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140話 歇斯底里
倪青江安排好所有, 就打算去見賓客。
管家說那些賓客因為不滿已經鬧起來了，倪星小姐的手段又太過強硬，也許需要家主出面安撫一下各位。
畢竟獻祭儀式要倪青江生日當天才能開啟，如今倪留少爺也不知去向。
倪留少爺的身體已經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 錯過這一次, 可就再沒機會了。
于是倪青江還是點頭同意了, 可一路上遇見的侍者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雖然在他目光掃過去的瞬間就收回了，但倪青江不是什么傻子。
“你，過來。”
被點到的侍者頓時覺得天塌了，他掩飾著心中的慌張和害怕來到了倪青江的面前，但這些又怎么可能瞞得過倪青江。
“發生什么了，這么慌張？”
侍者也是心生疑惑，剛剛的聲音不是很大嗎？所有人都能聽到, 家主大人難道沒聽到？
“發什么呆, 回話！”
就連倪青江身邊的管家都發問他，像是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一樣。
侍者也就只能硬著頭皮把剛剛發生的事情重新說了一遍。
中途他大著膽兒抬頭看了倪青江一眼, 然后差點被家主陰沉的臉色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為了避免倪青江遷怒自己, 侍者說完還加了一句。
“奴說的句句屬實，這在大廳侍奉的所有侍者都有聽見, 原以為您知曉”
這話還沒說完，侍者就感覺自己被好幾道目光死死盯著, 全是他過去的同僚。
這是要拉著他們一起下水。
倪青江幾乎要背過氣去。
要獻祭這些賓客給兒子續命這些事只有最親近之人才知曉, 就連畫下陣法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畫的是什么，怎么還會被別處人知曉？！
關鍵是將他和教皇說的那些話全部給廣播了出去, 這賓客們必全都聽見了，侍者絕對不敢在這上邊說謊。
教皇已經死了, 他的算盤搞不好會成為一場空。
倪家說不定真的會就此破滅。
不不！他決不允許�。�！
“讓所有的侍衛和圣殿騎士做好戰斗準備，任何試圖離開的人，殺無赦�！�
倪青江眼里閃過一絲瘋狂，再沒有之前一點的冷靜可言。
事到如今，只能強行舉行儀式了，雖然倪留的下落還不清楚，但總歸是在這倪家，不可能跑出去了的！
而無論倪留是死是生，這些知道他打算的人都不能活著出去！如果倪留注定是死，那就讓這里的所有人給他陪葬！
“速速準備好儀式�！�
倪青江抬手一扇，除了從剛剛跟著他的那些侍者，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都遭了殃，同那教皇一樣，變成了碎塊。
被留下的人皆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除了一直跟在倪青江身邊，世世代代都是倪家奴仆的管家還能有所動作。
“是，家主大人！”
無論如何，他都要幫家主大人實現家族的理想。
——
普以斯沒想到倪青江竟打算破罐子破摔。
涉及到生命的獻祭，向來最重天時地利人和，否則就是逆天而行。
主持獻祭的人，也會因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倪青江顯然已經是瘋魔了，才會選擇幾乎是同歸于盡的選項。
但普以斯也已經設想過倪青江會破罐破摔的場景，所以并未慌亂。
絕不能讓他得逞。
思慮片刻，他再次打開廣播，但這一次是將自己的聲音傳輸給了每一位賓客。
“我是普家家主普以斯，還請各位仔細聽我接下來的話�！�
普通的侍者們當然不敢阻攔，但很快就有倪青江下達命令的侍衛趕來。
這些侍衛都是強大的異能者，倪家和光明教多年來吸收的人才，而大多數賓客們帶來侍者遠遠沒有這么強，倪家也不許他們帶強大的護衛進來。
“家主有令，還請各位回到自己的房間，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還有人沒有認清現實，即刻就被斬殺。
也有本身異能很強大的賓客，和這些侍衛打了起來，可雙拳難敵四手，很快便落敗下來。
大多數賓客都是身居高位的普通人，選擇明哲保身。
直到普以斯的傳音過來。
賓客們皆是一愣，然后注意到侍衛似乎聽不到他們聽到的聲音。
于是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倪青江打算提前啟動獻祭的陣法，完全不在乎可能得反噬，目標是包括倪家在內的所有人，下達了殺死任何想要離開倪家之人的命令，我們必須在救援到來之前想辦法阻止他�！�
在這種誰也不想出頭，也沒辦法交流的情況下，普以斯成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無數人的嘀咕聲通過領域的探查傳遞給了普以斯，但他并未理會。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在這些人面前現身，那他要做的就是確保自己的領導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各位暫時不會有任何的生命危險，還請沒有還手之力的客人們安靜的等候，不要招惹倪家的侍衛或圣殿騎士，在獻祭啟動之前，他們也不會隨意殺人�！�
普以斯非常果斷的安排著，無論是他還是泊莫，都無力保護這些人，誰也不知道倪青江的真正實力，他們必須全力應對。
“剩下稍有實力的各位，還請等待我的消息，到時候我會將獻祭陣法的幾個核心點告訴大家，希望大家能助我們破壞陣法，使獻祭失效反噬�！�
倪青江一開始就想要他們的命，他們倪家歷代的家主也不配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普以斯更不需要為他替你練考慮。
這樣的惡意，或許唯有死亡能夠消弭一二。
有了能夠做到的事情，大家懸著的心也終于是安定了下來。
關鍵是普家家主普以斯的名字誰人不知，他的實力和聲望都足夠讓大家信服。
倪青江就是個瘋子，全然不顧與世界為敵的結果，硬是要將他們獻祭出去，所謂的權勢對他來說就是個屁。
所以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全力以赴。
普以斯交代完之后，才立刻趕往泊莫的身邊。
圣殿騎士們將泊莫圍住，以光明教特有的圍剿之陣攻擊著泊莫。
到底人多，且實力強悍，泊莫一時之間也被壓制著，因著異能【賜享之兆】的緣故才沒有受傷。
好在以斯的及時趕到，一下子讓局勢逆轉了過來。
一部分圣殿騎士的動作一僵，陣法不攻而破，泊莫抓住機會，一拳又一拳的放倒他們。
泊莫和普以斯的配合，近乎無敵。
“好，終于解決了，那圣殿騎士的圍攻有點東西。”
事關生死，泊莫當然不會像還是蘭斯特學生那樣對每一次挑戰都感到興奮。
正如一開始所說，他只想盡快解決這里的事情。
“走吧，該和老東西對峙了。”
倪青江的異能很強，否則做不到輕易的秒殺光明教的教皇。
當務之急，是解決獻祭。
泊莫眼中也閃過殺意。
“是的，該是他了�！�
——
獻祭的中心，竟是這兩天泊莫和普以斯去過很多次的地方。
即通往倪藍居處的討論室。
此刻那中間的米凱拉神像也如同倪藍那下邊的神像一樣，被打上了不詳的符文與印記。
倪青江獨自一人站在中央，雙手合十似乎在祈禱著什么。
兩人對視一眼，還是走了進去。
“我其實知曉你們來倪家的目的�！�
倪青江沒有回頭，而是先開了口。
“倪藍，那是你們給我另一個兒子取的名字吧�！�
無論是泊莫還是普以斯都沒有回應他，‘另一個兒子’這幾個字在他的口中蹦出，竟意外的好笑。
他自始至終沒有將自己的孩子當做孩子看待，有的只是實現倪家理想的工具，工具，和工具。
倪青江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惱，他睜開眼睛，轉身看向他們。
“倪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世界的延續，你們根本就不懂一個真正神明對人類的重要性。”
泊莫冷哼一聲，普以斯也勾起了唇角，盡顯嘲諷。
“人類的未來如何，該是由人類自己決定，不過是為了你們可笑的欲望，竟如此冠冕堂皇。”
倪青江的表情立刻就難看了起來，“你們懂什么，可知曉異界與這個世界的鏈接到底是因為什么？又怎知人類的未來只有死路一條！”
所有人類死去之后都會變成活尸，而生命卻因資源，地理等各種因素，不會無限制的增加。
暫時遏制了異界的出現和擴大又有什么用？只要現狀沒有根本的改變，人類遲早會沉淪在異界的苦痛中，走向毀滅。
倪青江不停的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大義，為了人類的未來。
泊莫卻不聽他的歪理邪說。
“即使是活尸，也會死掉，人類不會坐以待斃，所謂的神明出現，就會解決異界的問題？這話說出來你信嗎？”
但神明出自倪家，倪家將會成為這個世界無可替代的巔峰確實毋庸置疑的。
“幼稚！時至今日人類不也在自相殘殺？”倪青江反駁完，卻又主動換了個話題，“倪藍一直在倪家，他是怎么去到你們身邊的，趁我還有這個耐心，給我如實交代！”
第192章 第140話 歇斯底里 其二
倪青江雖不熟悉倪藍這個名字, 卻知道他與倪家脫不開關系。
那幾乎和他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姣好面容，不是他的孩子又是誰？
在皇室第一次通緝，又悄悄把通緝令撤下的時候，倪青江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 然后踏入了他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進入的教堂。
祭品還安分守己的待在里邊, 倪家無論進出都需要他的許可, 憑借他一個是不可能離開的。
那外邊的那個人又是誰？
倪青江不愿節外生枝, 只讓人盯著外邊那倪藍做了些什么事，也沒想著接觸，更沒應皇室那邊的試探。
這么多年，他以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倪藍沒對倪家做過什么，甚至連打探都沒有過，誰知到現在, 會惹來這兩個大麻煩！
“倪藍他是怎么去到你們身邊的, 他到底是誰！”
倪青江又問了一遍，但泊莫和普以斯顯然是不會回答他的。
“他是誰與你又有什么關系？你不是親口說了, 只有一兒一女嗎？”
普以斯面無表情的躲過一陣看似無害的風, 而就是這流動的空氣，將教皇, 還有之前在他身邊的侍者們斬殺成了碎塊。
但這話，大家都能聽出其中的意味。
倪藍自己不在意, 可泊莫和普以斯都沒辦法略過。
