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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第 81 章

    圣駕離開, 明裳撐坐起身,烏黑的青絲垂散在肩頭,隱約可見?雪膚上幾道指印。那位說很快就好, 硬生生弄了兩?回, 明裳許久不曾侍寢,身子難受得厲害。

    她生出點惱意, 不悅地咬了咬唇,喚宮人進來?伺候盥洗。

    昨兒皇上分明召了舒美人侍寢,誰想被宓貴嬪截去?了圣駕, 宓貴嬪這是有意與?舒美人過不去?。

    請安時,殿內的嬪妃不由多去?看了這二位兩?眼,再見?宓貴嬪紅潤的面色,眉眼如水,春色勾人, 這副樣貌, 也不怪懷了身孕, 還讓皇上念念不忘。

    殿內是沒人敢說宓貴嬪閑話,待出了坤寧宮,明裳裹了裹披風, 踏出殿門, 如今是不能去?御花園,明裳一人待在永和?宮里又覺得乏悶,正巧張嬪走過來?,“貴嬪娘娘若是無趣,不如來?看看溫兒。”

    頭一回從張嬪口中叫她貴嬪娘娘, 明裳怪不適應的,她嗔了眼, “你又打趣我!

    張嬪懷中捂著湯婆子,與?她說笑,“在外面還是要?守著規(guī)矩,免得讓人抓到錯處。”

    張嬪性子慣是謹慎。

    入了冬,初雪未到,寒風先至,宮道兩?側行走的宮人見?到兩?位娘娘,紛紛福下身子做禮。

    張嬪今日著了一襲湖藍披風,鬢發(fā)間也少見?釵環(huán)珠翠,她生下溫兒后,避著風頭,在這宮里少現于人前。張嬪聰慧,如今后宮只有她身邊撫養(yǎng)的一個?皇子,她自?知自?己的風頭不比宓貴嬪少,皇長子,于前朝后宮都是有所不同的。

    她見?前頭少個?人,側過臉,與?明裳低聲,“我聽說,羅常在身邊伺候的宮女嬤嬤,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人。”

    明裳先是做了那場夢,又忙著與?舒美人爭寵,對?后宮近日的事少有關?注。她記得,那死了的小?太?監(jiān)是與?羅常在身邊伺候的宮女有關?。羅常在位分低,又懷了皇嗣,理應多安排人照看;噬喜⒎强傤櫟蒙虾髮m,六宮的事也就交給了皇后與?賢妃處理。

    只是,張嬪的意思,是疑心皇后要?對?懷了身子的羅常在做什么?

    這話說出來?可要?小?心。

    她擰蹙起眉尖兒,手臂又被張嬪輕碰了下,她抬眼,見?遠遠過來?一行人,前頭小?太?監(jiān)領著,一著命婦華服的婦人跟在身后。

    那小?太?監(jiān)走近,見?到兩?位娘娘,忙躬了身子見?禮,“奴才請貴嬪娘娘,張嬪娘娘安。”

    那婦人見?這小?太?監(jiān)如此恭敬,也做了宮禮,“臣婦請兩?位娘娘安。”

    明裳多問了一句,“公公這是要?去?哪兒?”

    小?太?監(jiān)垂著腦袋介紹,“奴才奉皇后娘娘吩咐,迎督察員左都御史羅夫人進宮!

    既是羅家的人,就是羅常在的母親了。

    明裳不懂前朝官吏,驚訝于羅常在常在位分就可見?到家中親人,不過念及她懷了皇嗣,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娘娘待羅常在,確實照顧頗多。

    待那羅夫人離開,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皇后娘娘這是要?做什么?

    ……

    不等兩?人多去?猜想,未等走到鐘粹宮,宮人急急忙忙地跑出來?,“娘娘,小?皇子忽然?不知為何,渾身起了紅疹子,啼哭不止!”

    張嬪倏然?變色,指尖兒都緊了幾分,“嬪妾先回鐘粹宮!

    小?皇子是張嬪在宮里唯一的寄托,張嬪先行離開,明裳懷著身孕,她擰眉想了想,先過了一遍后宮中人,有誰要?對?小?皇子動手。小?皇子是長子,又養(yǎng)在張嬪身邊,最有可能出手的人便是皇后。但她總覺得有些奇怪,皇后在宮中一向不露聲色,怎會?這般突然?。

    明裳顧不得多想,趕去?了鐘粹宮。

    此時鐘粹宮中,張嬪面有急色,步履匆匆,步搖在鬢邊搖擺,不見?平時端莊沉穩(wěn),她跨進殿內,未解下披風,就問小?皇子情形。

    小?皇子在殿里由宮人照看,外殿服侍的乳母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地上,見?主子進來?,大呼饒命。張嬪沒心思多想這乳母,先抱起哭鬧不止的溫兒,見?溫兒脖頸手臂生出的疹子,張嬪眼眶立時就紅了,她摸了把眼淚,柔聲輕哄,又問太?醫(yī)何時到。

    那伺候的宮人忙回主子話,說是已經去?傳太?醫(yī)了,馬上就趕來?為小?皇子看診。

    明裳此時也進了鐘粹宮,未進殿里,瞧一眼跪地的乳母,聽那乳母大呼饒命,知曉張嬪此時沒心思審問她,便沉下臉色,厲聲,“究竟怎么回事,為何小?皇子身上會?忽然?起了紅疹?”

    乳母自?知此時隱瞞不了,都是她有所疏忽,她渾身抖如篩糠,連連哭求,“貴嬪娘娘饒命!貴嬪娘娘饒命!奴婢近日家中出了事,幼子病重,奴婢日日擔心,夜夜難眠,喂小?皇子時才有所疏忽,張嬪娘娘叮囑奴婢們不能給小皇子喂養(yǎng)牛乳,奴婢一時忘了,小?皇子喝下不久,就渾身起了疹子!”

    小皇子飲不得牛乳?

    明裳眼底閃過一抹疑色,如今后宮中,怕是有不少人將眼睛盯在小?皇子身上,倘若叫旁人知曉,只怕會?對?小?皇子不利。

    她扶著肚子逼近一步,盯著乳母的臉,“本宮可以?為你向張嬪求情,也可以為你的幼子請?zhí)t(yī)看診,只是你要?記住了,倘若再有人知曉小皇子不能飲食牛乳之事,不論是本宮還是張嬪,都不會?輕易放過你!

    乳母脖頸一抖,只知自己能活下來,重重磕下腦袋,涕泗橫流,“奴婢不會?說,奴婢死也不會?說,奴婢叩謝貴嬪娘娘,叩謝貴嬪娘娘!”

    太?醫(yī)趕來?時,圣駕也隨之趕到,還有幾個?過來?看望小?皇子的嬪妃,明裳將那幾人攔在了外面,那幾個?嬪妃打扮得花枝招展本是要?見?皇上,誰知內殿都進不去?,就被宓貴嬪的人攔在外面,心里有些氣,偏生,誰又能敢做那個?出頭鳥,與?宓貴嬪抗衡,怕是剛說兩?句不滿,就要?被宓貴嬪一句話打進了冷宮里。

    明裳反而若無其事,甚至自?然?地讓宮人給幾位嬪妃看茶。

    她讓月香留下看著幾人,轉身進了內殿。

    到殿里,她才看清小?皇子身上生出的紅疹,確實駭人至極。張嬪由著太?醫(yī)給小?皇子診治,得知小?皇子確實無礙,面色才平靜許多。方才是她太?過心急,忘了要?警告殿外乳母,小?皇子不能飲食牛乳,不能讓太?多人知曉。她本是正要?命水琳去?將那乳母帶去?偏廂,就聽見?了宓貴嬪那番話,不由感激地朝明裳投去?一眼,明裳微笑著無聲地點了點頭。

    太?醫(yī)稟明了緣由,張嬪請示皇上對?外稱小?皇子是著了涼才生出的疹子,李懷修知她的意思,頷首準允。

    皇后與?賢妃進鐘粹宮,就見?一眾嬪妃都被攔在外面,她有些驚訝,月香敢攔下面的嬪妃,卻是不敢去?攔皇后與?賢妃,她不知此時殿內可不可以?有外人進去?。她明白主子的意思,于一個?皇子而言,多一分弱點,就給人遞去?了把柄。

    就在月香猶豫之時,見?主子從殿內出來?,她松了口氣。

    皇后先擔憂地問出口,“本宮得知小?皇子渾身起了疹子,是怎么回事?”

