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又過了一百年。
許量在給外門弟子上課的時候, 突然收到了師尊出關(guān)的消息。
她趕緊先給弟子們放學,隨即帶著幾個親信趕了過去。
百年未見,許量很是思念師尊。
“師尊!”許量小跑幾步迎了上來, 她乖乖行了宗門禮, 卻很快被許羨清給扶了起來。
“為師閉關(guān)了多久?”許羨清讓其他人都散開,她帶著許量邊走邊說。
許量算著日子, “一百一十二年了!
“是時候了!痹S羨清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
那是許量從未見過的笑容,和往日師尊的笑不一樣,以往師尊雖然也會笑,但總是苦澀的。
今天的師尊好像格外歡愉了一些。
許羨清讓許量照顧好宗門, 她要去一趟人間。
“師尊,明天內(nèi)門招收弟子,您不再等幾日嗎?”
許量喊著,卻只得到一句:“你看著辦吧!
許量嘆了口氣, 這偌大宗門,居然只有她在認真干活,大師姐幾乎年年在外,三師妹癡迷于參加各種劍修賽事,內(nèi)門也只有客卿長老,本門的長老只有她熟悉的趙長老。
她只能從外門弟子當中提幾個人上來幫襯她一點。
許羨清來到了人間, 她苦苦等著數(shù)百年的皇室如今終于出現(xiàn)了。
許羨清在苦惱該如何接近皇室, 恰逢人間傳聞天人神跡,許羨清心里有了打算。
在皇帝冊封一位巫師為道長的時候,許羨清提出要和巫師斗法。
巫師看不透許羨清, 許羨清卻是能一眼看透他, 一個成了精的大耗子,改頭換面以后就成了大巫師。
這大耗子如今不過是煉氣七階, 在靈修界這點修為或許不夠瞧的,但是在凡人界筑基修為便是頂了天的,能到達煉氣七階實屬不易。
原本許羨清只想和他斗法,順勢搶過國師之位,方便她接近轉(zhuǎn)世投胎之后的葉小姐,不料斗法的途中發(fā)現(xiàn)這大耗子手上沾染了無辜之人的性命。
許羨清便不能留他了,說好的點到為止,她直接將大耗子打出了原型。
“仙君饒命!仙君饒命!”
所有大臣百姓以及那高高在上的皇室眾人,親眼看到他們信奉的國師變成了個大耗子,且口吐人言的像那女子求饒,眾人嚇得噤聲,連呼吸都放輕了。
“若你本分修行,本座引你去仙界也無妨。可你害人性命,本座不能留你!
她甚至沒有動用空禪劍,只是用威壓讓著大耗子精自己嚇破了膽,隨即斃命了。
許羨清被皇室迎了回去,成了新的國師,皇帝看了那一出斗法,知道許羨清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他對許羨清都敬重了許多,一般除了在重要的國事上,他基本不會來打擾國師。
許羨清便在觀星樓中打坐,她也懶得動彈,待在觀星樓一坐就是好幾個月。
皇帝和一些朝廷重臣們也知道國師的脾氣,不喜歡熱鬧,而且從來不吃不喝,只在打坐修行,越發(fā)覺得她深不可測了。
上一個耗子國師還要吃三牲喝香油呢,這位連露水都不用喝了。
許羨清不知道這些凡人是如何想她的,即便是知道了也無妨,因為她一向不在乎這些事。
皇帝自覺只有一些重大的國師才找許羨清,而許羨清覺得皇帝這是把她當做天氣預報了。
“國師,請問莫城今年可有天災?”
許羨清都不必掐指算,只是抬頭看一眼這個皇帝的氣運,她便道:“并無天災,小有人禍。”
皇帝心中一驚,“可有破解之法?”
“開春減稅!
皇帝心中定了定,能化解就好。
“這減稅何時停?”
“入冬前停,可保莫城三年無恙。”
皇帝心中穩(wěn)了幾分,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那就好,朕便不打擾國師清修了!
“且慢。”許羨清叫住他。
皇帝心中一驚,本要起身的動作一滯,直接閃了腰。
他痛得一身悶哼,許羨清掐了個決以后,他便感覺身體舒坦起來,就連批改奏章太多的手也不再酸痛了。
“國師乃是真神仙啊!
許羨清沒有接話,只是問她,“本座觀你子女宮動,后宮今日可有什么動靜?”
