“我在百川工作,或許李總偶然見過我。”
“百川?”李崇輝驚訝的問李崇明,“就咱們家公司附近那個百川?”
李崇明點頭:“于海是百川的總裁。”
李崇輝滿目贊賞:“年輕有為、年輕有為。”
“遇見就是緣分,我跟你們拼個桌。”李崇輝自顧自的下了決定,招呼服務員,“加張座。”
李崇明無奈道:“哥,我們已經吃過了。”
“我又不嫌棄你們。”李崇輝無所謂的說,“服務員,照流程再給我上一遍。”
李崇明咬牙低聲道:“你就不能另開一桌嗎?”
李崇輝一副受打擊的樣子:“小明,你嫌棄你哥?”
小明……
于海忍住笑意。
李崇明溫和的臉孔肉眼可見的黑了,只是那黑中還帶點羞恥的紅。
李崇輝:“崇明的朋友,你不介意吧?”
于海微笑:“您隨意。”
李崇輝咧嘴一笑:“嘿,我就喜歡你這句話,工作、生活已經夠拘束了,吃個飯我還不能隨心所欲啊。”
“哥,你到底來干嘛的?”李崇明忍不住追問,以他對李崇輝的了解,對方天生的華國胃,對這些洋玩意向來不感冒,尤其這種安靜的用餐場所,他哥更不喜歡,覺得沒人氣不熱鬧,怎么可能單獨一個人來這種地方吃飯。
李崇輝邊吃邊說:“來相親的。”
李崇明驚訝的瞪大雙眼,手掌已經按在桌子上,下一刻就要起身,深呼一口氣壓下激動,低聲責問:“你相親還和我們坐一起?”
“拼個桌怎么了?”
“我未來嫂子看到能對你有好印象?”
“沒有才好呢,我就是要讓她成不了你嫂子。”
說完李崇輝也不理他,轉而問于海:“你和小明怎么認識的?多大了?家住哪?準備什么時候見父母?”
李崇明臉色那叫一個五彩斑斕,終于忍不住騰地站起來:“于海,我們走。”
請客的人發話了,于海只能選擇跟上,禮貌的做了道別:“李總,您慢用,我先走了。”
“欸,別走啊。”
在李崇輝的挽留聲音中,李崇明越走越快。
“我哥說的那些話,他不是有意的,你別放在心上。”李崇明小心解釋。
“李總直率爽朗,沒什么不好。不過,你們兄弟性情倒是完全不一樣。”
李崇明笑了:“見過的人都說我們不像親兄弟。我爺爺是開武館的,我哥小時候在爺爺身邊長大,每天跟著學習舞刀耍棍,鮮少和外界人交流,他的脾氣隨了爺爺。”
于海挑眉:“李總這是長大棄武從商了?”
李崇明故作為難的搖頭:“沒辦法,可能他家真的有皇位要繼承。”
于海聞言笑了笑。
以康拓集團的市值和潛力,說是有皇位繼承,也不算夸張。
隨著話音落地,兩人走到停車區。
李崇明:“回家還是公司,我送你。”
于海:“不用了,有人過來接我。”
李崇明有些疑惑,不過他沒有多說多問,心中又生出遺憾,本計劃可以和于海相處到九點的約會,因為他哥的搗亂,八點多就結束了。
面上卻不顯,李崇明依然保持著溫柔的笑道別:“謝謝你陪我吃飯。”
于海笑道:“說謝謝的應該是我,畢竟請客的是你。”
李崇明眉眼一彎,露出的笑容溫暖而又真摯。
間隔一個走道的后排角落停車位,黑色邁巴赫沉默的蟄伏在黑暗的陰影里。
一雙比漆黑的夜更加深邃沉郁的眼睛默默的凝視著這一切。
于海和那只野狗親密說笑的畫面刺痛了眼球,但他僅指尖顫動了一下,身體仿若一尊雕塑,或是被抽干血的行尸走肉。
他的身體明明已經失去生機,他的手腳喪失了行動的權力,但是眼前的畫面卻化為無數尖刀不停的圍剿他的神經。
頭痛欲裂。
或許是逼近絕境,啟動了保護機制。
一瞬間,他失去了視力、聽力,眼前一片模糊,耳邊嗡嗡作響,看不見也聽不見。
于海下到車庫,走到李崇明停車的位置時,就看到了眼熟的邁巴赫。
和他下班時在公司樓下見到的是同一輛,車內落下擋板,于海粗略看了一眼,未看清具體是誰。
再次見到同樣的車出現在視野中,于海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測,來人可能是魏朝宗、孫震元、又或許是喬葉堯。
因此,當李崇明離開,于海走近這輛自以為隱藏很好的邁巴赫。
不意外的看到魏朝宗坐在駕駛座上。
于海指節叩了叩主駕車窗,里面的人仿佛沒有聽到似的毫無反應。
被逮到了裝死?
于海向前挪動一步,敲動擋風玻璃,揮了揮手掌。
里面的人仍然沒有動作,僅眼珠子動了動,然后垂下眼。
跟他在這玩掩耳盜鈴呢?
看來常規手段是不能讓魏大少清醒面對現實了,于海后退一步,一腳踹到車門上。
沒事,他賠的起。
這次,車里的人終于有了反應,眼皮微抬,猩紅眼球凝聚濃烈的殺意,配合面無表情的臉,仿佛在看一個將死的人。
于海干脆利落的又給了一腳。
魏朝宗回魂似的顫抖了下,慌亂的推開車門,張開手抱住他。
于海被這個猝不及防的擁抱搞得后退了半步。
“魏少認錯人了吧?我不是你小情人。”也不是你爹媽。
“我沒有小情人。”魏朝宗否認,然后又著重強調了一遍,“從來沒有過。”
沒有就沒有,和他關系也不大,抱他那么緊干什么?
