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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51章

    她身體的再生和自愈能力遠超普通人,怎么會在吉雅賽音他們找到她之后突然失去意識呢?

    林可叮覺得奇怪,但怕吉雅賽音擔心,也就一個字沒提。

    吉雅賽音先盯著林可叮把麥乳精喝了,放下搪瓷缸,拿起枕邊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幫她扇風和驅趕大頭蒼蠅,“白狼王發了狠,把人吃得連骨頭都沒剩。”

    林可叮不意外,“那也算便宜他了,在草原作威作福,最后還能行天葬,魂升長生天。”

    吉雅賽音說,“草原人行天葬,一般來說,三天就能見分明,軀殼被狼啃食干凈,只剩骸骨,就可以魂歸長生天,像范光輝這種情況,一塊骨頭都沒留下,那是長生天對他生前作惡多端的懲罰,自然升不上長天生。”

    “人在做,天在看。”林可叮一點不同情范光輝。

    吉雅賽音再同意不過了,“做人最重要的還是良心。”

    “白狼王呢?他把狼崽子們帶走了嗎?”范光輝惡有惡報,人沒了,但萬參謀還知道狼洞的位置,林可叮擔心他再進山掏狼崽。

    “放心吧,都帶走了,”吉雅賽音回想道,“你阿布還幫白狼王處理了槍傷,托我們小乖寶的福,額木格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人狼和諧相處。”

    林可叮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轉,表示也想看。

    果然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阿布沒有和白狼王互相殘殺,林可叮太高興了。

    林可叮請假在家休息了三天,期間調查小組來問過好幾次話,吉雅賽音提前跟她交代過,每個關鍵點說得滴水不漏,而萬參謀那邊有林華國和巴圖爾張羅,第四天全場就通報了此次事件的處理結果。

    為避免造成恐慌,只對外宣稱范光輝是進山打狼意外墜崖身亡,為此,打狼運動也即刻終止,全場勞力投回接羔工作,加快進程完成,才好搬遷新草場。

    另一份任命下達到場,巴圖爾被提為滿都拉圖第一大隊隊長,代替范光輝之職負責該大隊的生產和革命。

    翌日,第一大隊所有人齊聚在吉雅賽音家附近的草甸上,正如范光輝上任那天,不同的是上一次怨聲載道,今天男女老少歡欣鼓舞。

    家家戶戶自備吃食奶茶,圍坐成一圈載歌載舞,恭喜巴圖爾升職,慶祝第一大隊終于不是再由漢人瞎指揮了。

    一群人敬酒,巴圖爾酒量再好也上頭,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一路搖晃地來找林可叮,將手架在她腋下,想要抱起來舉高高。

    吉雅賽音攔住他,一個頭兩個大,提醒道:“哎呦,小乖寶馬上就十一歲,你還當她小奶娃呢。”

    巴圖爾聞言,往后退一步,半瞇著眼睛打量林可叮,嘿嘿一笑:“我就說怎么抱不動了,原來閨女都長成大姑娘了。”

    看人腳下踉蹌,一副隨時可能栽地的樣子,林可叮忙上去扶住巴圖爾,“再大的姑娘也是阿布的閨女。”

    巴圖爾太感動了,吸了吸鼻子后,醉酒的腦袋想到一出是一出,拉著林可叮說:“閨女,你知道我那天多害怕嗎?”

    吉雅賽音和林靜秋臉色一變,生怕巴圖爾酒后說胡話,連忙一人一邊將巴圖爾拖到自家的地氈上。

    “人這么多,小點聲啊。”林靜秋叮囑道。

    巴圖爾拍著胸脯,扯著大嗓門,“放心,媳婦,我保證……唔唔唔……”

    林靜秋捂住巴圖爾的嘴巴,“行不行啊你?”

    巴圖爾扒開她的手,嘿嘿地笑:“男人不能說不行,我行不行你還……”

    林靜秋瞪他一眼。

    巴圖爾立馬閉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噓——”

    隨即將林可叮招到身邊,聲如蚊吶地問她:“剛剛,阿布說到哪兒了?”

    林可叮給巴圖爾倒了一碗熱奶茶,“阿布說那天很害怕。”

    巴圖爾接過木碗,還當白酒一樣,舉過頭頂后,一口悶了,用手背擦完嘴,“毫不夸張,阿布快嚇尿了,你說你這孩子……”

    說到一半,巴圖爾捧過林可叮的臉轉向自己,眼眶越來越紅地看著她,“怎么這么乖啊,知道阿布要對付那牛癟犢子,居然偷偷地先阿布一步出手,只是,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阿布怎么跟你額木格和額吉交代……”

    巴圖爾一把將林可叮摟在懷里,死死地抱住,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哭得渾身顫抖,“到時候阿布也活不了了。”

    林可叮眼睛跟著變紅,小手輕撫著巴圖爾的后背,安慰道:“阿布,你知道的啊,我不會有事。”

    巴圖爾有點生氣,松開林可叮,抓住她的肩膀,“林可叮!”

    “嗯?!”林可叮抬起頭。

    這是阿布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做人決不能存僥幸心理知道嗎?萬一哪天你不特殊了怎么辦?”哪怕只是假設一問,巴圖爾也肉眼可見地變得緊張起來,再次失去林可叮,他們一大家子都無法承受。

    “對不起,阿布,我知道錯了。”林可埋下頭,委屈巴巴。

    巴圖爾心疼壞了,再次將林可叮摟進懷里,“閨女,阿布沒有真的怪你的意思,只是害怕,太害怕了。”

    林可叮點點頭,沉默片刻后,“我知道,跟我看到阿布擦獵槍一樣害怕。”

    巴圖爾微微一怔,心里滿是愧疚,“阿布也知道錯了。”

    “這樣的話,我們就抵消了好嗎?”林可叮仰起小腦袋,笑得眉眼彎彎。

    “你呀~”巴圖爾拿她沒有辦法地搖搖頭,跟著笑了,“以后我們都好好的,一家子都好好的。”

    林可叮再點點小腦袋,“阿布,有個問題困擾我好幾天了,萬參謀那天怎么突然就暈過去了?”

    巴圖爾賊笑一聲,“讓我一棍子敲暈了。”

    林可叮豎起大拇指,“他沒看到我中槍嗎?”

    “看沒看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上沒傷,范光輝又沒了,沒人給他作證,而且調查小組在現場找到的帶血彈殼,他們推斷萬參謀射擊狼的時候,可能不小心誤傷到了范光輝,他更怕你指認他打死范光輝在先,所以一個字不敢多提。”巴圖爾抱著林可叮,看著草地上有說有笑的所有人,“不管怎么說,這件事也算徹底翻篇了,一切都在慢慢變好起來。”

    *

    “啊……啊……水兵愛大海,騎兵愛草原,要問我飛行員愛什么,我愛祖國的藍天……”

    十月底的天已經很冷,昨夜里又下了雨,一大清早起床的各家主婦們,凍得邊做飯邊跺腳,和廣播里放的歌一個頻率,到了副歌部分再跟著哼唱。

    肉聯廠家屬院西邊的徐家最先做好早飯,徐秀珍從后院的廚房穿過臥室和堂屋出來,來到前院,踩在小板凳上,扒著院墻探著脖子沖隔壁喊:“袁嬸子,中午珊珊回來,你給她說一聲,讓她換首歌放唄。”

    袁李氏還沒起床,坐在自家堂屋的炕上,推開窗戶回了句:“哎呀,人民廣播電臺的文藝節目哪能說換就換,都要站里領導開會通過才行。”

    徐秀珍撇嘴:“不是吧?上周末我就隨口跟可叮提了一嘴,說《花兒為什么這樣紅》這首歌好聽,周一午間的文藝節目就把歌換上去了,她怎么不用領導開大會審批?”

    袁李氏沒好氣地吼一聲:“你問我有什么用,我家又不開廣播站。”

    “袁嬸子,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一首歌聽了一個月,耳朵起繭了,想說換換口味。”

    “不愛聽就別聽,捂不住嘴,還捂不住耳朵?”袁李氏啪一聲重重地關上窗戶。

    徐秀珍嚇一大跳,差點沒從小板凳上摔下去,無語地嘟噥道:“這小老太太脾氣咋這么大?跟炮仗似的,說兩句就炸,怪不得養的孫女也牙尖嘴利,脾氣潑辣,二十出頭還沒相到婆家。”

    嘎吱一聲,一院之隔的林家門從里面推開,徐秀珍扒回院墻,脖子伸得更長,見到來人,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地招呼道:“可叮,給你阿布送飯去啊?”

    林可叮圍了一條大紅色的毛線圍脖,一出暖和的堂屋,冷風撲面而來,她一邊往上拉了拉圍巾一邊笑盈盈地回話:“是啊,嬸子。”

    圍巾擋住口鼻,帶著很重的鼻音,聲線仍是溫軟好聽,讓人聽了心情愉悅。

    難怪都說林可叮屬于老天爺賞飯吃。

    而李珊珊全靠家里走動,高中沒畢業,十六歲接了她媽在肉聯廠養豬的班,干了不到一年,嫌太累,要死要活地要換工作,最后托她嫁到邊防軍屬大院的姑媽,才進到廠辦公室,活兒輕松,工資還高,家里人以為她這回總能消停了吧。

    誰想也只過了一年,就又鬧著要考人民廣播電臺,結果連續考了兩年也沒被選上,反倒是林可叮高中一畢業第一次參考就成功上岸。

    這可把李珊珊急壞了,先斬后奏,直接把工作辭了,他爹他媽差點沒給氣厥過去,沒辦法,只能再去求嫁給軍官的妹妹,李麗。

    林可叮和李珊珊一前一后進了旗里人民廣播電臺的播音組,她們組上一共六人,三男三女,男女搭檔播音。

    當時不光肉聯廠家屬院的電線桿上,旗里的大街小巷都安了大喇叭廣播,每天早中晚三個時間段播音,主要內容包括廣播體操、天氣預報、新聞報紙摘要等等,以及最受廣大民眾喜歡的文藝節目,比如流行歌曲播放和電影片段賞析。

    林可叮負責午間播音,十一點到下午兩點,每天十點半騎車從家里出發,路上要花十五分鐘,播音結束回到家不到三點,每周末和搭檔有一次輪休。

    林可叮太滿意播音員的這個工作時間,早上可以睡到自然醒,還有大把的時間陪額木格。

    而李珊珊負責的是早間播音,六點到九點,她每天五點就要起床,走三四十分的路去人民廣播電臺,下班回到家差不多快十一點了,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就要開始做一家人的午飯。

    為此,李珊珊找了林可叮好幾次,想要和她換,林可叮一直沒答應,李珊珊懷恨在心,讓本就不好的兩家關系雪上加霜。

    別人家的關系,徐秀珍不摻和,就李珊珊和林可叮兩個女娃子,反正她更喜歡林可叮。

    哪怕李珊珊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

    而林可叮一家三年前才搬來肉聯廠。

    “快去吧,你阿布該等急了,”徐秀珍裹緊身上的棉襖,沖林可叮揮揮手,“下雨了,這天可真冷啊,路上也滑,你可要小心些,別摔跤了。”

    林可叮的瓜子臉被圍巾擋去一大半,只露出一雙盛滿笑意的杏仁眼,“嬸子也快進屋吧。”

    招呼完,抱著保溫盅,出了自家院子,沿著家屬區的小巷子,往大門口跑。

    明明穿的都是碎花襖子,就是要比別的小姑娘好看,徐秀珍忍不住多瞅了兩眼,直到屋里等著她吃早飯的丈夫催了好幾遍。

    徐秀珍才搓著手往回走,推門進去,杜強讓她趕緊把門關上,邊盛小米粥邊念道:“是不是要下雪了?這么冷。”

    “冷啥冷?可叮還給她阿布送早飯呢。”徐秀珍看了一眼墻上的老式掛鐘,“都這個點了,還不快吃了上班去。”

    “這不等你嘛,”杜強給媳婦剝了一個雞蛋,自己啃昨天吃剩下的白饅頭,越嚼越寡淡,往嘴里夾了一筷油辣子咸菜,“也不知道誰家一大早就吃肉,太香了。”

    “還能誰家?肯定是林家唄,吉嬸子最疼可叮了,可叮中午不能在家吃飯,就每天一早做好,讓她帶去單位吃。”徐秀珍一說起林可叮,臉上的笑就下不去了。

    “你說你咋就這么喜歡別人家的閨女。”杜強想不通。

    “不是喜歡別人家的閨女,是喜歡林可叮,”徐秀珍兩口一個雞蛋,“你是不知道,自從林家搬來后,找我說媒的人多了多少。”

    第52章 第52章

    “不是,林可叮和你說媒有啥關系?”杜強就著油辣子咸菜將剩下的小米粥三下五除二喝個底朝天,墻上的老實掛鐘馬上就八點了,他是該抓緊時間去廠里接班了。

    “小姑娘模樣俊,脾氣也不錯,最重要的是腦袋瓜聰明,高中畢業考了旗里第一名,一搬過來,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徐秀珍話沒說完,就被丈夫打斷,“模樣好受歡迎,我能理解,怎么聰不聰明也算進去了?這年頭讀書厲害又不能當飯吃了。”

    徐秀珍翻了個白眼,“說你庸俗,你還不認,媽聰明生的娃也聰明,你們那邊沒這說法?誰家不想子孫腦袋頂呱呱?”

