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腦海中,那枚十字架還在不斷晃動。
“咣當!”
白檀一頭磕在桌上,又“咣咣”磕了好幾下,一直把額頭磕得泛紅。
明知不可以,卻怎么能像沒有道德和羞恥心的野獸一樣,雙腿纏住對方說著“這邊櫻桃也要”。
自己拿的是什么海棠劇本么。
白檀揉了揉屁股。
疼。
現在還有無法忽視的異物感。
比起因為情.欲上頭失去理智的狂亂,更奇怪的是霍泱送他回家,在他下車前拉著他在車里接吻。
他在心里一通分析,只能將這種情況歸咎于是霍泱因為工作原因壓抑太久,終于遇到不怕泄密又能完全放開身心的人,大概是有點食髓知味。
畢竟他也是血氣方剛的男兒,同為男人,自然理解。
正當白檀又因為羞恥心發作,拿頭咣咣撞桌子時,經紀人于諫發來消息:
【歡迎小白正式加入咱們這個大家庭,以后我們一起努力,共同奮斗,遇到問題及時溝通。還有,你得去微博注冊個工作號,和霍泱的粉絲們說明一下正式入職一事。】
經他這么一說,白檀才意識到下午那會兒稀里糊涂就和霍泱簽了五年合同。
五年啊。聽著好漫長。
白檀心不在焉,翻出以前的微博號,改個名字叫“瘋狂十字架”,之后例行公事一般發了兩句入職聲明,順便@霍泱和他的大粉頭。
大學時候他玩過微博,也是希望在寫書這條路上能憑借微博分享一些日常生活,稍微漲漲人氣。
可在作者專欄放出微博至現在三年了,漲粉+10。
更別提他發微博,評論向來是零。
偶爾不小心點進蕭綰的微博,總是會對著她那百萬粉絲和動輒大幾萬的評論量心生艷羨。
這一次,也沒指望能激起什么水花,就像他的文章,向來也是冷評體質。
他將以前的微博刪了個干凈,順便把僅有的十個粉絲全部移除。
發完入職聲明剛放下手機打算去洗澡。
“叮咚!”手機響了一聲。
人還沒走到浴室,無數的“叮咚”聲接踵而至,甚至于中間出現了卡頓。
白檀捂著屁股單腳跳回去撿起手機。
雙眼瞬間瞪大。
發微博僅僅五分鐘,評論便顯示99+。
霍泱的粉絲們也非常熱情,迅速趕來暖場子。
【歡迎小白哥![玫瑰][心]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啦!】
【小白哥哥你好,癢癢撓們都非常期待你的加入,當時經紀人說你不確定是否續約,我們還湊一起商量要怎么把你綁回來哈哈,你來了就萬事大吉了。】
【我們哥哥工作多,也辛苦你了,加油哦!】
【熱烈歡迎寶寶!有你照顧泱哥我們放一百個心!】
【小白小白!能不能給泱哥哥吹吹枕邊風,光露胸不夠看,下次連著腹肌和恥毛一起露露,求求啦![大饞丫頭][色]】
評論還在疊加,不知不覺已經有了一千多評論。
這要是放到以前,是白檀想都不敢想的。
但也清楚,粉絲們的熱情和他無關,純粹是霍泱效應。
只要涉及到霍泱,評論量自然少不了。
白檀笑笑。
也挺好的,有至少比沒有強。
除了評論,他還收到了很多溫暖的私信。
白檀心情很好,忘了臀部之痛,一條條翻著私信。
眼花繚亂中,他隨手點開一個小紅點,一張照片映入眼簾。
背景像是地磚,主體物是一枚亮晶晶的鉆石十字架,下面還有一段文字:
【喜歡么,送你。】
白檀:?
直到他瞥見了頂端的id。
霍泱!
啊!