    明裳面不改色地一一應答,“回皇后娘娘,小?皇子年幼,是著了涼氣,才致使起了疹子,并不礙事。”

    這番作答并無錯處,賢妃多看了宓貴嬪兩?眼,她笑著應聲,“本宮聽聞小?皇子渾身起了疹子,可是嚇壞了。原是受了涼,景和?前段日子也是手臂起了小?紅疙瘩,太?醫(yī)也說是受了涼,養(yǎng)上幾日就能好,倒是不妨事。”

    李懷修掀開珠簾,就見?外殿站著的一眾鶯鶯燕燕,眉峰不耐煩地皺了皺,讓她們各自?回宮。賢妃見?皇上臉色不好,先請身回去?,趕來?的嬪妃重新梳洗了妝容,皇上卻是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又難受又傷心地回了各自?宮中。

    待外殿嬪妃都離開,皇后又多關?切幾句小?皇子,李懷修待皇后臉色還算尚好,也道是著了涼,皇后這才出殿。

    那樁事就此揭過,只是因此,張嬪待明裳愈發(fā)親近一分。

    深夜,圣駕到了鐘粹宮。

    小?皇子的紅疹已有些消退了,張嬪沒心思梳妝,將小?皇子交給了另一個?乳母妥帖照看,出去?迎駕。

    李懷修下了鑾輿,讓她起身,沒有親自?去?扶,問溫兒可有好轉,張嬪一一作答,兩?人入了殿。

    宮人伺候上茶水,乳母將小?皇子抱來?,李懷修抱過兒子,溫兒還沒睡,睜著圓溜溜的眼珠看著面前的男人,他忽然?伸出小?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指,李懷修面容一怔,很奇妙的感覺。

    溫兒眉眼要?像張嬪多些,李懷修眸色轉深,不由在想那女子生出的孩子會?是什么模樣。

    他哄了會?兒,見?溫兒有些困了,交給乳母抱了下去?。

    今日事情出的慌亂,宮人無聲退出內殿,李懷修臉色寡淡下來?,張嬪起身跪到地上請罪,“皇上恕罪,是嬪妾沒有照顧好小?皇子!

    憑幾上擺了一盤棋子,李懷修把玩著那枚黑子,良久才開口,“溫兒不能飲食牛乳,為何不早稟明于朕。”

    張嬪呼吸倏忽一緊,胸腔內跳動都有些快,比起面前這位帝王,溫兒更像她,不論是相貌,還是一些習慣,她不能吃牛乳,吃了就會?渾身生出紅疹,也是之前,她無意發(fā)現,溫兒也與?她一樣。她瞞住了這個?秘密,溫兒是皇長子,盯在他身上的眼睛只多不少,多一人知曉,就多一分危險,張嬪不敢說。

    她抿唇,沒有過多解釋,她知曉,這位既問了她,就不想聽她解釋出什么。

    “是嬪妾之錯,皇上恕罪!”

    李懷修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簍中,想到白日張嬪抱著小?皇子哭得發(fā)顫,不顧儀態(tài)的情形,淡下聲,“今日便罷了。”

    至此,張嬪才仿若脫了力,險些跌坐下身,她重重叩下一首,“謝皇上!”

    李懷修又問那乳母如何處置,那乳母是不能留在上京,張嬪稱乳母看顧小?皇子不力,給她些盤纏,讓她回了老家。本該斬草除根,但張嬪念及那乳母也養(yǎng)著幼子,終究心有不忍。李懷修沒有插手此事。

    圣駕到了有些時候,李懷修看了眼天?色,讓她起來?,起身擺駕回了乾坤宮。

    這夜皇上到了鐘粹宮,卻沒有留下。

    待送走圣駕,張嬪身子都有些脫力,全由水琳攙扶,才回了內殿。

    水琳望著主子一日便憔悴的面容,失聲哭了出來?,“如今主子也有了小?皇子,就是為小?皇子來?日著想,主子也該讓皇上留下來?。”

    如今后宮中只有這一位皇子,她不解,主子為何不借此多留住皇上,皇上越喜歡小?皇子,豈不是對?主子越是有利?

    張嬪沒有回答,水琳將事情想得簡單,想入那位的眼,哪是那么容易。

    有多少嬪妃用皇嗣爭寵而得那位不喜,張嬪不會?犯蠢,更何況,她與?其他人的想法不無不同,溫兒是長子,她卻是不信,那位勤勉政事,憂民思國,會?因長幼而看重后宮的皇子。

    她只要?安分守己地照顧好溫兒,就夠了。

    ……

    入了冬,昨夜皇城飄了一夜雪,紛紛揚揚,覆去?琉璃碧瓦,翌日一早,滿目銀白。

    張嬪要?照顧小?皇子,已多日未去?坤寧宮問安,明裳到了六個?月份,顯懷得越發(fā)明顯。那嬤嬤給明裳摩挲胎位時,面上驚喜,推測明裳腹中許是雙胎,明裳沒讓人將這事傳出去?,待生產那日就可知了。

    這日她正要?去?乾坤宮,想見?見?雪,就從儀仗內下來?,沒過多遠,迎面就看見?了漸漸走近的男子。

    青年著常服,裹著一襲雪青鶴氅,步履穩(wěn)健,身形如竹修長挺拔。

    明裳身子倏然?一僵,面頰生白。月香也看清那人是誰,驚得睜大了眸子,下意識向主子看去?。

    琉璃瓦刮著的白雪拂過女子的臉面,明裳很快斂了眼色,停下腳步,仿佛若無其事。

    她本不欲與?柳絮白多言,轉身正要?去?上儀仗,耳邊穿進一道請禮的男聲,“臣請貴嬪娘娘安。”

    明裳閉了閉眼,輕呼出一口氣,只能轉過身子,風雪落到明裳的眉梢,那張俏麗的臉蛋被寒風吹得發(fā)白。

    她淡淡抬起眉眼,“本宮與?大人素不相識,大人如何知道本宮是宮里的貴嬪。”

    宮道吹過的寒風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子,柳絮白彎曲請身的脊背都有些發(fā)僵,視線內,先是看到了女子高高隆起的小?腹,他在魯江就無意聽同僚說起,宮里的貴嬪娘娘深受圣寵,已有孕數月。

    柳絮白指骨倏然?收緊,手背青筋爆出,喉嚨干澀得生疼。

    柳絮白勉強一笑,言語正肅,“臣數月前曾與?虞大人共事,得知宮中貴嬪娘娘懷了身為,能乘坐儀仗,又懷了身孕的嬪妃,臣斗膽猜測是貴嬪娘娘。臣是大魏之臣,見?到娘娘,不敢不止步請安見?禮!

    明裳移開眼,沒去?看他,“本宮還有事,這位大人請自?便!

    她扶著月香的手轉身,柳絮白望著女子臃腫的背影,眼底劃過一抹疼意,終是忍不住想與?她多說幾句話,弓著身子開口,“臣奉命前往魯江,聽聞魯江有一處佛寺極為靈驗。臣……受虞大人所托,為娘娘在寺中掛上紅綢,愿娘娘一切盡意,百事從歡!

    良久,明裳背對?著他,“勞煩大人轉告家父,本宮知道了。”

    “宮中忌諱,日后這些事本宮自?會?與?家中通信,大人不必再轉達本宮!

    待儀仗行遠,四周不見?人影,只余飄下的白雪,柳絮白慢慢直起僵硬的身子,握緊腰間的香囊,指骨漸漸發(fā)白時,又頹然?地松開了手。

    ……

    轉眼已過多日,明裳坐在窄榻里打著絡子,抬眸間望見?梅枝凝雪,面容如常,總歸是要?再見?,她必須習慣。

    ……

    這日明裳剛從坤寧宮回殿,全福海立馬愁眉苦臉地迎上來?,“貴嬪娘娘可算是回來?了,皇上已到了有一會?兒了,正在殿里等著娘娘!

    今日沒有早朝,皇上竟一大早就來?了她這,全福海又是這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明裳微擰起細眉,敏銳地察覺出,有些不同尋常。

    眼見?到了年關?,她算算時間,那位已經連著有段日子不曾進后宮。今兒一早就到她這來?,想必是有大事。

    明裳斂下心思,“公公可否與?本宮透漏一句,究竟是何事?”