泊莫并沒有見過親生父母, 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普以斯的父親也不算是個好的, 但他們都清楚，世俗的好父親是什么樣。
至少倪青江不配。
倪家延續了那么多年, 拋開背后的執念不說，倪青江真的有關心過倪藍嗎？
小時候的真心寵愛，不過是因為倪藍有著健康的身體，有著遠大的前程，可能成為那個活下去的神明。
一旦倪藍變成祭品，他就再沒關注過，任他在那教堂里自生自滅。
既不是以父親的身份詢問，那他們作為倪藍的只有，自然也就不必答了。
倪青江冷哼一聲，只覺得可笑。
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卻跟小孩兒一樣幼稚，不知道什么是偉大就算了，還真以為彼此是朋友。
“不管他是誰，你們今天都要給我死在這里！”
倪青江不再去想那個倪藍到底是誰，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倪家的人。
他近乎瘋魔，除了啟動獻祭，殺了這倪家里的所有人，已經再想不起別的事情了。
可泊莫和普以斯哪又會如他所愿呢。
倪家的男孩，未來使用的異能，都不是天生的。
或許也有，但在獻祭啟動之后，所擁有的就是全新的異能。
與時間有關的異能也是如此，可惜倪青江作為既得利益者，異能與時間無關，而是與氣體有關。
掌控觸及的氣體，為他所用，無色無味透明的存在，讓倪青江無往不勝。
可他遇見的是泊莫和普以斯。
一個預知，一個掌控全場，就算倪青江再怎么強大，也在兩人這里吃了虧。
“該死的老鼠，躲什么！”
倪青江直接爆發，將氣體團成球狀，如氣球一般不斷的充氣漲大，就算能躲又怎么樣？除非如喪家之犬一樣跑掉。
無論如何，他都要完成這場獻祭！
普以斯卻不會讓他如愿！這領域之中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中，想要這‘氣球’相融，也并非不可能！
“阿莫�！�
“好嘞！”
泊莫像是不怕死一樣，竟是幾步助跑，迅速起跳，直直的撞向那充滿危險氣息的空氣球。
但與此同時，同樣密度的氣球將他包裹了起來，在倪青江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舉著拳頭直直的向他而來。
挨著一下，必定出事。
倪青江也不顧形象，向旁邊躲去，但泊莫的目標本就不是他。
而是他身后的米凱拉天使像！
獻祭的陣法，都必須要有進行準備的陣眼，這米凱拉天使像不止是何來歷，卻是倪青江選中的陣眼。
只有毀去這天使像，獻祭陣法的其他地方才能毀去。
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響，米凱拉天使像就這么被泊莫一拳轟碎了！
只是那雕像上不詳的符文并沒有隨著天使像一起碎裂，而是憑空懸浮，眼看著就要向泊莫飛來。
“毀了我的陣眼，那就讓你來成為吧！”
倪青江大吼一聲，藏在歹毒的心思。
好在普以斯控制著那保護泊莫的空氣球向外炸開，符文也跟著一起四散。
其中兩三字，正好打在了倪青江的身上。
倪青江慘叫一聲，那時靈魂在烈火鐵盤上灼燒的痛苦，獻祭，便是‘求’，拿出誠意，才能有所回報。
異界從不在意那背后的目的是什么，眼里只有生命，生命和生命。
倪青江身上被打上了異界的印記，無論獻祭是否能成，他都只有死路一條。
“啊啊啊啊——”
此刻，倪青江才終于有了實感。
倪家會在他手中消亡的實感。
“你們這些！這些不知天高地厚小崽子！”
倪家的人丁雖不算繁榮，可一路傳承下來，也沒有多少差錯。
可到了他手上，長子變成了祭品，雙子弟弟又是個先天不足的廢人。
現在，連他也沒了未來。
倪家的未來，異能的未來，人類的未來，就都葬送在了他的手上！
這獻祭竟是因為倪青江的怨恨憤怒提前運轉了起來，那不詳的符文一點一點的全部流進了倪青江的身體，如同流入了他的血脈，將倪青江一點一點的拉扯。
如泊莫在【預見】中看到的那樣，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形態。
隨著一聲野獸般的尖嘯，濃重的血腥氣開始蔓延，整個祈禱室的地面，開始有黑色的濃液滲出。
是異界！��！
又是一聲尖嘯，倪青江像是找到了什么一樣，撞碎旁邊的玻璃，直直的沖了出去。
泊莫臉色一白，“他是要去找倪留�。。 �
阿星還在倪留的身邊！
可異界里已經開始有活尸爬出，竟都是些有著高階異能氣息的活尸。
但阻止倪青江最要緊，普以斯迅速把消息傳遞出去。
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就算為了自己的安危，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管。
最先回應的，是秋鎏川和佐伊菈這對小情侶。
秋鎏川有著家傳的封印異界的本事，佐伊菈蘭斯特畢業也不是好欺負的。
“走吧鎏川！給那些混蛋一點顏色瞧瞧！”
如果普以斯讓他們暫時按兵不動，她還非要試試這倪家有多大不了的本事。
“小心行事，異界就交給我！”
兩人在外邊都是佐伊菈在保護秋鎏川，畢竟他沒有什么自保的能力，秋家的子女都是這樣的。
但終于，有他能施展的地方了。
追趕倪青江的同時，普以斯的話也傳給了流花澄海。
“倪青江成為獻祭陣法的陣眼，一半已沒入異界，他知道倪留在哪里了，拜托夫人看顧一下他們�！�
流花澄海一點都不意外，這話傳到她耳中還沒一分鐘，便聽到由遠及近的打斗聲。
“準備好突圍，不必等候救援了�！�
“是！”
沾染異界的力量后，倪青江強大了無數倍。
他就是移動的異界，所行之處都成為異界滋生的源泉。
無數活尸爬了出來，偏偏那些圣殿騎士還在阻擋他們。
“以斯！”
“我知道！”
那空氣球也變成了倪青江身邊固有的領域，任何試圖靠近他的存在都被空氣擠壓切割直至消弭。
如今泊莫和普以斯身上都套著抵消之用的同種形態的空氣球，否則早已被碾成肉泥。
泊莫借助【賜享之兆】增長的力量，一個大跨步就跳到了倪青江的前邊，如轟碎米凱拉天使像一般，勢要倪青江停住前行的腳步。
這異界如劃拉的空間越來越長，再這么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倪青江的眼里卻沒有他，竟是就這么挨了一拳，半個身子被轟成血渣，但在異界的滋養下迅速恢復。
泊莫瞪大雙眼看著，差點被活尸偷襲，還要普以斯擋了下來。
“他竟然恢復了�。。 �
異界幾乎已經與他合二為一，倪青江徹底融入異界前唯一的念想，便是如獻祭最初的目的那樣，給倪留續命。
倪家絕不會亡在他的手中！倪留沒死，光明教的圣女也還活著！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只要倪留能續命，活下去！
泊莫和普以斯又試了好幾次，依舊沒有找到能夠阻攔他的方法。
對人類來說致死的攻擊，倪青江也不過轉眼就恢復，似乎誰也無法阻止他見到倪留。
唯一的辦法，還是得從陣法下手。
只要獻祭無法順利進行，那倪青江遲早被異界吞噬！
“從現在開始絕對不能再死人了，只要不死人，異界就不會變大。”
普以斯停下了腳步。
“前邊就靠你了，阿莫。”
泊莫沒有拒絕，他繼續飛奔著，“交給我！我會保護好阿星他們的！��！”
普以斯深吸一口氣，然后才轉身。
獻祭的符文在哪里他一清二楚，并不是難事。
難在不再讓任何一個人死去。
他難免會想起多年前的北境連云。
那一年，面對著無光者的神母，倪藍也是這么做的。
“阿藍”長大成人的青年睜開雙眼，“祝我好運吧�！�
第193章 第141話 相同的月光
當初在北境連云, 普以斯和泊莫是因為信任才讓倪藍去保護民眾的安全，并不代表他們不知道那任務的艱難。
可真到了自己去做相同事情的時候，普以斯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任務的艱巨。
阿藍從始至終沒有喊過一聲苦和累。
盡管他們的異能有著很大的不同于差距，但普以斯覺得這不是理由。
阿藍能做到的事情, 他也必須做到。
這倪家的侍從大多都是普通人, 也和聚集的賓客們不在一處, 那些離異界爆發的祈禱室相當近, 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侍者，便首當其沖。
普以斯不像阿藍擁有回溯時間的力量，可以在同一個時間出現在不同的地方，救下不同的人，他必須在一瞬間分清楚輕重緩急，然后做到他向泊莫承諾的那樣。
不讓任何一個人死去。
異能高速運轉，普以斯陰影覺得有些頭疼, 卻并未放在心上。
異能力的消耗也絕對比在連云城保護城外居民時多出一個量級。
但沒有問題, 他可以做到。
倪家的普通侍從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其中很大一部分甚至都沒見過活尸。
他們大多都是倪家世代圈養的奴仆, 祖祖輩輩都侍奉于倪家。
即使這樣, 他們也不知道倪家隱藏的秘密，更不知道如今大難臨頭了。
錢四就是其中一位, 他是負責祈禱室灑掃的下人，雖然今天管家說了誰也不許靠近祈禱室, 但他想著自己昨天把掃帚等物品放在了祈禱室旁邊的雜物間。
他不去祈禱室, 就是去把東西拿一下，實在不行被警告了也有理由應對, 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
誰知這一路走來根本沒人，更不會有人警告他不許靠近。
錢四本能的覺得不對勁, 可人類那該死的好奇心又在驅使著他繼續前進。
這一探頭，便惹來了他此生最大的災難。
拐角之后的走廊，頂燈已經完全熄滅，之后旁邊窗戶外高懸的月亮，提供了點點光亮。
可即使是這樣，錢四也看不清前路的下邊那漆黑的存在。
“該死，怎么燈都不開！”
錢四咒罵一聲，算是給自己壯膽，然后毫無防備的一腳踏進去。
腳下的感覺不太對，是黏膩的。
不會有人吐了吧？
錢四在心中嘀咕著，直到有什么東西從后邊捏住了他的腳腕。
他的腿一抖，下意識的看向地上的存在，隨即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心臟狂跳，害怕到嗓子哽咽，連求救聲都吼不出來。
“不不”
他掙扎著想要向后爬走，可那抓著他手腕的‘黑手’沒有任何松開的意思。
直到一聲玻璃破碎聲響起，抓住他手的存在被瞬間斬斷，一個青年站在他的身邊。
錢四看著青年，呆住了，忘記了說謝謝。
直到青年手腕一翻，他便騰空而起，順著那破碎的玻璃窗飛了出去。
他哪里從這么高的地方看過時間，害怕的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本以為自己最后會被摔下去，但直到他坐到了實物，才敢睜開眼睛。
這是一片漆黑的草地，而遠遠的能看到燈火通明的倪家莊園。
突然，又是尖叫聲從天外傳來，好幾個從天空飛了過來，然后輕輕的落在了地上。
大家都穿著倪家仆從定制的衣服，身份很好認。
“到底發生了什么”
錢四將剛剛的經歷稱為‘奇遇’。
是有人救了他們嗎？
——
普以斯一邊救人，一邊把沿路上遇見的所有陣法的符文破壞掉。
