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楚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的隱藏身份，波提歐對這片地下遺址更加感興趣。
正當他準備發送信號，好讓地上的人把卡卡瓦夏拉上去，獨自去遺址里勘察時，只聽卡卡瓦夏望著雕像驚呼。
“那也是彩色的眼睛。”卡卡瓦夏不可置信地喊道。
這么多年以來，他只在象征地母神的粗糙木雕或者塑像上看到過據說和自己眼睛一樣的色彩。
埃維金人雖然天生眼睛的顏色與眾不同，但像卡卡瓦夏這樣與三重眼的地母神眼睛如此相似的還是很少。
也正因如此，他的姐姐和族人才告訴他是被母神眷顧的孩子。
但是母神究竟是什么樣子，不論是他的姐姐還是那些族人都說不出來，在他們的印象里，在所有埃維金人遺失的神話里，三重眼的地母神永遠是沉默在面紗之下。
沒人知道祂的真實面容，也無人敢描繪。
然而今天在那座瞳孔由兩種不同明度的紫色與藍色組成的雕像上，卡卡瓦夏卻看到一張尚且清晰的面孔。
那是一張被時間磨損的女性臉龐，她微微低垂眼眸，用那雙彩色的眼睛慈愛地注視著被用線固定在她手指上的星球。
同樣在那尊女性雕像的身上也有無數的線，它們向上蔓延，隱沒于遺址內無光的黑暗中。
卡卡瓦夏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去看那些從雕像上延伸出的線，然后他和低下頭的波提歐的視線碰到了一起。
“這就是你們崇拜的地母神。”波提歐直截了當地告知卡卡瓦夏。
得到雕像身份的答案，卡卡瓦夏皺起眉頭，接著他問道：“波提歐哥哥，你知道母神為什么會在這里嗎？”
波提歐隨意地回復：“可能是地震或者發生了其他的事，把祂和這座城市一起震下來了吧。”從遺址上破敗程度來看，它落到地底起碼有上千年的歷史。
而這也符合斐玥先前提過的，茨岡尼亞曾經也是有發達的文明，但因為某些原因導致傳承斷代，文明回退為原始狀態。
回憶斐玥過去說的話，波提歐取出雖然沒用，但他一直隨身帶著的手機，咔咔對著遺址拍了幾張照片。
緊接著他對好奇的卡卡瓦夏說道：“好了小子，我把你送上去。”
“波提歐叔叔，我不想上去，我想再看一看地母神。”卡卡瓦夏請求。
波提歐斷然拒絕，“不行，這里可不是游樂園。”誰都不知道在遺址內會遇見什么意外，他尚且能夠應付，卡卡瓦夏可就不一定。
而面對意料之中的答復，卡卡瓦夏沒有辦法。
可正當波提歐以為成功說服了他，拿出槍向外面發出信號彈，讓留在地面上的埃維金人垂下繩子，把卡卡瓦夏拉上去之際，意外出現了。
信號彈再次引起了沙子的塌方。
無數的沙子從高處傾瀉而出。
波提歐察覺到異樣，立刻帶著卡卡瓦夏朝著雕像的方向跑去。
那邊有破損的建筑物做遮擋，沒有沙子落下。
等到沙子組成的暴雨好不容易停歇，原本隱約透進來的光也消失了，通往遺址的入口再度被封死。
意識到短時間內出不過去的波提歐罵了一聲。
“寶貝的，我怎么把那件事忘了。”波提歐十分懊惱，看到死去星神的雕像太震撼，以至于他完全忘記卡卡瓦夏的幸運體質。
就和先前的那場投骰子的打賭一樣，他想要‘贏’，那一定會得償所愿。
可是現實里觸發的事件無法回檔，在無邊的黑暗中，波提歐只能伸手揉了揉被他一直抓在手里的卡卡瓦夏，然后對他說：“行吧，你來給我打光。”
“嗯，波提歐叔叔！”卡卡瓦夏馬上回復。
波提歐從卡卡瓦夏的聲音里聽出一點開心，這令他笑了。
一般的小孩子被封在黑暗的地下早就嚇壞了，也就疑似受到星神祝福的卡卡瓦夏還能開心。
不過波提歐對卡卡瓦夏的反應倒也不算太意外。
畢竟誰也不知道卡卡瓦夏的運氣會不會再奏效，讓他們在地下遺址隨便走走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波提歐這么想著，從隨身裝工具的袋子里掏出來手電筒，拋給卡卡瓦夏。
隨后他也拿起了一支手電筒。
下一秒，兩道光亮起。
在光的盡頭是明明早已不在，卻仍在世界上留下無數蛛絲馬跡的秩序星神的雕像。
波提歐沒有耽誤時間，他領著卡卡瓦夏小心地走到雕像下。
隨著兩道光源一同靠近雕像，一行潦草的字出現在卡卡瓦夏和波提歐的眼前。
【再見，秩序。】
【再見，我的家鄉。】
“這是我們古籍中的文字。”卡卡瓦夏第二次震驚。
沒有什么比在古老的遺址里看到熟悉的東西更讓人吃驚的事了。
以至于卡卡瓦夏都下意識地認為早就有埃維金人來過這里。
可當真正看清雕像下方的字，卡卡瓦夏就推翻了有埃維金人來過這里的推測。
那些文字的字體雖然和埃維金人使用的字體很像，但它們的拼寫語法卻更符合卡提卡人的習慣。