    全福海嘴巴張了又閉,有些說不出,畢竟事關?前朝,后宮的主子要?是提前知道了,那他這個?御前大公公腦袋都不一定能不能留得住。

    他思來?想去?,只道了一句,“皇上天?還未亮,就有北府的一道密信送進宮,皇上看了之后,心情就不大好!

    實則,是在年關?之際,北府兵變,北府總督越南山與?蠻人暗通,自?立了小?朝廷,還敢廣發(fā)檄文,昭告天?下,企圖收攏北府之外的檀、幽二州,簡直囂張狂妄,膽大包天?,皇上震怒至極,立即召見?了六部尚書,總督司到行宮議政,行用兵之事,這時候才得以?喘口氣?傻浆F在,皇上早膳未用,只飲了茶水,全福海實在心焦。

    明裳雖不知倒底是何事,但見?全福海如此,料想是極為要?緊。

    內殿里并未留宮人伺候,明裳放輕了步子,進去?時,李懷修正斜倚著身子,垂目沉思,下著她昨夜閑時剩下的殘局。

    她棋藝上的那點功夫,根本不夠男人看,也不知怎么對?著她的殘局想了那么久。

    宮人呈了一蠱熱湯進殿,明裳親自?接過,走上前,坐到憑幾一側,她垂下眼,才知曉為何皇上如此費神?,棋盤上原就不是她昨夜剩的殘局,是男人自?己在對?弈,她算是半個?棋簍子,一眼就看出了,黑白兩?子如猛虎對?峙,殺鋒盡顯。

    李懷修下到中途,將掌心中的黑子拋擲到棋簍中,微闔著眼,朝明裳淡聲道:“過來?。”

    明裳愣了下,遲疑地上前,紅唇微抿,由著男人伸過來?的手臂,將她攏入了懷中,她耳邊靠著男人的胸膛,聽著那陣陣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清淡的熏草香拂過他的鼻翼,李懷修摟著懷中女子,從未有過的,安穩(wěn)下心神?。

    他并非將越南山放在眼中,越南山是先帝一手提拔,酒色成性,庸碌無能,用兵從未有過勝績。北府的小?朝廷坐不了多久,他真正震怒的是,地方的官員竟有頭無腦至此,被區(qū)區(qū)一無兵無民,空有檄文的北府朝廷嚇得聞風喪膽,坐觀風向,直至今日才報。他御極兩?年,行養(yǎng)息之策,是將他們一個?個?都養(yǎng)得腦滿腸肥!

    李懷修面沉如水,眉峰緊鎖,忽時,一只柔柔的素手輕拂過他的眉宇,耳邊那嬌嬌軟軟的女子語氣隱約擔憂心疼,“皇上還未過而立,整日皺眉,都落下細紋了!

    李懷修掀起眼睫,那女子伏在他懷中,眸子盈盈似水,與?他一如往日的撒嬌。

    不同的是,這女子如今懷了他的孩子。

    明裳見?男人出神?,輕“哼”了聲,“皇上人在嬪妾這,可不能想著別的女子。”

    她想了想,又像只給人撓癢癢的小?貓似的,拱著鼻尖,蠻橫霸道地兇他,“男人也不行!”

    這一句,終是將李懷修逗笑,他撫了撫懷中人烏黑的青絲,“再胡說,朕就罰你抄幾卷治策!

    “也免得等朕的孩子生下來?,與?你似的學識懶怠!

    明裳像受了驚的兔子似的,眸子瞪圓,推了把男人胸口,柔柔的力道根本不能耐李懷修如何,他卻是興頭上來?,配合這女子向后仰了仰,帶著她的腰身,完全落入了男人懷里。明裳面頰如緋,不滿的控訴,“嬪妾辛辛苦苦地給皇上生孩子,皇上不僅不給嬪妾賞賜,還這樣欺負嬪妾!

    “嬪妾再不要?理會?皇上了!

    那張小?嘴一向伶牙俐齒,倘若不知實情的人,定以?為她有多委屈。伺候的宮人們,要?是見?到自?己主子這副模樣,都得汗顏,他們私庫里倒底收了御前多少好東西,他們自?己心里清楚,便是撥給永和?宮所有伺候的奴才,都夠好吃好喝幾百輩子。

    他眼底含笑,頭疼地把人叩到懷里,無奈道:“行了,今兒歇歇,別給朕折騰!

    明裳便一瞬乖巧了,如此的收放自?如,倒讓李懷修都嘖嘖稱嘆,忍不住失笑,男人撫了撫女子的青絲,眉眼間生出些許不曾對?外示出的柔和?。

    殿內燒著地龍,又有炭火,不覺冷意。那女子衣衫穿得薄,隱約可見?里面水紅的小?衣,裹著那日漸豐腴的兩?團,李懷修喉嚨滾了一下,隱忍著移開眼,忽然?想到一樁事,視線移到這女子臉上,淡聲開口,“朕聽說你前些日子要?到乾坤宮見?朕,宮道上遇見?了柳絮白!

    這段時日前朝太?忙,沒顧得上這人,李懷修盯著這張臉蛋,瞇了瞇眼,這女子容色太?好,尤其有孕之后,又多了婦人的風韻,他不愿讓這女子見?到別的男人,今日到她這里,也是想順便問問。

    帝王多疑,李懷修尤甚。

    第082章 第 82 章

    在男人提到柳絮白那三個字, 明?裳的呼吸倏地就緊了,皇上?怎知她與?柳絮白見過,她和柳絮白之前的事, 這位可曾清楚?

    只是一瞬的思緒, 很快被明?裳否決。

    未進宮時,她與?柳絮白私下見面, 除去?近身伺候她的宮女,再沒?有人知曉。柳夫人更不屑于她,如今她已入宮做了當今的嬪妃, 為了柳絮白的前程,柳夫人也會?將此事牢牢瞞住,不準任何人多言。但她不知這位有多少耳目,或許在試探她也未可知。

    這位在等著她的回話,明?裳來不及多想, 她斂下心思, 從男人懷中仰起小臉, 紅潤白皙,仍舊無辜迷茫,“皇上?是在說那日嬪妾在宮道上?遇見的柳大人?”

    李懷修手撫著女子?的肚子?, 臉上?沒?什么?情緒, 淡淡“嗯”了一聲。

    這事的風聲傳到他耳中,料想這女子?與?柳絮白遇見,是被人看到,傳出去?畢竟于她不好。

    此時李懷修并沒?有多想。

    明?裳看出這位的臉色,指尖兒?收了收, 半真半假的軟聲,“柳大人說與?嬪妾的父親有所認識!

    她臉蛋伏在男人胸口, 耳珠掛著的細長墜子?就在他眼底。

    李懷修擰眉,他將柳絮白調去?魯江,虞世?行查鹽稅一地是與?魯江有所交集。

    他眼瞼下垂,“柳絮白還與?你說了什么??”

    明?裳搖頭,穩(wěn)住心神,似有遲疑道:“柳大人與?嬪妾問了安,提醒嬪妾皇上?在忙朝政,嬪妾沒?敢去?打擾皇上?,就回永和宮了!

    若是此時去?握明?裳的手,定然會?發(fā)現她掌心沁出的汗?jié)n。她從未在這位面前,有這么?多欺瞞。她有點沒?底,但她只能瞞下去?,她沒?有把?握,自己和盤托出,這位還能如現在這樣寵著她。更何況她懷著身孕,必須要為這個孩子?打算。

    見男人久久不語,明?裳眨了眨眸子?,大著膽子?道:“能得皇上?詔令,想必柳大人也是有大才之人,嬪妾倒是覺得柳大人的儀容比才華還要出眾,也不知柳大人可否婚配……”

    李懷修驟然沉了臉色,坐起身子?,直接將懷中的女子?揪出來,狠聲教訓,“虞明?裳,朕是太寵著你,越發(fā)無法無天了!”

    他黑著臉,想到這女子?還注意外男長何模樣,他忍不住想把?那人拖出去?,再將這女子?好生打上?一頓,讓她長長記性。

    若非這人懷了身孕,他現在就想讓她知曉敢說這種話,是什么?后果。

    李懷修心頭那股火氣下不去?,被前朝的政事煩心也就罷了,到后宮還要被這女子?氣上?一頓。

    她還知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妃嬪。

    明?裳此時也是有點怕的,但這番試探更讓她確信,這位只是疑心,并不清楚她與?柳絮白曾經有過什么?。她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扯了下男人龍袍的衣袖,“皇上?別生氣,是嬪妾說錯話了!