    正在套軍大衣的杜強聽到某句話,趕時間,手上動作雖然沒停,但脖子轉了個方向,死盯了徐秀珍一眼。

    徐秀珍沒好氣伸腳踹過去,“你兒子例外,他蠢肯定隨你。”

    杜強訕笑地點頭,“對,你說得對,隨我。”

    徐秀珍一哄就好,繼續剛剛的話題,“那會兒可叮才多大,三年前找上門的那些等不及,我就跟他們說別家姑娘,一去二來,成了不少對呢,所以說,可叮簡直就是我的活招牌,我能不喜歡她嗎。”

    杜強戴上雷……鋒帽,往門口走,正好從徐秀珍身后過,他幫她捏兩下肩膀,“活字招牌歸活字招牌,我們徐大媒婆也辛苦了,慢慢吃,我先去上班了。”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呢,”徐秀珍說得正興頭上,拽著杜強繼續嘮,“不是我黃婆賣瓜自賣自夸,我這徐大媒婆……徐大媒人的名號總算是打出去了,現在不光是肉聯廠家屬院的七大姑八大婆找我,就連隔著兩條街的軍屬大院也有不少人托我說媒,上個月我去他們大院吃酒,你猜我碰到了誰?”

    杜強一個勁地看墻上的時間,“我哪能知道,你說。”

    “簡老首長,”徐秀珍抬起下巴,沖丈夫揚了揚,“雖說退休了,但老爺子帶出來的學生,哪個不在部隊有一官半職,還有個在瓊州島當大官的兒子,聽說孫子年前也升了職……”

    “他找你干嘛?娶小媳婦?”半天說不到重點,杜強著急啊。

    徐秀珍拍他一下,“你以為人人跟你一樣,老不正經,簡老首長是想托我給他孫子介紹小姑娘,當時萬參謀和李麗也在,一聽這話,兩人直沖我笑,席上也熱情得很,換平時,他倆正眼都不給我。”

    “他倆家里都有閨女?”杜強聽著聽著來了興趣,索性挨著徐秀珍坐回飯桌。

    “萬參謀有個閨女,萬琴琴,馬上就十九了,李麗家沒閨女。”徐秀珍說。

    “她沒閨女,跟你套啥近乎?”杜強是肉聯廠的老殺豬匠了,一天到晚忙著殺豬,要不是家里有個媒婆,時不時和他聊東家閨女西家兒子,他連鄰居家的是閨女還是兒子都不知道。

    徐秀珍就知道會這樣,“李麗是隔壁袁嬸子的閨女,也就是李珊珊的姑媽,她在幫李珊珊張羅呢。”

    “這樣啊,”杜強將萬家和李家的情況一對比,“換我是簡老首長,肯定選萬琴琴,至少門當戶對。”

    “門當戶什么對?萬家能跟簡家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萬參謀把閨女嫁過去,就是想攀簡家的高枝,”徐秀珍撇嘴,“李家更不用說了,李珊珊要能嫁進簡家,毫不夸張,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

    “唉,要是咱家有閨女就好了。”就算不一定成,也能有個希望,杜強心想。

    “女肖父,”徐秀珍看丈夫一眼,嫌棄之意溢于言表,“你個殺豬匠生的閨女,別說萬琴琴了,就是李珊珊都爭不過。”

    杜強這就不同意了,反駁道:“殺豬匠怎么了?林可叮她媽,林靜秋也是殺豬匠,她閨女不就處處比李珊珊強嘛。”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一語點醒夢中人,徐秀珍高興地拍杜強兩下,“這周末可叮就十八了,簡老首長那孫子過兩天也回來了,不正好趕上這趟,真的太好了,你咋不早提這茬啊?害我琢磨了好幾天,頭皮都給撓破了……斯——都幾點了,你怎么還沒走?不上班賺錢了?”

    徐秀珍心情好,沒踹丈夫,推著他出門,順道抓了把糖給他,叮囑道:“進廠前,先去跟可叮和巴圖爾打聲招呼。”

    *

    內蒙第一肉聯廠建于五十年代初,是西北地區最大的肉聯加工廠,這些年國家管控得嚴,不允許任何私人屠宰生豬,老百姓必須經過統購統銷才能吃到豬肉。

    從三年前開始,大北邊的生豬都要送往內蒙,再從第一肉聯廠分銷至整個西北,每到月底,天蒙蒙亮,運送生豬的車輛就滿滿當當地擠在廠大門前,排成長隊,一眼望不到頭。

    快到上班點,工人們急匆匆經過,只聞生豬哼唧,不見司機下車,太冷了,都窩在駕駛座上休息吶,不由羨慕。

    六七十年代有一句順口溜:一有權,二有錢,三有聽珍器,四有方向盤。

    可見當時的司機有多牛,夸張到“方向盤一轉,繪個縣長不干”。

    “借過一下!”林可叮抱著保溫盅,側著身子穿梭于人群中,和凍手凍腳行走緩慢的工人們比起來,顯得格外的俏皮靈動。

    很快到了一輛貨車前,林可叮踮腳敲敲車窗,下一秒,車門就從里面打開,巴圖爾探出大半個身子,邊伸手拉閨女一把邊嘟嘟囔囔念叨:“這么冷的天,不是說好別送飯了嗎?快上來!”

    這時,有人經過多看兩眼,“巴圖爾,你命可真好啊,閨女這么懂事孝順。”

    巴圖爾嘴角咧到耳根,和對方開玩笑:“抓緊再生一個。”

    關上車門,巴圖爾脫下自己的皮袍,往林可叮身上一裹,“暖和些沒?”

    “阿布,我不冷。”林可叮把皮袍還回去,“你這一冷一熱才最容易生病了。”

    “沒事兒,阿布身體好著呢。”巴圖爾笑哈哈。

    “不行!”林可叮加重語氣,神色也嚴肅了兩分,“這月底了,貨車隊最忙,萬一生病,出門跑車多危險,阿布,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可是要生氣了。”

    巴圖爾立馬規矩了,老實地把皮袍穿好,“你呀,真是越來越像你額吉了。”

    林可叮兇完巴圖爾,就給一顆甜棗吃,眉眼彎彎地靠過去,“我是額吉和阿布的閨女,當然像你們了。”

    巴圖爾摸摸她的頭,拿過保溫盅,打開,香噴噴的羊肉面片湯,熱氣騰騰,巴圖爾出門兩天,就饞這口,迫不及待地往嘴里舀了一勺,一下肚,感覺整個人活過來了。

    “閨女吃過沒有?”巴圖爾問。

    “吃過了。”林可叮從棉襖里兜拿出兩個水煮蛋給巴圖爾,剝了殼遞過去,“阿布,吃雞蛋,還熱和著呢。”

    巴圖爾感動又心疼,“額木格給你煮的雞蛋,你自個兒吃就好了。”

    “我的那份,已經吃了,這兩個雞蛋是額木格特意給您煮的。”林可叮直接喂進巴圖爾嘴里,“阿布,我們搬來旗里三年了,生活條件慢慢好起來,雞蛋我們吃得起了。”

    巴圖爾騰出一只手,接過閨女手里的煮雞蛋,扭頭看向車窗外面,悠悠地感嘆一句:“都三年了,好快啊。”

    當年巴圖爾接手范光輝的工作后,以為滿都拉圖終于可以回到從前,不再受漢人的瞎指揮,誰想現實比理想殘酷得多。

    場部根本不給巴圖爾機會,只會一沓沓文件地下達,驅走了一支基建隊,迎來了另一批民工,倉庫、氈房、井臺……人工的痕跡遍布草原,之后甚至劃出耕地種莊稼,游牧民生活不復從前,陸續住進了固定的土建房,變成了半農半牧。

    已然不是吉雅賽音他們想要的草原生活,一大家子商議再三,決定舉家搬到旗里,讓那些美好記憶永遠封存。

    而草原的打狼運動也一年比一年高漲,到他們離開草原那會兒,額善已經看不到一只野狼,要么慘死在獵槍之下,要么遷居到了邊境外。

    林可叮唯一的遺憾就是,在狼群離開的時候,她沒能好好地和白狼王道別,只在夜里聽到了一聲聲熟悉的狼嚎。

    狼的壽命只有十二年到十六年,她穿來這個世界已經十三年,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白狼王最后一面。

    為此,林可叮每年都會回草原一次,碰碰運氣。

    三年前,他們先在家屬院住過一段時間,期間受盡李麗冷嘲熱諷,好在林靜秋趕上肉聯廠擴招,因為殺羊有經驗,很順利地就應聘上了殺豬匠,當時肉聯廠有規定,雙職工才能分到房子,巴圖爾就沒日沒夜地練車,終于拿到駕駛證,進到廠里的貨車隊。

    過了試用期轉正后,房子也就分了下來,兩口子把吉雅賽音從草原接到旗里,一家子終于團聚。

    過了一年,格日樂和林可叮高中畢業,格日樂通過海軍征兵考核,直接去了瓊州島邊岸部隊,和林一楊一塊。

    兩人一開始的津貼并不高,一個月也就三十來塊,跟當時的普通工人差不多。

    但格日樂每個月都會留出一大半,攢個小半年往家里寄,說孝敬妹妹的,讓她別省著,隨便花。

    林可叮高中一畢業,考上了人民廣播電臺,自己有工資,怎么可能花她小哥的錢,所以每一筆她都存了起來,留給她小哥以后娶媳婦用。

    現在一家除了吉雅賽音,其他人都在賺錢,日子可不是越過越好了。

    巴圖爾吃完飯,林可叮提好保溫盅,一推開車門,迎上隔壁鄰居的杜強大叔,她以為對方找自己阿布,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就要走。

    杜強叫住她,開門見山:“小林,你嬸子讓我問問你,有對象了嗎?”

    第53章 第53章

    “啥對象?”巴圖爾緊張死了,顧不得外面冷不冷,跳下車,刨根問底:“閨女,你有對象了?怎么沒跟阿布說啊?那小子姓啥名誰?家住哪里?家里有幾口人?……”

    林可叮抱著保溫盅,笑盈盈地打斷巴圖爾,“阿布,我沒對象呢。”

    巴圖爾大舒一口氣,拍著胸脯道:“嚇死我了。”

    “沒對象啊,太好了!”杜強抓出兜里的奶糖,一分為二,一半給林可叮,一半給巴圖爾,“你嬸子想說介紹……”

    不等對方說話,巴圖爾將奶糖推回去,連帶林可叮那一份,嚴詞拒絕:“小叮當還小,不著急找對象。”

    “巴老弟,你三年前就說的這話,那個時候小林才十五六歲,確實不到年紀,但這會兒不一樣了,馬上就十八了,大姑娘了。”做了三年的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杜強能不知道巴圖爾多疼自己閨女,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苦口婆心勸道:“女大當嫁,巴老弟,都三年了,還沒想明白啊。”

    “十八怎么了?八十也是我閨女,我說不急就不急。”巴圖爾眼眶微微泛紅,看著已經長成大姑娘的林可叮,恍如隔世,他巴掌大的閨女怎么一眨眼就長大了。

    道理都懂,就是舍不得。

    想讓閨女在身邊多待兩年。

    “多謝杜大叔和徐嬸子好意,我才參加工作,還不著急考慮個人問題。”林可叮婉拒道,不光巴圖爾舍不得,她也不想跟家里人分開。

    杜強還想說什么,巴圖爾催他,“時間不早了,快去換班吧,別讓我媳婦等久了。”

    一到月底,貨車隊和殺豬組就最忙,經常連軸加班,林靜秋已經連著上了一周的早班,每天凌晨兩點就到屠宰場,早上八點半才交班。

    送完飯回家,林可叮一進堂屋,吉雅賽音就把人拉到火盆前,“小乖寶,渴了沒?餓了沒?冷不冷啊?”

    “不渴不餓,也不冷,”林可叮一一回答完,拉著吉雅賽音一塊坐下烤火,看到她額木格跟枯樹枝一樣的手,她立馬去拿了一盒雪花膏回來,絲毫不心疼地摳出一大塊,涂抹到吉雅賽音的手背手心,每一根手指縫也不放過,“額木格,不是說好了嗎?只要洗手就擦雪花膏。”

    吉雅賽音笑呵呵地看著林可叮,滿目寵愛,“都一把年紀了,沒這么多講究了。”

    小老太舍不得擦雪花膏,是要留給她用,這些林可叮能不知道,“額木格,我每個月工資四十塊呢,雪花膏還是買得起的,您就放心地用好不好?不然我要生氣哦。”

    吉雅賽音看她故作生氣地腮幫子微微鼓起來,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拿她沒辦法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好,都聽小乖寶的。”

    從草原搬過來后,吉雅賽音不能進山打獵,卻也沒閑下來,每天忙里忙外,把這個家收拾得干干凈凈,讓他們一回家就有熱飯熱菜吃,甚至學會種菜種花,整個家屬院就數他們家的小院經營得最好,一年四季花草不敗蔬菜不斷。

    “這個周末就是小乖寶的十八歲生日了,我和你阿布額吉都商量好了,準備在和平飯店給你擺兩桌。”剛搬來時,吉雅賽音并不習慣,但也沒想過回去,因為她答應過小乖寶,她在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

    “是不是太隆重了?”林可叮往年過生日,巴圖爾都會請吃飯,但沒想到今年會去和平飯店,他們旗里最好的飯店。

    “十八歲的生日,過了后,小乖寶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吉雅賽音撫著林可叮的額角,“是該好好地辦一場,到時候你大哥和嫂子都會來。”

    一聽這話,林可叮眼睛歡喜地亮了,“我好久沒見到大哥和嫂子了,不是說他們今年就能調到旗里公安局嗎?”