狗東西勁真大。
于海對比了下孫震元和魏朝宗的力度,別看孫震元人高馬大,真要打起來,兩個人誰輸誰贏還真說不準。
“沒有就找一個,我這兒不提供擁抱服務。”
魏朝宗悶悶的說:“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擁抱很正常。”
“這么說,我下次見朋友,是不是要先來個擁抱,再來個貼面禮。”
明顯,于海中的朋友指的不是他魏朝宗。
“不行。”魏朝宗咬著牙說。
于海不知道魏朝宗發什么癲,也不慣他毛病:“松手。”
魏朝宗不情不愿的松開。
于海理了理袖口:“魏少到這兒做什么?”
跟蹤你和野狗的約會。
魏朝宗張了張嘴又閉上,實話肯定不能說。
于海:“吃飯?”
魏朝宗點頭。
于海:“吃過了,還是準備去吃?”
魏朝宗消極怠工的大腦漸漸恢復運轉:“吃過了。你回家嗎,我送你。”
于海微笑:“魏少和我不順路吧。”
“順……”魏朝宗靈光一閃,堅定的回答:“順路,我去找褚騁戎。”
“能有什么事還要魏少專門跑一趟?”
于海的語調一貫的平緩,魏朝宗默默念了一遍,覺得對方的話里隱藏著醋意。
于海又問:“褚家宴會還是私人聚會?”
他的判斷果然沒錯,于海肯定是吃醋了。
魏朝宗因自己無意的發現興奮不已,他相當克制的翹了翹唇角。
于海完全不明白對方高興個什么勁?
“都不是。”魏朝宗更進一步的試探,他渴望看到于海更多的情緒外露,因為他而流露出的不一樣的情緒,“我去看褚騁戎。”
“大晚上?”
“嗯。”魏朝宗盯著于海,不放過他臉上絲毫的表情變化。
于海笑了一聲,眼角微微彎起勾勒出一道醉人的弧線。
魏朝宗目光恍惚,烈酒不能麻痹他的神經,鎮定劑不能消除桎梏他的疼痛枷鎖,于海的笑容卻輕而易舉的令他沉醉在美夢里。
然而下一刻,魏朝宗便被對方從美夢里踹了出來。
“褚少確實不錯,無論是家世還是能力都出類拔萃,今年評選的十大青年企業家,褚少那是絕對的一枝獨秀,封面拍的也帥氣,壓得我們黯淡無光。魏少好眼光,我看全青奚能配得上您魏少的,也只有褚少了。”
魏朝宗額頭青筋直跳,恨不得將剛才的話吞回去,他腦子抽了提什么褚騁戎。那本雜志魏朝宗收藏過——僅有一紙內頁,因為完全忽略褚騁戎的存在,所以他完全不記得封面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但,褚騁戎跟帥這個字沾邊?
論長相、論能力,論家世,褚騁戎哪點能和他比?
于海從來沒有這樣夸過他!
“褚騁戎長得跟鯰魚似的,戴著眼睛勉強能看!雜志封面都是高P,跟真人完全兩碼事。”雖然話頭是他挑起的,但想到褚騁戎和他配對,魏朝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一字一句的說,“我和褚騁戎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那種關系。”
為了防患于未然,魏朝宗補充:“褚騁戎早就定了聯姻對象,他喜歡的是女人,你夸夸他就算了。”
雖然于海的夸贊令他胃里泛酸。
“和他相交沒有必要。”魏朝宗語重心長,“褚騁戎還沒有掌握褚家,他就是個高配的孫震元,何況比他優秀的人多的是。”
比如我,魏朝宗默默道。
于海聽他長篇大論對褚騁戎一陣挑剔,懷疑他腦殼壞掉了。
褚騁戎和孫震元放在一起比較?孫震元聽到都要自慚形穢。
魏朝宗來青奚之前,褚騁戎之所以在一干豪門子弟中鶴立雞群靠的可不僅是他的家世,更多的是他自身的能力和手握的權力,即使他尚未登上家主的位置,但他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褚家掌權人,至少掌握了半個褚家。
于海沒有跟他在這些無聊的事上爭辯,從善如流的說:“是我誤會了,那魏少深夜探訪是為了?”
魏朝宗大腦飛速運轉,急中生“智”,語氣帶著點沉重:“褚騁戎走樓梯踏空,手臂摔骨折了。”
于海:……
第28章 第 28 章
于海:好險, 魏朝宗的腦子沒有完全崩壞,魏朝宗若是說褚騁戎爬山摔下來,他還真不知道報以何種反應。
其實, 現在于海也有點沒詞:“那得是滾下來的吧, 褚少還……挺不小心的。”
“褚騁戎就是個粗心的人。”魏朝宗趁機說壞話, “歷任女友的生日,褚騁戎都不記得, 只是送送禮物就打發了, 和姓喬的小子半斤八兩。”
提到“姓喬的小子”,魏朝宗特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于海:……
魏朝宗話題的轉折真是鬼神莫測。
“但凡需要付出心思的, 洗衣做飯、疊被鋪床……”
于海見他越說越離譜, 打斷道:“是不是還有爬樹掏鳥蛋。”
魏朝宗愣住。
掏鳥蛋……那也是五年前的事了。
K國某段時間內亂,全城警戒兩周, 他們不能外出購物,儲備的雞蛋吃完了。
劉江感慨:“前幾天還說吃雞蛋吃膩味了,打臉來的太快, 沒得吃又想了。于海,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于海隨口說:“是有點。”
當天魏朝宗走了二里地,沿途大樹上的鳥窩無一幸免, 全部遭了魏少的毒手。解禁后, 魏朝宗還很有憂患意識的養起了小雞。
于海覺得魏少不做商業巨擘,開個農家樂也不錯。
眼見話題越扯越遠,于海走到副駕旁,笑道:“既然魏少順路,我就不客氣了。”
魏朝宗回過神, 很快陷入對方的微笑里,他不想去思考其他任何事情, 此時此刻,他只想順從對方讓綻露的獨屬于他一人的微笑更長久些。
魏朝宗驅車駛向南郊,不到半小時便接近目的地。
在車子即將駛入別墅區時,于海開口:“上次孫家的事,褚少幫我不少,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去看望一下褚少。”
“哧……”黑色邁巴赫緊急剎停。
于海看著面色大變的魏朝宗:“當然,褚少身份和我云泥之別,他不歡迎我就算了。”
魏朝宗震驚于海突如其來的主意。
去看褚騁戎?