    男人抬手就不耐煩地揮開了她。

    明?裳咬咬唇,柳眉顰顰,如嬌似媚,那樣討好。

    “嬪妾是隨口與?皇上?說的。嬪妾自知是皇上?的妃嬪,連那柳大人高矮胖瘦都不曾看清……”

    “皇上?英姿偉岸,豐神俊朗,天底下那個男兒?能比得上?皇上?……”

    這女子?慣會?花言巧語,李懷修被她撒嬌得頭疼,這人沒?分寸慣了,他如何不知她是隨口說故意氣他。只是也實在沒?個體統,這世?道對女子?本就嚴苛,倘若被旁人聽去?,身為后宮嬪妃,她日后要如何在宮中自處。

    李懷修臉色仍是難看。

    見還未將人哄好,明?裳扶著肚子?,忽然“哎呦”了一聲,李懷修面色立時一急,過去?扶住她,擰眉詢問,“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

    明?裳借機伏到了男人懷中,那雙嬌媚的眸子?掀起來,嬌滴滴地“嗯”了聲,“皇上?快摸摸,是孩子?在踢嬪妾呢!”

    這番招數這女子?用來屢試不爽。

    李懷修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氣得不行,厲聲訓她,“再敢誆朕,朕非罰你不可。”

    明?裳乖乖地應下來。

    稍許,她斂下眼眸,伏在男人懷間,眉眼溫柔如水,“嬪妾既然已經懷了皇上?的孩子?,就永遠是皇上?的人,一輩子?都是!

    “皇上?也要相信嬪妾好不好?”

    李懷修氣消了消,眼目低垂,掌心撫去?這女子?的孕肚,緩緩沉聲,“朕信你!

    ……

    圣駕在永和宮停了一個時辰,回了議政殿。

    李懷修坐上?鑾輿,頭疼地扶了扶額,前朝的政事堆積得太多,件件要他經手批閱,眼見要到年關,他也分不出多少心神在那女子身上。

    那人又?懷著身孕,他也不想讓這女子?想得太多,便沒?深究下去?。

    李懷修喚了聲全福海,吩咐他去?辦一件事。

    聞言,全福海后背驚出了一身涼汗。

    他原以為皇上把這事兒忘了,原來皇上?居然還記得,那日有人見到宓貴嬪在宮道上與柳大人相談甚歡,言語親切,似是舊識?此苽鞯糜斜亲?有眼兒?,實則待全福海審問時,全是捕風捉影,那人站得遠,壓根兒?什么?都沒?聽到,親眼見宓貴嬪與柳大人說了兩?句話,便做了別,兩?人間甚是疏遠,也不見相談甚歡。

    為了針對宓貴嬪,這風聲才傳到御前。

    只是這留言似乎只到了乾坤宮,六宮都不見什么?動向。

    皇上?必然不會?準許這種留言傳出去?,便令他處置了那人。

    全福海領了吩咐。

    ……

    永和宮中,圣駕離開后,明?裳本欲吩咐月香去?查此事,話到嘴邊,忽然想到,倘若她去?查,豈不讓那位知道是她心虛,定會?再起疑心。

    明?裳進退兩?難,那位不清楚自己與?柳絮白的過去?,今日有此一問,可見是那日有人偷聽到什么?,透漏到了御前。她身邊伺候的宮人都是信得過的,背后之人又?能是誰。

    明?裳思來想去?,仍無頭緒。

    ……

    羅常在與?明?裳月份并未相差多久,明?裳的肚子?看著要較羅常在大上?許多,因她會?先生產,倒也沒?讓人覺得她這一胎有何不妥。

    時日越長,羅常在看宓貴嬪就越發(fā)不順眼,同樣是懷上?皇嗣,她與?宓貴嬪所受的待遇相差可不是一星半點,宓貴嬪住在永和宮主殿,不僅生著地龍,伺候的宮人更是要多少有多少,皇上?又?時常去?看她,宮里?上?上?下下,從主子?到奴才,沒?一個人敢有所怠慢。

    而自己伺候的宮人不多不提,她住在偏殿,雖生著炭火,仍舊比不過宓貴嬪住著的主殿舒坦。最?讓她不快的是,皇上?一月里?,只來看過她一回,坐上?一會?兒?前朝就有人來傳話,她想留都留不住。

    羅常在快要郁悶死了,愈發(fā)看誰都不順眼。

    她正惱著,拐過宮道,忽然冒冒失失急步走來一個宮女,那宮女神色驚惶,似也沒?想到前面會?出現一人,見是懷了身孕的羅常在,根本來不及閃躲,她面色驚駭,眼疾手快地偏了身子?,狠狠摔向了宮門一側,腳踝扭了一下,磕到門檻,破皮流血。那宮人顧不上?疼意,慌張地跪到羅常在面前福身請罪。

    羅常在也被嚇得不輕,她近來脾氣不好,一想到方才差點被這小宮女撞到身子?,萬一出了什么?閃失,說不準她腹中的皇嗣都難以保住了。

    她撫著胸口,一陣后怕,再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宮女,臉色陡變,生出怒容,“你是哪個宮里?的奴才,這般慌慌張張,撞到皇嗣,十條命都不夠你沒?的!”

    那小宮女名喚鶯兒?,她本是要去?太醫(yī)院為主子?請?zhí)t(yī),沒?想到會?忽然遇到羅常在。

    腳踝處生著密密麻麻的疼,鶯兒?生生忍下,“奴婢知錯,請常在主子?寬容奴婢這一回!”

    “寬容?”羅常在冷笑一聲,她近日正找不到出氣的,正好這小宮女撞了過來,  “換作平時,我會?寬容你,但今日你險些害了我腹中的皇嗣,我不罰你,他日你忘了這樁事,豈不是又?要沖撞旁人!”

    鶯兒?心沉了下來,羅常在罰她不要緊,可她還要給?主子?請?zhí)t(yī)看診,主子?連日咳疾不斷,萬不能再耽擱下去?。

    她不禁求道:“奴婢沖撞羅常在在先,甘愿受羅常在責罰。奴婢想請羅常在,可否準允奴婢先去?太醫(yī)院,為我家主子?請上?太醫(yī)?”

    這個小宮女面生,羅常在倒是不記得她的主子?是誰,撫了撫鬢間的珠釵,隨口問了一句,“你是在那個宮伺候的?”

    鶯兒?忙應話,“奴婢是在上?林宮喜春齋伺候江常在!

    江常在?

    羅常在回憶一番,似乎是記起這么?一個人,是與?宓貴嬪同選秀入宮的嬪妃,說是常在,在宮里?卻沒?給?人什么?印象,好似,她也沒?聽說過皇上?有召幸過這個嬪妃。

    她冷冷掃了一眼,輕描淡寫,“本宮就罰你掌嘴三十,在這跪六個時辰,跪夠了再去?太醫(yī)院吧!

    待夠六個時辰,鶯兒?怕是要生生廢了一雙腿。她不想給?主子?生事,跪就跪了,可主子?的病實在不能拖下去?,喜春齋頭伺候的人又?少,她不在主子?身邊,那些添茶倒水的宮女也甚是懶怠,誰又?能伺候好主子?。

    鶯兒?額頭重重磕到地上?,哭著懇求,“奴婢甘愿受主子?責罰,只求主子?先讓奴婢去?一趟太醫(yī)院給?貴人請來太醫(yī)!”

    倒是個忠心的奴才。

    羅常在眼底不見憐色,她也不是非要跟這個奴才過不去?,誰讓她今兒?心情不好。她可憐這個奴才,誰來可憐她,分明?她與?宓貴嬪一樣懷著皇嗣,皇上?卻只偏心宓貴嬪。

    羅常在神色冷凝下來。

    站得累了,羅常在對著小滿抬了抬下巴,伺候的宮人領了吩咐,上?前鉗制住鶯兒?的雙手,掌摑的是伺候在羅常在身邊的嬤嬤,手臂力?道大,一巴掌打到小滿的臉上?,生生打落了鶯兒?簪發(fā)的釵子?。

    鶯兒?頭暈目眩,眼花耳鳴,她咬著唇,淚水在眼眶里?打滾,被她忍下,她仍在不卑不亢地苦求,“求求常在主子?,準奴婢先去?太醫(yī)院吧!”