皇帝想了想,最近倒是有兩個妃子同時懷孕了,他算是個勤勉的皇帝,后宮除了幾個重臣之女,就只有正妻皇后,先前倒是有后妃懷上了龍子,只可惜那一胎沒保下來。
況且他現(xiàn)在還很年輕,他也不為子嗣擔憂。
但到底是皇帝,希望皇家能夠開枝散葉,故而前些日子聽說妃子有孕,他便高興過一一陣子。
眼下聽到國師提起,他心底興奮起來,能讓國師留意到的孩子,必定不同凡響,興許他的皇位后繼有人了。
“可否讓我看看!痹S羨清問。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反應過來了,“自然是可以。朕這就讓人去將兩位愛妃帶過來!
“不必。有孕之人便不要操勞了。本座隨你而去吧。”
也不知道之前那個大耗子是怎么想的,把這個觀星樓建得高聳入云,即便是皇帝來了也要親自爬上來才行。
要是換個懷孕的妃子來,恐怕爬到一半就可能流產(chǎn)了。
許羨清也不是什么矯情人,她也不必要刻意用這些小手段來維持自己的道骨仙風,所以在皇帝答應下來以后,他便站了起來。
皇帝跟著國師站起來,正準備帶國師下樓的時候,卻不料國師一手搭在他的肩頭,下一瞬他便跟著國師到了地面。
往日里他爬爬歇歇要耗費掉半個時辰的觀星樓,這次居然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直接落于地面了。
國師果然是高人,國師不但能呼風喚雨,還能瞬移兩地。
皇帝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許羨清瞧了他一眼,想到自己當初見趙興那搖搖晃晃御劍的時候,她都忍不住緊張起來。
這不過是修仙之人的一個小手段而已,但是在凡人眼里就是不可思議的仙術(shù)了。
“走吧!痹S羨清讓他帶路。
皇帝親自給人帶路,這是很少有的事情,但若那個人是本國國事,是仙界而來的仙人,那就很正常了。
在兩位妃子那里走了一圈,許羨清都沒有感應到葉小姐的氣息。
她想了想,當初在冥府選定的好像是嫡出的身份,既然是嫡出那就不可能是妃子所出。
所以許羨清讓皇帝帶她去找皇后。
“皇后?”皇帝想著皇后那邊沒什么動靜。
隨后又想到了半個月前他在宮宴上喝醉了,于皇后纏綿的那一晚,皇帝越發(fā)激動起來。
若被國師看重的孩子出自皇后腹中,那就是名正言順的嫡系,將來繼承大統(tǒng)更加順利了。
皇后是個嫻靜的女人,看起來有幾分與世無爭,不過在后宮哪有什么簡單的角色,只是這個皇帝勤勉朝政,后宮人手不多,皇后也更得皇帝喜愛,她也就沒必要在后宮去爭了。
有時候不爭便是爭,若是動靜大了惹惱了皇上,那么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皇后只在幾年前遠遠的看過國師一眼,她眼下覺得許羨清有些眼熟,確實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在哪里見過。
還以為是皇帝看上的宮外女人,帶回宮要給個身份,皇后打量許羨清的時候。
許羨清的視線落在她的腹上,雖然投生何處是她在冥府選的,但是天道之下葉小姐與這女子有親緣,所以才能投生至此。
而非許羨清隨意指點一個人就能成,若果真如此天下也就要亂了。
“皇后,還不快見過國師大人!
皇帝對國師的敬重,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
皇后知道眼前人是國事,她身為后宮女人的那一份競爭感就消失了。
“見過國師!
許羨清虛扶了一下,“不必多禮。我乃世外之人,不拘束這些!
且不說她前世生長在紅旗下春風里,就說這一世她如今的成就,她也不需要別人對她行如此客氣的大禮以彰顯她的尊貴榮耀。
這些都沒必要。
許羨清在虛扶皇后起身的時候,她探了一下皇后的脈,確實是喜脈,而且她感應到了她和葉小姐之間那微弱的感應。
“皇后大喜。”許羨清朗聲笑道。
皇帝愣了愣,突然意識到許羨清的這話是什么意思,他來到皇后身邊,扶著皇后坐下。
皇后還沒反應過來,但看到皇帝對她悉心的照料,她突然有了一個猜測。
她看向皇帝,皇帝點了點頭,兩人相視而笑。
許羨清卻在想,這一胎生下來,葉小姐定然是個癡兒,皇帝皇后此刻這般歡喜,對這個孩子充滿了期待,將來得知這一切又會有多難過?
許羨清當初想著陪葉小姐長大,可現(xiàn)在想著不如早早帶走也好,以免將來他們都難過。
“這一胎與我仙門有緣。”許羨清突然開口,皇帝和皇后都看了過來。
許羨清狠了狠心道:“不滿陛下,我此次前來正是為了這個孩子。不知道陛下能否割愛。”
皇帝的喜悅褪去了大半,他看向皇后,皇后撫摸著腹部,雖說還感受不到那里有一個小生命在孕育,但母體和胎兒之間那玄之又玄的聯(lián)系,讓她的心變得柔軟起來。
“國師大人,我這孩子將來能和仙師一般厲害嗎?”