他連褚騁戎在哪都不知道!
更何況褚騁戎四肢健全,于海看到了,他的信譽值和印象分將會大打折扣。
但比起他現在面臨的難以解決的窘境,魏朝宗更無法忍受于海貶低自己。
“他一孤家寡人,你能想著去看他,他應該感恩戴德。”
于海:……感恩戴德倒也不必。
魏朝宗以商量的口吻說:“不過,我沒帶禮品。空手過去看望不太好,不然你去買點東西?”
于海:這會兒腦子轉的倒挺快。
“小區有座商超,去那買吧。”于海指揮著魏朝宗開到超市門口,“一起?”
魏朝宗表情淡定:“我在車上等你,去吧,隨便買點就行。”
不用為褚騁戎費心思,他默默道。
等于海的身影消失在超市入口,魏朝宗拿出手機找到褚騁戎的號撥了出去。
“你在哪?”
褚騁戎尚未開口,先被甩了個問題,他拿開手機確認了一下,確實是魏朝宗。
“會所。”
褚騁戎納悶,魏朝宗居然關心他在哪?平時可是主動找人都找不到的。
魏朝宗暗罵,褚騁戎這種天天泡在聲色場所的人,有哪一點值得于海夸贊。
“你身邊有什么人?”
褚騁戎雖然疑惑,仍照實回答:“生意場上的一些朋友。”
“清場。”魏朝宗淡淡道,“損失我會補給你。”
褚騁戎愣了。
比起不知前因的“清場”要求,魏大少主動提出的補償承諾更令他吃驚。
究竟發生了什么大事讓魏朝宗這么重視?
褚騁戎一頭霧水。
魏朝宗以于海的購物習慣評估了購物的時間,再加上去會所的車程:“十分鐘內我到會所。你立刻偽裝左臂骨折,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一定不要讓人看出破綻。”
褚騁戎更是摸不著頭腦,這都哪跟哪,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怎么他就要骨折了?
“朝宗,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要問,馬上照我說的去做。”
魏朝宗掛斷電話,沒過多久于海提著補品走過來,他面不改色的下車從于海手里接過東西放進后備箱。
不緊不慢,行動間自然松弛,不像方才面無波瀾但隱秘的小動作不斷。
看來他買禮品的四五分鐘魏朝宗已經把戲安排好,成竹在胸就等著他過去看了。
魏朝宗開車出了別墅區,沿著寬闊的公路行駛了一公里拐入一條通往山體的雙行道,不多久一扇高大的鐵藝大門出現在面前。
“褚少的家就在這兒?”于海看向后視鏡,這個位置……俯瞰他所在別墅區。
魏朝宗:“他開的私人會所。”
十分鐘前,會所處。
褚騁戎被掛斷電話。
在場的幾位都是褚騁戎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們認識的褚騁戎是個頗有城府的人,素有笑面虎之稱。
然而心思深沉的褚家大少臉上卻閃過茫然之色,盡管他很快恢復了一貫的儒雅笑容,但那一瞬的驚訝和迷惑,沒有逃過在座人精的眼睛。
他們不由得揣測令褚大少失態的緣由,好奇的同時不乏產生看戲的心態。畢竟,他們雖然是禇大少船上的人,相輔相成榮損與共,但利益是有限的,牽涉到成果的瓜分,褚騁戎無一例外穩壓他們一頭。
“諸位,不好意思,我這邊臨時有要緊事處理,今天就到這吧,下次再好好招待各位。”
在場人心思轉動,聽到褚騁戎發話,相互對視一眼,放下酒杯,識趣的起身道別。
這次褚騁戎連表面功夫都來不及做,見幾人進了電梯,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收斂,叫來會所的管事:“這里有護板嗎?”
管事不解:“護板?”
“骨折用的。”
管事滿頭問號:“沒有,誰受傷了少爺?”
“我!”褚騁戎艱難的蹦出一個字。
管事大驚失色,什么時候發生的意外?
他來來回回打量褚騁戎的胳膊、腿、腳,那模樣比他自己受傷都著急:“我打電話讓崔醫生過來,少爺你現在能動嗎?最好還是去醫院做個檢查……”
“閉嘴,不要多問。”褚騁戎這一刻理解了剛才魏朝宗的不耐煩,“我問你答,有護板嗎?”