    “應該快了,”吉雅賽音笑瞇瞇道,“到那時我們一大家子才算真正地齊乎了。”

    祖孫倆說話間,林靜秋下班回來了,吉雅賽音去廚房把熱在爐上的早飯給兒媳婦端來,娘兒仨又閑聊了一會兒,林可叮準備去上班,吉雅賽音從抽屜里拿出一雙新手套給她。

    “百貨商場買的兔毛手套,比不上自己做的兔皮手套,”吉雅賽音仔細地幫林可叮戴好,千叮嚀萬囑咐,“但也比不戴得強,尤其是騎車多冷,一定要記得戴,不然你這手凍壞了就麻煩了。”

    “還有帽子。”林靜秋給林可叮取來和她圍巾一套的毛線帽,戴上后,將她脖子上的圍巾往上拉,只露出一雙眼睛,還是不放心,恨不得把人裹進麻袋里。

    林可叮哭笑不得,“就是騎個車,又不是下冰窖,額木格,額吉,你們這也太夸張了吧。”

    “不夸張,一點不夸張。”吉雅賽音將林可叮的圍巾系好,免得她騎車途中散開凍壞脖子。

    “你額木格說得沒錯,”林靜秋仔細檢查一遍,連一根頭發絲也不放過,都要塞進帽子和圍巾里,“從那事后,你就不像小時候了。”

    “多好,”林可叮腦袋一歪,毛線帽頂的小毛球滾落一邊,沖著吉雅賽音和林靜秋甜甜笑道,“我一直以來的夢想終于實現了。”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穿來草原后的那幾年里,林可叮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個普通人。

    沒想到最后是范光輝成全了她,在她中槍后,再生和自愈能力居然恢復正常了。

    再也不用怕被人發現小秘密,揭發她是怪物,一把火燒死她。

    “小心些,別受傷了。”吉雅賽音送林可叮出門,還在叮囑。

    自愈能力超乎常人的時候,吉雅賽音擔心孫女被發現,后來消失了,她又怕孫女受傷留疤。

    林靜秋安慰婆婆,“小叮當說得也沒錯,還是正常人好些,尤其是小姑娘家家越來越大,再過些年嫁人了,懷孕去醫院生孩,要是跟以前一樣,醫生護士都能嚇死了。”

    兒媳婦這一提,吉雅賽音頓時淚眼婆娑,“小乖寶都十八歲了,怎么過得這么快,我可真舍不得她嫁人啊。”

    “剛回來碰到隔壁徐秀珍,她還跟我說這事兒呢,讓我們也該考慮考慮了,”林靜秋關上門,攙著婆婆坐回火盆前,“她直接想介紹小叮當和簡文笙認識。”

    “簡文笙?這個名字怎么聽著有點耳熟?”吉雅賽音問。

    “我哥隔壁家那老爺子的孫子。”

    吉雅賽音想起來,“就他爹隔兩年給他娶個年輕后媽,隔兩年給他添一同父異母的弟弟?”

    “那是八年前的事兒了,自從簡文笙去了瓊州島,簡戰榮就沒再娶過了,不過同父異母的弟弟還是有三個的。”

    “加上他,四兄弟,都不是一個媽,這家庭關系太復雜了,我擔心小乖寶心思單純應付不過來,我看還是算了吧。”吉雅賽音對簡文笙沒意見,只是更想林可叮找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安穩穩地好過小日子就行。

    林靜秋也這么想,“我已經拒絕對方了。”

    “小徐跟簡家提這事兒沒有?”林華國和簡文笙的爺爺關系好,林可叮十八歲生日宴,簡老爺子肯定會來,吉雅賽音怕到時候碰面尷尬。

    “沒呢,說是先問問我們的想法,”林靜秋說,“周末一塊吃飯,就當沒發生。”

    “好,”吉雅賽音看向墻上的掛歷,“格日樂和小橙子是不是周六就回來了?”

    林靜秋點點頭,“這會兒在火車上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格日樂他們去部隊也兩年了,也不知道性子有沒有穩重些。”

    吉雅賽音不抱希望,“別闖禍就行。”

    *

    “老規矩,抓嘎拉哈,輸了的喝水,兩小時內不準上廁所!”格日樂打水回來,眼角泛紅,明顯亢奮過頭。

    林一楊躺在下鋪打盹呢,聽到格日樂說話,睜開眼瞅他手里的軍水壺,“玩就玩,一壺水嘛,十七八歲腎正好,我還憋不了兩小時?”

    “唉,不是一壺水,是一盆水!”格日樂將水壺丟自己鋪位上,從身后端出一個洗臉瓷盆,是他剛從乘務員那邊借來的。

    “不是吧!格日樂!”林一楊坐起來,脖子伸得老長,好大一瓷盆不說,還裝得滿滿當當,而且開水,冒煙呢,“你燙過年豬!”

    “又沒讓你馬上喝,不還得玩好久嘛,”格日樂將瓷盆從過道上端進他們睡的臥鋪隔間,轉身大馬金刀地坐到林一楊對面,挑著眉說,“還是說你打算不戰而降?現在就喝。”

    “想得美,誰輸誰贏還不一定。”林一楊脫了身上的軍大衣,拿出氣勢來。

    格日樂從行囊最里面的包里拿出嘎拉哈,“我看你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半個小時后,決出勝負,格日樂伸出一只手,對林一楊做出邀請的動作。

    林一楊愿賭服輸,端起洗臉盆開喝,格日樂這個臭不要臉的,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位上監督他:“唉,別漏啊,漏一滴罰一壺。”

    林一楊趕緊把嘴巴貼緊一些,咕嚕咕嚕,一滴不敢漏地喝了大半盆,感覺肚子已經成水庫了,停下來歇會兒,格日樂催他,林一楊氣得要死,抄起床邊的一只鞋怒砸過去。

    格日樂側頭躲開的同時,精準地抓住那只皮鞋,看了眼,“嘖~擦這么亮,回去吃酒還是結婚?”

    “亮什么亮?我穿的又不是皮鞋……”話說一半,林一楊停下來,瞧完自己又瞧格日樂的腳,他們誰也沒脫鞋子。

    而這個隔間不是只有他們兩人嗎?

    他腳邊還有一只擦得锃亮的黑皮鞋,是誰的?

    第54章 第54章

    格日樂吸吸鼻子,這熟悉的味道!

    在心里罵了聲娘,一驚一乍地從下鋪彈起。

    太激動,腦袋狠狠地撞了一下,他也顧不得疼,齜牙咧嘴地站起身,扒著上鋪的床欄,脖子伸得老長地瞅了眼。

    男人正仰躺著睡覺,一條腿壓在另一條膝蓋上,因為太長,微微彎曲,顯得有些憋屈,兩只手交叉地枕在腦后,臉上蓋一頂白色的海軍帽,帽檐上的五角星閃閃發亮。

    他的臉很小,海軍帽擋得嚴嚴實實,即便如此,格日樂還是一眼認出簡文笙。

    遙想兩年前,格日樂通過考核,去到瓊州島海軍新兵訓練營,在那里他見到了作為教官的簡文笙。

    雖然不熟絡,但十年前也算打過兩次照面,加上大舅舅和他爺爺的關系,按輩分,簡文笙還得隨林一楊叫他一聲表叔。

    格日樂就天真地以為簡文笙多少會關照他和林一楊,誰想這貨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就像看他們不順眼似的,尤其是對他,毫不夸張地說是有意為難,每天往死里操練他。

    而格日樂也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不蒸饅頭爭口氣,處處跟簡文笙較勁,他喊他往東,他絕對往西。

    從那時起,兩人的梁子就結下了。

    “簡團您睡著了嗎?”林一楊和格日樂不同,他對簡文笙只有崇拜,遙想第一天新兵訓練完,他們所有人都累垮了,東倒西歪癱在地上,簡文笙訓斥沒有當兵樣子,便有人不服氣叫板,說他站著說話不腰疼。

    簡文笙二話不說,兩個小時完成了他們一天的訓練量,結束后軍姿依舊站得筆挺標準,大氣不帶喘一下。

    當時林一楊看簡文笙都在發光,在那之前,“英雄”對他來說只是兩個字,簡文笙是他心目中的第一個英雄。

    格日樂最瞧不得林一楊每次見到簡文笙那狗腿樣,哪怕對方放個屁,他都會毫無底線地捧場,說香死了。

    格日樂不知道說了林一楊多少回,那天簡文笙明明就是臭顯擺,給他們新兵蛋子立官威。

    偏偏林一楊入了魔,一個字聽不進去。

    格日樂把簡文笙的臭鞋子扔向林一楊。

    林一楊眼疾手快,兩只手恭敬地接住后,聞了一下,雖然沒說話,但看他享受的表情,格日樂白眼翻到了后腦勺。

    “簡團您不是出任務去了嗎?怎么也在火車上?廣州首發站也沒看到你啊?難道是剛剛我打盹……”林一楊絮絮叨叨和簡文笙攀談,要不是小時候認識,兩家就住在隔壁,他恨不得把人族譜問出來。

    簡文笙不嫌吵,格日樂腦袋嗡嗡,像隔間里飛進來了一只大頭蒼蠅,實在忍不了,插話:“趕緊把剩下的水喝了。”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林一楊感覺肚子要爆炸了,抱起簡文笙的一只皮鞋,跑得比兔子還快,“回來再喝。”

    “林一楊,說好兩小時不能上廁所!”格日樂來不及攔人,朝他大喊,林一楊裝作沒聽見,百米沖刺地溜了。

    “再過兩天十八了,還是這么幼稚。”低沉沙啞的男聲從頭頂的上鋪飄下來,格日樂嘴角抽搐了兩下,不服氣地回了一句:“你才幼稚!你全家都幼稚!”

    “呵~”短暫的一聲嗤笑后,簡文笙再無動靜。

    格日樂有種一拳揍在棉花里的無力感,他又站起身和簡文笙強調道:“我不幼稚,你才幼稚!你全家都幼稚!”

    簡文笙穩如泰山,沒搭理他。

    “還裝睡!”格日樂拿走蓋在簡文笙臉上的海軍帽,其實他一開始就想揭開這頂帽子了。

    從小到大,格日樂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也可能是因為所有人見了他,都會夸一句好看,便習以為常了。

    哪怕后面入了海軍,他還是他們那批新兵里最好看的一個,雖然在草原上曬得黑了點,但五官隨了他阿布,長得極其周正。

    然而,簡文笙比他長得還要周正,一身正氣,人人都說他是天生當軍人的料子,最讓格日樂接受不了的一點,他在草原上曬太陽,簡文笙在海上曬太陽,紫外線都強,憑什么那張臉比他白那么多嫩那么多。

    還一點不娘。

    一米八五的大個子,不光身高還腿長,寬肩窄腰,穿衣服顯瘦,脫完后一身腱子肉,比草原上最擅跑的黃羊肉更線條分明。

    格日樂不是盲目攀比之人,但對簡文笙就是不服氣,于是,這兩年一直在偷偷地擦雪花膏。

    皮膚終于養回來一些,加上他留在了邊岸部隊,不像林一楊和簡文笙在海上部隊,時常出任務漂在海上。

    林一楊這兩年就曬黑了好多,每次碰面,他像小時候那樣飛奔地撲向他,格日樂都仿佛看見了一只大黑耗子。

    簡文笙出海比林一楊還要勤,肯定更是一只特大黑耗子。

    格日樂帶著幾分期許,在看到簡文笙的臉后,眼里頓時沒了光,這老小子怎么還這么白?

    “哇塞!好久不見,簡團一點沒變,還是那么帥!”林一楊上完廁所回來,看到簡文笙臉上沒再蓋海軍帽,立馬湊上去拍馬屁。

    簡文笙懶洋洋地轉過臉,掃向他們兩個的臉,嘴角帶著淡淡的弧線,“你們變了不少,都黑成耗子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格日樂咬緊后槽牙,林一楊有句話沒說錯,簡文笙一點沒變,但不是帥氣,而是嘴還是那么欠!

    不然就他這條件,也不能到這把年紀也沒個對象。

    簡文笙在海島軍屬大院可是香餑餑,最受東家嫂子西家嬸子歡迎,每個人都爭著搶著要跟他介紹對象。

    組織也有意撮合,直接下指令,簡文笙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和小姑娘相看,一個兩個三四個……最后一個沒成,聽說就是叫他那張嘴給活活氣跑了。

    被人說黑了,林一楊也不生氣,還傻呵呵直樂,格日樂一副兄弟你沒毛病的表情,“他說你黑。”

    林一楊摸摸自己的臉,不可否認:“我是黑啊,你每次不也說我像大黑耗子嗎?還拿你的雪花膏給我……”

    格日樂要臉,捂住林一楊的嘴。

    簡文笙半瞇著眼睛,審視地再在格日樂的臉掃了一圈,嘴角的弧線越來越深,意味不明。

    格日樂厚臉皮慣了,也抵不住地被他盯得眼紅脖子粗,岔開話題:“簡團,你怎么在這?”

    林一楊扒開格日樂的手,“是啊,簡團您不是有任務嗎?”