    羅常在見她狼狽至此,還求著要去?太醫(yī)院,確實有幾分忠心。

    小滿在旁邊也勸道,“主子?,不如從輕處置,主子?懷了身子?,想必上?天看到主子?寬仁,也會?庇佑主子?腹中皇嗣!

    并非小滿相信上?天庇護,她只是擔心主子?發(fā)這么?大脾氣,傳到皇上?耳中,怕是不好。

    羅常在被說得心動,她疲累地按了按額角,“今兒?就免了你沖撞之罪,且去?太醫(yī)院吧。”

    一行人離開,鶯兒?得以解脫,她方才摔倒時傷得嚴重,腳踝怕是折了,鶯兒?疼得滿頭是汗,撐著墻壁勉強站起身子?,她站穩(wěn)后,倒吸了一口涼氣,沒?走上?一步,又?癱坐到了地上?,鶯兒?自暴自棄地哭出了聲,她這雙腿廢了無妨,但她還要為主子?請?zhí)t(yī),主子?身子?本就不好,又?受了風寒,如何撐得過去?。

    鶯兒?再要起身時,耳邊聽到有人在喚她,她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看清面前站著的人,是伺候在宓貴嬪身邊的月香。

    兩?人相識很是巧合,有幾回到內務府領月錢都是同路,交情并不深,能說得上?幾句話。月香為人活絡,腦子?又?聰明?,在宮里?結交的人不少。

    月香幫她去?太醫(yī)院請了太醫(yī),又?往那吏目手中塞了銀錢,給?她治腿,太醫(yī)院不會?在乎一個奴才,那吏目能答應,也是看在月香伺候宓貴嬪的情面。

    鶯兒?眼眶通紅,不知如何感?謝月香。

    沒?人在乎這件小事兒?,甚至月香都沒?放在心上?。月香素來喜歡在宮里?結交宮人,一來能打聽宮中動向,二來日后遇到難事,也能多條門路。

    ……

    后午,明?裳用過午膳,準備小憩,月香一臉疑色地從殿外進來,“主子?,江常在正在殿外要求見主子?!

    明?裳挑眉驚訝,“江常在?”

    她在想,這江常在是誰?

    辛柳在旁提醒,江常在也是去?年選秀入宮,不過聽聞身子?不大好,時常養(yǎng)病,坤寧宮問安多是告假,至今也未侍奉過圣駕。

    在宮里?幾乎像沒?這個人。

    月香解釋她曾經幫過江常在身邊的宮女鶯兒?,她有些懊惱,“都怪奴婢不好,也不知江常在尋主子?何意,不如奴婢現在去?回絕了!

    主子?如今正懷著身子?,江常在要是意圖不軌,豈不是引狼入室,害了主子?。

    明?裳搖了搖頭,“江常在在宮中少有人注意,想必也不是喜歡惹事生非的人。”

    “請她進來。”

    明?裳重新換了衣裳,鬢間只簪了一支金鑲玉的翡翠,素凈與?華貴正相適宜,她對著妝鏡照了照,覺得滿意了,才扶著月香的手慢慢走出內殿。

    案上?已經換了兩?盞茶水,江常在面容不見不滿,聞宓貴嬪出來,立即起了身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做禮,“嬪妾請貴嬪娘娘安。”

    她身子?有疾,面色不似尋常的白,忍了忍,咽下喉中的干癢,解釋道:“貴嬪娘娘放心,嬪妾風寒已好,只是身體舊疾難愈,不會?染病給?貴嬪娘娘!

    明?裳對江常在生出幾分好感?,坐下身,也讓她坐下。

    江常在這身子?確實單薄消瘦,永和宮主殿里?生著地龍?zhí)炕,江常在入了殿,仍披著厚厚的披風,那披風顏色有些舊了,繡出水仙花樣開了絲線。

    宮人奉上?溫水,明?裳抿了小口,江常在才道明?今日來意,“那日嬪妾身邊的鶯兒?受責,多謝貴嬪娘娘相助!

    她今日過來,也不只是給?宓貴嬪道謝,她生性不喜欠旁人什么?,宓貴嬪幫了她,她不過是要還了宓貴嬪這份情。

    她抿唇,猶疑地看向上?首的女子?,“嬪妾還有一事,要單獨與?貴嬪娘娘說。”

    殿內伺候的宮人無聲退下身,江常在忍著咳意,眼神也有一瞬間的不解,“嬪妾與?白采女同住在上?林宮,那日鶯兒?去?為嬪妾倒藥渣,無意聽見,白采女在說貴嬪娘娘,似乎是要傳貴嬪娘娘的閑言,于娘娘的名聲有損!

    明?裳眼眸一頓,指尖兒?倏然收緊,她抿住唇角,掀起眼,“江常在可聽到了什么?風聲?”

    “并未。”江常在搖了搖頭,她沉思稍許,又?道,“不過近些日子?,那宮人沒?再出現過上?林宮!

    明?裳眸光微凝,很快理清了其中關聯,她壓下心中猜測,微笑道:“多謝江常在告知本宮。”

    關于宓貴嬪的什么?風聲,江常在不想知道,也并不關心,她是個聰明?人,在這宮里?,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原本沒?打算將這件事傳給?宓貴嬪,也是怕宓貴嬪藏了什么?事,要因此將她除掉。但她又?一向不喜欠旁人情分,那日倘若沒?有及時請到太醫(yī)為她施針,她也不見能活到現在。

    江常在起了身,面色有病態(tài)的蒼白,屈身輕聲道:“嬪妾從不參與?宮中之事,貴嬪娘娘放心,此事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嬪妾感?念貴嬪娘娘幫過嬪妾的恩情,日后嬪妾也不會?借此到永和宮叨擾娘娘。”

    一番剖白,讓明?裳微微訝然,江常在確實是直性子?。

    待江常在走后,明?裳想了想,吩咐月香,“暗中跟太醫(yī)通個氣,江常在染病有需,不得推辭!

    她知曉低位時過得有多艱辛,江常在不是輕易能接受別人相幫的性子?,吩咐太醫(yī)院一聲多加照看,她如今的位子?,還是能做得到。

    ……

    入夜時分,明?裳仍在想江常在白日提過的白采女,她相信江常在所言并非假話,她與?柳絮白在宮道相遇,大抵是白采女捕風捉影,有意傳入那位耳中。而那個沒?再出現的宮人,不必多想,也能猜出是那位的手筆,白采女受了警告,不敢再有什么?動作,也保不準,日后不會?針對于她。

    明?裳沒?等想清,耳邊聽見外面的雜亂的人聲,她掀開帷幔,問生了何事。

    已是入夜,辛柳原本要明?日說給?主子?,聽主子?發(fā)問,她不好再隱瞞,委婉道:“昨夜大雪,冷宮少有炭火,晚膳時,有宮人發(fā)現,楊才人歿了。”

    明?裳微微愣住,抬手間,無意打翻了床案放著的溫水,

    初入宮中受盡恩寵,風光盛極的女子?,就這樣死在了冷宮的寒冬中。

    楊才人的后事由皇后主持,楊才人母家凋零,又?是入冷宮的廢妃,并未按照宮中的才人儀制操辦。

    待處理了楊才人喪儀后,宮中安靜了一段日子?,直到羅常在從宮人口中得知,那日是宓貴嬪身邊的人為得罪了她的宮女去?請?zhí)t(yī),不由多想,宓貴嬪是有意與?她過不去?。

    臘月末,寒風呼嘯。

    永和宮中,盆中的銀絲碳劈啪作響。

    明?裳伏在男人懷中,氣息微勻。

    李懷修一雙大掌扣住了女子?的腰身,由正對著他換成了靠坐。

    這姿勢并不好受。

    明?裳有點想哭。

    不知這位是不是記著宮道上?她與?柳絮白說的那幾句話,隔幾日就要這樣故意罰她一回,分明?知她懷著身子?,還要這樣。

    男人附在她耳邊,“喚朕一聲。”

    明?裳便嗚咽一聲,“皇……皇上?……”

    那嬌嬌軟軟的嗓子?,喚出來又?酥又?麻,李懷修眼目深深,收著力?道,額頭青筋爆出,征服的谷欠望已經遠遠超過了對這女子?的憐愛。

    腹中孩子?似是又?踢了她一下,明?裳臉頰紅得能滴血,她覺得自己要沒?臉見這兩?個未出世?的孩子?了。

    宮門外,凜冽的霜雪拂過人臉,全福海聽了外面那宮人的傳話,暗道這位羅常在忒不懂事,也就借著懷著皇嗣,敢這么?明?目張膽地與?宓貴嬪作對。

    他也不得不進去?通稟。

    全福海咽了咽唾,硬著頭皮走到屏風外,低下聲,“皇上?,方才緲云塢的宮人傳話,說羅常在身子?不適,請皇上?過去?看看!