“沒有。”
“去把醫藥箱拿來,紗布、繃帶、藥水,凡是跟治外傷有關的統統取來,再叫個懂包扎的過來,一并送到我休息室。”
“好,我馬上去辦。”
褚騁戎端著一口未喝的香檳乘電梯直上頂層,管事辦事效率很高,他坐在沙發上剛喝了兩口香檳壓驚,管事帶著一個人過來了。
“褚先生,我是負責一樓衛生的保潔。”個頭不高的女生盤著頭,用一根木制發簪固定,嬌小柔和的臉上眼睛圓而明亮。
褚騁戎不管她是誰,但能不能找個靠譜的?
轉頭問管家:“這就是你給我找來包扎的人?”
女生不卑不亢的說:“聽管事說事態緊急,如果先生不想耽誤時間,讓我盡快為您處理傷處吧。”
對方的自信讓褚騁戎無言以對。
女生示意褚騁戎卷起袖子,褚騁戎一時沒反應過來,胳膊搭在沙發扶手上一動未動。
女生似乎不耐他的拖拉,直接托起他的右手幫人把袖子擼上去。
褚騁戎一愣,悠悠的說:“左手。”
女生從善如流的換了另一只,看著健康有力的小臂,臉上一絲驚訝都沒有,干脆利落的開始給他包扎。
看她垂頭認真的神色,褚騁戎恍惚覺得自己真斷了胳膊。
“你好像一點不吃驚?”
裝病是件值得驚詫的世界奇觀嗎?何況這些有錢人惜命的很,管家在他們這些雇傭中找一個業余醫生處理傷情本來就不合理,她猜到這是一場裝病或是惡作劇。因為報酬豐厚,她不假思索的毛遂自薦。
“拿錢辦事,我不需要關注任務以外的事。”
褚騁戎對這個嬌小的女生有點另眼相看。
女生的包扎速度并不快,手法也和純熟搭不上邊,散漫而粗糙,但她面色平靜絲毫看不出是門外漢,一圈又一圈的纏上,最后成果出來倒挺像那回事。
“學過?”
“骨折過,有經驗。”女生語氣平淡。
她將繃帶打了結:“低頭。”
褚騁戎面色不好看:“你要掛我脖子上?”
女生:不然呢?
“為了保證逼真。”
褚騁戎不情愿的掛上了繃帶圈,他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現在有多么滑稽可笑。
所以……魏大少整這一出到底有什么目的?針對他的一場整蠱?
讓他粉墨登場,又不告訴他真實目的,耍著他玩?
但魏朝宗素來性情冷淡,應該壓根不屑于玩這種把戲。
“少爺,魏少來了!”
褚騁戎連忙將香檳藏在茶幾支墩一側,裝作虛弱的靠在沙發靠背上,心想:正主來了,真相終于要揭曉了。
“少爺。”管事提醒的喊了一句。
“朝宗,你來了啊。”褚騁戎露出虛弱的微笑,下一秒笑容僵硬在臉上,但褚騁戎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反應過來,不著痕跡的繼續笑著說,“于總,你也過來了,朝宗你怎么沒跟我說一聲。”
電光火石之間,他領悟了他粉墨登場的意義,那就是配合魏少演一出逼真的戲,目的為何?
于海都出現了,原因還能是什么,做給于海看的啊!
自認修養極佳,幾乎從不爆粗口的褚騁戎都忍不住暗罵了聲臥槽。
魏朝宗幾次對于海的特殊對待,褚騁戎只要不瞎,就能看出來魏少肯定在這人身上動了幾分真心的。
只是這幾分真心的含金量是不是太高了?
褚騁戎覺得魏朝宗有做昏君的潛質,讓他清場、又讓他假裝骨折,這TM不是當代版烽火戲諸侯嗎?
還是不一樣的。
戲諸侯的國王跟著自己愛妃傻樂呵。
人家魏少看見他還挺不高興的,語氣涼涼的說:“于海記著你帶他去見孫伯輝的事,聽說你受傷,過來看看。”
說的是來探病關心朋友,不知道的以為是探監奚落仇敵的。
第29章 第 29 章
“于總有心了。”褚騁戎心念電轉, “其實我就是個傳話的,上次的事是朝宗一手安排,于總別念錯人嘍。”
話音落地, 魏朝宗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緩和。
“無論如何, 褚少幫了我是不爭的事實, 我記在心里。”
褚騁戎嘴角抽動,心想:可別記了, 旁邊那位的眼睛已經開始發射飛刀了。
于海將褚騁戎古怪的臉色盡收眼底, 也不知道哪位人才給褚大少做的包扎,繃帶硬是做出了石膏板的效果, 上前關心的問:“褚少手臂的傷好些了嗎?”
一看于海靠近, 擔心對方看出破綻,褚騁戎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細微的響聲讓褚騁戎身體一僵——他藏起來的半杯香檳被碰倒了, 幸好地板鋪了地毯,聲音比較輕。
“好多了。”褚騁戎不動聲色,笑著說, “我們出去聊。”
于海斜睨了眼地毯, 像是什么也沒看見,順著褚騁戎請的手勢出了門。
身后, 褚騁戎瞄見潑灑出的香檳染濕了地毯, 惋惜的搖搖頭。
褚騁戎為了避免于海繼續關注他的“骨折”手臂,先發制人拋出新的話題:“于總看我這地方怎么樣?”
管事擺上茶水。
“富麗堂皇、神仙地方。”在褚騁戎暗含得意的微笑中,于海喝了口茶繼續道,“茶香清雅、酒香醉人,仙境也就這樣了。”
褚騁戎笑得含蓄, 心中得意非常。
魏朝宗皺皺眉頭:“我說怎么滿屋子酒味,你骨折了還偷喝?”