    “提前完成了,組織批了長假,回家休息。”簡文笙拿回自己海軍帽,重新蓋臉上,為趕時間,他已經三天三夜沒睡過了。

    格日樂眉眼一動,賊笑道:“組織批假,不是讓回去休息吧?”

    “那是干啥?”林一楊接話。

    “相親,”格日樂挑眉,說話陰陽怪氣,“家屬院的小姑娘,都相看完了,只能往別處找了。”

    林一楊贊同地點頭,“別說,我們大院還真有好幾個姐姐和簡團登對著呢。”

    “你說萬琴琴姐姐嗎?”格日樂三年前寄住在大舅舅家,對他們大院的萬琴琴印象最深,一家子嬌寵過頭,性子養得飛揚跋扈,對誰都趾高氣揚,覺得所有人都該圍著她轉,要是兩人成了,簡文笙老小子以后就有得受了,光是想想,格日樂都渾身舒爽,“她是你們大院之花,簡團是你們大院之光,男才女貌,天生一對。”

    “萬琴琴長得是不錯,就是脾氣……”林一楊話沒說完,又被格日樂捂住嘴,他莫名其妙地扒開,“格日樂,你干嘛呀?”

    格日樂沖他擠眼睛,林一楊不明所以,“咋了?眼睛進東西了?”

    格日樂:“……”

    “萬琴琴還是算了,從小看著長大。”簡文笙冷不丁接了一句。

    林一楊不由地瞪大眼睛,要知道在團里的時候,每次有人問及簡文笙的個人問題,他都是一副愛搭不理樣。

    今天居然回應了!

    看來是想通了,真要回去相親了。

    林一楊比簡文笙和格日樂還激動,“簡團有心儀的對象了?是誰呀?我認識嗎?”

    簡文笙沉默片刻后,回答:“沒有。”

    林一楊有些失落,更著急,“要不我跟您介紹一位?我家妹妹怎么樣?”

    “你啥時候有個妹妹了?你媽又給你添了一個?”格日樂還沒反應,所以笑得可開心了,打趣道,“表哥表嫂還挺能折騰啊。”

    “哦,不是妹妹,”林一楊看格日樂一眼,隨即改口:“是表姨。”

    表姨?!

    格日樂:“???!!!”

    那不是他妹妹嗎?

    格日樂別說笑,天都塌了,林一楊居然要把小叮當介紹給簡文笙?!

    格日樂箍住林一楊的脖子,往后拽,“瘋了你!我妹才多大,你打她主意?回去我就告訴大舅舅,看他打不打死你!”

    “啥叫我打她主意?格日樂,你別亂冤枉人,我是把她介紹給簡團,還有,小叮當不小了,馬上就十八了。”林一楊多少有些無語,不知道的還以為林可叮才八歲,他就把她賣了,他有這么喪心病狂嗎?

    再過兩天,林可叮就成年了,他給她介紹好對象,格日樂作為哥哥該感謝他才對。

    這年頭,四條腿的蛤蟆遍地是,兩條腿的好男人不好找。

    簡文笙自己摘下臉上的海軍帽,問廝打成一團的格日樂和林一楊,“你們說的林可叮?”

    林一楊滿心歡喜,“是呀,簡團,原來你還記得小叮當啊。”

    格日樂如五雷轟頂,看簡文笙的樣子,似乎對他妹妹很有興趣,著急:“不是,小叮當比萬琴琴還小,也是你從小看著長大,你對萬琴琴下不了手,對小叮當就下得了手?”

    第55章 第55章

    周六,人民廣播電臺。

    林可叮跟往常一樣騎車上班,鎖好自行車從車棚出來,就看到平時這個點早就下班回家的李珊珊,專門等她地站在播音室大門前的臺階上。

    李珊珊的視線在林可叮戴的兔毛手套上多停了兩秒后,將手背到身后,取下自己已經戴了兩年的舊手套。

    “可叮,吉嬸子對你可真好啊。”李珊珊邊搭話邊將舊手套揣進兜里,她以為林可叮沒看到,“上周我去百貨商場看到了這雙兔毛手套,可貴了呢,是吉嬸子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嗎?”

    “不是,”林可叮倒不是顯擺,只是有一說一,“額木格看我騎車冷,買了這雙手套給我。”

    “真好,不像我……”李珊珊故意在林可叮面前跺腳搓手,“每天上下班走路不說,連一雙手套都沒有。”

    林可叮直接伸手從她兜里拿出手套,“這不是嗎?還暖和著呢,剛戴過吧?”

    李珊珊尷尬得腳指頭都扣緊了,訕笑道:“我這手套戴兩年多了,一點不暖和了,我奶又舍不得給我買新的……”

    林可叮打斷她,“不暖和,那扔了好了。”

    不光嘴上說說,林可叮甩手扔老遠,看得李珊珊肉痛死了,她這手套雖然舊是舊了點,卻也是狐皮手套,當初花了她半個月工資呢。

    “袁嬸子不給你買,姍姍姐,你有工資,可以自己買。”袁李氏重男輕女,喜歡孫子多于孫女,但李珊珊的父母對他們姐弟倆一視同仁。

    李珊珊工作后,袁李氏讓她工資全部上交,說要存起來給他弟弟長大后娶媳婦,李父李母不同意,袁李氏為此鬧得大院人盡皆知,最后各退讓一步,李珊珊每個月需要上交生活費。

    李珊珊在家過得不如林可叮,卻也沒那么不堪,至少父母還是在意她,然而一直跟林可叮賣慘,就是想從她這里撈好處,這點小心思,林可叮看得透透的。

    “可叮,我剛讓事兒耽擱了,現在走回去做飯肯定晚了,到時候我奶又得說我,要不把你自行車借我騎一下吧?”李珊珊滿眼可憐和期許。

    “你騎走了,我下班怎么回去?”林可叮問。

    “你天天騎車上下班,偶爾走一回路,就當鍛煉身體唄。”李珊珊在心里罵林可叮矯情。

    車鑰匙還沒來得及放兜里,林可叮拿在手里轉了一圈,沖李珊珊笑得眉眼彎彎,“我身體挺好,不用鍛煉了,姍姍姐自己鍛煉吧。”

    電臺招聘通知書一發到家里,巴圖爾就去供銷社給她買了這輛自行車,就是不想她太辛苦。

    阿布的心意,林可叮才不會辜負,更不會用此做慈善,本來她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先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再說。

    見人堅決,李珊珊退而其次,老生常談地提起換崗的話題:“可叮,你為什么就不能可憐可憐老人家呢?我奶年紀大了,早上要人照顧,我上早班的話,五點鐘就起床出門,十一點才能趕回去做飯……”

    “誰家還沒個老人,”林可叮直接截過話頭,“再說了,你進電臺前就沒想過這些問題嗎?還是覺得所有人都該為你讓步?不好意思,我還是那句話,不換。”

    林可叮才不信李珊珊和袁李氏情比金堅,“你要實在惦記袁奶奶,我給你出個主意,趕緊換個工作吧,姍姍姐這么優秀,肯定能找到比播音員更好的工作。”

    說完,頭也不回地往播音室走了。

    李珊珊氣得夠嗆,恨恨地跺腳,撿起林可叮扔掉的狐皮手套,邊往手上戴邊嘀咕地罵道:“有什么了不起?等我找個好男人嫁了,誰還愿意上這勞什子破班!”

    李珊珊之所以要死要活進到廣播電臺,就是想著播音員的工作體面,可以相看更優秀的人家。

    從記事來,李珊珊就羨慕自己姑媽,憑著一張姣好的臉嫁進軍屬大院,吃香喝辣,最重要的是嫁人后再也沒上過班,小日子過得多悠閑。

    他姑媽嫁軍官,她也要嫁。

    李珊珊摸摸自己的臉,打小就有人說她長得像她姑媽,李麗也因此對她更照顧,才會張羅她和簡文笙相看。

    只要對上眼,這門親成了,她就能逃離重男輕女的奶奶,還有這些個鐵石心腸的鄰居。

    *

    好不容易休個探親假,終于可以回家看妹妹,格日樂本來興致高昂,誰想半道殺出個簡文笙,一盆冷水澆他頭上,蔫了,哪怕下了車出了站也像一只打了霜的大茄子。

    雖說還沒到年底春運,但火車站仍是人滿為患,放眼望去,全是腦袋,烏壓壓的一片。

    林一楊比格日樂有精神,又是踮腳又是伸頭,找來接他們站的家人,一眼掃過去,就率先看到了林可叮。

    他急忙叫格日樂:“小叮當來接我們了!”

    格日樂聽到妹妹的名字,終于打起精神看過去。

    簡文笙和他一并轉過頭。

    七十年代人們全心建造新華夏,服飾方面不注重色彩變化,大街小巷都是單一的藍裝,只有一些愛美的小姑娘,偶爾穿點其他顏色的衣服。

    林可叮今天也穿了一件藍色外套,因為天冷,另外圍了紅色的圍巾,戴了紅色的帽子。

    大紅配大藍,本就顯眼,加上周圍的人被擠得一臉煩躁,就她一個人精神抖擻,活力四射地一個勁兒地往上蹦。

    想不注意也難。

    林可叮看到格日樂他們,抬手用力地揮了揮,熱情無比地喊:“小哥!”

    格日樂剛要回應,想起身后的簡文笙,他急忙沖林可叮擺手:妹妹,低調低調!

    林可叮以為他和她打招呼,便笑得更加燦爛,手也揮得更兇了。

    動作太大,圍巾從脖子上滑下來,巴掌大的瓜子臉完全露出來,又白又嫩,在日光底下明晃晃的勾人。

    別說其他人,就是林一楊都看呆了,“格日樂,果然女大十八變,小叮當比兩年前還要好看了呢。”

    換做以前,格日樂肯定臭顯擺地接一句:“我妹!親妹!”

    但今天沒有,他忙著用身子擋住簡文笙的視線,林一楊看他跟一只螃蟹似的,左右來回挪動,不解地問:“長跳蚤身上癢啊?”

    格日樂沒好氣瞪他一眼,回頭沒看到簡文笙,“人呢?”

    “你說簡團?早走了。”林一楊手臂一伸,搭上格日樂的肩膀,“我算看出來了,你不想把小叮當介紹給簡團。”

    格日樂扒開他的手,“我還以為你眼瞎。”

    “簡團多好,你不能因為自己和他有私仇,就耽誤小叮當的終身大事。”林一楊勸道。

    “好什么好,一點不好,”格日樂警告林一楊,“敢跟小叮當提簡文笙一個字,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小哥!”林可叮臉都擠紅了,終于接到格日樂他們。

    格日樂看著她,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從林可叮五歲回家后,到他們高中畢業,兄妹倆一直都形影不離,突然分開兩年,格日樂才真正地體會到小時候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我想死你了,到底是多么的想。

    “妹妹——”十八歲的格日樂也長成了大小伙,兩年的部隊生活,讓他至少看起來比以前成熟穩重多了。

    他朝林可叮緩緩地展開雙臂,而不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撲過去。

    “小哥!”林可叮歡快地投進他的懷抱,像一只小鳥。

    林一楊湊熱鬧,從后面抱住格日樂,眼淚鼻涕往他衣服上擦,哀嚎道:“妹妹,我想死你了。”

    林可叮探出腦袋,沖他露出一個清甜的笑容:“不是妹妹,是表姨。”

    簡文笙走出一段距離,回頭正好看到這一幕。

    她笑起來,臉上有小酒窩,還有小小的虎牙,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看起來甜美又可人。

    簡文笙收回視線,將海軍帽往下壓了壓,從兜里拿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了糖紙扔進嘴里。

    好甜——

    眉眼不由地染上笑意。

    林可叮越過林一楊的肩膀,遠遠看到一張熟悉的側臉,以及對方笑得明亮的眉梢。

    “那是簡家哥哥嗎?”林可叮脫口而問。

    格日樂和巴圖爾頓時警鈴大作,異口同聲:“什么簡家哥哥?”

    “你說簡團嗎?對啊,他和我們一塊坐的火車回來,”林一楊順嘴一問,“對了,小叮當,你馬上就十八了,處對象沒有?”

    “什么對象?”巴圖爾緊張地護在林可叮前面,橫眉怒對質問林一楊,“臭小子主意打我閨女身上了?信不信我告訴你爺爺,看他打不打死你!”

    林一楊嘴角抽了抽,不愧是親生父子,說話都一模一樣,“姑爺,小叮當是我表姨,我能打什么主意,我就想說介紹……”

    “阿布,妹妹,我好餓,我們趕緊回家吧!”格日樂拉著林可叮往外走,林一楊還想追上去,被吼:“都到旗里了,還跟著我干嘛?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小哥,”林可叮眼觀鼻鼻觀心,藏不住事地直接問:“小橙子要跟我說什么?你這么緊張干嘛?”