    他等了會?兒?,沒?聽見里?頭吩咐,不知為何,莫名覺得后背越來越涼。他抹了把?額頭的虛汗。

    而此時,殿中,明?裳覷著男人不耐的臉色,難得對羅常在與?她爭寵,生出些慶幸。

    她懂事地為男人披上?衣裳,“皇上?日日來嬪妾這兒?,羅常在指不定有多厭煩嬪妾!

    羅常在厭不厭煩這女子?,李懷修不想清楚,他現在倒是厭煩,外面那個沒?眼色的太監(jiān)。

    他按按眉心,由著這女子?伺候他穿了外衫。那女子?紅唇含笑,一雙眼珠如含了春水,李懷修不由想起這人在他懷中失神無力?的模樣,他嘖了聲,掐了把?那張小臉,丹鳳眼不滿地瞇了瞇,“朕要走,你就這么?高興?”

    明?裳內心點頭,面上?卻是十分無辜,嚶嚶啜淚抱住男人的腰身,“嬪妾不想皇上?走,但是嬪妾不懂事,皇上?就不會?喜歡嬪妾了。”

    那般地乖巧聽話,如一汪春水,化?在了男人心上?。

    李懷修眼目盯住了這個慣會?花言巧語的女子?,手掌摸了摸那張媚如紅霞的臉蛋,覺得方才那事,自己已經被這只妖精迷惑得幾近失了為君者的分寸。

    第083章 第 83 章

    羅常在終究是沒請去圣駕, 前朝深夜急報,李懷修回了乾坤宮,連夜宣召朝臣議事。

    緲云塢

    羅常在握著手?中的杯盞, 重重摔了出去, 她單手?倚著憑幾,細眉擰著, 透出不耐之色。

    “為何偏生這么巧,我要?請圣駕過來,前朝就出了事!”

    伺候的宮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沒人敢在這時候說話,惹主子厭煩。

    這幾月里,圣駕但凡去一次永和宮,主子都會發(fā)一次火,他們已經習以為常。

    今日也是如此, 羅常在脾氣發(fā)夠了, 悶悶不樂地揮退宮人, 看?著這些沒用的人她就一陣心煩。

    高嬤嬤端著安胎藥進殿,伺候主子吃下,羅常在氣歸氣, 她仍是看?重自己腹中的皇嗣, 這是她日后在宮中唯一的倚仗。

    帷幔勾著銀鉤,高嬤嬤恭敬地垂著腦袋,見羅常在吃下了安胎藥,捧著藥碗,退身離開。

    ……

    轉眼?到年宴這日, 明裳月份大,年宴上人多眼?雜, 明裳思來想去,不準備去這歲的年宴湊熱鬧。

    殿外廊下種著的紅梅凌霜而開,正逢降雪,殿內待著無事,明裳裹著厚實的披風,戴上兜帽,要?出殿賞景。

    年宴不能湊那等熱鬧,只能在自己宮中找些樂子。

    月香手?巧,剪了各式的雕花,明裳領著宮人貼到永和宮小窗上,又掛去紅梅枝頭,明月下,她閉起眼?,雙手?合十,虔誠祈愿。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

    兩年前,她又何曾想過有今日光景。

    明裳睜開眸,望著那輪明月,霜雪覆到女子的眉心,過了今年,她也不過十八歲。

    她興致散去,眉眼?淡下來,“我累了,他們若喜歡守夜就守著,困了各自回廂房歇息。今年的壓歲照例在繪如那兒,你讓繪如看?著時辰,發(fā)給他們。”

    月香原本?正笑?盈盈地望著滿是窗花,喜氣洋洋地永和宮正殿,抬眼?不知主子怎么忽然生出些乏意?,以為是主子身子不舒坦,忙應了聲是,扶著主子回內殿歇著。

    永和宮伺候的宮人不知主子惆悵,掂了掂荷包里的賞錢,臉生生樂開了花。如今這這宮里頭,伺候哪位主子都不如伺候貴嬪娘娘風光。

    ……

    年宴上,兩位懷著皇嗣的嬪妃并未入席面,也不知年宴上生出的一樁事,成了六宮的笑?談。

    瑞雪豐年,皇后提議到御花園中賞雪景。殿內眾人隨侍在君王身后,到御花園時,走近瞧見在攬月湖旁翩然舞動的女子。后面跟隨的人自然停住腳步,六宮嬪妃看?清那人是一女子,輕擰了下眉,夜中霜雪,能在御花園做舞,其心思昭然若揭。

    年宴這日,并非六宮嬪妃都能入席,有人想借此機會,入皇上眼?也未可知。

    李懷修背著手?,眼?底閃過一瞬的厭煩之色。

    風雪拂過那女子的發(fā)鬢眉眼?,纖纖身姿怕是要?惹天?下大半男子動心垂憐。

    但卻未讓君王有意?分毫。

    一曲舞罷,她才轉過了身,見到后面的男人,面容生出詫異,忙垂眼?上前,福身做禮,“臣女請皇上安。”

    聽她自介,跟隨的一眾人聞之,心生驚訝,這是哪家的閨閣之女,好生大膽,眾目睽睽之下就不怕因此折損了自己的名?節(jié)。

    皇后站在一旁,聽出這女子的說話聲幾分熟識,她忽然意?識到什么,向命婦家眷一側看?去,未見到熟悉的身影,果?然如她所?想。

    皇后面容陰沉下來,忍不住暗道了句蠢貨,以為這樣就能入這位的眼??手?段未免太過拙劣。

    實在愚蠢!

    她斂去眼?色,攥了攥帕子,上前似無意?擋住面覆白紗的女子,溫聲福身,“皇上,怕是哪家姑娘不懂事,來這御花園覺得新奇,臣妾這就帶她下去!

    李懷修捻了捻扳指,頷首點頭。

    沒人想到皇后會忽然站出來說話,不過皇后這番說辭確實挑不出錯處,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為入宮倒是費盡心機。

    蕭圓兒費盡心思求著母親帶她進宮,她怎能輕易放過這次機會,她不認為姑姑這么做是為她好,姑姑位居后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何嘗不羨慕姑姑的榮華,做甚蕭家在后宮只能有姑姑一人。

    她推開請她離開的宮人,將面紗摘下來,含羞帶怯地福身,“臣女蕭圓兒請皇上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到那副面容,眾人大驚,而在命婦中的蕭三夫人則面容倏然發(fā)白,氣得險些暈死過去。是她不好,怎么就一時心軟,答應了女兒的央求,帶她進宮。她也知曉些道理,他們蕭家有已經有了太后,皇后,倘若再有蕭家人入宮,當?今該如何做想!

    朝臣中蕭家兩兄弟,也沒料想這女子偶然是蕭圓兒,他們在前朝多年,立時分辨出其中厲害,顧不得臉面,忙擠過眾人,請身跪地,蕭三老爺躬低身子,“小女性子頑劣,臣這就帶回府中好生教導,驚擾圣駕,請皇上恕罪!”

    蕭家兩位夫人也跪到一旁求情。

    蕭圓兒不明白為什么家中沒有人支持她入宮,她年輕貌美,宮中又有姑姑倚仗,日后何愁不能步步高升,蕭家多一分助力,豈不是更好。

    她生出怨惱,不想輕易錯失了這次機會,“皇上,臣女心甘情愿入宮服侍皇上身側,請皇上準允!”

    蕭三夫人恨自己沒教養(yǎng)好這個女兒,咬住牙關,抬手?狠心打了她一掌,蕭圓兒自幼在家中被嬌慣著長大,母親一句重話都不忍說,又何曾這樣狠心打她。

    蕭圓兒猝不及防歪過身子,一手?拄地,另一只手難以置信地捂緊側臉,眼?眶生淚,身子幾近發(fā)抖,“娘!”