額頭上已經開始冒汗，異能力更是入不敷出，飛速消耗著。
但還不能倒下。
倪家的奴仆基本上都是家生子，數量也是多的驚人。
恐怕倪青江壓根就沒在意這些人的死活，從一開始就打算讓他們跟著賓客一起為自己的兒子獻祭。
現在都變成了普以斯的‘負擔’。
如果有兩個人同時遇險，他就得花雙倍的異能力通過遠程的領域控制救人，這對他更是雪上加霜。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已經存在的異界沒有繼續擴散，秋鎏川在佐伊菈的陪伴下也到了祈禱室，準備對異界的源頭進行基礎的封印。
獻祭的陣法也被其他異能者破壞了大半，而大多數鉆出來的活尸也暫時不需要去管。
普以斯還是專心的救人，主要是這些無法保護自己的倪家奴仆。
除了奴仆和賓客，就只剩下最后一些人了。
這些人讓普以斯感到困惑，那就是圣殿騎士。
圣殿騎士和倪家的侍衛還不同，即使遇見了活尸，只要沒有妨礙他們執行任務，也不會管。
明明是光明教的信徒，卻有著不可理喻的行為。
倪青江一定是對他們做了什么，才會讓這些圣殿騎士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完成任務吧。
圣殿騎士拼命的阻攔著所有試圖離開倪家莊園的人，普以斯在帶人從空中離開的時候還遇見了一個會飛的圣殿騎士滿身煞氣的攻擊而來。
普以斯沒和他糾纏多久，通過剝奪圣殿騎士周圍的空氣讓他陷入了昏迷。
沒有多余的異能力可以和他們繼續糾纏下去，普以斯都盡可能避開了他們的耳目。
但不讓任何一個人死亡，其中也包括圣殿騎士。
異界沒有立場，不在乎人類的利益糾葛，平等的吞噬著所有人的生命。
在把倪家的奴仆們全部救出去之后，便輪到這些賓客和圣殿騎士了。
圣殿騎士顯然是最麻煩的。
他們正與賓客起了沖突，其中一個圣殿騎士就要戰死。
普以斯即使出現，阻止了生命的隕落。
“異界會擴大，他們現在還不能死�！�
“誰管他們�。。。 �
殺意上頭的人才管不了這么多，普以斯毫不客氣的將他打暈。
“我來對付這些圣殿騎士，你們盡快離開倪家莊園�！�
普以斯的語氣堅定，帶著不可質疑的強硬。
而剛剛的一切都是在普以斯的掌控之下，又不是真的要和人家‘同生共死’，大多數賓客只想要離開。
他們有權有勢，除了生死之事難料，人生一帆風順，還有大把的美好時光，當然不要死在這里。
當然，也有真心為普以斯擔心的。
“那你小心啊——”
“普家主，珍重！”
“快走快走�！�
普以斯不在乎這些人是什么態度。
不在這里死掉就是對他最好的幫助了。
圣殿騎士們當然不會輕易看著他們離開，但一股無法抗拒的重力死死的壓在他們的身上，令他們無法動彈。
【絕對之獄】
領域范圍內，包括生死，都在普以斯的掌控之中。
寒光在那幽深的眼眸中一閃而過，他便是世界的主宰。
“我允許你們動了嗎。”
青年單手負背，緩步向前，最終來到了其中一位圣殿騎士的面前。
沒有他的允許，身著盔甲，身形高大的圣殿騎士竟是連眼睛都眨不了一下。
明明圣殿騎士才應該是那個‘居高臨下’的存在，但他看著身前的青年，冷汗逐漸從后背滲了出來。
“你們聽令倪青江的話，是因為有掌握在他手里？”
圣殿騎士能感覺自己的嘴能動了，可他不能說。
這條賤命，已經不屬于他了。
普以斯微微瞥了他一眼，沒給他第二次機會。
他又走到了另一個圣殿騎士的面前。
“你說�！�
但同樣的，回應的唯有沉默。
普以斯沒指望他們回答，他要的只是一個肯定猜測的‘證據’。
于是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了。
圣殿騎士們絕不可以死在這里，如之前對付那個會飛的圣殿騎士一樣，通過剝奪他們呼吸的權利，讓所有圣殿騎士迅速昏迷。
不可以把他們送到莊園之外，普以斯便轉了個彎，去到了通往光明教的傳送陣。
把圣殿騎士一個一個全送回去，再把傳送陣盡數破壞，普以斯才終于完成了他的‘任務’。
青年再支撐不住，單膝跪下，差點就這么暈過去。
他狠狠的咬了舌尖一口，才略微恢復了些神志。
絕不能在這里倒下，要是遇見活尸，甚至最后被拖入異界，才是真的完蛋了。
阿藍好不容易才救回了他與阿莫的命，他不敢想要是死在了這里，阿藍和阿莫會有怎樣的反應。
自己的這條命是阿藍的，就算死，也不能是現在�。�！
普以斯吐出口中的血沫，扶著墻緩緩站了起來。
異能力近乎透支了，沒能暈過去全憑他超強的毅力。
好在是不負所托，秋鎏川那邊有佐伊菈，不用太擔心，其他人也差不多全出去了。
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敢就這么兩眼一抹黑，保持著最小運轉的偵查領域，這樣異能力也會緩慢恢復，更重要的是確保他不會被活尸突襲。
不知道阿莫那邊怎么樣了，但他相信阿莫一定會做到最好。
盡快恢復，才能去幫助他。
普以斯站了會兒，感覺好了不少，才往大廳過去，當然，這里已經空無一人了。
他看著那頂上彩窗透過來的月光，又想起好友的身影。
你在感受與我相同的月光嗎？
阿藍
第194章 第141話 相同的月光 其二
既然普以斯說自己能做到, 那泊莫就將自己的重心百分之百放在倪青江的身上。
但他多次的阻止，都未能有效。
眼看著倪青江距離賓客們住的地方越來越近，泊莫也有些心急了。
倪青江卻突然停下，泊莫猝不及防的也跟著停了下來。
這一瞬間, 他好像恢復了部分理智, 可隨即就向下鉆去, 仿佛融入異界一般, 竟就這么消失了。
泊莫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他想要甩掉自己！
但倪青江應該無法從異界離開的，想要前進也必定會從已經冒出來的異界延伸。
泊莫立刻把普以斯先前畫下的部分倪家莊園的地圖從記憶中翻找出來，再和剛剛與倪青江‘賽跑’的路線放上去，立刻就猜到了倪青江接下來的打算。
他并沒有急著跑回去，反而是繼續往前跑。
倪青江的目標毫無疑問是倪留，只要找到他的兒子, 這獻祭的陣法才能啟動。
那時他如今唯一的執念。
最重要的是——
倪青江被異界腐蝕之后, 能力大增，泊莫一時之間奈何不了他。
他明明可以與自己正面戰斗, 現在卻‘東躲西藏’, 一定是有原因的。
因為他時間不多。
異界正在蠶食他的生命，雖然泊莫暫時奈何不了倪青江, 卻能護著倪留。
泊莫要做的，就是迅速趕到倪留身邊, 保護好他不被倪青江得手。
也正如他所料, 倪青江見泊莫沒有停下找他，而是繼續往倪留那邊奔跑之后, 一下就急了。
從異界之下浮上來，變成了倪青江追趕泊莫了。
泊莫【預見】了這一切, 并未停留，因著異能的關系，反而跑的比剛剛還快，幾乎是幾個瞬身，就拉長了好大的距離。
倪青江的嘶吼叫聲越來越刺耳，雖然上半身還有人形，但和活尸怪物又有什么區別。
泊莫一路狂奔，卻沒路過多少人，甚至還與普以斯短暫的碰了一面，看見他將差點被倪青江波及的侍從給揪到天上去了。
于是他更放心了，只要能把倪留保護好，雖然時間的流逝，倪青江也遲早成為異界的一部分。
幾乎是從整個莊園最西邊跑到最東邊，泊莫大概比倪青江快了一分鐘左右。
阿星帶著倪留，跟著一個宮廷侍女裝扮的女人身后，那是流花澄海的人。
“泊莫！”
阿星見他沒事，猛地松了一口氣，但泊莫沒大空與她敘舊。
“我帶著倪留走，阿星，你跟著這個姐姐離開，不要回來！”
流花澄海不會將阿星送回光明教，帶著倪留對她們來說也是負擔。
倪青江的目標只有倪留一個人。
阿星那松了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外邊的動靜，還有普以斯通過領域傳來的信息，她也不是沒有聽見。
“萬事小心。”她只來得及說這一句，便將倪留交給了泊莫，跟著流花澄海的侍女走。
正是半夜，倪留身體不好，就算聽著外邊的聲音醒了，也有些睜不開眼睛。
泊莫很可憐這個‘孩子’，明明是和他，以斯還有阿藍差不了多少年歲的人啊。
阿星那邊還沒有徹底離開，外邊倪青江的聲音就已經近在咫尺了。
泊莫抱著倪留離開原地，下一秒他剛剛所在的位置就被透明的東西在砸扁，地板都碎裂開來。
“把倪留還給我！”
倪青江看見自己的孩子，又能吐出幾句人話了。
在泊莫之前的【預見】里，倪青江最后是得手了的，倪留就在這個形態的倪青江懷里，泊莫要做的就是避免那件事情發生。
雖然人差不多已經疏散完畢了，但還不知道獻祭陣法有沒有被破掉。
他和普以斯，還有沒來得及離開的阿星與流花澄海的侍女，都在這倪家莊園中，即便續命失敗了，他們也可能葬在這里頭。
泊莫拔腿就跑，抱著倪留速度竟是沒有減慢分毫。
為了不把禍引到阿星那邊，泊莫只能往反方向跑。
可倪青江到底是活了好幾十年的老東西，他更知道威脅人的法子。
于是他不再追泊莫和倪留，反而向著離開的阿星與侍女而去。
倪青江看得出來，那阿星和侍女都不是什么強大的異能者。
預見在泊莫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臉色驚懼一變，回頭看到倪青江果然停住了腳步，和之前的他一樣往反方向走了。
該死，以斯也不在他身邊，不追過去阿星和侍女一定有危險，可如果去了，倪留要是落到了倪青江的手中
雖然想法瞬息萬變，泊莫轉身的腳步卻在瞬間完成，向著阿星所在的方向狂奔。
他要相信以斯，更要相信自己！
阿藍看見的那個未來，他們做的很好，正因如此，現在的他也必須做到最好！
阿星和侍女的腳步一刻不停，她雖然也不是第一次來這倪家莊園，卻在這一刻恨恨的想，這莊園的庭前花園為什么修的這么大�。�！
只有跑出去，跑出獻祭陣法的范圍，她們才會真的安全，泊莫和普以斯才不用顧及她們。
“阿星小姐，再堅持一下！”
侍女的體能比阿星要好很多，光明教可不指望，也不希望她成為什么強大的異能者，甚至連鍛煉都只是為了身體，好期盼她在未來生下健康的孩子。
阿星覺得這輩子的跑步都在今天跑完了。
結果后邊傳來轟隆的聲音，那城堡的門竟是被直接撞開。
倪青江的下半身都化作了異界的一部分，能在其中看到不少的惡心的東西。
人或活尸的一部分，濃稠的黏液，流動的黑色霧氣，還散發著可怖的惡臭。
他那兩只眼珠竟不同步的轉了轉，一只盯著阿星，一只盯著侍女，尖嘯一聲，就沖了過來。
阿星嚇得臉色蒼白，覺得雙腿一軟，踉蹌幾步，好在是被侍女拉著沒有倒下去。
生路就在眼前，阿星！你不可以死在這里�。�！
泊莫也終于是帶著倪留追了上來，可倪青江距離兩人已經近在咫尺。
來不及了嗎！
“�！�
倪青江的右手化作異界的一部分，凝實成鋒利的爪子，卻沒有切豆腐的感覺，而是與什么兵器相碰，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的力量不敵，竟是直接被彈開，隨后嘩啦一聲，胸前便傳來疼痛。
身著華麗服飾，手中卻拿著一柄死神鐮刀的女人站在了阿星和侍女的前邊。
人人敬重，深得君王寵愛的流花澄海，竟有著這樣颯爽的一面。
手中巨大的鐮刀卻被她挽出花來。
如果不是倪青江背靠異界，能夠迅速恢復，恐怕已經在這可怕的刀鋒中碎成千萬塊死掉。
“帶著阿星離開�！�
“是！”
侍女差點看呆了，她服侍了流花澄海這么久，卻不知道自家貴妃還是這么強大的異能者。
帶著阿星離開，恍惚中，她腦子里起了個念頭
陛下知道嗎？