    格日樂也不瞞她,“他想給你介紹對象,就是簡爺爺的那個孫子。”

    “簡文笙是吧?”巴圖爾眉頭一皺,怎么又是這小子?前有徐秀珍說媒,后有林一楊撮合。

    “我不喜歡他。”格日樂先表態。

    “我也不喜歡……等一下,給你妹妹介紹對象,又不是給你介紹,你喜不喜歡個什么勁兒,他得罪了你?”巴圖爾覺得不正常。

    “那可得大罪了。”路上格日樂將簡文笙的罪行一一羅列出來,到家后,不厭其煩地跟吉雅賽音和林靜秋重復了一遍,最后總結陳詞:“是吧?這人品行有問題。”

    第56章 第56章

    “額木格說句公道話,小簡其實是為你好,”吉雅賽音就事論事,不偏袒任何人,“你入了部隊,就是國家的人,人民的子弟兵,保家衛國,隨時待命,不盡快把身體素質提升上去,難道臨陣磨槍嗎?對國家不負責,也會把你害了。”

    林靜秋表示同意,“你們那批新兵不少人吧?小簡為什么只逮你加緊訓練,他不是對你有意見,故意為難,他是偏向你,不然你也不能這么短時間就升了排長。”

    兩人一番話,格日樂猶如醍醐灌頂,原來簡文笙對他用心良苦,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格日樂轉過身,雙手合一,對著東邊拜了拜,“感謝長生天,賜我忘年交,以后簡文笙就是我拜把子兄弟了。”

    林可叮被他逗笑,“小哥,文笙哥哥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吧?怎么在你這就成忘年交了?”

    格日樂端起木碗,咕嚕咕嚕干了大半碗奶茶,去瓊州島兩年,他實在太想家里的吃食了,吸吸鼻子,有點想哭,“組織催他解決個人問題催得緊,我琢磨著老簡快有三十了,倒是長得挺年輕,像二十出頭。”

    巴圖爾一到家就進廚房忙活了,給格日樂做手把肉,吉雅賽音陪孫子聊了會兒也去了廚房,留下林靜秋:“哪有三十,小簡本來就二十出頭,我記得好像比你們大五歲。”

    格日樂有些意外,“大五歲,就是二十三,也不大啊,組織催這么急干嘛?”

    “聽說小簡年初升職了?”徐秀珍想給林可叮做媒,不得把對方的本事,跟林靜秋強調好幾遍。

    “升了林一楊他們團的團長,”格日樂后知后覺,“難怪林一楊總跟我擺談,他們簡團多了不起,是瓊州島最年輕的團長。”

    每回格日樂都沒搭理他,三十歲升職有什么了不起?

    沒想到居然才二十三歲,那就不得不承認簡文笙本事了得,林一楊常說,簡文笙私下懶懶散散,似乎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但一上前線就拿命去拼。

    年初出任務立了一等功,險些把小命折進去,在醫院躺了三個月。

    “可能想他安穩下來。”年紀輕輕就升了團長,可見簡文笙拼命程度,全然不把自己當回事,組織肯定是想通過結婚,讓他能有更多的羈絆,也算是對人才的一種愛護。

    “文笙哥哥在海島相親了?”林可叮好奇的同時,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反正很不舒服。

    格日樂笑哈哈道:“組織下的死命令,軍令如山,他敢不去嗎?每次從海上出完任務回來,就被林一楊他們團的參謀和副團押去相親,據說相看的小姑娘沒有一個營也有一個連。”

    “這么多。”林可叮抿抿唇,垂下眼皮,捧著木碗的手,指腹摩挲著碗沿。

    林靜秋看林可叮一眼,問格日樂:“沒一個相看上?”

    格日樂搖頭,“別說對上眼了,小姑娘都給他全氣哭了,老簡那嘴跟淬了耗子藥一樣。”

    “小時候那么愛笑一孩子,”林靜秋喟嘆道,“看來小簡這些年在海島過得也不容易。”

    格日樂剛要說他有啥不容易,他老爹那一家才叫不容易,巴圖爾和吉雅賽音從廚房出來,端了兩大盆手把肉,熱氣騰騰,香氣撲鼻,饞得格日樂口水直流,登時把要說的話忘得一干二凈。

    *

    第二天,農歷的九月二十三,是林可叮和格日樂十八歲的生日。

    十八歲的到來,代表著成為了大人,不管在后世還是七十年代,都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小乖寶,該起了。”吉雅賽音進屋后,反手關上門,動作麻利,生怕鉆進一絲風凍到她的小乖寶。

    肉聯廠雙職工的分房相當不錯,兩室一廳,前后帶有院子,后院是廚房,前院種菜種花。

    吉雅賽音和林可叮住一間,巴圖爾和林靜秋住一間,格日樂沒入部隊前,睡在堂屋,一張可以折疊的單人床,白天收起來,晚上再鋪開。

    沒有房間,甚至沒有固定的床位,格日樂也一點不介意,哪怕讓他打地鋪,他都無所謂。

    只要和家人住一塊,他就很滿足了。

    入了冬,天氣冷,林可叮從暖和的被窩里鉆出個腦袋,散亂的頭發糊了幾根在臉上,仰起小臉沖吉雅賽音笑。

    嬌嬌憨憨的模樣,真叫人看了喜歡,吉雅賽音幫她理了理頭發,順手在她小鼻子上一點,“小懶蟲!”

    林可叮就地一滾,把被子裹到身上,像一只毛毛蟲似的,蠕動到床邊,用腦袋蹭蹭吉雅賽音。

    吉雅賽音失笑出聲,摸摸她的發頂,“你呀,都大姑娘了,還撒嬌呢。”

    “再大也是額木格的小乖寶。”林可叮從被窩里伸出手,抱住吉雅賽音的手臂晃晃。

    吉雅賽音最受用不過了,笑瞇了眼,“好了,快穿衣服,別受涼了。”

    每年過生日,林靜秋都會給林可叮和格日樂準備一套新衣服,今年連鞋子也買了,是巴圖爾上個月跑車的時候,從外省帶回來的大云棉鞋。

    本來打算買皮鞋,但今年的天兒格外冷,還是這種鞋幫鞋底棉花都很多鞋底也很厚的棉鞋更暖和。

    買回來后,巴圖爾手工在鞋幫上繡了云紋,寓意吉祥如意。

    衣服是常見的棉襖棉褲,格日樂是藍色棉襖,林可叮是紅底小白碎花,看似平平無奇,穿上身另有乾坤。

    巴圖爾改成了掐腰,哪怕大冬天穿得多,別的小姑娘水桶腰,林可叮小細腰隱隱可見。

    最后圍上兔毛圍脖,她天生白皮,在柔柔軟軟的兔毛襯托下,更顯得小臉粉粉嫩嫩,五官精致,兩根又黑又粗麻花辮垂在胸前,水靈靈的大姑娘就這么新鮮出爐了。

    吉雅賽音連夸好看,林可叮臭美地在鏡子前面照了照,也覺得自己哪兒哪兒都好看,這才挽著吉雅賽音邊往走邊問:“額木格,小哥呢?起了嗎?”

    門一打開,就對上跑步回來的格日樂,滿頭大汗,正在仰著頭猛灌涼白開,聽到動靜,扭頭看她一眼,笑咧咧地開口:“妹妹,生日快樂。”

    入伍前,格日樂比她還能賴床,沒想到當了兩年兵,生活作息這么規律了,居然休假回來還要晨練。

    林可叮頓時對他刮目相看,“小哥,生日快樂。”

    “兩位壽星過來吃飯了。”巴圖爾和林靜秋今天都休息,一早起來準備紅雞蛋和長壽面。

    林可叮洗漱完,和家里圍坐在飯桌前,格日樂拿起一個紅雞蛋,往自己腦袋瓜一敲,三下五除二地剝了殼,遞給林可叮。

    巴圖爾同時遞過去。

    兩只手碰到一塊,暗自較勁,都想把對方推開。

    林可叮公平公正,一手接過一個雞蛋,左邊道一聲謝謝,右邊道一聲謝謝,這才把幼稚的哥哥和阿布哄得眉開眼笑。

    自從林可叮高中畢業后,逢年過節,巴圖爾他們就不再給她準備禮物,都是直接封紅包,讓她自個兒想買什么買什么。

    十八歲生日也一樣,不一樣的是紅包更大了。

    林可叮和格日樂接過三個大紅包,異口同聲,笑笑地道謝:“謝謝額木格,謝謝阿布,謝謝額吉。”

    拿到紅包,格日樂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轉手塞給了林可叮,林可叮幫他收好,再存起來,這事兒林可叮一直沒告訴格日樂,不然他一定不會同意。

    “妹妹,小哥也給你準備了禮物。”格日樂扒完長壽面,用手背抹了抹嘴,起身去翻自己的行李包。

    “我也買了。”林可叮提前將禮物放到了衣服兜里。

    格日樂將禮物背在身后,神神秘秘,并提議:“我們一塊拿出來。”

    林可叮點頭,“先把眼睛閉上。”

    等兄妹倆再睜開眼睛,面前多出了兩只手表,這個年頭手表可不便宜,格日樂每個月工資寄回一大半,剩下的不多,除了日常開銷,他存了兩年才買了這只手表。

    “就說親生,這么有默契。”格日樂幫林可叮戴上手表,她的手腕很細很白,金色很襯膚色,“好看!”

    林可叮也給格日樂戴上手表,海島一年四季天氣暖和,穿得少,太陽又曬人,格日樂黑了不少,連手腕都是古銅色,林可叮慶幸自己買的銀色,學著格日樂的語氣:“好看!”

    “還得軍隊養人,臭小子比以前細心多了。”巴圖爾夸格日樂,閨女在電臺工作,確實需要一只手表看時間。

    吃完早飯,才不到九點,不著急去飯店,一家子繼續坐在堂屋烤火閑聊。

    九點半的時候,林華國他們一家全部來了,林一楊在院里大喊:“格日樂,小叮當,生日快樂!”

    他這一出聲,林家門和李家門同時從里面打開,林可叮和李珊珊各自站在家門口,穿一樣的碎花棉襖和棉褲還有大云棉鞋,梳一樣的麻花辮垂在胸前。

    晃眼一過,分不出來誰是誰。

    但只要多看一眼,高下立判,明顯林可叮更勝一籌。

    哪怕素面朝天,也比涂脂抹粉的李珊珊,漂亮得多。

    林一楊看了看兩人,一驚一乍地跟林可叮告狀:“小叮當,李珊珊她學你!”

    李珊珊一臉尷尬。

    李麗沒好氣地給林一楊一巴掌,“怎么說話呢?姍姍才是你姐。”

    林一楊不服氣地揉揉后腦勺:“小叮當還是我表姨呢。”

    懟完李麗,林一楊迎上去笑嘻嘻地跟林可叮說生日快樂。

    林可叮開玩笑地逗他:“就嘴上說說,也沒個禮物啊。”

    林一楊擠眉弄眼,帶著不易察覺的曖昧:“到飯店給你,包你滿意。”

    第57章 第57章

    “還賣上官司了,小叮當,別理他,”林華國揪住林一楊的衣領,往后一拽,自己和趙春群走上前,拿出紅包,“小叮當,十八歲生日快樂。”

    老兩口各自準備了紅包,趙春群將自己那份塞到林可叮手里,拉著她,笑瞇瞇地上下打量道:“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我們小叮當都十八歲了,以后就是真的大姑娘了,讓大舅媽好好看看,果然女大十八變,一年比一年漂亮了。”

    林可叮一手抱住一人的手臂,巧笑如嫣地擠在林華國和趙春群的中間,“謝謝大舅舅,謝謝大舅媽。”

    “還有大表哥呢,”林子程也遞過去一個紅包,笑笑地看著她:“小叮當,生日快樂。”

    媳婦給他生了倆臭小子,他可太想要閨女了,要是像林可叮一樣乖的閨女,他做夢都能笑醒。

    “謝謝大表哥。”林可叮甜甜地笑道。

    李麗瞅了眼丈夫給林可叮封的紅包,那么厚,肯定不老少,在心里罵了句敗家玩意兒。

    眾人簇擁著林可叮進了屋,雖說已經見怪不怪,但李麗就是看不慣,翻著白眼,轉身進了自己的娘家門。

    拉著臉色還沒緩過來的李珊珊,安慰道:“小橙子說的話,你還當真了?這大冬天,多的小姑娘穿棉襖和棉褲,林可叮穿就不讓別人穿了,天底下沒這么霸道的。”

    “小橙子也沒說錯,她就是學林可叮,”天太冷,袁李氏吃完早飯,又躺回了床上,李麗進屋,她才慢騰騰地坐起身,跟自己閨女抱怨道,“到處打聽林靜秋給林可叮買的衣服,衣服就算了,外省進的大云棉鞋,一雙一張大團結,她也買,這不浪費錢嘛。”

    她奶向來眼皮子淺,李珊珊懶得跟她爭,只道:“我花自己的工資,又沒用爸媽的錢。”

    她知道,家里的每一分錢,她奶都會留給她弟,防她跟防賊一樣。

    李家的房子和林家一樣,兩室一廳,李父李母睡一間,按理說另一間該留給李珊珊和袁李氏住,但袁李氏偏心李珊珊的弟弟,李超,非讓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單獨住。

    李珊珊拗不過小老太,只能和袁李氏擠在堂屋的一張單人床上。

    小老太不愛干凈,身上總有一股怪味,隨著長大,李珊珊越來越受不了,她現在就一個愿望,盡快找個軍官嫁了。

    袁李氏讓李麗坐到她身邊,氣惱地指著李珊珊,“你都聽聽,小妮子說的啥,自己的工資,她爸媽的錢,一家人說兩家話,所以我先前才讓她上繳工資,不然都讓她自己存起來,嫁人了,還不是便宜婆家。”

    “那也比便宜李超好。”李珊珊嘟囔懟了一句。

    氣得袁李氏抄起枕頭砸過去,“狼心狗肺的東西,那是你親弟弟!”