    蕭三夫人眼?底一片淚意?,額頭重重磕到地上,“皇上,是臣婦教導無方,請皇上責罰臣婦。小女年少無知,求皇上寬恕小女今日的妄行!

    今兒年宴,唱得這出戲也是精彩。

    外場的眾人面面相覷,今日蕭家可是丟足了臉面。

    蕭家能在前朝地位舉足輕重,還不是因為蕭家出了兩位后位,一位做了當?今太后,是皇上生母,一位做了當?今皇后,是皇上發(fā)妻。這蕭家女兒居然還不滿足,還妄想進宮。

    皇后提著裙擺在旁跪下,“皇上,出來有些時候,怕是冷了,不如先回殿吧!

    李懷修眼?光多看?了皇后一瞬,不徐不疾地移開眼?,對那跪地的蕭三老爺開口?道:“蕭侍郎既要?教導好家中子女,想必侍郎一職也是分身乏術,自今日后不必在禮部任職了!

    此番,皇上竟輕易撤了蕭家在禮部的官職。

    圣駕離開,蕭三老爺面容發(fā)白,沉痛地雙手?捶地。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

    年宴散去,全福海在鑾駕一旁侍奉,今夜除夕,皇上原本?該去坤寧宮,但發(fā)生了御花園那樁岔子,全福海就不敢猜測皇上的意?思了。

    這蕭家人也是大膽,若不是平時蕭家縱容,蕭家姑娘怎能做出今日之舉,是篤定了皇上會寬容蕭家,全福海一想想方才皇上的臉色就一陣心驚膽戰(zhàn),皇上本?沒不滿蕭家,偏生他們自己要?鬧出些事。

    鑾駕行在宮道,走出不遠,李懷修就抬手?示意?,全福海忙命宮人停下。

    李懷修披著玄色云龍紋的大氅,飄零的白雪落入他的眉心,男人的身形陷在黑夜之中。

    是夜除夕,尚未有宮人灑掃宮道,堆積的雪踩下松軟厚實,咯吱作響。

    宮道上吹氣的寒風猶如鋒利的刀子,全福海瞇著眼?,搓搓兩手?,上前勸道:“天?寒地凍,皇上保重龍體,還是上輦吧。”

    李懷修負手?而立,望向皇城覆下白跡的紅墻黑瓦,面容冷沉,“朕下來走走。”

    上京皇城是早在幾朝之前,就有帝王建下,大魏太\\祖開創(chuàng)基業(yè)后,并未遷都,歷朝歷代,不知有多少帝王走過這條路。

    全福海忙忙應下,讓宮人在后頭跟著。

    天?高云淡,霜雪茫茫。

    ……

    坤寧宮

    皇后手?心重重拍到案上,心中尤有怒氣,她原以為圓兒只是被三哥寵慣的性子,不想居然不知何時動了這樣的念頭。也不知是不是三哥三嫂給了她這樣的暗示,還是蕭家見她無子,就想再添一個?蕭家女進宮。

    宮中只能容得下一個?蕭家的女兒!

    探信的宮人跪到坤寧宮,臉色驚惶地跪到皇后身前,“娘娘,圣駕并未來坤寧宮!

    她跪著身子,不敢放重呼吸。

    除夕是個?大日子,皇上逢初一十五可以不來坤寧宮,然除夕不行,這是獨屬皇后的尊榮。

    今夜她卻探到,皇上不僅沒來坤寧宮,圣駕經過的方向,似乎是永和宮。

    她沒有確認,不敢稟給娘娘。

    文?竹神色也有緊張,勸聲:“皇上會清楚那是三房姑娘的主意?,與?娘娘無關,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誰能想到,三房姑娘有那等大的膽子,敢在眾人面前,做蓄意?入宮的謀算,枉費娘娘對三房姑娘那么好,前段日子甚至還給府上傳信,挑選合適的郎君做婿。不想,三房姑娘是打算與?娘娘平起平坐。

    她憑什么,如何知道娘娘在宮里的辛苦。

    文?竹為娘娘心疼,也為娘娘不值。

    皇后疲憊地扶去額角,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皇上即便知曉她與?此事無關,也會因此生出不虞,這段日子,皇上越發(fā)得少到她的宮中。

    她享受著皇后的尊榮,上奉天?家,既是皇后,也是那位的臣子。

    她指腹撫過自己的鬢發(fā),她如今不過三十,這條路,好似已經走過數十年,她都已經累了。

    皇后眸色淡下來,今夜不愿去想那些事,“罷了,為本?宮更衣盥洗!

    ……

    全福海跟著伺候一路,見皇上忽然停住腳步,彎身似是撿起什么。

    為聽皇上吩咐,他走過去躬著身子候到一旁,眼?睛瞄了一瞬,仿佛是一張剪好的紅紙窗花,是紅梅的花樣,剪紙之人倒是心靈手?巧。

    李懷修隨意?問他,“六宮中哪處種了紅梅?”

    全福海心下百轉千回,覷了眼?皇上的臉色,有所?會意?,“奴才記得,永和宮貴嬪娘娘那兒,種了滿院子的紅梅,煞是好看?!

    “貴嬪娘娘最喜歡搗鼓這些小玩意?兒,大抵也是從?貴嬪娘娘宮里吹過來的!彼俳釉賲,“貴嬪娘娘懷著皇嗣不能赴席年宴,大抵除夕夜沒有悶子,心里想著皇上,才搗鼓這些!

    李懷修面色平靜,眼?底卻沁出一絲輕笑?,“那女子慣愛這些。”

    全福海看?拍對了馬屁,忙訕笑?,“奴才瞧著前頭就是永和宮,不如皇上到前頭歇歇。夜中風大,皇上仔細龍體!

    并非全福海不知今夜除夕,皇上該在皇后娘娘宮中,可見這架勢,皇上八成是不會去坤寧宮,天?寒地凍,他是真的為皇上的龍體著想。

    此時永和宮中還有幾個?零星守歲的小太監(jiān),靠著火堆,暖著身子,有兩個?閑著沒事,學月香姐姐的手?藝剪窗花,偏生笨手?笨腳,歪歪扭扭,瞧不出原本?什么形狀。

    守門?的小太監(jiān)一個?時辰換上一回,他凍得縮縮脖子,跺掉腳上的雪,一抬眼?,就見深夜中,鑾駕行近了永和宮。他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確定是鑾駕無疑,猛地拍了掌旁邊打瞌睡的小太監(jiān),“快回去通稟主子,圣駕往永和宮來了!”

    那小太監(jiān)“啊?”了聲,被拍得一臉懵。

    明裳睡了有一會兒,從?夢中被人推醒,眼?神尚有迷茫,“又出什么事了?”

    辛柳又著急又疑惑,“主子,是皇上過來了!”

    今夜除夕,那位當?去坤寧宮才是。

    明裳眉尖顰顰,不等她穿好衣裳,那位已經步入內殿,裹挾了一身寒氣。

    宮人福身,無聲退下,明裳仰起臉,見當?真是這位,懵懵地說了一句,“嬪妾不是在做夢吧。”

    李懷修已除了外袍,她這內殿暖和,須臾就暖了身子,他掀起衣擺坐到床邊,盯了瞬這張紅撲撲的臉蛋,勾唇,“做什么夢了,夢里也有朕!

    明裳美眸嗔惱,撲去男人懷中,嬌羞參半,馨香入懷。

    她想到不解,“今夜除夕,皇上怎么到嬪妾這兒來了?”

    李懷修神色平靜,沒有答她這番話,拍了拍這人的腰背,讓她先起來,“朕去凈室盥洗。”

    又道,“席上飲了酒,你聞到不好受!

    明裳乖乖地點了點頭。

    待李懷修凈洗回來,換了身干凈的衾衣,明裳也沒了困意?,她伏在男人懷中,那只大掌由撫她的腰身轉到揉捏輕罩那兩處,待結束,李懷修意?猶未盡地瞇了瞇眼?,明裳背靠著男人胸懷輕輕喘息。

    她有些惱,媚眼?輕斜,嬌聲半嗔,“皇上深更半夜過來,原是來欺負嬪妾的。”

    來之前,李懷修當?真無此心思,只是摟著這女子,心浮氣躁,情不自禁。

    他失笑?,由這女子埋怨。

    旁人求之不得,也就這女子敢跟他使小性子。

    李懷修捻她耳珠,“朕這樣嬌著你,待你將孩子生下來,朕可有的受你們娘幾個?鬧騰。”

    一想到生下孩子,明裳就有些羞色,也生出些期許,兩年前從?未想過自己會與?男子這樣親密,那男人還是當?今天?下最尊貴的帝王。

    明裳小聲咕噥,“那也是皇上想要?的,誰叫皇上總想著嬪妾給您生孩子!

