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鑼打鼓鞭炮齊鳴,歡天喜地的熱鬧氣氛籠罩在蘇家宅院。
大紅燈籠高高掛在房檐上,紅色的對聯窗紙隨處可見。
蘇三輕就是在吵鬧歡笑聲中睜開眼,
紅色的棉被明晃晃的刺眼,桌上還放了兩對龍鳳蠟燭,不斷燃燒著黃色的火焰。
蘇三輕將手放在胸口,明明應該被攪碎的心臟,正強健有力的跳動著。
黃銅鏡正對著床鋪,蘇三輕抬眼,從模糊不清的鏡面里,看到一張與她七八分像的人臉。
她站起身,隨手將頭上的紅蓋頭扯下去,沉甸甸的鳳冠不斷晃動。
鐺啷。
失去金色光澤,銹跡斑斑的匕首從蘇三輕膝頭掉落下來。
蘇三輕蹲下身將它起來,這正是卡俄斯。
蘇三輕垂眸,輕輕撫摸刀刃,將匕首小心翼翼的收入衣袖。
她已經感受不到上面存在的絲毫情緒。
卡俄斯積攢的能量在帶著蘇三輕逃離死亡的瞬間,就被消耗殆盡。
這具附身的身體,看上去情況也很糟糕。
蘇三輕望向皮肉翻飛的手腕,深可見骨的的傷痕已經沒有血液流動。
白色的光芒籠罩在傷口處,不一會手腕就光潔如初。
她的力量還都保留下來,那這里一切都阻攔不了蘇三輕。
她抬手推了推了門,不意外的發現門被鎖上。
聽到房間里的動靜,一個模糊的黑影悄悄出現在門口,低聲安撫蘇三輕,“蘇小姐,請您不要掙扎了,接親的隊伍已經在路上了,您不為蘇家考慮,也要想想老爺和夫人。”
“這場婚禮是大巫親點的,我們除了接受沒有任何辦法。”
“我要和誰結婚”
蘇三輕的提問,驚呆了門口的那人,“小姐,您,您…..”
“我失憶了。”
蘇三輕敷衍的回答,“所以蘇家和我根本無關。”
反正原主已經用生命償還親情,蘇三輕可不愿意把別人的責任攬在她身上。
就外面那個歡聲笑語,鑼鼓喧天的熱鬧氣氛,一點也看不出來老爺夫人的不舍和為難。
大門直接被掀飛出去,蘇三輕收回涌動的黑霧,對著站在門口呆呆看著一切的中年女人露齒一笑,“麻煩你給我帶路,我要去見蘇家主事人。”
“老爺,不好了,蘇小姐瘋了。”
鬼哭狼嚎的叫喊充滿了整座蘇家大宅,歡樂的氣氛被一掃而空。
蘇三輕敲著二郎腿坐在主座上,頭上的鳳冠已經被她隨手放在一邊,腳上的繡花鞋一晃一晃。
“蘇小姐,請,請您喝茶。”
顫巍巍的茶盞被捧到蘇三輕面前,鼻青臉腫的蘇老爺畢恭畢敬的站在蘇三輕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整個主廳像是被龍卷風掃過,除了蘇三輕所在的位置,沒有任何完好的地方。
桌椅板凳全都碎成木頭渣子,梁柱上布滿數不清的刻痕,書卷畫軸都被焚燒殆盡,墻壁上只留下焦黑的痕跡。
蘇家所以人都聚集在大廳里,恐懼的看著坐在主座的女人。
這個人,不是,這只惡鬼占據了蘇小姐的身體,把家里攪得天翻地覆,凡事反抗的全都被隨意扔出去,生死不知。
本來是蘇家飛黃騰達的日子,全都被這個惡鬼搞砸了。
蔥白如玉的指尖捏起茶杯,喝了一口,在茶盞放到桌上時,在場所有人的心都跟著顫了顫。
“茶不錯。”
蘇三輕的話讓所有人不約而同的長舒一口氣。
為首的蘇老爺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諾諾低頭,“這位大人,請問能否將小女的身體還回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接親的隊伍馬上就要到了。”
“她不愿意嫁,才把身體給我。”
蘇三輕單手拖著下巴,用手指在蘇家人身上一一點過,凡是被蘇三輕點到的人,都都如篩糠,生怕下一秒就被扭斷脖子。
對方身上翻涌的黑色霧氣,太嚇人了。
“現在,我問一句,你們回答一句。”
蘇家人已經被蘇三輕打怕了,全都入小雞啄米似的不斷點頭。
“這里是哪里?”
蘇老爺張了張嘴,見到蘇三輕危險的笑容后,連忙開口,“這里是天啟國神都。”
“我要嫁的是何人?”
“是天啟國神子。”
“我為何不愿意嫁給他。”
蘇三起看著蘇老爺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轉而指向趴在地上的女人,這人是原主的母親。
“這個問題你回答。”
對方因為害怕手腳發軟,根本無法站起來,只是低著頭回答,“從神子降生,到現在已經十二年,每年大巫都會為他占卜,挑選合適的婚配,至今….”女人把頭埋的更低,“無一人活過新婚之夜。”
啪啪啪
蘇三輕鼓起掌來,“一個女兒換取蘇家榮華富貴,干的不錯。”
聽出蘇三輕的嘲諷,蘇老爺噗通跪在地上,不斷磕頭,“請大人饒命,我們也不愿意將女兒獻出去,只是,只是如果我們不答應,全家都要喪命。”
“原本只是普通商戶,因為女兒被選中成為神子新娘,翡翠玉器如流水送入家里,兒子被封了官,女兒也找到了好親家,只不過是陪了個不值錢的女兒,這樁買賣不是很劃算。”
“你應該笑啊,哭什么?”