倪青江眼看著人質離開，但他的目的本就不是阿星和侍女。
畢竟，泊莫帶著倪留也來了。
但又多了另一個麻煩。
他那雙眼睛好不容易聚焦，竟緩緩的滲出不似鮮紅的血液出來。
雙手攤開，從下往上，無數活尸竟就這么爬了起來。
那氣息更是前所未有的可怕，其中不少活尸，異能氣息竟不輸給流花澄海與泊莫。
流花澄海冷哼一聲，也就只有連云城和皇室那種破地方瞧不上她。
“我來對付這些活尸，泊莫，剩下的交給你。”
這倪青江暫時是沒辦法殺死的，異界幾乎是與他共生，所以無論如何不能讓倪青江離開倪家莊園。
幸好從剛剛到現在沒有死太多人，否則這異界，早已控制不出，爆發了。
泊莫松了口氣，“好！”
于是他又轉身就跑。
倪青江恨的幾乎要把自己的牙齒咬碎吞下去，這流花澄海不像剛剛的阿星與侍女，他奈何不了她，這些活尸也僅僅只能拖住她。
他還是沒辦法搶回倪留。
追逐戰還要繼續，泊莫還在奔跑。
這一次，他能夠感覺到，倪家莊園似乎徹底‘安靜’了下來，連之前還能碰見的圣殿騎士們都不見了。
也不知道普以斯在哪里，但他應該沒有辦法幫助他。
這么多普通人要送出去，消耗的異能力不計其數，泊莫甚至不敢肯定普以斯有沒有帶著教堂里的倪藍離開倪家莊園。
倪留在他的懷里，因為上躥下跳，不舒服的已經要吐了。
泊莫下定決心，朝著倪家莊園的后山而去。
那邊還沒有被倪青江身下的異界污染，他的速度比倪青江快許多許多。
來到一處后山的建筑，泊莫將倪留放下，然后守在外邊，等著和倪青江的戰斗。
雖然還不知道該怎么徹底打散倪青江，那異界與他共生，力量似乎是源源不斷的。
但他絕不能退縮，只要能拖住，倪青江就會被異界徹底吞噬。
此時的泊莫還不知道，這建筑往下，便正好是倪藍所在的地方。
距離【預見】中的場景，越來越近。
而身處之下的倪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外邊的翻天覆地，似乎都與他無關。
第195章 第142話 回家
所有的悲傷, 都是有跡可循的啊。
倪留先天不足，可憐生在了倪家，活著本身就是痛苦與艱難。
他知道他的父親因為執念，在為他生命可能的延續拼命嗎？
倪藍擁有所謂光明的前途, 可母親的仇恨無端的牽扯了他, 從此人生就只剩那狹小的, 逐漸遠去的世界。
他知道有人在為他的未來拼命嗎？
后山平白的削了一層下去, 除了泊莫身后的建筑，大部分植物也沒能幸免于難。
泊莫奈何不了倪青江，但倪青江也奈何不了泊莫。
他被轟散又聚攏，愣是靠近不了倪留分毫。
青年分明只有一個人，站在這里仿佛隨手一擋就會消失。
他的意志越堅定，【賜享之兆】便會給予他更多的力量。
泊莫可憐倪留，比倪青江這個父親更理解他身處的痛苦。
假如倪留尚有自己清醒的意識, 恐怕也不愿再茍延殘喘下去。
執念高漲到可怕, 足以毀滅世界的程度。
“阿莫�！�
短暫的對峙中，普以斯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泊莫大喜過望。
“以斯！你還好嗎！”
戰斗中沒辦法想太多與此無關的事情, 泊莫也不可能去想那最可怕的結果。
所幸最糟糕的，都沒有發生。
“把倪留交給他吧。”
“誒？”
“除了我們, 還有倪藍，包括秋鎏川和佐伊菈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 陣法也全被我破壞了�！�
泊莫愣了下, 懂了普以斯的意思。
倪留本就時日無多，再加上今天的折騰, 他隨時都有離世的可能。
倪青江也是如此，他遲早會被異界吞噬。
獻祭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現在的倪青江，還尚有一絲理智。
泊莫深吸一口氣，決定聽以斯的。
他讓開了幾步，讓看起來已經癲狂的倪青江為之一愣。
這一瞬，人類的理智到底還是占據了上風。
倪青江幾乎是一點一點挪動到倪留的身邊。
這孩子從出生起就開始受罪，現在的他臉頰通紅，還在小幅度的戰栗著。
他自然也知道獻祭的陣法被破壞，那最后的指望也成為了奢望。
抱起倪留，他流下了血淚。
“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什么光明神，那不過是過去之人的妄想，而我們倪家，終將創造出新世界的唯一之神�！�
他說出了和泊莫當初【預見】的畫面一樣的話，但此刻的倪青江，顯得平靜許多。
“倪家祖輩的執念，也成為了我的執念。”
倪青江難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么嗎？
倪藍和倪留因為各自的原因，對外界，對倫理，對常識一概不知，可倪青江卻知道的啊。
一個好的父親，一個好的丈夫，一個好的家主應該是怎樣的。
倪青江連最后一個也沒做好。
雙生子背負的命運也是他曾背負的，他明明應該是最了解孩子痛苦的人，成為家主之后也有了改變一切能力，最后卻從受害者，成為加害者。
悲劇往復，沒有任何一個人跳出來，試圖打破這個循環。
直到倪藍的出現。
“倪藍獲得了與【時間】有關的異能，對嗎？”
外界對倪家祖輩的歷史不清楚，倪青江還不清楚嗎？
所謂神明，便是司掌一方的存在。
時間，唯有神明，才可掌握。
這獻祭的方法也是祖上傳下來，有些時候獲得力量的卻是被獻祭的一方，時至今日也沒搞清楚為什么。
倪青江也無所謂能不能搞清楚了，他和倪留一樣，也時日無多。
普以斯不知道什么時候趕來，站在了泊莫的身旁。
但兩人都沒有回答倪青江的提問，如果他的心里有猜測，他們也就不用多此一舉，就算真的是困惑，倪藍也應該不會想讓他知道。
倪青江苦笑三聲，懷中的孩子猛地顫抖了一下，陡然沒了聲息。
生命的流逝被異界察覺，倪青江的下半身開始猛烈的蠕動起來。
男人最后的指望，倪家在這個世界最后的指望，也終于去到了他早應該解脫的世界。
可一條生命對異界的增幅到底是有限的，倪青江失去了一切，也不需要再努力的保持理智。
異界開始試圖操控倪青江，讓他為自己尋找新鮮可口的生命。
男人臉色蒼白，雙眼不斷地向上翻，卻始終沒能翻過去。
“帶倪藍離開吧�！�
倪青江說。
“快走吧。”
不管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還是那久違的良心與父愛浮現出來，都不重要了。
泊莫和普以斯長嘆一口氣，為這百年家族的覆滅，也為倪藍那一眼望得到頭的前路。
他們不再停留，異界遲早是要爆發的，但因為吞噬的生命有限，交給皇室那邊派來的增援便可。
要帶著倪藍，還有阿星盡早離開圣城翡樓。
——
再一次推開那扇厚重的大門，這一次涌入的空氣，被賦予了自由的清新。
倪藍似有所查的抬頭。
這是宿命的一望。
那些珍藏的記憶，對倪藍來說，還尚不存在。
他們還有許多‘有限’的時間，去創造未來。
“阿藍，跟我們離開，好嗎？”
泊莫小心翼翼的開口，生怕從好友的口中聽到拒絕。
他不知道在未來阿藍的記憶中，自己與以斯是怎么帶走阿藍的。
那很重要，但又不如正發展的當下重要。
倪藍沒有開口，兩人心里都在打鼓。
“阿藍，你見過海嗎？”
普以斯突然那開口。
比起那虛無縹緲的‘承諾’，這樣實際的問題反而讓倪藍心安許多。
“沒有。”
盡管只是簡單的兩個字，也讓泊莫和普以斯倍感欣喜。
泊莫立刻就找到了話題。
“海水是咸的，就算是夏天也冰冰涼涼的，躺在沙灘上也很舒服，阿藍感興趣嗎？”
小時候學過的東西，倪藍也是有印象的。
他知道海是什么，還依稀記得與海有關的一些照片。
有些心動。
“我可以去嗎？”
倪藍試探著開口。
“當然可以！��！”
如果不是害怕嚇到倪藍，只怕泊莫已經高興的跳起來，沖上去擁抱倪藍了。
阿藍對他們，對任何人都沒有戒心，他只是對未知的東西有著單純的恐懼。
大海
這里很無聊，明明只剩下了聽覺和感覺，卻本能的渴望著自由，渴望著外面惡毒世界。
反正，不會更糟糕了。
“好，我跟你們走�！�
——
在流花澄海那里接上阿星，四人就馬不停蹄的往深南海礁群島趕。
倪家覆滅，光明教失勢也是遲早的事情。
流花澄海明面上還是皇室的人，但她還是出言告誡了兩人。
“皇室一定會想方設法接管現在的光明教，對倪家所行之事也會盡力研究，再有不到一年的事件，他們就會想辦法讓格斯從彼岸盡頭復活。”
優雅的貴妃娘娘又恢復了那矜貴優雅的模樣，仿佛之前以一己之力對抗活尸的人只是與她長得相似一樣。
“皇室有各種各樣的審訊手段，也有能夠探查記憶的人存在，阿星與倪藍的存在瞞不了太久，你們需要盡快想出應對的措施。”
流花澄海的立場乍一看有些匪夷所思，仔細想想卻又格外的堅定。
堅定的‘胳膊肘往外拐’。
“謝謝您，夫人�！�
“只是舉手之勞，我還沒說完�！�
流花澄海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喝了兩口又繼續叮囑，仿佛真是他們的長輩。
“好在你們在深南是安全的，回到那邊就差不多安全了�！�
她考慮了很多，知道的也比他們想象的要多。
“十年僅有一次的機會，你們可要好好的把握哦�！�
這幾乎是明示的暗示，讓兩人都為之一愣。
但現在的他們，還沒有理解更深刻的含義。
“快走吧，等皇室的人來了，就走不了了�！�
流花澄海不過多的說，君王對她的寵愛是她最重要的保護罩，所以她才能有恃無恐。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夫人�！逼找运箞讨膯柕�。
流花澄海大概能猜到普以斯的問題，她頷首允許。
普以斯也提前將聲音隔絕，包括了流花澄海的侍女。
“您為何知道這么多。”
是啊，那么多事情，難道都是倪藍說的。
但這不像倪藍會做的事情。
流花澄海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如牡丹綻放一般華貴富麗。
“我的鐮刀，是死神的鐮刀。”
她單指放在嘴唇之前。
“我能看到一個人的死，也能看到他因何而死。”
——
帶著阿星和倪藍，四人一路上都不敢停留，連夜趕路。
直到坐上了前往深南海礁群島的船，而船上和護衛船的人都是普家的人之后，他們才松了口氣。
阿星就像最初來到大海的泊莫，特別的激動，爬上桅桿，張開雙手擁抱海風。
這是夢中才能見到的大海啊，大海濕咸的氣味，還能釣各種各樣的魚蝦上來，這不正是她夢寐以求的自由？
倪藍雖然看不見大海的模樣，也聞不到那些屬于大海的味道，卻依舊能從涼爽的海風和海船的搖晃感受其他屬于大海的東西。
這里是深南海礁群島，普以斯說這是他的家鄉。
原來，他真的已經離開了，來到了一個全然不熟的新世界。
倪藍也張開了雙手。
真好啊——
第196章 第145話 奪回未來
泊莫和普以斯沒讓兩個倪藍見面, 未來的倪藍知道發生了什么，沒有必要，他們也不想讓現在的倪藍知道發生了什么，并為之憂心。
普家很大, 兩個倪藍都不喜歡一個人出門, 宅在熟悉的屋子里反而更讓他們安心。
倒是阿星經常去找未來的倪藍。
“哥哥晚上和我一起去吃燒烤吧！”
“好。”
無論是哪個倪藍, 對阿星都是有求必應的。
只是阿星好像更難過了。
她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獻祭的詛咒, 哪怕倪留已經死去，十年的獻祭也依舊不肯放過他。