白檀想起自己的id:瘋狂十字架。
他腦袋一垂,再次咣咣撞桌子。
怎么就腦子一抽起了個這樣的名字,這么看著暗示意味很明顯啊。
想改名,發現非會員一年只能改一次。
丟臉死了。
【不要!】
他指如疾風回了消息,關手機洗澡。
*
翌日。
白檀起了個大早,他今天要去拿霍泱簽過名的合同,然后還要去l.w傳媒找厲溫言簽字。
對著鏡子換上新衣服,立馬又扒下來。
他摸著脖頸“嘖”了一聲,有些懊惱。
初夜留下的痕跡好不容易快消下去,昨天又被嘬出來一片,身上倒是不多,霍泱像是就認準了他的脖子一樣。
今天天還有點熱,無奈之下,白檀又把厚實的高領衫翻出來穿上,欲蓋彌彰。
去到霍泱家時,白檀看到他又雙叒叕一大早洗澡。
白檀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所為。
霍泱大筆一揮,在合同上留下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交給白檀,順勢一把攬過他的腰往懷里扣,頭也跟著湊了過來。
白檀雙手抵在他胸前將他推開,笑得尷尬:
“霍老師我先去公司,等處理完合同我再去片場找您。”
“好。”霍泱笑笑,隨手拿過毛巾擦拭頭發。
白檀到了公司,躁動的內心才稍稍緩解了些。
他拿起合同看了眼,確認霍泱的簽名。
看著看著,眉尾一挑。
這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想不起來,算了,作為作者本就容易死一大片腦細胞,還是不要為難自己。
……
白檀敲開門,視線望過去,見到了唇角含笑的厲溫言。
他主動起身倒了紅茶,領著白檀坐在沙發上。
“霍泱那邊簽過字了么。”厲溫言接過合同。
白檀點點頭。
厲溫言望著那兩個大字,想起了上次白檀發給他的蛋糕和玫瑰花的照片。
那張夾在蛋糕里的小卡上的字跡,和這個簽名如出一轍。
都說人有兩樣東西很難改變:
習慣和字跡。
厲溫言輕笑一聲,看過合同后也簽了名。
他又和白檀閑聊幾句,問了問工作情況,倏然,眼神頓住。
“這個……”厲溫言緩緩抬手,原本含笑的雙眸消失殆盡,被一片森寒取代。
他的手輕輕觸碰著白檀的脖頸,那高領衫也沒遮住的、隱隱約約露出的吻痕。
白檀視線一僵,立馬抬手捂住痕跡。
這已經是他領子最高的衣服,總不能九月份就圍上圍巾吧。
“這是……”白檀的大腦瘋狂轉動著。
說是蚊子咬的?這種在電視劇和小說中快被用爛的橋段顯然毫無可信度。
“不好意思。”白檀往上拽了拽衣領,“被人嘬出來的。”
誠實,是他最大的優點。
厲溫言緩緩放下手,消失的笑容到現在也沒回來。
他雙手交叉,拇指輕輕摩挲著手背。
沉默了快一個世紀,聽到他聲音發澀:
“是……誰做的呢。”
腦海中又浮現那張蛋糕里的小卡。
白檀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氣:
“其實是……”
厲溫言的手指不斷收緊,輕輕“嗯”了聲,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小侄子。”白檀憋了一口氣,傾吐而出。
厲溫言的手指一下子松開。
他對著白檀眨眨眼,半晌,輕笑一聲:“你這位小侄子看來很調皮哦。”
白檀點頭、點頭,毫無羞恥心繼續扯謊:
“這孩子經常來我家玩,他爸媽工作忙,寒暑假都是我在幫忙照顧,很黏我,都說了這樣會讓人誤會,可還是抱著我親個沒完。”
厲溫言手握成拳,擋住鼻唇輕笑一聲。
“有點羨慕。”
白檀:?