蘇三輕走到蘇老爺身邊,對方驚恐的看著她,身子不斷向后退去,“你,你不是失憶了。”
“現在想起來了。”
蘇三輕一腳將他踢開,在他們提到神子后,原主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蘇三輕腦中。
這是個妖魔橫行,鬼怪縱橫的時代,原本人們苦苦掙扎在死亡邊緣,某天,有位女子揭竿而起,退妖魔,封鬼怪,將所有魑魅魍魎盡數殺盡,零星的也藏匿起來,從此進入了人族復興的時代,天啟國應運而生,目前建國已有上千年。
傳說那名女子是因為神明相助,才平息戰亂。
從此以后,天啟國君子嗣中,每一代都會有人獲得神啟,成為神明在人間的代言人。
此神名為喜神,此人被稱為神子。
這一代神子,名為霍熠。
這個設定和【無盡戰爭】有點像,蘇三輕若有所思,當時玄易齡就被封為白塔圣子。
想到玄易齡在她面前消散,蘇三輕還有種不真實感,似乎他下一秒就會搖著折扇,輕笑著從藏身處走出來。
蘇三輕閉上眼,她不是喜歡沉浸在幻想的人,玄易齡確實已經消失,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最后的言語,還縈繞在蘇三輕耳邊。
他與喜喪神的交易,他的過往,都只有寥寥幾語。
蘇三輕輕嘆一聲,玄易齡知道最后,也不愿意挑明他與霍熠的關系,是不愿,還是不能,蘇三輕也不愿去探究。
“大人,是我們被豬油蒙了心。”
蘇老爺還在懇求,“求求你放過我們一家吧,我們這就去和大巫請罪,就說,就說小女突發疾病暴斃,我們一定不會把您供出去。”
是的,其實新娘可以換人,如果家里不舍得女兒送死,是可以拒絕稱為神子新娘。
大巫會再做占卜,挑選另一個合適人選。
這一家人不過是舍不得富貴榮華。
“誰說我不嫁。”
蘇三輕又坐回主座上,她已經知道,卡俄斯將她帶回來遙遠的過去,那她沒有道理不去見一見霍熠。
蘇家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已經要被蘇三輕的反復無常搞瘋了,一時之間都不敢接話。
蘇三輕挑了挑眉,“愣著干什么,不是說迎親隊伍已經來了,我可還沒梳妝打扮。”
明明是你把鳳釵首飾全都取下來,眾人敢怒不敢言,幾個婆子僵硬著身體,在一片狼藉的大廳,給蘇三輕整理嫁衣,裝點儀容。
蘇三輕閉目養神,任憑那些人在她臉上涂脂抹粉。
卡俄斯不會無緣無故將她帶到毫無聯系的地方,她要親眼去看看,這個霍熠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蘇三輕隱約猜到,卡俄斯將她帶到了遙遠的過去,來到了喜喪神尚未被封印的時代。
**
“父親,母親,女兒舍不得你們。”
蘇三輕悲悲切切的聲音從紅蓋頭下傳來,她被蘇老爺攙扶著站在大宅門口,身后是跟著來送行的蘇家所有人。
他們默契的將院門堵住,防止被迎親隊伍看到如同狂風過境的宅院。
蘇家眾人臉上表情十分精彩,蘇老爺漲紅了臉,硬是哭不出來。
蘇三輕用力在他胳膊上一擰,哀嚎頓時從蘇老爺嘴里發出,他將袖子蓋在臉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喊,“乖女兒,我也舍不得你。”
蘇老爺的哭聲按下了蘇家的開關鍵,所有人哭作一團,其中一個女人哭的差點背過氣去,就是不知道這里面幾分是對原主去世的悲傷,恐怕更多的是哭惹上蘇三輕這只惡鬼。
“既然如此不舍得女兒,我可以再選擇另一家。”
帶著儺神面具,廣袖長袍,身姿飄逸的大巫冷淡開口。
哭聲頓時停止,蘇家所有人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蘇老爺又被蘇三輕擰了一把,他強撐著開口,“大巫,您說笑了,小女能侍奉神子是她的榮幸,我只是一時有些不舍,我這就把小女送上轎去,免得耽誤吉時。”
蘇三輕隨著蘇老爺朝著轎子走去。
她將精神力展開,掃視了一圈現場的環境。
八名帶著青面獠牙面具的侍從,分立在紅色轎子左右,他們手中拿著的并不是嗩吶樂器,反而是哭喪棒,
而在他們身后,一紅一白兩排看不見盡頭的燈籠,漂浮在半空。
轎子倒是寬敞氣派,只是簾子上那個“祭”字,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午夜成親,紅白配色,與其說是迎親,不如說是來迎接祭品。
“等等。”
大巫轉過頭,他那張紅色的儺神面具,在陰暗的光線在越發顯得猙獰。
蘇三輕身影微頓,她收回要踏進轎子里的腳,安靜的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熟悉的陰冷侵染到蘇三輕周身,蘇三輕挑了挑眉,這個大巫身上,有喜喪神的力量。
只是這點力量,在如今的蘇三輕面前,根本不夠看。
蘇三輕屏蔽了精神波動,淡定的接受大巫的檢查。
發現沒有任何異常情況后,大巫揮揮手,“走。”
搖搖晃晃的轎子,在寂靜無聲中,朝著半空飛去。
蘇三輕撩開簾子,看著下方如釋重負的蘇家人,勾唇一笑,希望她留下的禮物,這一家人喜歡。
轟隆的爆炸沖擊波在蘇家大宅升起,站在門口的那群人,呆呆望著被烈火吞噬的亭臺樓閣,除了人活著,所有一切全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