    李珊珊躲開,枕頭掉地上,她看都不看一眼,抬腳往廚房走,“姑媽,昨天我發了工資,買了一罐麥乳精,我去給你泡一杯。”

    “沒病沒痛喝啥麥乳精,就不知道省著給小超。”袁李氏吼完李珊珊,才想起李麗就在邊上,訕笑地解釋道:“媽沒別的意思,就讓小妮子氣糊涂了,別放心上啊。”

    李麗扯了扯嘴角,沒說什么,母親重男輕女,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所以同病相憐對李珊珊的事情格外上心。

    太臭了,李麗坐不住地跟著去了廚房,拍拍李珊珊的肩膀,“別難過了,等你嫁人,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李珊珊故作可憐地吸吸鼻子,轉過身,將泡完的麥乳精端給李麗,“姑媽,今天簡文笙確定會去嗎?”

    “小橙子他爺爺和簡老爺子說話,我正好聽到了,那能有錯。”李麗不稀得麥乳精,意思地喝了一口,就放了回去,拉著李珊珊,“你這身打扮,怎么說呢……”

    簡直就是東施效顰,李麗不想傷她自尊心,換了個說話,“好看是好看,就是缺少自己的個人特色。”

    雖然不喜歡林可叮,但李麗不得不承認,死丫頭天生的美人胚子,從小就好看,長大更是萬里挑一。

    李珊珊和她比起來,最多算是清麗。

    李麗從包里拿出口紅和眉筆,捏住李珊珊的下巴,對著她的嘴唇和眉毛又涂又描,“姑媽是過來人,對男人來說,在成熟風情面前,可愛一文不值。”

    *

    一行人十一點從肉聯廠家屬院出發,和平飯店離著不遠,走路過去也就十多分鐘,林可叮挽著吉雅賽音剛出大門,一輛車頭拴著大紅綢子花的二八杠停到她們面前。

    巴圖爾兩腳撐在地上,一手扶著車龍頭,一手拽了拽斜掛在身上的紅條幅,上面赫然地用毛筆寫著幾個大字——祝我閨女十八歲生日快樂。

    林可叮暗自慶幸,沒提她的名字。

    這時,巴圖爾轉過身,亮出后背的條幅——我閨女叫林可叮。

    林可叮:“……”

    好羞恥啊。

    巴圖爾可是驕傲了,拍拍自行車鋪了軟墊的后座,“閨女,請上車。”

    林可叮連連擺手拒絕:“不用了,我和額木格走路過去。”

    “跟阿布這么客氣。”巴圖爾作勢要下車,看樣子是要給她抱上車,說不定還能來個公主抱,林可叮嚇壞了,“阿布,我自己來。”

    等林可叮坐上后座,巴圖爾回頭高呵一聲:“走咯,出發了!”

    林可叮跟著轉過頭去,在看到格日樂他們的那瞬間,漂亮的杏仁眼一下就睜大了。

    除了格日樂和林一楊,還有李超、林梧、鄭年……每個人騎一輛自行車。

    這陣仗太像接親了。

    林可叮一張臉羞得通紅,她將臉緊緊地貼在巴圖爾的背上,恨不得鉆進去。

    騎車快,五六分鐘就到了和平飯店,巴圖爾喊她:“小叮當,快看。”

    林可叮有不好的預感,緩緩地抬起臉。

    和平飯店是一棟三層樓的小洋房,外面有一圈圍墻,林可叮他們在馬路對面,正對著的圍墻南面掛滿了紅色條幅,寫的生日祝福語和巴圖爾掛身上的一樣。

    林可叮想不明白,既然一模一樣,為什么要掛那么多。

    巴圖爾載著林可叮轉一圈,不光圍墻南邊,一整面圍墻都掛著條幅。

    “多有排面,還是簡老爺子主意好。”巴圖爾停在飯店大門口感嘆一句。

    林可叮太意外了,這么不正經的排場居然是出自簡老爺子之手?在她印象里,老爺子為人行事向來克制低調。

    “小巴,你們來了。”說曹操曹操到,簡老爺子聽到巴圖爾說話,笑呵呵地從飯店大門里面走出來。

    老爺子年過七旬,頭發和胡子都白了,但身體向來好,精氣神也足,看起來就六十出頭。

    “老爺子中午好。”巴圖爾和簡老爺子并不熟絡,但自來熟的性子,哪怕第一次見面也能聊,扶著自行車,領著林可叮,笑咧咧地走上去。

    簡老爺子將視線轉到林可叮身上,臉上笑容和善可親了好些,“小叮當,好些日子沒去你大舅舅了吧?”

    “簡爺爺好,”林可叮先和人打招呼,才回答道,“前段時間一直在準備新節目。”

    提及節目,簡老爺子更有的聊了,“我最喜歡聽你播的電影片段賞析了,很有畫面感,就跟看電影一樣,說到看電影,文笙,大院晚上禮堂是不是要放電影啊?”

    老爺子一句話,林可叮看向他身后的簡文笙,簡文笙也同一時間看過來。

    就這樣,兩人的目光在時隔十三年后第一次進行了短暫的會晤。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照在林可叮瓷白的小臉上,細膩得好像絨毛都融化了,像一顆剛剝掉糖紙大白兔奶糖。

    而林可叮對長大后的簡文笙的第一印象就是——好高啊。

    平視過去,她甚至看不到他的臉,只見得一身筆挺的白色海軍裝,和一雙擦得锃锃發亮的皮鞋。

    簡老爺子笑瞇瞇地再度開口,“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小叮當和文笙還不認識吧?”

    說著,將簡文笙往前一拉,熱情地互推道:“小叮當,這就是我孫子,簡文笙。”

    要不是徐秀珍跟他提一嘴林可叮,簡老爺子都快忘了身邊還有個這么好的孫媳婦人選。

    他和林華國關系好,林可叮時常到大院做客,他也算從小看到大,正因如此,林可叮在他那里,一直還是個孩子。

    沒想到這一晃,小丫頭已經長大成人了。

    簡老爺子從第一次見到林可叮就覺得她好,上了年紀更是對這種乖孩子毫無抵抗力,簡直和他那個無法無天的孫子天生一對。

    “簡團,我的好兄弟,我想死你了!”后到的格日樂扔掉自行車沖過來,擠到林可叮和簡文笙的中間,一把抱住簡文笙。

    簡文笙:“?”昨天在火車上還對他劍拔弩張。

    簡老爺子不太滿意格日樂打斷孫子和林可叮認識,板著臉問:“文笙,這位小兄弟是哪位?”

    格日樂笑嘻嘻地自報家門:“簡爺爺,是我呀,格日樂!”

    簡老爺子不敢認地再看幾眼,“怎么黑成大耗子了?”

    格日樂:“……”

    聊這一小會兒,走路大部隊也陸續抵達,李麗眼疾手快,看到簡老爺子來了,拉起李珊珊就上去招呼人:“簡叔,這是我娘家哥哥的閨女,姍姍,快叫人。”

    “簡爺爺好。”李珊珊乖巧地喊了一聲,眼睛卻瞄著旁邊的簡文笙,故作嬌羞地捋著胸前的麻花辮。

    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好丈夫的最佳人選。

    簡老爺子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就將目光轉回了林可叮身上,立馬就溢出開心的笑意。

    李珊珊將一切盡收眼底,心里的妒火轟地燃起來。

    “外面冷,大伙先進去坐。”吉雅賽音牽著林可叮往飯店走,簡老爺子故意留在最后,壓低聲音問簡文笙:“怎么回事?”

    第58章 第58章

    簡文笙知道老爺子說的哪件事,聳聳肩表示自己也沒搞明白。

    “好好的小舅子,你跟人拜把子,想不想要媳婦了?”簡老爺子恨鐵不成鋼,氣得小胡子一翹一翹,“還有臉笑,我告訴你,你不著急,有得人急,我可打聽了,周家那二小子過些日子就回國了。”

    一激動,說話聲就沒控制住,周海志夫婦后來飯店,看到簡老爺子和簡文笙,上前打招呼,正好聽到這話。

    “老爺子什么意思?”周海志停下腳小聲問媳婦。

    舒萍睨他一眼,“還能啥意思?想跟你小兒子搶心上人唄。”

    周海志著急了,“那可不行,老二從小就惦記小叮當,好不容易等到小叮當年滿十八,這到嘴的鴨子就這么飛了?”

    舒萍沒好氣地掐他一把,“啥叫從小惦記?別說得老二跟變態一樣,我看你才一直惦記小叮當,想她給你做兒媳婦。”

    “我兒子我還不了解,不惦記小叮當,十歲那年能跟著他姑媽轉去滿都拉圖上學?還把我送給他的望遠鏡轉送給了小叮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喜歡那個望遠鏡,每天都要抱著睡覺,還有……”周海志絮絮叨叨敘說著周西河這些年對林可叮用心的點點滴滴。

    舒萍當媽的能不知道,不只小學五年級,后來林可叮上初中,周西河也不愿意回大院附中念書,非要去他姑媽場部家里住,就為了和林可叮做同學。

    高中也是一個班,跟屁精一樣,反正林可叮去哪他就去哪。

    對此,舒萍和周海志沒說過他一句,當然也不會大作鼓勵,畢竟年紀小,對異性的好感,往往好奇更多。

    “對了,老二兩年前怎么突然就想出國深造了?”周海志到現在還沒想明白,一直以來小兒子跟牛皮膏藥似的粘著林可叮。

    “聽說和人告白被拒絕了。”兩口子越聊越起勁,索性招呼也不打了,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八卦小兒子的悲慘情感史。

    周海志嫌棄,“沒出息,遇到挫折就當逃兵,早知如此,不該幫他安排出國,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說不定和小叮當已經成了。”

    舒萍搖頭,“聽說告白了十八次,每次被一個理由拒絕,小叮當說她一直把他當哥哥。”

    “十,十八次?”周海志開始同情起小兒子,幽幽感嘆道,“比我當初還慘,我們周家好兒郎怎么都栽在了林家閨女手里了,唉——”

    舒萍呵一聲冷笑。

    周海志頭皮發麻,攬過媳婦的肩膀,連忙哄道:“這不都過去了,我現在心里只有你一個人。”

    舒萍拍開他的手,“放心吧,我沒這么小心眼,不然日子早過不下去,再說了,別說你父子倆,我也喜歡她們母女,要不是為了給老二留條生路,我早就認小叮當做干閨女了。”

    這話說到了周海志的心坎上,“算了,到底親生,再忍忍吧,看他留學有沒有長進,回來能不能追到小叮當。”

    舒萍并不看好,“我看懸,要能追上,小叮當不會把話說那么死,現在又來一個有力競爭對手。”

    “簡文笙那臭小子……”周海志愁上加愁,“去海島歷練了幾年,現在可受大院小姑娘歡迎了,就連萬家那個心比天高的萬琴琴也喜歡他得緊。”

    一語點醒夢中人,舒萍一巴掌拍過去,歡喜道:“簡文笙和小叮當肯定也成不了。”

    周海志被自己媳婦一驚一乍嚇到,“為,為啥呀?

    “吉雅賽音嬸子他們一家多寵小叮當,不可能舍得放她去海島和簡文笙過日子。”只要簡文笙沒勝算,他們老二就還有希望,舒萍重振精神。

    “哈哈哈哈……對對對,是這個道理,就算吉雅賽音嬸子妥協,巴圖爾也絕不會答應。”周海志心情大好,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們也上樓吧。”

    生日宴訂在二樓的包間,一進門,林可叮就想走。

    飯店墻上掛條幅就算了,怎么包間里面也有?而且是四面墻都掛滿了!

    紅閃閃的,晃得林可叮眼睛疼。

    吉雅賽音和林靜秋負責招呼客人入座,巴圖爾拉著林可叮在包間轉了一圈,很驕傲地問:“閨女,這些條幅都是阿布親自掛上去的,喜歡嗎?”

    簡老爺子笑呵呵地走上來,生怕功勞被巴圖爾搶走了,“所有條幅上的祝福語都是簡爺爺親自寫的。”

    兩人直勾勾地盯著她,胸膛一個比一個挺得猛,臉上都是求表揚的表情,林可叮能怎么辦?

    “阿布辛苦了,簡爺爺辛苦了,謝謝阿布,謝謝簡爺爺。”林可叮眼睛一閉,說出違心話,“我很喜歡。”

    其實也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高調過頭。

    巴圖爾和簡老爺子心滿意足的同時,也備受鼓舞,擊掌道:“下回再合作。”

    林可叮:“……”

    這一幕幕看得李珊珊嫉妒死了,明明都是賠錢丫頭,憑什么林可叮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而她從小在家就不受重視,每年過生日,他奶都不記得,只有她媽會給她煮一個雞蛋,但也僅此而已。

    哪怕十八歲的成年禮生日,也是一個雞蛋就把她打發了。

    林可叮倒好,生日宴辦得這么盛大,恨不得登報告訴全旗人,他們林家有女成年了!

    “姑媽,”李珊珊說話聲控制得剛好,既不會顯得過于突兀,在場所有人也能聽到,“今天不也是格日樂生日嗎?為什么條幅上只有小叮當的名字?”

    這話一出,現場頓時安靜了兩秒。

    “哈哈哈哈哈……”坐在隔壁桌的林一楊大笑,指著格日樂嘲諷:“格日樂,他們把你都忘了。”

    格日樂將剝好的瓜子仁,一顆沒吃地全部用木碗裝起來,起身拿給林可叮后,才隨手拉一根條幅,“就說你倆眼瞎,你倆還不承認,這不是有我名字嗎?”