許羨清輕笑:“她會比我更厲害!
皇后眉目柔和,“那便要拜托仙師多加照顧一些了!
皇后想得很通透,這孩子生在皇家,已經(jīng)是頂頂富貴了,將來就算不坐上那個位置,那也是個富貴王爺。
可若是再怎么榮華富貴也不過是和凡人,要是能和仙尊一樣成為能呼風喚雨的人物,那才是這個孩子之幸,或許還能和話本里傳的那樣,這孩子可以入仙門做仙人,將來壽與天齊。
皇后想開了,皇帝卻有幾分愁容,天家能出一個有仙緣的人自然好,可這么好的孩子卻不能繼承他的皇位,讓皇帝不免難過起來。
直到皇后生產(chǎn)那一日,皇帝得知是個女胎。
他的不舍便變了,這孩子雖好,可惜是個女娃,不過這樣也好,女娃若是留在他身邊,將來也只是個公主,本朝沒有和親的風氣,公主也不過是留在京都招駙馬,再尊貴的天家公主也不過是嫁作他人婦。
跟著國師離去也好,去做個仙人自在游逍遙。
皇帝心情是很復雜的,孩子出生以后,許羨清沒有馬上帶走,過了一年。
小公主能咿咿呀呀的叫父皇母后的時候,皇后才忍痛讓國師把孩子帶走。
“不是我這個當娘的狠心,而是越留越舍不得!被屎笈碌⒄`了孩子的前程,讓國師早早帶走也好。
皇帝也很憂心,這國師走了,他往后找誰問兇吉去?
許羨清走之前給了皇帝幾道符箓,又教了他一些口訣。
那是請雨符,一共十道。
還有兩道聚運符,讓皇帝貼在觀星樓上,天道會給予庇佑的。
皇帝連連感謝,他拿出金銀珠寶要給許羨清,許羨清婉拒了。
皇帝卻說:“仙師,這是朕給小尋兒的。還望仙師幫小尋兒收著!
既然是父母的拳拳慈愛之心,許羨清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她都用儲物袋給收了起來。
許羨清走的時候,皇后在后宮中沒有出來,她不忍看到這一幕,只有皇帝帶著重臣前來恭送國師。
許羨清看著懷里不哭不鬧的孩子,心中涌出一股酸澀。
許羨清沒有馬上回蒼云門,而是去了一趟冥界,在冥界找了十殿閻王,快近千年過去了,許羨清又一次造訪冥界,這些仙君愁眉苦臉的。
他們知道許羨清是真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她一來準沒好事。
果不其然,許羨清讓冥府給那一對帝王夫妻再送去一個孩子。
選來選去,選了個賢明的后世君王魂。
辦了這件事,許羨清才松了口氣,帶著懷中的小娃娃離開。
許羨清回到蒼云門,恰好碰到趙歲安又一次出關(guān)。
趙歲安與許羨清三個徒弟并排站著,她們看到許羨清抱了個孩子回來。
眾人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許意拿出一個小木雕劍,“師尊,這是給小師妹的見面禮。”
趙歲安拿出一個長命鎖,“掌門,這是給小師妹的見面禮。”
許量也拿出了調(diào)制好的靈獸乳,“師尊,這也是給小師妹的!
許商不一樣,她還是有些意外的,不過她早就被大師姐二師姐科普過了,師尊每每下山數(shù)年不歸,大概率是撿孩子去了。
所以她也準備了一個小禮物,是她的這些年最帥氣最英姿颯爽的比賽留影石。
許量默了默:“除了你,真的沒有幾個人欣賞這些影像。”
“學習!我這是讓小師妹學習用的!痹S商覺得她那么好看,不可能會有人欣賞不來她的帥氣劍招。
許羨清幫她們把禮物都收了起來,然后帶著小娃娃回了寢殿。
人群散開,許商看著沉思的許量,“二師姐,你怎么了?”
“不對勁!
“怎么不對勁了?”
“這一次師尊居然沒有把孩子丟給我!痹S量默了默下巴,“你小時候師尊就是直接把我來養(yǎng)的!