直截了當的戳穿, 還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他“骨折”是因為誰啊?褚騁戎臉上的笑差點沒維持住:“被發現了哈哈,就偷喝了這一回,戒酒戒酒。”
相當自覺的給自己扣上了“偷”的帽子,他可真“敬業”啊。
“說起來認識于總有一段時間了,還沒和于總正式交流過,什么時候有空朝宗你們一塊過來玩玩。”褚騁戎一頓,繼續道,“我把喬二他們幾個也叫過來,你們認識認識,免得他們沖撞了自己人。”
褚騁戎這番話一是為了轉移話題,另外也有點試探的意思,試探這位讓魏朝宗特殊關照的人在魏少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魏朝宗對圈子里的玩樂向來不感興趣,反而帶著些厭倦,階級劃分成的小團體聚在一起,打著放松的幌子,無底線的放縱發泄欲望,聲色犬馬、酒池肉林,令人惡心。
不過,和于海一起……這幾個字眼對魏朝宗的誘惑有點超出控制,輕而易舉壓過了他對所謂圈子的厭倦,只要安排妥當,讓那些人守著規矩,也沒什么。
他可以帶于海玩賽車,想到于海坐在副駕,和他一同沖向勝利的終點,蠢蠢欲動的心不可抑制的雀躍起來。
況且褚騁戎說的有道理,不長眼的、別有用心的人太多,是該讓他們知道分寸——于海是他的人,敢動歪心思的,仔細想一想是不是嫌命長。
魏朝宗并未掩飾自己的意動,褚騁戎看在眼里,單純的帶人來玩和正式介紹給圈子里的人完全兩個概念,前者帶的人是附庸,在他們眼里,這些人和用以消遣的其他玩意兒沒有本質區別,而正式介紹意味著對方摸到了圈子的邊,如果他夠聰明,拿到的資源足以讓他跨入下一個階層。
褚騁戎將魏朝宗對于海的重視值提高了一個等級,然而魏朝宗的下句話就刷新了他的認知。
魏朝宗問于海,語氣帶著些許期待:“你想來嗎?”
說一不二唯我獨尊的魏大少竟然詢問起了他人的想法,聽話里的意思,見不見他們,他們的意見可有可無,魏少的想法無足輕重,取決的完全是于海。
視線游移在兩人之間的褚騁戎,將目光定格在于海身上。
相似的目光于海已經感受過了不止一次了,盡管褚騁戎的打量很隱晦。
方才的褚騁戎大概在衡量他在魏朝宗心中的地位,這會兒的褚騁戎則是想看透他到底是哪號人,居然得了魏少的青眼。
無論前者還是后者,于海深知這些和他關系不大,它們的出發點是一樣的,不過是因為魏朝宗和他背后的周家、魏家。
“褚少是業內公認的青年領軍人物,褚少的朋友肯定也是優秀的人,能有機會認識他們,是我的榮幸。”
褚騁戎瞄了眼魏朝宗,謙虛道:“我是靠祖上余蔭,比不上于總白手起家。”
“開荒不易,守成更難。”于海笑道,“沃土上種出雜草的比比皆是,褚少卻能帶領褚氏更進一步,領軍人物當之無愧。”
“不敢當不敢當。”口中說著不敢當,褚騁戎上翹的嘴角卻是壓都壓不住,兩句話說得他身心舒暢,這會看于海都覺得順眼了。
對他拍馬屁的人數不勝數,要么奉承他的家世和出身,自以為聰明的吹捧他不依附家族只靠自己的雙手打江山,實乃青年創業者之楷模。
拍馬屁也要講個基本法,過猶不及,褚騁戎毫不懷疑自己的能力,但這不代表他為了彰顯自己否定家族。
事實上,一直以來褚騁戎都自豪于祖輩父輩創下的基業,而他要做的是讓這塊眾人艷羨的金土地結出山一般高的金果實。
褚騁戎心中生出親近之意,話也說的真誠許多:“什么時候有空,你隨時可以來玩,我這地方雖不大,玩樂設施還算齊全,有缺的你只管提,不要怕麻煩。”
于海未說客套話:“來的路上,我見會所東邊有一處池塘,不知道能不能釣魚。”
褚騁戎一愣,隨即眼睛發亮:“你喜歡釣魚?”
“閑來無事的小愛好。”于海說完怔了怔,“褚少也喜歡釣魚?”
于海當然知道褚騁戎喜歡釣魚,去漪園垂釣被告知褚少包場,去野外垂釣遇到保鏢被攔下,褚騁戎的座駕之一還上過娛樂新聞,價值幾百萬的豪車后屁股掛了一條巨型黃金大鯉魚。
雖然車牌打了碼,媒體也不約而同識趣的保密了車主身份。
但有心打聽的,想了解車主的身份并不難。
褚騁戎冷靜下來,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不過面上絲毫不顯。
于海提及釣魚是為了討好他?一個魏朝宗不夠,難道還要攀附他?
果真如此,這人之前再三避著魏朝宗就是在表演欲拒還迎,表面虛名薄利,實則貪得無厭,遲早翻船。
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褚騁戎順勢說:“打發時間罷了。胳膊好了我打算去野釣,你有什么推薦的好地方。”
看他多么敬業,這時候還不忘“傷情”。
“萬壽河不錯,那片的草區大魚挺多,不過水流急容易掛底。”
褚騁戎聽到大魚兩個字,情緒又提上不少:“萬壽河我去過,可惜釣上來的都是些小雜魚,大概是位置選的不好。”
絕對不是他技術差。
于海:“我手機里有些照片,你要看嗎?”