    林一楊俯身往前,瞇著眼睛,仔細瞅了瞅,條幅最下角居然真有一行字:祝格日樂十八歲生日快樂。

    “哈哈哈哈哈……”林一楊再笑,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這字也太小了吧,你要不說,打死我也瞅不著,簡爺爺,你太偏心了吧。”

    “要怪就怪你爺爺,不早跟我說格日樂也回來過生日,來不及另做條幅,最后還是文笙連夜添的生日祝福語。”簡老爺子說,“這字越小越難寫,格日樂,是簡爺爺對不住你,明年過生日再補給你。”

    “簡爺爺,這樣就很好了,我很喜歡,”格日樂笑嘻嘻地沖簡文笙揮手,“我就知道簡團對我最好了,我要是小姑娘,一定非你不嫁。”

    “我也要嫁簡團!”林一楊湊熱鬧,拉著格日樂圍住簡文笙,“簡團,我倆你選誰?”

    簡文笙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做對比,最后笑笑地婉拒道:“我不喜歡黑耗子,我喜歡皮膚白的。”

    李珊珊一聽這話,摸摸自己的臉,她就挺白的,頓時春、心、蕩、漾。

    “好兄弟,誰嫌棄誰,”格日樂勾住簡文笙的肩膀,往主桌拖,“簡團,簡爺爺,為我和妹妹的生日宴煞費苦心,必須坐主桌。”

    正合簡老爺子心意,招呼林可叮回座,將兩人安排坐一塊,簡老爺子給簡文笙使眼色:爺爺只能幫你到這了。

    “小叮當,生日快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林靜月從門外進來,懷里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身后是鄭軍,正在和牧仁說著話,牧仁攙著孕肚明顯的譚玉瑩。

    看到林靜月他們,林可叮眼睛一亮,立即起身迎上去,“小姨,小姨夫,大哥哥,嫂子,你們來了。”

    “小叮當,生日快樂,”譚玉瑩一手拉林可叮的手,一手扶正她胸前的麻花辮,“有些日子沒見,是不是又長高了?”

    說著,就踮起腳和她比個子。

    牧仁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肘,“這么快就把醫生交代的話忘了。”

    譚玉瑩偷偷地吐了吐舌頭,跟林可叮抱怨道:“看你大哥,還跟年輕那會兒那樣,老古板。”

    “小叮當,你評評理,誰肚子這么大,跑上街逮小偷?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她能跟小偷玩摔跤信不信?”牧仁越說越來氣,再不像婚前鎮定自若。

    林可叮抿嘴笑個不停,牧仁問她怎么了?

    “大哥,你真的變了好多哦,更有煙火味了。”

    牧仁苦笑,“都讓你嫂子氣冒煙了,能不有煙火味嗎。”

    嘴上這么說,手上一點不放開,可見對自家媳婦寵愛多于無奈。

    “牧仁,你和小譚調崗通知下來沒有?”林靜秋扶譚玉瑩坐到椅子上,將提前準備的墊子放到她腰后。

    譚玉瑩笑盈盈地道了謝,回答婆婆,“下周就搬來旗里。”

    “公安局職工大院離肉聯廠不遠,到時候把小豆子送過來,額木格幫你們帶。”吉雅賽音很喜歡譚玉瑩,就像林可叮說的那樣,牧仁和她結婚后越來越有生氣了。

    “謝謝額木格,我們就不客氣了。”林可叮和格日樂長大后,一個有了工作,一個入了部隊,公公婆婆都要上班,額木格經常一個人在家,小豆子送過去可以陪陪老人家,挺好的,“晚上下班了,我們就過去接。”

    “不用這么麻煩,就讓他住我們那,”大兒子和兒媳婦之前一直在場部公安局,林靜秋一直沒幫襯到,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你現在肚子大了,牧仁還是全心照顧你更好些。”

    殺豬匠都是上半天班休息半天,她有時間幫著照顧小豆子。

    “接娃是托詞,我和牧仁其實是想每天過去蹭個飯,”譚玉瑩拉著吉雅賽音,可憐巴巴求道:“額木格做飯那么好吃,想吃,好想吃,肚子里的孩子也想吃,額木格,你說好不好嘛?”

    第59章 第59章

    林可叮看著譚玉瑩把吉雅賽音哄得眉開眼笑,她也不由地跟著笑起來,直到手臂被人輕輕地點了一點,她轉過頭。

    林靜月懷里的小豆子,仰著小臉笑嘻嘻地看著她,開口說話,聲音又脆又響亮:“小姑,祝您生日快樂,每天開心,永遠美麗。”

    “謝謝你,小豆子。”林可叮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小豆子長得像牧仁,性格隨他媽,用牧仁的話來說,三歲大的孩子,一天使不完的牛勁,他經常被母子倆氣得找不到北,卻又樂在其中,舍不得說一句重話。

    “小叔呢?”格日樂笑咧咧地走過來,捏小豆子軟乎乎的臉蛋,“今天也是小叔的生日,小豆子不能偏心啊。”

    沒控制好力度,讓小豆子跟不舒服,用小手捂住自己的臉,往林靜月肩膀上躲,格日樂逗他地追過去,小豆子只能連忙大喊道:“小叔生日快樂,祝您快快長大!”

    格日樂:“……”

    他沒長大嗎?

    林一楊起哄,“小豆子,你知道你小叔今天多少歲生日嗎?兩歲,哈哈哈哈哈……”

    小豆子思考一瞬,小手從臉上挪開,然后往腰上一叉,對林一楊喊:“哥哥騙人,我都三歲了,小叔兩歲不可能,他那么高高!比我還高高!”

    “那是因為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飯啊,”格日樂一臉神氣,“小豆子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小豆子心虛地眨眨眼睛,“好好吃飯就能長高高嗎?”

    格日樂難得正經一回,“當然了,所以小叔兩歲才會比你三歲還高。”

    小豆子再瞅瞅格日樂,在心里感嘆兩歲就這么高高,三歲不是要長到天上去?他也要上天!

    “媽,以后我不要和你一塊吃零嘴了,我要跟小叔一樣好好吃飯。”小豆子伸著脖子跟他媽說,似乎下了天大的決心。

    牧仁悠悠地轉過頭,聲色俱厲:“你還偷偷吃零嘴?”

    “又不是我想吃,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譚玉瑩根本不用看牧仁,就知道對方有多嚴厲,她往吉雅賽音身側靠了靠,委屈巴巴告狀,“額木格,您看嘛,牧仁又兇我~”

    “好了,額木格給你做主,”吉雅賽音摟住譚玉瑩,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扭頭對牧仁說,“你跟孩子計較什么勁?就不知道多讓著點。”

    牧仁:“……”譚玉瑩已經不是孩子了,是兩個孩子的媽了,您就慣著她吧。

    吉雅賽音還不知道自己大孫子,在公安局干了這么多年,刑偵本事在局里數一數二,怎么可能察覺不到媳婦和兒子偷吃零嘴,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說到底,他最寵自己媳婦了,自然沒臉說別人。

    小豆子從林靜月身上下來后,就亦步亦趨地跟著林可叮,奶聲奶氣地喊小姑小姑。

    說話還不是很清楚,前面的“小”字很輕,就一直姑姑姑姑……像一只小鴿子在唱歌。

    林可叮牽著他往回走,簡文笙幫她拉開椅子,林可叮坐下后道了謝,問小豆子:“自己坐一張椅子可以嗎?”

    小豆子本來想要林可叮抱著坐,但是對上簡文笙的眼神,他有點怕,委屈巴巴地拽了拽林可叮的衣角。

    林可叮好些日子沒見過小豆子,怪想他,一看他沮喪著小臉,就于心不忍地俯身把他抱起來。

    還沒來得及放腿上,小豆子已經飛快地伸手環住她的脖子,用自己小臉親昵地蹭她的臉頰,“小姑,好想小姑,小姑有沒有想小豆子?”

    坐在對面的牧仁簡直沒眼看了,和譚玉瑩跟他撒嬌時候一模一樣。

    林可叮心都化了,低頭親了親小豆子的小臉,“小姑也好想小豆子的!”

    小豆子可高興了,也在林可叮臉上印上兩個超大聲的啵啵,同時,眼睛往簡文笙那邊看。

    發現對方一直盯著他,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眼睛冰冰冷冷,比他爸生氣的時候還可怕。

    小豆子嚇得立馬從林可叮身上滑下去,手腳并用地自己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小腰桿挺直,小手規矩地放在腿上,目視前方,眼神堅定得像入伍當天的新兵。

    怎么突然老實了?林可叮正納悶,周海志夫婦進來了,她剛要起身,兩人已經看到她,并走上前,默契地異口同聲:“小叮當,生日快樂。”

    舒萍拉著她寒暄,周海志用眼睛去瞄坐在林可叮旁邊的簡文笙,簡文笙沖他笑笑地點點頭。

    周海志:“……”感覺兒子要輸。

    所有人到齊后,飯店的工作人員開始上菜,李珊珊知道林家寵林可叮,沒想到這么寵,不就一個生日宴嗎?居然囊括了華夏四大菜系——魯菜:蔥燒海參、蟹黃魚翅;川菜:麻婆豆腐、宮保雞丁;粵菜:白切雞、鹵水豬蹄;淮揚菜:大煮干絲、三套鴨……

    大部分菜品,要不是上菜員報名字,李珊珊甚至聽都沒聽說過,吃在嘴里更不是滋味,每一道菜都酸得厲害。

    她這個位置正好對著林可叮和簡文笙,看到簡文笙一直在幫林可叮夾菜,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原本她和簡文笙坐在一桌,還想吃飯的時候套個近乎,要不是簡老爺子“棒打鴛鴦”拆散他們,簡文笙現在就是給她夾菜了。

    “簡老爺子,好些年沒見到文笙了,都長這么大了,我記得他比西河大三歲是吧?”周海志和主桌的簡老爺子搭話。

    簡老爺子正在和林華國喝酒,看到簡文笙一直給林可叮夾菜,他高興得一口悶了杯中酒,就沒見過他這個孫子這么主動過,有戲,爽朗地笑道:“是啊,二十三歲了,老大不小了。”

    “回來可有相看小姑娘?”周海志語氣隨意,聽起來就是在閑聊,“萬家那閨女不是挺喜歡文笙嗎?”

    萬琴琴?林可叮手上動作一頓,將夾到嘴邊的白切雞放回碗里。

    因為八年前和萬參謀打過一次交道,后來她和小哥借住在大舅舅家,萬參謀還帶著萬琴琴來拜訪過她。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她并沒得罪萬琴琴,但萬琴琴不知道怎么就看她不順眼了,在學校帶頭孤立她,甚至花錢雇二流子堵她。

    林可叮狠狠揍了一頓二流子,二流子才把萬琴琴供出來,林可叮直接報警,萬琴琴被警察帶走,回來后有所收斂,但每次碰面還是瞪她,像她欠她錢似的。

    這種人,林可叮不喜歡。

    所以聽到簡文笙和萬琴琴相親,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越想越不是滋味,氣鼓鼓地將簡文笙夾給她的菜,一股腦地倒進小豆子的碗里。

    “謝謝小姑。”小豆子歡喜得很,嗷嗚嗷嗚地大快朵頤,為什么小姑碗里的菜更好吃呢?

    能不好吃嗎?每一筷都是簡文笙精心挑選,是每一道菜的精髓所在,簡文笙給她盛了一碗雞湯,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跟她說:“我沒和萬琴琴見過面。”

    簡文笙將湯碗放在林可叮面前的同時,身子再往她那邊探了探,又補了一句:“也沒見過別的小姑娘,你是第一個。”

    林可叮耳根紅了,這話說得就像她在和他相親似的。

    才不是!

    他肯定在逗她,林可叮很清楚,但心跳還是控制不住地加快,怕被看出來,她端起湯碗乖乖地喝湯。

    “再喜歡也沒用,老萬多疼她閨女,就像巴圖爾對小叮當一樣,肯定舍不得讓她嫁去那么遠的瓊州島。”舒萍和丈夫打配合,“你說是吧?巴圖爾。”

    巴圖爾掃過簡文笙,態度堅決:“絕不可能,我就這么一個閨女,嫁那么遠的地方,萬一受個啥委屈,我都不能立馬趕到收拾對方……大喜日子,不說這些。”

    萬一說急了,他怕自己把簡文笙轟出去,鬧得不愉快。

    “小叮當,過來。”巴圖爾讓格日樂和林可叮換個位置,可不能讓那臭小子拐跑了。

    “文笙已經申請調職,最多三個月就能回這邊工作,到時候就不存在遠不遠嫁的問題了。”簡老爺子說。

    “為了解決個人問題從海軍轉到邊防?”沒想到臭小子這么舍得下血本,周海志恨不得現在就去國外把小兒子拽回來。

    “一方面吧,另一方面我也年紀大了,文笙想多陪陪我。”簡老爺子說到這里,掩不住欣慰。

    “孝順孩子。”周海志夸一句,看向自己媳婦。

    舒萍搖搖頭,簡文笙誠意至此,她也辦法,只能聽天由命了唄。

    周海志在心里嘆氣,就簡文笙這股干勁,等老二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聽到簡老爺子說簡文笙要調回來,李珊珊比誰都歡欣雀躍,如此一來,她就不用隨軍去海島過苦日子了。

    吃完飯,林一楊終于想起送林可叮生日禮物,“小叮當,準備好了嗎?”