普以斯倒是最忙的那個人，他在不斷加強普家對深南海礁群島的掌控，明面上還保持著對帝都圣斯諾的忠誠，但底下的過招已經來回好多回合了。
要實現對阿星的承諾，也要保護好倪藍，他必須這么做。
泊莫也沒有想以前一樣到處亂逛, 過去的‘執念’已經消失, 當然新的執念又生成了。
他們知道了倪藍背后的秘密，卻還不如不知道。
完全沒有任何可以緩解的方法, 只能眼睜睜看著倪藍死去
但, 并不是絕路，泊莫和普以斯都是這么確信的, 依據來源于流花澄海臨別時的告誡。
在倪藍熟知的那個未來，泊莫和普以斯為了阻止格斯親王, 最后犧牲。
現在, 格斯親王的陰謀沒能繼續，因為他人還在彼岸盡頭。
想要繼續他的‘宏圖偉業’, 就必須復活，像普以斯一樣。
而經歷了未來, 回到了過去，最后在十年前死去的那個倪藍，也在彼岸盡頭。
他們也可以想辦法，讓倪藍通過這個十年一次的機會，復活。
倪藍會有健康的身體，擁有嶄新的未來，擁有那些他們夢寐以求的，本應該擁有的一切。
有了這一層考慮，普以斯就更加不對皇室上心了。
他們遲早會與皇室成為敵人。
盡管有了對策，可對于生命不停流逝的好友，他們還是無時無刻不在感同身受的痛苦中。
以及，還有個壞消息。
距離倪家的覆滅過去三個月之后，倪藍也聽不見了。
現在的倪藍對此接受良好，大概是因為從成為被獻祭的人之后，就一直在做心理準備。
接下來就是死亡，他設想過很多次，所以并不覺得害怕。
比起害怕，更多的，可能是解脫，還有一絲不舍。
泊莫和普以斯不厭其煩的帶著倪藍認識世界，哪怕是聽覺消失的現在，也沒有放棄過他。
也為了這份期待，倪藍也沒有選擇放棄，在死期到來之前，他盡可能的回應著身邊所有關心他的人。
倪藍學會了認識別人在他掌心上寫下的字，也比學習盲文要更快一些，這也是目前他唯一能與朋友和妹妹交流的方法。
不過，連倪藍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死期其實根本不會到來。
因為他已經失去了未來。
——
這是看起來和以往沒什么差別的一天。
知曉一切的倪藍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比起有顏色，有聲音的夢境，什么都沒有的現實反而更像一個噩夢。
他房間里的所有東西都是他按照自己的習慣放的，阿莫，以斯還有阿星到他的房間里來什么都不敢動，生怕他有什么東西找不到了。
也是為數不多能夠給倪藍提高安全感的方法。
倪藍像以前一樣，換好衣服，洗漱好，只是每一件事都帶這些鄭重的意味。
直到泊莫來找他，帶他一起去吃早飯。
泊莫其實來的很早，他寧可裝作自己是才來的，也不愿讓倪藍久等。
他的世界沉寂太久了，泊莫不愿讓它增加哪怕一秒。
等倪藍準備好，泊莫才小心翼翼的觸碰了一下他的右邊肩膀，這是‘暗號’，從右肩搭上的就是泊莫，左肩搭上的是普以斯，阿星則會直接牽起他的手。
“早上好，阿莫�！�
倪藍微笑著打招呼，然后耐心的等待泊莫在他的掌心寫下回應。
‘早上好，阿藍，昨晚睡得好嗎？’
好友就在身邊，這個認知讓倪藍倍感欣慰，尤其是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
“嗯，睡得很好。”
在如今這個時間點，阿莫和以斯都還在他的身邊，這就證明他想做的一切，都成功了。
沒有比這個事實更讓倪藍感到興奮的了。
至于自己？他從未考慮過自己。
自從兩個倪藍都失去了聽覺，兩人就再沒出了觸碰以外可以讓對方知曉自己存在的方法了。
所以也不用像以前一樣，刻意的將他們分開，今天泊莫借口有事陪陪另一個阿藍，明天以斯又說忙著，然后又去陪另一個阿藍。
雖然看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有些奇怪，但到今天，他們也都習慣了。
只是今天，到底是個截然不同的日子。
“阿藍，以斯。”倪藍少見的開口了，“還有阿星�！�
盡管聽不見，另一個倪藍也似有所察的看向了他。
他們的起點和終點，即將重合。
“我的時間快到了。”
泊莫手中的叉子砸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阿星端著的咖啡也撒了出來，就連普以斯也失態的站了起來。
做著心理準備的，又何止是倪藍。
但他們永遠都無法和阿藍一樣保持平靜。
倪藍也不知道他們的反應，于是繼續說了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格斯的事情不必操心。”
他也不需要再掩蓋自己的目的。
“對你們來說，這是結局，但對我來說，這只是一個開始�！�
青年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其實不止是笑容，任何一個激烈的表情都很少出現在他的臉上。
“我還要去認識過去的你們，我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所以不必為我感到難過�！�
他將逐漸恢復自己的五感，逐漸認識這個殘酷但又充滿希望的世界。
然后，以最好的姿態，去認識少年時的阿莫與以斯。
所以，不必為他感到難過。
阿星知道哥哥聽不見，可她還是忍不住落淚，只能捂住嘴不讓自己大聲的哭出來。
泊莫的雙手在微微的顫抖，他也難免被拖入記憶的漩渦中。
他忍不住去回憶，回憶他與阿藍的點點滴滴，回憶那充滿危險，但也充滿希望的過去。
普以斯雙唇緊閉，拉成一條直線，后槽牙也緊咬著，才能勉勉強強維持住崩潰情緒的平和。
直到泊莫來到倪藍的身邊，拍了拍他的右肩膀。
倪藍順從的伸出手，以為泊莫是想要與他說些什么，但入手是金屬的冰涼。
他仔細的摩挲著，才發現是他很久之前交給泊莫的懷表。
那金色的懷表似乎已經失去了力量，和普通的懷表沒有任何區別，安靜的躺在他的掌心中。
于是倪藍又推了回去。
“這是我從過去帶回來的懷表�！蹦咚{解釋道，“它的確已經沒了力量，是不怎么用心的禮物，阿莫，你還是收下吧�！�
這快懷表，就和倪藍一樣，經歷過倒轉的時間，又從終點一路流回了起點。
它真正的主人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所以它也失去了力量。
作為一個禮物，似乎再合適不過了。
于是泊莫又從他的手中拿走了這來之不易的‘禮物’。
然后，他開始在倪藍的掌心寫字。
‘阿藍，一定要去嗎？’
倪藍能夠感覺到泊莫的指尖在顫抖，他并沒有怪好友問出了這樣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他只是點了點頭。
泊莫死死的咬著下唇，生怕自己會哭出來。
可他也知道，阿藍是看不見，也聽不見的。
他又繼續在阿藍的掌心寫字。
‘對不起�！�
青年愣住，不清楚為什么好友會寫下這三個字。
“為什么要對不起？”
泊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可他無法不去認為，倪藍這顛簸的一生，與他們無關。
他只是緊緊的握著倪藍的手，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倪藍當然能夠感知到少年的顫抖。
他也不再說話，摸索著靠近，然后擁抱住了泊莫。
“阿莫�！彼⒉挥X得悲傷，“能夠認識你們，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未來，止步于此，但你們沒有，活下去，去成為你們想要成為的人，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成為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雙手，我的舌頭，我的鼻子，代我去看看這個世界�！�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不要難過，阿莫。
堂堂正正的走向未來吧。
——
零點之后，兩個倪藍便都消失了。
這便是他無法涉足的未來。
泊莫和普以斯都是一晚沒睡，阿星因為悲傷過度，如暈倒一般睡過去了。
快到凌晨，兩人的談話才終于有了結果。
“以斯，我要離開深南一段時間。”
距離上一次普以斯的復活，已經過去了九年十一個月。
他們只剩最后二十多天可以籌備讓倪藍從彼岸盡頭復活。
“你先去找流花澄海女士，我安排好深南就來�！�
“好�！�
沒有未來？
青年眼中閃過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偏不信，偏要在這個不可理喻的世界之中，撕開一道口子，讓倪藍擁有未來！
一定�。。�
第197章 第145話 奪回未來 其二
泊莫的身份并不敏感, 他雖然和普以斯是好友，但畢竟還沒被打上‘普家幕僚’的印記。
多年后再次回到帝都圣斯諾，泊莫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尤其是在送走倪藍之后。
這是他，以斯, 還有阿藍都沒有到達過的未來。
青年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 很是熟悉, 在蘭斯特異能學院的時候, 他和普以斯就經常來這條街上玩。
誰知這一晃都快十年了。
泊莫收回自己那些許的惆悵，聯系上普以斯在這邊留下的暗線。
“澄海貴妃會在圣斯諾大酒店會見她的朋友，你在那里能找到她。”
“謝了。”
泊莫雖然有一定的知名度，但也沒有去求見流花澄海的資格。
至于硬闖，泊莫是要和流花澄海交流一些事情的，又不是偷東西或者殺人，他必須有充足的時間。
所以只能選擇‘偶遇’了, 流花澄海女士應該也不會介意他的唐突的。
普家的貴賓卡幫了大忙, 三天后，泊莫進入了圣斯諾大酒店, 以最尊貴的身份被邀請進入。
流花澄海是一個非常接地氣的皇妃, 雖然是貴族身份，卻經常參加一些所謂‘平民’的活動, 也主持過很多慈善事業。
也許百列維納皇室和布里克君王對她的寵愛，也有她在民間有很高聲望的原因在里頭。
想要接近流花澄海不是一件難事, 但泊莫不希望被皇室發現。
流花澄海很喜歡在宮廷外的世界, 那個地方在她的心中就和位于北境連云的家一樣惡心。
雖然她從來沒說過，也不能這么說。
“好了, 到這里就不要跟著我了�！�
“娘娘？！”
“聽話�！�
流花澄海雖然語氣依舊溫柔，眼中卻帶著最后的警告, 不可置疑。
幾個侍女不敢再說什么，只能在這外等候。
“娘娘要是出事了怎么辦啊。”幾個侍女都很著急，但又不敢表示反對，更不敢把這事告訴布里克陛下，上一個自以為是‘告密’的人，已經被流花澄海借口打發了。
唯有跟著流花澄海去了圣城翡樓，參加倪家所謂家主的生日宴的侍女，什么都沒說。
她覺得誰都有可能出事，唯有自家娘娘不會
那大鐮刀，多帥啊。
當時進入宮廷之后，流花澄海就借口把自己所有的陪嫁給打發了，她很清楚這些人都是她父親為了控制她塞進來的，但宮廷里的人真就清白嗎？
為了立足下來，光鮮亮麗的皇妃也是吃了很多苦進去的。