褚騁戎壓下心底的蠢蠢欲動,云淡風輕的說:“能看當然好,向你取取經。”
于海取出手機,點進“行天下”軟件,翻出垂釣的行蹤記錄,不僅有萬壽河還有其他地方,軌跡上面插滿小旗子,每個小旗子都有索引的相關照片,全是同去的劉江拍了發給他的,照片還備注著垂釣點的優缺點。
隨著聲情并茂的“圖文解說”,褚騁戎逐漸上頭,唇角弧度越來越大,身體不自覺向于海的方向傾斜。
很快單方面解說變成雙人討論。
從釣點聊到魚竿,從魚種聊到魚餌……
聊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黃金鯉,我記得在報紙上看到某位豪車車主釣到黃金鯉,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它的大小,十六斤。難道是你?”
褚騁戎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眼睛中的光穿透一層鏡片都閃得人眼暈。
一旁的管家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睜睜看著自家少爺從喜怒不形于色變得熱情洋溢……
往常也有知道褚騁戎喜好專門逢迎討好的,要么做的是無用功,要么適得其反。
這來的是哪位神仙啊……
不過,怎么感覺越來越冷了,管家打個哆嗦。
奇怪,會所一直維持著恒溫模式,哪來的冷氣?
轉眼看到面如寒霜的魏大少…
完全忽視魏大少存在的兩人正興致勃勃的聊夜釣,商量著天氣好兩人相約去釣魚。
少爺長點心吧,魏少的臉快比鍋底黑了,你們再聊下去魏少就不是放冷氣而是下刀子了。
“褚騁戎,你鏡框上有個東西。”
褚騁戎無意識的舉著左手把眼鏡給摘下來了,奇怪的說:“沒有啊。”
于海:前一秒還在吐槽魏朝宗無中生有,下一秒看到褚騁戎的動作瞬間無語。
魏朝宗面皮抽了抽,暗罵褚騁戎的腦子秀逗。
“跑了。”魏朝宗聲音淡淡的說。
會所里打掃的不干凈嗎?居然有小飛蟲。
褚騁戎邊想邊順手將眼鏡戴了回去——用的左手。
魏朝宗已經被他蠢得沒眼看了,機械的轉動脖子看向于海,松了口氣。
于海垂眼看手機,權當沒看見褚騁戎靈活的運用他那只“骨折”的手,看在未來人脈的面子上,場面不能弄得太尷尬。
魏朝宗:“于海,我們走吧。”
到此,褚騁戎可以功成身退了,呆的越久破綻越多,遲早被于海看穿。
褚騁戎聊得正上頭,還真不想于海走,但他懷疑如果說了實話,他的假骨折會變成真骨折。
“看也看過了。”魏朝宗目光不善的看著褚騁戎,“注意保護你的左手,別再骨折了。”
褚騁戎聽的心頭涼颼颼,怎么好話從魏少嘴里說來也跟下刀子似的。
左手?
褚騁戎看了眼左手,終于明白自己干的蠢事。
褚騁戎縱橫商場多年向來游刃有余,再加上他的深厚背景,沒人能給他難堪,也沒人敢給他難堪。換而言之,上次出現尷尬情緒的時間久遠到他已經記不清了,此時此刻他恨不能遁地消失。
于海放下茶杯,笑著做了道別:“褚少,你還受著傷,不用送了。”
破例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褚騁戎再次放棄了家族重金培養出的禮儀和修養,站在電梯口揮手告別。
快走吧,你們不走他都想走了。
于海和魏朝宗兩人一起下了電梯,乘車出了褚家的會所。
“你看到了吧。”魏朝宗說,“褚騁戎摘了眼鏡。”
于海第一反應是褚騁戎舉著“骨折”的手摘眼鏡的場景,想著魏朝宗這是要坦白“欺瞞的罪行”啊。
然后……
于海就聽見魏朝宗說。
“和好看不沾邊。”
于海:……
魏朝宗的腦回路果然異于常人。
第30章 第 30 章
“骨折”的小插曲于海未放在心上, “骨折”的褚少大概這段時間都要保持低調了。
而魏朝宗口中低配版的褚騁戎——孫震元,卻成了話題中心人物。
自從孫震元重新進入公司,盛璽的風波就未停過, 連于海也聽到了不少風聲。
不過他沒什么心思去關注盛璽的情況。最近公司的重心集中于和M.Z的合作之上, 于海對這次投標也抱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然而就在招標會議即將召開的前一周, 一場意外發生了。
M.Z主動提出,放棄這次合作。
“于總, 我得知了一些競標對手的信息, 坦白講我們兩家加起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不如不要浪費時間, 終止合作及時止損是更好的選擇。真是抱歉, 希望你能體諒我們的難處。”
于海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終止合作不僅意味著半個多月的辛苦付之東流, 還打斷了于海對公司的未來規劃和員工們的期待。
本次投標雖然是合作的方式,但投標主體單位是實力雄厚的M.Z集團。
如果M.Z放棄和他們的合作,除非出現奇跡, 單憑百川尚且單薄的聲望拿下項目的概率微乎其微。
有關競標對手, 于海做過功課,一周前, 他和M.Z老總還在分析這些對手, 得出的結論是他們的優勢非常大。
由于項目投資浩大,依照慣例,ZF一般會擴大參建單位的名額,首先選擇一家華字打頭的老牌企業,其次照顧本地企業的發展, 再選用幾家本土的公司。