    聲音故意放大,引起所有人注意,齊刷刷地看向他。

    林可叮一時沒反應過來,眨眨眼睛,“準備什么?”

    “說好送你禮物啊!”林一楊站起來,夸張地從自己衣兜里往外掏,嘩啦——一條紅艷艷的大褲衩子就這么閃亮登場了。

    還帶著味兒。

    林可叮身子往后仰,嫌棄地捂住鼻子,“林一楊,你這什么東西啊?”

    林一楊可驕傲了,甩甩手里的大褲衩子,“簡團的貼身物啊,牧仁大表叔年輕那會兒,不是有小姐姐暗戀他,讓格日樂偷他褲衩子嗎?……”

    巴圖爾抓住了重點,蹭地站起身,打斷林一楊,問林可叮:“閨女,你暗戀簡文笙?”

    林可叮下意識看向簡文笙,對上他笑得意味深長的眼睛,小臉一下就紅透了,慌忙轉走視線,連連擺手:“沒有,林一楊,他胡說八道的。”

    “林一楊?”巴圖爾質問地盯著他。

    林一楊無辜地搖頭,“我也沒說小叮當暗戀簡團啊,是姑爺你自己小題大做……”

    巴圖爾倒吸一口涼氣,“你說誰小題大做?沒事你偷褲、衩干嘛?偷也不偷一條不帶洞的?”

    “臭不要臉!還拿自己的褲、衩應付小叮當!”格日樂推林一楊催他,“趕緊收起來啊!”

    “不是,我沒應付,明明我偷了簡團的……”林一楊話沒說完,巴圖爾和格日樂將他圍得嚴嚴實實,掄起胳膊肘開始揍人,林一楊抱頭在包間逃竄,最后躲到林可叮身后求饒,林可叮轉頭哼地一聲,表面不原諒,卻又笑得眉眼彎彎。

    在場除了李珊珊一家子,所有人都笑望著他們打鬧,簡文笙更是如此,那雙眼睛就沒離開過林可叮,笑意也終于抵達眼底,不像往常,雖然總是笑嘻嘻的,但不帶任何感情和溫度。

    第60章 第60章

    吃完飯,簡老爺子張羅林家人去大院看電影,李珊珊也想去,簡老爺子以沒那么多票為由拒絕。

    從小到大,李珊珊最喜歡去軍屬大院姑媽家里做客,每次走進大門,配有荷槍實彈的哨兵就會向她敬禮,以及大院里太多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地方,處處透著警備和森嚴,讓她倍生優越感。

    大院每個周末下午都會放電影,李珊珊跟姑媽提了幾次想去看,李麗都拿電影票不好搞搪塞她。

    一張電影票就把她姑媽難住了,簡老爺子一下就弄到了十幾張,可見林家連簡家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她一旦嫁過去,到時候就是她姑媽羨慕她了,她也想嘗嘗那種高人一等的感覺。

    “吉奶奶年紀大了,大禮堂光線暗,看電影最傷眼睛,要不還是和我奶先回肉聯廠?”李珊珊故作善解人意。

    同時給袁李氏使眼色,求她奶奶打配合。

    袁李氏正在打包剩菜剩飯,沒挨個字聽李珊珊說話。

    太丟人了!

    李珊珊不再看袁李氏,掐著嗓子喊:“奶奶~”

    袁李氏停下手上動作,手指沾了湯汁,她放嘴里嘬干凈,“啥看電影?我也要去。”

    李麗:“……奶,你都老花了,就別看電影了,不然眼睛又該疼了。”

    “老吉不也有老花嗎?她能去我為啥不能去?”袁李氏占慣了小便宜,不占就覺得自己吃了大虧,渾身不舒服。

    “小叮當送了我老花鏡,看電影戴上就可以了。”吉雅賽音從兜里掏出老花鏡,往鼻子上一架,笑瞇瞇地補一句:“小乖寶工作后第一個月發到工資,就給我買了這幅老花鏡。”

    “哎呦,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袁李氏酸溜溜地瞪李珊珊一眼,嗓門賊大地埋怨,“聽到沒有?你呢?工作三四年了,給我買過一樣東西沒?”

    這年頭婆家最看重品德之一就是孝順長輩,被自己親奶當這么多人面拆臺,李珊珊窘迫得想挖個洞鉆進去。

    “巴圖爾,這些條幅打算怎么處理?”簡老爺子問巴圖爾。

    “都收回去,我要留作紀念。”巴圖爾讓格日樂和林一楊幫忙一塊收。

    “巴叔,不用這么麻煩,等下我跟飯店老板說一聲,讓他們幫忙收起來再送您家里去。”簡文笙說。

    巴圖爾想了想,覺得這個法子可行,畢竟條幅確實有點多了。

    幾個人討論得激烈,根本沒人注意過李珊珊,李珊珊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更難為情了。

    是她自作多情了。

    下午三點放電影,眾人從和平飯店出來,還不到兩點,打算慢悠悠地晃過去,離得近,也就二十分鐘的路程。

    簡老爺子幾個男同志走前面,女同志們聊著家常跟在后面,李麗送李珊珊祖孫仨回肉聯廠,她們三個不在場,林靜月她們聊得更熱鬧更歡喜。

    “華國,以前還沒注意,肉聯廠和大院走路也就二三十分鐘啊?”簡老爺子和林華國說話,眼睛瞄著巴圖爾,言外之意不要太明顯。

    林華國和老爺子認識了這么多年,這點小心思,他能看不出來?小叮當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也是在小輩里面最得他喜歡的,林華國肯定想她嫁個好男人。

    對于簡文笙,換做以前,沒入伍的時候,他是萬萬瞧不上的,但那小子自從去了瓊州島歷練后,愈發有個人樣了。

    尤其是年初拿命立了一等功,林華國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簡老爺子收到喜報,林華國當時就有那方面的想法,不過顧及林可叮未滿十八歲,加上婚姻大事還得由至親商量決定,他才一直沒提這茬。

    “騎車更快,十來分鐘就到了。”林華國知道巴圖爾一家舍不得林可叮,所以他不會主動捅破這層關系紙,但也不妨礙他打配合,畢竟簡文笙和林可叮一旦成了,搬到他們家隔壁,他就能天天見著自己最喜歡的外甥女了。

    “大院去電臺比肉聯廠更近,騎車差不多也十來分鐘。”簡老爺子笑呵呵地看向巴圖爾。

    暗示得過于明顯,巴圖爾本不想搭話,但閨女和兒子過生日,老爺子又是出錢又是出力,他再不愿意也不能一點面子不給,只道:“小叮當還是太小了。”

    其實,從徐秀珍提過一嘴后,巴圖爾和林靜秋下來就仔細商討過了,簡文笙各方面確實不錯,除了婚后隨軍這一點外。

    現在簡文笙馬上就要調回來了,雖然談不上完美,但似乎一切剛好。

    剛好才是最好的狀態。

    但,巴圖爾還是想多留閨女兩年。

    “不著急,先讓他們小年輕多處處。”只要林家不反對,就算對孫子還滿意,簡老爺子大松一口氣。

    路,爺爺就給鋪到這里了,接下來就得靠你自己了。

    簡老爺子回頭看走在最后的簡文笙,好小子,已經混到了女同志的隊伍里面,并且打成了一片。

    簡老爺子倍感欣慰。

    簡文笙說起海島生活的趣事,每個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吉雅賽音感嘆道:“那邊的臺風簡直跟草原的白毛怪差不多,準確來說,更厲害,草原好幾年一場白毛怪,海島一年來好幾次。”

    “虧得你要調回來了。”林靜月看向林可叮,不然就小叮當這小身板,去了海島還不得一陣風就給刮沒了。

    說話間,進了軍屬大院,天氣好,行人不少,一路引來不少人側目議論:

    “趙嬸子旁邊的小姑娘是誰?怎么看著眼生?”

    “林家那寶貝疙瘩你不知道啊?兩年前還來大院住過一段時間,林首長的兒媳婦因為這事兒,隔三差五跟婆家鬧,林首長夫婦也不慣著她,直接把人攆回娘家去。”

    “那閨女長得可真好看,比咱大院的萬琴琴還要俊,就是看著嬌嬌氣氣斯斯文文,一點不像山里長大的狼孩。”

    “你覺得狼孩該啥樣?像萬琴琴那樣飛揚跋扈目中無人,都讓萬家給慣壞了,不怪人家簡家看不上,娶回去,就一姑奶奶,還要人伺候!”

    “你以為簡老那孫子又是省油的燈?沒去海島前,憑一己之力把大院鬧得雞犬不寧,林家那寶貝疙瘩看著就乖,怎么可能鎮得住那轉世魔王?還不得被天天欺負哭了。”

    ……

    到了大禮堂,簡老爺子給壽星林可叮和格日樂安排了最好的位置,簡文笙坐在后排,電影緊接著放映,是一部老電影《白毛女》,熒屏忽明忽暗,所有人目視前方,看電影看得投入,唯有簡文笙始終盯著林可叮的后腦勺。

    他從兜里摸出一顆奶糖,剝了糖紙吃進嘴里,奶香在空氣里彌漫開,林可叮吸了吸鼻子,回過頭看他。

    簡文笙沖她淺淺一笑,伸手給她一顆,林可叮去拿,指尖輕輕地劃過簡文笙的掌心,淺淺的酥麻感瞬間遍布四肢百骸,惹得他打了個戰栗,喉結滾動。

    簡文笙快速收回手,放進衣服口袋里,感覺心臟狂跳,沒再看林可叮。

    過了會兒,又忍不住地去看她,微微偏頭,可見她蠕動的腮幫子,和又白又嫩的耳尖。

    簡文笙喉結再動了動。

    電影結束,排隊出大禮堂,過道不夠寬,只能站一個人,林可叮和格日樂還在聊電影劇情,沒太注意到一皮孩子突然從后面擠過來,慌亂中,林可叮被絆了一跤險些摔倒。

    這時,一只大手伸過來,摟住她纖細的后腰。

    等她站穩后,大手收了回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格日樂甚至沒看見這一小插曲,先確定妹妹沒事兒,探頭出去說了皮孩子兩句,再回頭關心林可叮:“沒撞到哪里吧?唉~妹妹你臉怎么紅了?”

    “可能熱到了。”林可叮用手捂臉,果然燙得可怕,但也比不了她剛被簡文笙攬過的后腰,哪怕隔著厚實的棉襖,還是被燙出一個大窟窿似的。

    她偷偷地看一眼走在前面的簡文笙,心跳如雷,像鉆進去了一只小鹿。

    出了禮堂,林華國張羅著晚上在他家吃,簡老爺子讓簡文笙去后門買兩只燒雞回來,試探地問林可叮:“小叮當要不要一塊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想吃的,讓你文笙哥哥給你買。”

    太陽落山后,天兒冷下來了,林可叮搓著手,笑得甜甜:“我想吃炒糖栗子了。”

    簡老爺子一看有戲,催自己的孫子,“趕緊帶小叮當去買,糖炒栗子要趁熱吃才好吃。”

    格日樂和林一楊也要去,林華國忙把他們支去隔壁巷子買鹵菜,簡文笙和林可叮一前一后地往后門走。

    轉過拐角,出了眾人視線范圍,他停下來等林可叮。

    “怎么了?文笙哥哥。”林可叮走上前問。

    簡文笙拿出一副掛脖棉手套,戴到林可叮的脖子上,牽開一只手套,讓林可叮把凍得紅彤彤的手放進去。

    手套一直揣在簡文笙懷里,染上了體溫,很暖和,林可叮戴上后,發現尺寸剛好,應該是簡文笙特意為她準備的生日禮物。

    棉手套不像吉雅賽音送她的兔毛指套,而是只有大拇指分開了,雖然戴著有些笨拙卻也不失可愛和溫度。

    林可叮用手套捧住小臉,笑得眉眼彎彎地對簡文笙說:“謝謝文笙哥哥。”

    簡文笙跟著笑了笑。

    “走吧,給你買糖炒栗子去。”簡文笙揚眉道,邁開大長腿往前走,他故意放慢腳步,讓林可叮跟上來,兩人并肩而行。

    林可叮一米六五,個子不算矮,但和簡文笙走一塊,不到他肩膀,顯得格外嬌小惹人憐愛。

    簡文笙先買的糖炒栗子,在排隊買燒雞的時候,他把裝炒栗子的牛皮袋給林可叮,林可叮帶著掛脖手套,不方便,只能抱著。

    濃郁的糖味裹著栗子的香味,一個勁兒地往她鼻子里鉆,饞得林可叮咽了口水。

    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從牛皮袋里拿出一顆栗子,麻利地剝了殼遞過去。

    炒得金黃燦燦的栗子,靜靜地呆在簡文笙的手心,泛著誘人的亮光。

    簡文笙往前伸了伸手。

    林可叮沒再猶豫,就著他的手,將栗子含進嘴里,軟嫩的嘴唇貼到他的手,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那滋味足以讓簡文笙回味。

    他馬不停蹄地剝了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一直到林可叮被投喂飽了,搖頭拒絕,簡文笙才悵然若失地接過糖炒栗子。

    林可叮手上空出來后反應過來,簡文笙讓她抱著栗子,就是為了投喂她吃東西嗎?

    買完燒雞,兩人按原路回去,半道上,簡文笙突然說要帶她去個地方,看著他臉上明亮璀然的笑容,林可叮鬼使神差地點頭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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