好在她歷盡千辛萬苦，最后還是站穩了腳跟。
身邊雖然還有布里克殿下和宮廷里其他人塞進來的探子，但流花澄海門兒清，并沒有逼得太死。
和其他貴婦們一起出門喝下午茶，是她難得的休閑時光。
雖然這個休閑時光要打個引號。
流花澄海只是單純的覺得貴族間的八卦很有意思，有些貴婦可是會借此機會擠兌她的。
畢竟這帝都的貴族，大部分夫婦都是貌合神離，而看起來被布里克君王寵愛的她，就成為了被大家嫉妒攻訐的對象。
無所謂，她也不是那種在乎寵愛的女人，有八卦聽，順便收集一些可能的信息，被擠兌一下又怎么樣呢？
正當她在侍者的帶領下經過大廳，準備前往某個大臣夫人準備的陽臺包間時，就感覺一個毫不掩飾的目光盯著自己。
流花澄海也回望了過去，看到一個令她驚訝，但并不意外的身影。
陽光開朗的青年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如此干凈俊朗的青年，就算只是看著也讓人心情愉悅。
于是流花澄海也回以一個優雅的微笑。
“讓那孩子來見我，再給我一個安靜的環境�！�
侍者立刻點頭應下，沒問那人是誰，也不問為什么，這是做他們這行最基本的‘禮儀’。
“這位先生，剛剛那位女士想要見您，請問您是否有空�！�
“有的，帶路吧。”
“是�！�
流花澄海愿意見他，泊莫倒是松了口氣。
否則他就只能硬闖，然后被皇室通緝了。
雖然他也不是很在意皇室的通緝，就和當時的倪藍一樣。
來到安靜的包間，流花澄海已經讓人把茶點上上來了。
“坐吧，泊莫，許久不見，你似乎又長高了些�！�
都二十五六歲的人了，哪里還有長高一說，泊莫不好意思的扣扣腦袋。
“皇妃殿下”
“還是叫我澄海夫人吧�！�
她不太喜歡那個沒有什么辨識度的名字，流花這個姓也讓她討厭，相較之下還是澄海夫人更得她的心意。
這是她母親取的名字，因為流花封那個死人有太多的女兒，他根本懶得取名，讓各自的母親隨便取。
再加上北境慣來重男輕女，就連這些女孩兒的母親都不一定喜歡她們，流花澄海有許多的姐妹甚至是被當做聯姻工具嫁出去之前才有真正的名字。
流花澄海是不幸的，出生在北境連云，出生在流花家。
但她又是幸運的，因為母親給了她一個正常，美好的童年。
從流花澄海這個名字，就能看出母親對她的愛。
澄海，澄澈之海，那是北境連云絕對沒有的東西。
母親希望她能成為一個如大海般澄凈，如大海般寬闊的人。
當然，還飽含著母親對自己絕對看不見的事物的期待。
母親一定很喜歡海洋，流花澄海這樣猜測著。
可惜她的母親去世的早，在這深宅大院，流花封那無數姬妾之中，大家都是只生女孩不下金蛋的存在，所以不爭不搶只會活的更加凄慘。
流花澄海的母親在她年僅十二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按照父親所說的話，倒是留下了她這一個‘杰作’，不算沒用。
可惜流花封死得太早了，她還沒來得及替母親揍他一頓。
流花封想要她幫忙在皇室里運作，她一概不理，甚至還主動捅出去，給流花封制造各種各樣的麻煩，氣的流花封跳腳，罵早知道出生的時候就該給她掐死。
他也就只能罵罵她了，還真以為流花澄海還是任他擺弄的工具呢。
流花澄海從不掩飾自己對流花封的厭惡，這反而為她贏得了布里克的喜愛。
誰都看得出流花家在北境有多大的勢力，這皇室看似強大，實際上在地方也得看世家大族的臉色。
她厭惡流花家，讓布里克能放心的寵愛她。
不過朝堂上也有些大臣因為她進入宮廷之后從未回去看望過自己的父親，對流花家總是惡言相向，以不孝的名義想要彈劾她。
不過是些看不清形勢的蠢貨罷了，流花澄海根本沒把這些人放在心上。
流花澄海又將自己的目光放在面前的青年身上，只覺得對方哪里都讓她滿意。
除了死因。
她能看到一個人是因何而死的，但這個死法不是注定的，是可以改變的。
當然，改變之后就又能看到下一次是因為什么而死了，畢竟人類總是會死的。
她見過無數人的死因，有被殺的，有老死的，也有吃東西噎死的。
死法多種多樣，千奇百怪。
但流花澄海最害怕看見的死法，就是‘犧牲’。
為家人，為朋友獻身倒也算了，她會安慰自己時也命也。
可為了全世界人民而死這實在是太‘重’了。
流花澄海沒辦法說服自己就這么看著。
在第一次看見泊莫和普以斯的時候，她的第一次同時看見了兩種死法。
聯想到多年前見過的那個藍發少年，他的死法，流花澄海已經基本勾勒出了發生在這三個少年身上的故事。
所以，在母親教導下，一直隱瞞著異能真實效用，裝作沒看見，好保護自己的流花澄海，選擇了‘入局’。
她下定決心要幫這幾個孩子。
泊莫還不知道這么短的時間里，流花澄海竟想了這么多，他只是從善如流的應下，“好的，澄海夫人�！�
于是流花澄海的笑容更濃郁了。
“你是來問我與彼岸盡頭有關的事情吧？”
某種意義上，流花澄海是距離皇室復活計劃最近的無關人員。
布里克不是吹吹枕頭就能任意擺布的昏君，但他總有心煩意亂，或是借酒澆愁的時候。
流花澄海明面上一直都是一切以他為主的態度，布里克有些時候也會對她卸下心防。
這正是流花封當初將她送進皇室，希望她做到的程度。
流花澄海自認為不是什么清高的女人，她更像蟄伏在暗處的毒蛇，記著所有的仇恨與恩怨，在適當的時候，給與敵人致命一擊。
泊莫點頭，“您當初的告誡，我和以斯都記在心里，只是”
流花澄海的表情也復雜了起來。
那個藍發的少年，應該已經‘消失’了。
“先拋開與彼岸盡頭，還有復活有關的事情，我來與你說說這皇室與朝堂上的局勢，如何？”
流花澄海主動提議，倒讓泊莫有些懵。
他在這方面的敏感程度不如普以斯，否則他立刻就會明白，想要救下倪藍，就一定會與皇室為敵，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好在泊莫很懂禮貌，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
“您說，澄海女士。”
第198章 第145話 奪回未來 其三
這個世界大大小小的國家加起來有三十多個, 不過圣斯諾是其中最強盛的，自百年前起百列維納皇室建立這個國家，不管中間經歷了多少磕磕絆絆，也都順利的延續了下來。
當然, 這和流花澄海接下來要解釋的朝堂局勢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
“當今圣斯諾帝國的君王是布里克陛下, 乃先帝的長子, 格斯親王則是他的弟弟�！�
布里克陛下的全名是圣斯諾·布里克·百列維納。
冠以帝國與皇室的名義, 獨有的一份尊榮。
“格斯親王十年前去世了，還有一位長公主殿下也在多年前去世了，如今的布里克陛下只有一個剛成婚的妹妹，膝下倒是有三個兒子。”
流花澄海這么多年都沒有孩子，這也是朝堂上的大臣看不順眼她，但又容得下她的原因之一。
當然，不會有人知道, 她不是不能生, 而是不想生。
泊莫似懂非懂的點頭，但還是一字不漏的全記了下來。
“布里克陛下也上年歲了, 朝堂上不時也有立王儲的聲音出現, 但那些人無一例外都被陛下斥責了�！�
老虎年齡老了，心氣卻沒老, 這些議事的大臣不過是被推出來當靶子的，為那些真的有所打算的人探探前路。
“大王子今年二十一歲了, 是曾經寵愛情人的獨子, 也是一個空有一身武力的蠢貨�！�
泊莫：？
澄海夫人說了什么？！
雖然泊莫對皇室不甚在意，也對朝堂上的局勢一竅不通, 可也知道作為皇妃的她說這樣的話，要是被誰聽到了, 是會把人得罪死的。
流花澄海冷哼一聲，“可沒有一丁點恩怨，我說的全是事實。”
她不只說，還要再重復一遍。
布里克的大王子就是個空有一身武力的大蠢貨。
泊莫撓撓頭，覺得這已經不算是無的放矢了。
大王子是個蠢貨，記錄完畢。
“二王子今年二十歲，是去世王后的兒子，同時還有一個同母的妹妹，似乎是布里克最看好的一個兒子，對外的形象就是聰慧，仁德�！�
泊莫下意識覺得有個但是，于是他問了出來，“那澄海夫人是怎么看待”
“呵，表里不一，衣冠禽獸。”
得，果然是這樣，泊莫都不意外了。
流花澄海翻了個白眼，“順帶一提，大王子的生母曾經是王后的侍女，兩人反目成仇，王后犯下大錯，差點把人弄死，惹得布里克厭惡，所以兩人從小就不對付，幾乎是什么事情都會爭一爭，大打出手也是有過的，你從這里頭看出什么了嗎？”
泊莫愣愣的搖頭，啊？看出什么？能看出什么嗎？
于是流花澄海用憐愛的目光看著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布里克之所以看好二王子，就是為了讓他和大王子不對付啊。”
百列維納皇室和北境連云可不一樣，這里不看重什么嫡庶，只看重長幼。
大王子占了長子的位置，二王子就算是皇后生的，也是不如大王子的，布里克當然會給予更多的寵愛。
不過君王使用著的那點權衡之術，大臣后妃怎么看不出來，可為了那點君臨天下的可能，硬著頭皮也要走進去。
流花澄海覺得大王子和二王子打起來的戲還挺好看的，尤其是當他們都想拉攏自己，想盡辦法討好她的時候。
真是精彩啊，后宮。
泊莫似懂非懂的感嘆道。
眾所周知，后宮與前朝是相輔相成的，后宮就是前朝政治的延伸。
君王的喜好，君王的能力，君王的主張，都能從他的后宮中窺見一二。
比如他全心全意的寵愛著流花澄海，就是因為她是一個只能依附在布里克身邊，身后沒有依靠的美麗花瓶，甚至連子嗣都沒有，不用擔心她和死去的王后那樣，為了自己的孩子犯下大錯。
“三王子年僅十二，他的生母只是布里克某次宴會酒后寵幸的奴仆，兩年前禍從口出，被自盡了，現在養在我膝下，還看不出好賴，但是我不會讓他礙事，所以忽略不計�！�
名義上三王子已經是她的孩子了，但流花澄海也就盡一些吃穿用度方面的責任，三王子身邊的所有人明面上都是布里克賜下的。
當然，明面上嘛，暗地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流花澄海自己知道。
依她來看，布里克分明是更喜歡這個沒什么建樹的小王子。
“于是現在的朝堂上，大致分為兩派，一派大王子，一派二王子。”
流花澄海要繼續說，但泊莫舉手了。
“要問什么？直接說就好，不用舉手�！�
泊莫這才放下了手，問出了自己可能有些愚蠢的問題。
“就沒有中立的嗎？”
流花澄海卻俏皮的笑了笑，“好問題，這朝堂上就沒有中立的人嗎？不過我們不如把這個問題換成，這朝堂上，就沒有追隨布里克陛下的人嗎？”
這兩個問題看似不同，卻也在一定程度上有所聯系，但更容易理順其中的彎彎繞繞。
泊莫點頭，“有嗎？”
“當然是有的�！绷骰ǔ魏奈催@么清晰的給誰掰扯過著皇室的隱秘，其實泊莫也沒感覺錯，要是這話被布里克聽去了，她就危險了。
但誰讓她有這個自信呢？
“可既然是追隨布里克陛下的人，那自然是聽從布里克陛下的旨意，你猜這朝堂的黨派之爭，有沒有陛下默許的緣故在其中呢？”
是啊，如果陛下真的厭惡立王儲的事情，又怎么會讓兩派王子黨在朝堂上混得風生水起。
說不定這其中就有布里克安排進去煽風點火的人。
見泊莫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流花澄海很是滿意，“現在，我們再回到之前的那個問題，這朝堂上，就沒有中立的人嗎？”
當然有，但即使有，也不敢說出來。