M.Z是青奚本地的業界龍頭之一,他們和M.Z合作以聯合體身份投標, 業績豐富且設計詳實,拿下這次項目部分標段的成功率有八成以上。
正是因為如此,于海才更加失望。
愈是憤怒,愈是冷靜,于海以極其平靜的口吻說:“M.Z選擇終止合作,我相信肯定有你們的為難之處。不過,我手底下上百號人都看著我,我得給他們一個交待。方總能否說明白點,讓我心里有個底。”
“小于。”方槐嘆息一聲,“有些話我不方便說清楚,你要知道,有時候1+1的效果并不等于2。聽說你和魏少認識,他手指縫漏出幾顆芝麻,也足夠百川吃飽了。我勸你,不要執著這個項目了,言盡于此。”
于海暗罵一聲。
對方的含糊其辭讓于海意識到M.Z的突然“叛變”絕對另有原因。
不過,一味追究原因也無濟于事,事到如今,找尋解決問題的辦法才要緊。
沉思良久,于海心中有了計量,既然M.Z不講信義,他也不必講情面。
那次方槐攢的酒局,讓于海結識了幾位朋友,其中便有他們此次的競爭對手。
向他投來橄欖枝的不止M.Z一家。
朋友變成敵人,敵人也能變成朋友。
再不濟……他新交的朋友也該派上用場了。
于海有了主意,心情愈加平靜,此時手機傳來消息提示的震動。
消息正是來自那位“新朋友”。
【明天上午有個拍賣會,你來嗎】
【方槐也過來,你不是和他有個合作項目嗎】
【拍品有幾個還不錯,說不定有你看入眼的】——魏朝宗
食指有節奏的輕點桌面,于海思忖片刻,暗道,魏朝宗十有八九已經得知M.Z臨時毀約的緣由,大概也有了應對的計劃。
對于這種雪中送炭式的邀約,于海沒有拒絕的理由。
回復道【地址發過來】
第二日上午,于海按照約定時間,九點一刻抵達拍賣會場。
早有服務人員候場接待:“于先生,請跟我來。”
于海跟著人走到關闔的雙扇門前。
“請進。”服務生做了個手勢,看那意思是讓他一個人進去。
于海也參加過拍賣會。
當然知道這里除了有專用于拍賣叫價的會場大廳,也有供以休息、交流的休息室。
不過,今天的休息室似乎有點不一樣,兩側還有專人看守。
于海推門進去。
休息室僅有兩個人。
東面墻懸掛電子顯示屏,滾動介紹著今天的拍品相關資料。
“于海,你來了。”魏朝宗第一時間看到了他,起身走過來自然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而于海也任由魏朝宗握住了,因為此刻他的視線和注意力都在另一個人身上。
看到對方的瞬間,于海不免有些激動,久違的心臟加速跳動起來。
五十歲左右,兩鬢斑白,四方臉型面容剛毅。
這人他認識,應該說單方面的認識才對。
參與體育場館競標的華字頭企業有一家,眼前這位正是這家大企業的二號領導——徐宗慶!
魏朝宗握住于海的手腕,幾乎立刻感知到于海心跳頻率的加速,不由得臉色一黑。
徐宗慶站起了身,于海已經走到近前,下意識想抬手和徐宗慶握手,發現自己手腕還在別人的掌控中。
于海轉了下手腕,魏朝宗黑著臉松開了手指。
“于總。”新聞圖中的徐宗慶多是不茍言笑,而眼前的徐宗慶卻笑得和藹可親,“方才聽朝宗說起你,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不過……魏朝宗都說了些什么?和人聊他的長相嗎?
聽徐宗慶的話音,他和魏朝宗很熟的樣子。
魏朝宗不是個會主動結交他人的性格,按理說,魏朝宗和徐宗慶可能有交集,但不會有交情。
偏偏徐宗慶表現的熟識,而魏朝宗沒有否認的意思。
難道兩人有什么親戚關系?
于海邊梳理思緒,邊和徐宗慶握了握手:“徐總謬贊了,久仰徐總大名。”
徐宗慶掌心朝上做了個請的動作,于海心想,魏朝宗和他的關系確實不一般,連帶他也受到特殊待遇。
三人各自落座,電子顯示屏上的拍品預告消失,黑屏了兩秒切換至新的場景畫面——拍賣會場大廳。
畫面清晰度很好,大廳內的布景和人像、人聲都收錄的清清楚楚。
因而,于海輕而易舉的找到了第一排的M.Z老總——方槐。
一改昨天的哀聲嘆惋,方槐正喜眉笑眼的和身旁兩人談話。
那兩人于海都認識,左側是盛璽二公子孫孝廷,右側是凱建老總。
事到如今,于海哪有不明白的。
M.Z哪里是臨時變卦,它應該早就和凱建暗通款曲,暗中牽線搭橋的正是盛璽的孫伯輝。
如果于海今天不來拍賣場,那么即使后來知道M.Z和凱建合作,憤怒之余,也只能自認倒霉,畢竟M.Z和凱建兩家強強聯合拿下項目十拿九穩,比與百川合作的贏面翻了一倍。
做生意要有信譽,也要看利益,二者擇其一,M.Z選了后者,于海頂多罵一句不講信用的無恥小人,慎重對待以后的合作,卻不會真的記恨對方。
但若是有預謀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孫伯輝是拿他當傻子玩,讓他無知無覺的上當受騙。
這顆棋孫伯輝應當在周家宴會之前就布下了,那次談話之后,孫伯輝確實不再對他進行明面上的打壓,但并沒有收回暗中的棋子。
于海沒有任何證據去指責孫伯輝的陷害,即使今天坐在那里的不是孫孝廷,而是孫伯輝本人,他也不能多說什么。
M.Z、凱建可是和他沒有私怨,甚至百川受到孫伯輝打壓時,他還曾找過凱建老總,人家十分熱心腸的答應下來幫他在孫伯輝面前說好話,只不過當時的孫伯輝一意孤行,不聽勸罷了。
M.Z與凱建合作是審時度勢,遵從于利益的選擇。作為一個生意人,指責其他商人利益至上,只會成為茶余飯后的閑談。好聽點叫年輕氣盛,說白了就是幼稚。
覺得被戲耍了?