埃維金人和卡提卡人是死敵，不會有埃維金人使用卡提卡人的語法。
反過來，卡提卡人也不會使用埃維金人的字體。
所以這究竟是誰留下來的？
卡卡瓦夏抿了抿嘴唇，一種模糊的，奇妙的感覺擊中了他，令他生出一個最為不可思議的猜測。
如同知道此時卡卡瓦夏在想什么，波提歐蹲下身，撫開刻在石頭上的灰塵，自顧自地說道：“這是你們的祖先留下來的。”
“不然你想想除了你們，誰還會這種話？”
波提歐把問題拋給卡卡瓦夏。
而這恰恰是卡卡瓦夏最為瘋狂的猜想，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在久遠的過去同出一脈，正因如此，才會有用卡提卡人常用的語法，埃維金人的字體寫下的句子。
可是既然在過去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是‘同胞’，為什么他們現在會是死敵？
而且為什么要說再見？他們的祖先大多數是離開了嗎？
卡卡瓦夏使勁想。
不等他想出答案，就聽波提歐呼喚道：“過來，我們該去其他的地方了。”
“好的，我馬上過去。”收回神思，卡卡瓦夏小跑追上幾步外的波提歐。
可在距離波提歐僅有一步之遙的地方，他被什么東西絆住。
卡卡瓦夏沒有站穩，朝著雕像旁邊倒去。
看見他要摔倒，波提歐嚇了一大跳，他急忙上前俯身抓住卡卡瓦夏的胳膊，將他拉住，沒有讓他磕在雕像上。
正是這一舉動令波提歐發現雕像裂開的縫隙里藏著東西。
波提歐將卡卡瓦夏扶好，拿著手電筒向雕像身上裂開的那道縫隙照去，一塊方形的石板若隱若現。
沒有任何由于，波提歐把手電筒交給卡卡瓦夏，自己伸手去抓石板。
抓了兩次，他終于把石板從裂縫中取了出來。
卡卡瓦夏立刻舉著手電筒去照石板，在光的幫助下，他又看到用卡提卡人習慣的語法和埃維金人的常用字體寫出來的句子。
雖然有很多字體看不清，好在仍能勉強閱讀。
【……樂聲停止了，我們觀測到秩序的星神隕落，我們無法再獲得祂的注視，我們失去了庇護……星風又襲擊了……失序席卷整顆星球……太過惡劣，也許我們該離開了。】
【我不知如何保存……愿石頭能記住祂的存在，也記住我們。】
【再見，秩序。】
【再見，我的……】
“看來神明不在了，他們都走了。”波提歐讀完之后說出他早就知道的答案。
卡卡瓦夏卻是第一次知道，他咬了一下嘴唇。
這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斐玥不可能是神使，因為神早已死了。
三重眼的地母神從不回應他們，任由埃維金部族凋零，不是祂沉默，而是祂早已不在，那閉上的眼睛不是對詭計的縱容，是祂無法再看見任何東西。
祂已經死了。卡卡瓦夏重復這句話，他握緊手中的手電筒，心中做出決定。
“波提歐叔叔，你能銷毀這塊石板嗎？”卡卡瓦夏仰起頭對波提歐認真地說道，“我不能讓其他人看到它。”
波提歐笑了一下，他反問：“你為什么會這么做？”
“因為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斐玥姐姐不是神使，尤其是卡提卡人，他們是因為相信斐玥姐姐是他們的神，才會老老實實留下。”說出原因，卡卡瓦夏越來越冷靜。
神明究竟是否存在根本不重要，仍生活在這顆星球上的人能不能繼續活下去才最重要。
轉機已經出現，他看不到未來能怎么樣，但至少現在，他可以維持住。
但他真的能維持住嗎？
卡卡瓦夏問向自己，他小心地看了眼波提歐。
“小子，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答應？”波提歐迎上卡卡瓦夏的目光，笑著對他發問。
咬了咬牙，卡卡瓦夏決定換個方法，“嗯，波提歐叔叔，我們來打賭吧。”
波提歐來了興趣，“哦？你要賭什么？”
“我賭我們會在斐玥姐姐找過來之前出去。”卡卡瓦夏深吸一口氣，最后請求，“我贏了，你就答應我好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說服波提歐，他只能賭一把，正如波提歐和他猜大小一樣。
他要用贏下賭局的方式換取承諾。
“好，我和你賭，你贏了我就毀了石板，還有其他的記著這些消息的東西，但是你輸了，就要由你去公開真相。”波提歐同意，并開出賭輸的條件。
卡卡瓦夏點點頭，同時松了口氣。
在波提歐答應的那一刻他就贏了一半了。
剩下的那一半，就看他的判斷是否準確。卡卡瓦夏看向某個方向，奇妙的感覺告訴他，那邊就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