這皇室里哪有什么真正清高的人，真有都遠離皇室去了，這里的腌臜只多不少。
這些人所謂的中立其實都是投機，不過是不愿過早的將雞蛋放在籃子里，生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在布里克的眼中，中立的人反而更加可恨。
布里克和她一樣，也不相信在這朝堂之上，有真正清白的人。
“說清楚大形勢，我們再說其中規模最小，隱藏最深，又偏偏是對我們影響最大的一部分�！�
泊莫吞了口唾沫，心中似乎有了一個答案。
流花澄海緩緩吐出那個人的名字。
“格斯親王�！�
——
已經去世整整十年的格斯親王，為什么也會在如今的朝堂上，占據一席之地呢？
這當然要從十多二十年前說起。
那時的布里克剛登基不久，是在自己的幕僚和格斯親王的幫助下才站穩腳跟的。他與格斯一母同胞，能夠站穩腳跟也不容易，所以最初特別的疼愛這個弟弟。
“那時候布里克與格斯有多要好呢？不說逢年過節，就是遇見了什么高興的事情，都會讓格斯去伴駕，兩人不醉不歸。”
流花澄海就算沒親眼見過兩人抵足而眠的‘甜蜜’時期，也能從宮廷里的老人們聽來這些故事。
但好景不長。
“當今最有權勢的宰相叫阿塔什·布萊尼亞，是布里克陛下王儲時期就在的幕僚，很早以前更是陛下的伴讀，能走到今天他是功不可沒的�！�
泊莫點頭，但沒什么特別的表情，流花澄海就知道他根本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當初主張留下倪藍，并借他試探倪家，并且為彼岸盡頭牽線搭橋的人，就是他啊。”
泊莫這才猛地想起，倪藍最初進入蘭斯特，正是皇室將他送來的。
原來背后之人，是這個叫阿塔什的宰相。
“想起來了�！�
流花澄海這才點頭，“如今的他，明面上是二王子黨，如此重量級的大臣，為二王子增添了不少的籌碼�！�
但這籌碼到底有幾斤幾兩，還未可知。
“實際上，卻是個堅定不移的格斯親王黨。”
“�。�！”
泊莫很是驚訝，怎么還會有站格斯親王的？先不說格斯已經死了的事情，阿塔什這么做，不怕被布里克厭棄嗎？
流花澄海很快的解釋了他的疑惑，“至少十年前，布里克還沒看出來，但十年后的今天，阿塔什依舊在推進迎接回格斯親王的事情，布里克就漸漸有了疑心�！�
到底還是疑心，不像能看到阿塔什死因的流花澄海，已經確認了阿塔什的野心。
這分明是個和格斯親王狼狽為奸的混蛋。
“帝王的心，到底是薄涼更多一些，所謂人走茶涼，如果格斯真的死在十年前，他到滿是懷念，可所有人一心盼著他回來，布里克就有些厭惡了。”
他可以主動的懷念，主動的迎接，可別人越過他去做，那就是僭越。
如果不是阿塔什的位置太高，他可能早就找借口給人打發了。
畢竟在其他兄弟死的死，傷的傷，唯一能夠威脅到布里克的，只剩下了格斯。
“總而言之，現在的布里克可不像十年前那樣，希望格斯回來了，但別寄希望他能夠幫忙。”
流花澄海眼中閃過一絲冷漠。
布里克期待像泊莫和普以斯這樣去搗亂的人，但事后的追責，也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無論是哪個君王，最在乎的，都是臉面。
第199章 第146話 棋局
阿塔什·布萊尼亞, 布里克的伴讀，但同時也是格斯的。
同母的兄弟倆小時候的關系其實并不好，母親總是更偏心弟弟格斯，有什么東西, 都是先讓弟弟先選, 美其名曰是哥哥該讓著弟弟。
實際上卻是因為哥哥才出生的時候, 母親只是先帝的情婦, 還沒有正經的身份，孩子生出來只能給當時的皇后養。
即使后來皇后死了，孩子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她心里依舊生了嫌隙。
所以布里克在母親面前做一個好哥哥，私底下什么東西都會跟格斯比較，想方設法讓寵愛他的父王給他弄來。
格斯也是被母親養刁了性格，也什么東西都要和哥哥比較。
所以不只是東西, 人也是。
阿塔什是當時書房里讀書最厲害的孩子, 他為人親和，布里克和格斯都喜歡他。
再加上是哥哥（弟弟）喜歡的, 那他們就更要爭一爭了。
誰知阿塔什并不是什么笨蛋, 即使夾在兄弟倆中間，他也游刃有余, 甚至還能調和兩兄弟的關系。
也不知道他跟格斯說了什么，在布里克成人禮的那天, 格斯主動彌合, 再加上阿塔什一直在其中調和，兩人首次和好, 像真正的親兄弟那樣，再沒有吵的面紅耳赤的時候了。
兩兄弟的關系好到什么程度？他能親自找到先帝, 說自己對王位沒有任何的念想，為了證明甚至愿意被貶為平民。
布里克的登基至少有一半是阿塔什和格斯的功勞。
“格斯對王位真的沒有一絲渴望？”
也不是沒有這種人，但泊莫卻知道格斯原本做過些什么。
為了力量不惜獻祭整個世界的人，他的野心只多不少。
流花澄海攤手，“誰知道呢？這也許就是格斯和阿塔什高明的地方�！�
她能確定的，唯有一件事。
“格斯的計劃是與阿塔什一同定下的，他也遲早會因此而死�！�
流花澄海說了這么多，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口茶等泊莫自己消化。
泊莫蹙眉想了很久，試圖從澄海夫人這里得到的信息中，提取出有用的東西。
他也不算是失敗，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過什么。
“你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我�！�
“我不知道問什么。”
泊莫有些沮喪，畢竟連問題都問不出來，他在這方面實在是沒什么天賦。
“沒關系，你只要記下就行，回頭告訴以斯，他會搞清楚的�！�
泊莫卻還在冥思苦想，突然問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大王子到底是哪種類型的蠢啊？”
畢竟蠢也是有分別的，要么是蠢得可愛，要么是又蠢又毒。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蠢�！�
如果說流花澄海一定要在里邊選一個，那她還是更喜歡大王子一些。
有阿塔什作為智囊站在二王子的身后，簡直是要多麻煩有多麻煩。
如果大王子不是占了長子的名頭，根本就不會是二王子的對手。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大王子合作呢？”
泊莫也不知道自己給出的這個主意是好是壞。
流花澄海的眼眸中卻流轉出欣賞的光芒來。
“你比你想象的要聰明，泊莫。”
時間過得很快，下午轉瞬即逝，流花澄海再不回去，只怕被她留在外邊的侍女們會著急的闖進來。
“以斯什么時候來？”
“應該是后天早上�！�
“那就后天下午，還是這個地方，我會讓侍者把這間留住，到時候再與你們說與彼岸盡頭有關的事情。”
泊莫立刻站了起來，深深的鞠了一躬。
“謝謝您！澄海夫人！��！”
無論是之前在圣城翡樓，還是在這里，流花澄海都幫了他們太多。
口頭感謝當然不夠的，可現在的他們也沒有能為澄海夫人做的，只能先將這份恩情記在心里。
流花澄海憐愛的揉了揉青年的腦袋。
“是我自己要幫你們的，不用考慮其他的，先把你們要做的事情做好，再說其他的事情。”
泊莫滿臉感動，認真的點頭應下。
為了倪藍，更為了這份期待，也一定要成功！
——
百列維納皇室并不禁止后妃出入宮廷，這也是流花澄海能夠隨時外出的原因。
等她回到宮廷，就聽到侍女說布里克陛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她挑眉，告訴侍女說她知道了。
布里克上年紀了，按理來說會更喜歡那些小姑娘。
她又不是王后，根本不管布里克是否有情婦，心又在哪里。
就算是被趕出宮廷，她也自有去處。
可布里克在第一次察覺到自己老了，力不從心之后，反而更喜歡來她這里，就算不碰她，哪怕是聊聊天，他似乎都心滿意足。
這宮廷里，他表現出對她的信任，可流花澄海表面充滿了感動，與布里克裝作老夫老妻的樣子，但她心里半點不信。
演下去唄，看誰沉得住氣。
“陛下，今兒怎么來的這么早？”
流花澄�！褜櫠湣�，就連行禮也不走心，但布里克就喜歡她這副模樣。
“澄海，坐，先和我一起吃飯吧�！�
布里克早就讓廚房把菜準備好了，愣是等到流花澄�；貋砹瞬艤蕚溆貌汀�
流花澄海注意到，布里克的心情其實不太好，在沒看見她之前眉眼之間都有散不開的愁緒。
但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間，那表情就消失了，變成了笑容。
“好，陛下�！�
流花澄海坐到了布里克的旁邊，笑容燦爛而溫柔，正是最體貼的模樣。
“聽侍女說你今天和貴婦們去喝下午茶了，玩得開心嗎？”
“當然開心了，不過說來說去就幾件事，不如和陛下一起用餐開心。”
流花澄海把布里克當做一個需要鼓勵和安慰的孩子來看待，只要是與她相處，都想盡辦法把情緒值拉滿。
事到如今她也不在乎別人怎么形容自己了，畢竟握在手里的東西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布里克果然笑得更開心了，今天在議事時受的一肚子氣似乎也全部都消失了。
餐后，布里克來了興致，和流花澄海下起了棋來。
后王棋是圣斯諾上流社會最喜愛一種棋類，無論男女老少，都能在閑暇時刻對弈一番，要是下的好，還會被布里克陛下賞識。
流花澄海下后王棋卻和一般人不同，她下棋，都是奔著討好布里克去的。
既要讓陛下感到盡興，又要讓陛下無論輸贏，都有成就感。
別人在棋盤里下，她下的，卻都在棋盤之外。
誰說布里克不是握在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呢？
“澄海最近進步不小嘛，連我都要暫避鋒芒了。”
布里克這么說著，眼里卻是帶著笑意的，甚至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驕傲。
這是當然的了，畢竟流花澄海的棋藝，是布里克‘教’出來的。
“都是陛下教的好，我與貴婦們比拼棋藝時，再也不會丟臉了呢�！�
流花澄海抿唇微笑，眼里仿佛全是對布里克的崇拜。
按照在宮廷內對女人年齡的劃分，她也算是‘年老色衰’的年紀了，但誰讓布里克就吃這套呢？
流花澄海有面子，便是布里克有面子，他呵呵笑了兩聲，“那也是澄海聰明有悟性，再來�！�
又是一盤全新的棋局，氣氛卻和剛剛有些不一樣了。
流花澄海能夠感覺到布里克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很有攻擊性的路子。
以她的經驗，布里克恐怕很快就要問她一些本不應該問她的問題了。
“澄海，你還記得格斯嗎？”
布里克冷不丁的開口，看不太清他的喜怒。
流花澄海卻像是什么都沒聽出來，“當然記得，格斯親王是布里克陛下最寵愛的弟弟啊�！�
以家人，以布里克作為哥哥的視角為突破口，的確讓流花澄海跳出了這個有些危險的‘陷阱’。
布里克的臉色也順勢一松。
“是啊，他是我最親愛的弟弟�！�
所謂寵愛，便是他有寵才行。
在過去，格斯能夠手握那么大的權勢，也的確是他允許的。