誰讓你太弱小了呢。
如果沒有徐宗慶的出現,于海暗罵三家蠅營狗茍沆瀣一氣之后,會坦然接受這個結果。不停糾結已經發生的事情,和自己較勁內耗,只會在負面情緒中泥足深陷,而既定的事實不會有任何的改變,這個道理于海18歲就深刻的理解了。
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一時的輸贏并不重要。
既不是押上所有的賭局,身后有退路,于海認下這場輸局。
但徐宗慶來了,這件事就有了破局之法,有贏下的機會出現,于海更不會放任溜走。
徐宗慶看著電子屏幕,笑道:“聽魏少說,于總也準備競標體育場的項目。”
于海瞥了魏朝宗一眼,見對方正低頭玩手指,笑道:“的確在做努力。”
“后生可畏。”徐宗慶笑道,“于總對這個項目有哪些看法。”
于海心中一動:考核來了。
這段時間于海一直專注研究這個項目,從設計到施工,各個環節都細致考慮過。尤其設計方面,他和方槐商議之后,專門請來Q大的教授坐鎮,組建了專業團隊。
于海簡要表述了設計理念、全過程控制標準、預算投入等等。
徐宗慶點頭表示贊許:“我們計劃尋找一家本地企業合作,貴地領導也有這個想法。我看于總就不錯。”
“跟您交個底,我原來是和M.Z合作競標這個項目,直到昨天我收到通知,我和M.Z的合作因為不可抗力的因素被迫中止。”于海不卑不亢的說,“百川的實力確實比上不足,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積累多年的口碑,如果能有和貴公司合作的機會,我們求之不得,自然也會全力以赴的協助貴公司完成項目。”
徐宗慶一直暗暗觀察這個年輕人,對方看見M.Z和凱建聯合沒有吃驚和憤怒,聽到他的邀請,也并未喜形于色,從頭至尾都保持著寵辱不驚從容不迫的態度,著實氣度不凡。
“好,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兩人相視一笑。
房間內沒有服務人員,于海準備給徐宗慶的茶杯斟水,卻被魏朝宗輕輕按住肩膀。
魏朝宗起身取了茶壺,依次給徐宗慶和于海倒上茶。
徐宗慶剛夸了于海寵辱不驚,此時自己倒有幾分受寵若驚,反觀于海沒事人一樣。最開始,魏少為了某個人找他幫忙時,徐宗慶意識到這人在魏少心中的地位非同尋常,但真正見了面,才對所謂的“非同尋常”有了實感。
電子屏幕中,第一件拍品被推上了展覽臺。
魏朝宗把玩著手中的耳機道:“看看今天的拍品,有沒有看上的。”
拍賣場有魏朝宗安排的專人進行叫價,他想要哪件,可以直接通過耳機傳達命令。
徐宗慶打趣:“看上了,魏少還免費送我們不成?”
魏朝宗難得露笑意:“除了于海想要的,其他的你全要了,我也給你包圓。”
徐宗慶哈哈大笑。
魏朝宗拍下了一副水墨山水畫、一件天藍釉筆洗送給了徐宗慶。
徐宗慶還有事在身,未等到拍賣會結束,先告辭了。
“徐總是你親戚?”于海問出心中的疑問。
“他以前是我爺爺的部下。”魏朝宗不想讓于海的注意力還放在其他人身上,起身走到于海的座位旁,一手撐著靠背,側坐在扶手上,指著電子屏幕上展示的青釉瓷宮廷碗,“這個怎么樣?”
魏朝宗剛幫了大忙,于海心情好,也樂意順著他說幾句:“挺好的,你眼光不錯。”
魏朝宗翹起嘴角,相當慷慨的說:“我送你吧。”
于海:……
他早就該知道,以魏朝宗的腦回路,就不能試圖跟對方同頻。
于海好聲好氣的說:“我能問一下魏少,你送我碗是為什么嗎?”
他哪里表現出喜歡這只碗了?
“以前我打碎過碗,說了要賠你的。”
打碎碗?五年前魏朝宗第一次刷盤子洗碗那會兒打碎的碗嗎?
于海挺搞不懂魏朝宗的,一提五年前就著急的人是他,反復提及五年前的還是他。
“你給我一個古董碗,我拿它吃飯還是養魚?”
魏朝宗認真的給出建議:“吃飯太臟了,還是養魚吧。”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既然決定跟魏朝宗做朋友,于海不想兩人之間埋伏什么驚天暴雷,哪天突然爆炸,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魏朝宗正思考買哪些品種的魚適合這只碗:“什么?”
“你不恨我?”
魏朝宗唇角的笑意淡去:“為什么這么問?”
“不能回答?”
“能。”魏朝宗凝視他的雙眼,“不恨。”
“不恨……為什么我一提到五年前,你就避而不談。”
魏朝宗默默的想:因為……我明白,你提起五年前,是想讓我知難而退。我逃避的不是五年前,而是你推開我的手。
“因為,你總說一些不愉快的事,明明我們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譬如……”于海看著被高價拍下的青釉瓷宮廷碗,“你打碎了碗?洗爛了衣服?”
魏朝宗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點點頭。
無論打碎碗還是洗爛衣服,都能得到于海的安慰,這樣的回憶還不夠美好嗎。
于海確定他和魏朝宗的腦波完全不同頻。
不過,于海對這只古董碗乃至整場拍賣會的不感興趣,魏朝宗倒是看在眼里,于是帶人提前撤離拍賣會場,找地方吃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