“羨慕誰。”
厲溫言眉尾一挑,身體放松向后倚去:
“羨慕你啊,這么招小朋友喜歡,不像我,小朋友一見我就哭。”
白檀忍不住笑出聲,雖然他也不知道哪里好笑。
漂亮的眉眼彎的如同天際皎月,盈盈打破淡薄云霧,泛著柔柔漣漪。
厲溫言歪頭瞧著他,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手不由自主輕點幾下,靠著他的肩膀移動著。
最后停在他身后,不動了。
“我還要去片場找霍老師,就不打擾您了,我先走了。”白檀整理好合同起身。
“等一下。”厲溫言叫住他,“馬上中秋了,你要回家過節還是?”
白檀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去。
良久,他像是自嘲般輕笑一聲,聳了聳肩。
“正好那天各個公司的藝人會在中心會場舉辦中秋之夜活動,我也過去,你來么。”
“如果霍老師也參加,我肯定是要去的。”
厲溫言點點頭,笑道:
“好,那天不見不散。”
……
下了樓,白檀慢慢抬起頭,望著碧藍天際中白花花的大太陽。
有些刺眼。
他抬手遮了遮陽光。
都說作者是高敏人群,其實他也沒有寫很久,可為什么還是會被一點小事影響情緒呢。
白檀做了個深呼吸,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
手指在“爸爸”二字上停住許久許久。
最終眼一閉,手指落下。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人接起來。
忙音斷掉的剎那,白檀不由自主緊繃起身子,腰背像是用尺子比著畫出來的那樣直。
“爸”字的首字母音節還沒出口,就聽電話那頭語速極快,風風火火道:
“小檀有事么,你長話短說,我現在很忙,馬上要去村里開會。”
背景音是他聽不懂的當地方言。
白檀握緊手機,喉嚨像身體一樣緊緊繃著:
“爸……我……就想問一下,馬上中秋了,你回來過節么。”
不自覺的,聲音漫上一絲顫音。
只要爸爸說回來,他可以立馬反悔,跑上去找厲溫言請假。
白檀爸爸重重嘆了口氣,聽著有點不耐煩:
“兒子,你應該知道爸爸搞扶貧工作很忙很忙,每天有很多事等著我處理。”
白檀握著手機的手霎時間失去力氣,松了松。
一句“很忙”,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卻又不死心,繼續道:
“可是你今年春節也沒回來,去年也沒有……”
算起來,他已經有兩年沒見到爸爸,他忽然有些想不起來爸爸長什么模樣,腦海中只剩一個很模糊的輪廓。
電話那頭又是一聲重重嘆息:
“我也沒辦法,我總不能在這么重要的日子丟下村民不管。這樣吧,你打電話問問你媽,看她愿不愿意請你和她家人一起過節。”
“嗡——”白檀腦中的那根弦忽然斷掉了。
他一時間難以辨別爸爸這番話到底是沒情商的真心所言還是為了嘲諷他。
“你。”白檀想說的話哽在了喉嚨中,像吞了一大把刀片。
“沒別的事我掛了。”爸爸道。
“爸爸。”白檀打小就很畏懼他這個嚴厲的父親,父子倆見面時候不多,見了也是例行公事吃頓飯,聽許久沒回家的父親在飯桌上說教,那個時候他也只會低著頭,食之無味晦澀地咽下米飯。
“如果你覺得扶貧工作比自己的孩子重要得多,我不明白,當初為什么還要生下我,為了結婚而結婚,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么。”
不知是不是頭頂太陽過于耀眼,刺的眼睛發酸,面前的場景漸漸變得模糊。
他攥緊手機,不停反問:
“我媽媽已經走了,對她來說我也不再是她的小孩了,你讓我怎么厚著臉皮請他們一家人接納我。”
“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
白檀也不想知道父親接下來要怎么說教他,猛地掛了電話。
想起了讀書時開家長會,一排中年人中間坐著他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
無論同學表現是好是壞,哪怕回家挨一頓揍,至少他們父母到場了。
而白檀,只能坐在格格不入的家長群里,低著頭,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做了個深呼吸,抹了把眼睛。
算了,不指望了。
所有和父母有關的執念,也在這一刻徹底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