許商不可思議的看著許量,“你帶孩子帶上癮了?師尊要親自帶小師妹這不好嗎?剛好你還能放松了。”
“嗯……有道理!痹S量轉(zhuǎn)過彎來了,高高興興的離開。
然而好日子沒過幾天,許羨清就把她們師姐妹三人都叫去了。
“這是你們的小師妹,葉尋曇!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這名字是皇后取的,她覺得這孩子和她緣淺,在她身邊待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離開,所以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許羨清感嘆著天道之下的法則運轉(zhuǎn)如此嚴謹,也恍惚明白為什么地府轉(zhuǎn)生簿中近千年來只有這位皇后能與葉小姐有血脈親緣了。
許商突然咋咋呼呼起來:“憑什么?這不公平!”
許羨清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不公平了?”
許商伸手指了過去,從許意指到許量,再指到她自己,“一,兩,三。我們的名字一看就很敷衍!”
“……”許意和許量保持沉默沒說話,不過她倆也是這樣覺得的。
許羨清想了想,解釋著,“這是個誤會。”
“才不是。師尊你偏心!我不管,小師妹必須叫許四!”
“……”許羨清差點拿出空禪劍抽這死孩子。
許商還要嚷嚷,被許意和許量一左一右的壓住肩膀,許量捂住了許商的嘴。
她扭頭對許羨清說:“師尊,小師妹叫什么,我們沒什么意見。只是大家都是師姐妹,我們都姓許,名是單字。小師妹卻不同,將來難免小師妹心里會有什么想法!
許量說得有道理,許羨清想了想,便道:“那便叫葉銘吧!
“四……唔唔唔……”許商在掙扎,被許意掐住了后脖頸,又貼了一道噤聲符。
許量訕笑:“這個名字好,就叫這個名字吧。師尊您在外奔波肯定累了,您好好休息吧。我們先告退了。”
許羨清看了一下乖巧的大徒弟二徒弟,再看看那個還在炸毛的老三,她無奈的擺擺手,“你倆把她放開,讓她想說什么就說!
不管怎么說都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她對這幾個孩子都是一樣疼著愛著的。
許羨清又低頭看著趴在她懷里吃糖人的小奶娃,她嘆了口氣,可這個情況有點特殊啊。
她現(xiàn)在總算是明白了,當初顧盟主為什么不親自養(yǎng)著許意,非要把許意送到她這里來了。
許商被放開了,她還是滿臉的忿忿不平,“師尊你就是偏心,小師妹跟我們不一樣!”
“我如何偏心呢?”許羨清看得出另外兩個也心有不滿,她叫來趙歲安,把懷里的小奶娃交給趙歲安,讓她帶出去玩。
等大殿之中只剩下她們師徒后,她道:“要說對徒弟偏心,我對你們?nèi)齻才是偏心。你們的名字都是我親自取的,而你們小師妹的名字是她娘親取的。你再說說,我到底如何偏心了?”
許商默了默,她表情有些松動,許量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她,讓她不要惹師尊生氣了。
許羨清注意到了,便道:“許量,你別動她,讓她自己同我說,想清楚了說。”
許量不敢動了,她是師姐妹三人當中膽子最小的那一個了,而且她是最聽師尊話的那一個了。
過了許久,許商緩緩開口,她低垂著腦袋,神情也很是沮喪,“對不起師尊,我不該說這些話。不讓您生氣!
許羨清起身,還是同當初那樣,來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頭,“不用說對不起。心底不滿,有委屈都可以跟師尊說。但師尊希望你好好地說,不要意氣用事。”
許商更覺得難過了,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句,“師尊~”
“好了。你打小就愛這般騙為師心疼你。兩百多歲的人,也不嫌丟人!
許商咧咧嘴笑了,“在師尊面前,縱然兩百歲了也還是師尊疼愛的小孩子。”
“是。你們都一樣,是師尊疼愛的孩子!痹S羨清挨個摸摸腦袋,“即便再大,在師尊面前你們都是長不大的。你們兩個也一樣,有委屈了,不高興了,都可以跟師尊說。不用憋在心里。”
“師尊能教你們的都教你們了,唯獨沒有教你們?nèi)绾慰雌扑诵乃,因為為師自己也不會。你們想要師尊懂你們,你們就要好好地跟師尊說?擅靼琢耍俊
三姐妹乖乖點頭。
許羨清輕嘆一口氣,隨后叮囑她們,“師尊一樣疼你們,但是小師妹她不同。往后你們便知道了!
這個不同到底不同在哪,她們?nèi)硕疾恢馈?br />
直到幾年后,許商看到小師妹話都還說不利索,她終于明白了。
原來,小師妹她是個癡傻的。
果然不同!
許商發(fā)現(xiàn)這件事后,她整宿的懊悔當初為了小師妹和師尊叫板的事,她可真不是個好師姐啊。
大半夜醒來,許商都要給自己一耳光,“我真該死。熥鹌男熋靡稽c怎么了?小師妹這么可憐,師尊把心都偏給她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