如今有不少他本以為可以信任的人，卻在期待著他的回歸。
布里克心里很不爽，他才是格斯的親哥哥，他難道就不希望自己親愛的弟弟能夠復活嗎？
這些無親無故的大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弟弟一樣，這才是布里克真正不爽的地方。
流花澄海眼睛看著手中的棋子，覺得布里克的想法應該和自己之前的猜測大差不差。
“澄海，我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流花澄海的心咯噔一跳，這話她可是絕對不敢信的。
“你覺得格斯當時要是躲過了那一劫，百列維納是不是會更好呢？”
這和死亡提問也沒什么區別了，如果不是清楚自己在布里克的內心還有幾分分量，她還以為自己被布里克厭棄，馬上就要被拖出去砍了呢。
這種時候，可不是給她發表意見的。
“十年前的事情，我又怎么說得清呢，我只知道這圣斯諾有布里克陛下您，才是最好的�！�
布里克沒再說什么，落下了最后一顆棋子。
原本全面領先的局面，被他硬生生放給了流花澄海。
但布里克渾不在意，伸手牽過了流花澄海的手，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第200章 第146話 棋局 其二
后天的早上, 普以斯如約而至。
泊莫知道流花澄海對他說的那些事情絕對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所以也沒敢在終端里說這事。
他又怕忘記什么關鍵的信息，這兩天不斷在腦海里回憶著，在外人看來多少有些魔怔了。
直到將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了普以斯, 他才如釋重負。
“當時澄海夫人問我有什么其他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該問什么。”
泊莫倒也沒有之前那么沮喪了, 這本就是他不擅長的事情, 但也不必為此感到惶恐。
畢竟現在有以斯在他的身邊
要是阿藍也在就好了。
“來之前我也猜了個大概，和澄海女士所說的一致。”普家雖然已經遠離了圣斯諾的政治中心，但也不是對皇室的事情一無所知的。
不過肯定不如流花澄海知曉的全面，她提供的信息很有用處。
“早就聽說過大王子和二王子不合，但比我想象中的要更針鋒相對一點�！�
恐怕布里克是將兩個兒子當成了小時候的他與格斯，認為雖然現在他們的關系很差，但未來也遲早會和好。
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兩個兒子的野心都是他縱容出來的, 也遲早會吃到報應。
“不過你的建議很好，我們的確可以通過一些迂回的方式試著和大王子接觸, 只要是對二王子不利的事情, 他應該都不介意摻一腳。”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泊莫的靈光乍現，但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
普以斯當然不會吝嗇對好友的夸獎。
泊莫嘿嘿一笑, 只要不添亂就算成功。
“今天下午澄海夫人還會來，在圣斯諾大酒店, 你還是快去休息一下吧�！�
處理完家里的事情就急忙的趕過來, 普以斯根本就沒什么時間好好的休息，趁這個時間好好洗漱一下。
普以斯也沒拒絕, 見澄海女士當然得留足尊重。
——
圣斯諾大酒店的包間再次迎來了它尊貴的客人。
泊莫和普以斯當然不能讓流花澄海等他們，所以來的更早一些, 還嘗了嘗圣斯諾大酒店的美食。
“來這么早？吃過飯了嗎？”
流花澄海都特意提前了，看到兩人卻像是早就到了一樣。
兩人站了起來，向她鞠躬。
“下午好，澄海女士。”
普以斯的稱呼就更得流花澄海的心意了，絢爛如花的微笑仿佛將環境都照亮了。
“下午好，再一次見到你們真是讓人心情愉悅~”
這樣的態度的確讓普以斯來之前的憂慮緊張消失了不少。
普以斯也沒有無論立場不論好壞都要保持距離和警惕的毛病，但澄海女士在他看來畢竟只有在倪家莊園的‘一面之緣’，而他和泊莫至今不明白流花澄海的立場，更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愿意提供幫助。
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在異能界往往是危險且致命的。
但流花澄海也不只是在幫助他們，她的名聲一向都很好，甚至還不計前嫌的收留了倪家小姐——現在的她是流花澄海的見習侍女，已經改回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稻轉，一個普通，簡單，卻獨屬于她，而不是被打上他人烙印的名字。
想起倪家，就不得不提最近與光明教有關的事情了。
倪家徹底倒臺，在有心人的推動之下，倪家祖祖輩輩做的事情都被公之于眾，無論是對家族成員的迫害，還是對光明教的控制，都讓它在民眾之間的聲譽急轉直下。
尤其是光明教，連教皇都死了，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普通的信眾開始質疑他們的信仰，甚至有大逆不道之人對各個光明教堂里的米凱拉天使像下手，這在以前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以布里克陛下為首的皇室倒是樂見其成，光明教雖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再沒有能與皇室爭鋒的能力，現在都乖乖的成為了皇室的附庸。
如果不是格斯的事情，布里克也許會更高興。
“好了，時間緊迫，我估計再過段時間宮廷里就會戒嚴，我想出來一趟也就不容易了�！绷骰ǔ魏ｉ_門見山，他們不是在博弈，不需要繞彎。
普以斯本來還想再表達一下感謝，看能不能旁敲側擊出流花澄海的態度。
他對澄海女士愿意提供幫助的理由還是很感興趣的。
——
之前講了皇室朝堂上的局勢，現在就直奔主題，關于格斯親王的復活行動。
“復活格斯的事情，正是之前我與泊莫提到過的阿塔什·布萊尼亞負責的，二王子幼時與格斯親王的關系比較好，所以復活計劃也得到了二王子的鼎力支持。”
前天對朝堂局勢的分析，如今就排上了用場，無論是泊莫還是普以斯都不至于兩眼一抹抓黑。
“與之對應的，便是大王子對格斯親王的不喜，因為他出生在連情婦都算不上的女人肚子里，而格斯又是堅定的‘血統論’支持者，所以大王子一直試圖阻止他們�！�
大王子的表態自然是重要的，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布里克陛下的意思。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但布里克到底還是被自己的過去和社會輿論所‘綁架’，默認了復活行動的進行。
“十年僅有一次，與其讓其他未知的存在鉆出來，不如回來一個對皇室有利的存在，布里克就是這么想的�！�
私底下，流花澄海甚至連‘陛下’兩字都懶得喊。
這樣的行為和放虎歸山又有什么區別了，有些大臣喜歡用‘婦人之仁’來諷刺她和其他女人，那布里克又算什么呢？
可能當了君主的人，被太多的東西迷了眼，腦子還真不一定是清醒的，傲慢也許占據了理智的大多數。
無所謂，流花澄海可沒想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情。
“我的一些情報來源告訴我，為了避免上一次，也就是普以斯你復活的那種情況，阿塔什及其門客找到了一位特殊的異能者，據說能讓生者的靈魂進入彼岸盡頭，這就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阿塔什是個老狐貍，流花澄海讓自己的人寧可什么都沒發現也絕對不可暴露，好不容易才探查來了這些重要的消息。
“那是一個限時的傳送門，生者的靈魂可以由此進入彼岸盡頭，但這也就意味著你們的空白軀體會留在現實，在此期間要是你們的身體死去，靈魂就會永遠留在彼岸盡頭。”
異能者和傳送門都在二王子與阿塔什的掌控之中，這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可以幫你們打通進入宮廷的路，同時我還有一位可以讓你們靈魂離開軀體的異能者，問題是復活后的倪藍會從那扇傳送門走出來，僅憑他一個不一定能夠平安離開，所以你們必須爭取大王子的幫助，最好的情況是將傳送門的控制權拿下�！�
在宮廷里這么搞，其實就是在挑釁布里克陛下的權威了，如果是二王子絕對不會同意，但大王子不一樣。
這個時候，泊莫卻舉手了。
“我有個問題�！�
流花澄海點頭，“你說�！�
當初，普以斯復活，是直接在自己‘尸體’處復活的，而彼岸盡頭里的倪藍已經死去十年了，作為當時刺殺格斯親王的罪犯，他的尸身估計已經被大卸八塊，丟到亂葬崗，甚至是腐爛完只剩骨架了。
倪藍從那樣的軀體上復活也是死路一條，可按照澄海女士剛剛所說，他會從那位特殊異能者開啟的靈魂傳送門復活，這是怎么回事呢？
“好問題。”這也是當初流花澄海疑惑的一點，不過現在她搞清楚了，“異能界并不缺少擁有復活異能的異能者，但這些無一例外都是有條件的，要么需要尸體完整，要么需要靈魂尚存人間，而從彼岸盡頭拿到的十年一次的復活機會，是唯一一個無視任何條件，將人送回人間的方法�！�
尸身受損？彼岸盡頭可無視死亡年齡，憑空塑造一具壯年身體。
靈魂俱滅？彼岸盡頭可匯攏靈魂碎片，修復一切損傷。
想要復活，只需要從彼岸盡頭那扇絕對機會的復活之門穿過即可，剩下的便什么都不需要考慮，交給彼岸盡頭就好。
“不過，如果尸身完整，這就是最方便的方法，所以普以斯直接在自己身體里復活了，而當初倪藍刺殺格斯，是刻意將格斯的心臟粉碎，并且通過一些特殊的手段將格斯的靈魂隱藏，他考慮的很全面，讓格斯除了彼岸盡頭，沒有任何可能復活的機會。”
兩個青年臉色又凝重了起來。
普以斯的手無知覺的放在了左胸之前，仿佛又想起了倪藍對他‘下手’的那天。
倪藍精準的連同戴安妮下的詛咒和他的生命一起帶走，那時他看不懂少年眼中的情緒，現在想來其中全是痛苦與愧疚。
而面對殺害了自己好友，想要拉著整個世界墮入深淵的敵人，倪藍沒有絲毫的手下留情，一擊斃命，且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所以倪藍會被塑造一個全新的身體，從距離彼岸盡頭最近的位置復活，而開啟了的傳送門便是最近的位置，到時候無論是格斯復活，還是倪藍復活，都會出現那個位置。”
說得差不多了，流花澄海就要繼續當壞人了。
她嘆了口氣，也不是很樂意說這個
“這是有危險的，最壞的結果就是格斯復活，你們也沒能回來，那時我將出手，盡全力擊殺格斯�！�
她沒繼續說下去，可誰都知道那樣的結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