    那聲音軟乎乎的,甚是理直氣壯,不由得讓李懷修想,要?是這女子生下的是個?皇子,性子可萬不能隨了她,皇子哪能那樣嬌氣。公主像她最好好,他會把?天?下最好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園林府邸……送到他們女兒面前。

    李懷修撫著這人的肚子,要?不是太醫(yī)說女子生產于身子有損,他確實想讓這女子多生幾個?,最好給他生下一窩,日后他挨個?教他們的孩子讀書寫字,明心識禮。

    他摟著懷中女子,唇線微揚,眼?目有盼為人父的愉悅柔和。

    ……

    翌日合宮皆知,除夕當?夜,圣駕留宿在了永和宮中,對宓貴嬪不滿的嬪妃,已經表現到了面上,問過安,就忍不住去內殿求見皇后,言辭間都是宓貴嬪不知禮數,敢拂皇后娘娘的臉面。

    皇后也是今早才知,皇上昨夜去了永和宮。她心中苦澀泛涼,面對一眾早就對宓貴嬪心懷不滿的嬪妃,又覺諷刺可笑?。

    自己沒那個?本?事,不去想如何得圣心,與?她說這些又有何用。

    無非也是想從?中挑撥,借她的手?,去除掉宓貴嬪,

    這六宮中,人人都自以為是,自己是聰明人。

    卻不知,唯有宓貴嬪,才是真的聰明。

    幾近陽春三月,冰雪消融,明裳還有一個?月臨盆,永和宮上上下下,如臨大敵,主子有孕已經安然度過前九個?月,萬不能在最后一個?月出了岔子。

    永和宮進出的膳食經太醫(yī)查看?,由繪如試過,才給主子動筷。

    明裳也感受到些許的緊張,那位時不時會到永和宮看?她,她有所?感受,除夕那夜后,那位似乎更寵愛她,她隨口?說了什么,翌日御前就會有人送來。她想看?皮影戲,后午就有會皮影的小太監(jiān)到永和宮。

    她有一回玩笑?說想讓皇上喂她喝羹湯,那位臉色不好,沒立刻答應,她便惱了,李懷修無奈讓宮人下去,當?真一勺一勺地喂給她喝,臉色仍是冷著,硬邦邦地黑著臉,“虞明裳,朕就慣著你這一回!泵魃岩姾镁褪眨佋谀腥藨牙,笑?吟吟的,說是孩子要?父皇喂,那位便對她沒了法子。

    皇上如今有多看?重宓貴嬪,最清楚的人莫過于全福海,永和宮大大小小的事,宓貴嬪白日去過哪兒,見過什么人,皇上都要?一清二楚。

    轉眼?又過半個?月,快到了明裳生產的日子。

    第084章 第 84 章

    宓貴嬪還有一月臨盆后, 就不再去?了坤寧宮問安,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宓貴嬪與羅常在生產沒?相差多久, 羅常在便也差人去?了坤寧宮告假, 在宮中待產。

    坤寧宮

    一日?的問安散了,皇后回內殿坐去?窄榻里, 寶珠從外面跑進來鬧著要去?御花園游湖,初春尚涼,皇后沒?準允, 與她說待過段日?子再去?。寶珠有點失望,可她不敢違背母后的話。

    時辰尚早,皇后問寶珠要不要習字,寶珠由皇后牽著手,正要去?書房, 殿外有宮人來稟, 圣駕朝坤寧宮過來。

    寶珠眼珠亮了亮, 父皇許久沒?來看她,她已迫不及待地?望向?皇后,“母后, 是父皇來了!”

    她年?歲尚小, 比不過大人多思。

    皇后牽著寶珠的手,眉心輕擰了下,她想起這些日?子,內務府透出的風聲,宓貴嬪有孕時, 皇上并未封賞,如今宓貴嬪將要臨盆, 她隱約聽聞,內務府已備下妃位服制。

    “母后?”寶珠狐疑不解,“父皇來了,母后不與寶珠出殿接迎嗎?”

    皇后收起心緒,溫和地?點了點頭,帶著宮人出殿迎駕。

    圣駕停在坤寧宮,李懷修下了儀仗,寶珠便定不下心思,跑到父皇面前,“寶珠想父皇了!”

    李懷修摸摸寶珠的發(fā)頂,“寶珠又長高了不少!

    寶珠眼珠烏溜溜的,天?真爛漫,“母后也說寶珠長高了!

    隨之,皇后近身福禮,李懷修頷首讓皇后起身,淡聲,“朕少理后宮事務,皇后辛苦了!

    皇后不解皇上為何忽然說她辛苦,垂眼妥帖回話,“都是臣妾分內之事,再有賢妃妹妹協理,臣妾不敢居功。”

    入殿后,寶珠由嬤嬤領去?書房習字,李懷修掀衣坐去?窄榻,他今日?著了一襲玄色織金盤龍紋常服,繡金的滾邊襯著男人手掌,玉扳指以瑞獸入雕,矜貴威嚴。

    “朕今日?過來,是與皇后商議冊立宓貴嬪一事。”

    如皇后所想,她壓下思緒,面容浮出疑色,“宓貴嬪尚有半月臨盆,已至貴嬪之位,皇上是想在宓貴嬪  生產后,冊封妃位?”

    李懷修抿了口?茶水,不徐不疾地?掀起眼,“朕正有此意!

    他問,“皇后以為如何?”

    殿內靜了一瞬,皇后觸到男人眼底的神色,微抿起唇,啞然無聲。

    這位并不是與她商議。

    皇上不理后宮中事,可不知何時,有關宓貴嬪,這位便再未忽視過,永和宮主殿上到主子封賞,下到宮人用度,悉數皆由這位親自?安排,連她這個皇后,也無法輕易插手。

    宓貴嬪深受寵眷,冊封妃位,不過或早或晚。

    皇后仍舊端莊,“宓貴嬪侍奉皇上,又生育皇嗣有功,理當做此封賞!

    她輕頓了下,面有遲疑,“只是羅常在有孕至今尚未受封,羅常在與宓貴嬪有孕時日?相差未有幾許,倘若只給宓貴嬪受封,臣妾以為,尚有不妥!

    李懷修垂眼,把玩著案上的杯盞,并未言語。

    皇后便繼續(xù)道?:“宮中唯有嬪位方可養(yǎng)育皇嗣,羅常在位分尚低,我朝也從未有過一夕升至嬪位的慣例。”

    她話至如此。

    李懷修放下茶盞,才道?:“皇后想說什?么??”

    言辭間?已有隱喻,羅常在位分不夠,只能交給宮中有夠高位分的人撫養(yǎng)皇嗣,皇后等這個時機,已經夠久了。

    可她并沒?看出,這位有此意讓她撫養(yǎng)羅常在的孩子,皇后指尖動了下,生出一絲失望與難堪。年?宴上,蕭圓兒一番行徑,終于讓這位也對蕭家生出了忌憚。

    但當今太后,皇上的生母也姓蕭,她相信姑母不會允許外姓坐到這個后位。

    皇后輕輕松開了手心攥緊的帕子,垂眼回話,“臣妾以為,宮中沒?有如此慣例,沒?有合適的人撫養(yǎng)羅常在誕下的皇嗣,也可由羅常在暫且撫養(yǎng),待他日?羅常在升至嬪位,也就名正言順!

    李懷修也是這個意思。

    圣駕并未在坤寧宮停下多久,就要離開,寶珠見父皇要走,哭著跑過去?抱住李懷修的大腿,“父皇又走了嗎?父皇再陪陪寶珠好不好?”

    李懷修屈身,摸著女兒的發(fā)頂,耐下性子道?:“父皇前朝還有政事……”

    一向?懂事的寶珠,此時卻有些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雙頰漲紅,淚水鼻涕流進嘴里,“父皇騙人,他們都說宓貴嬪給父皇生了寶珠的弟弟妹妹,父皇喜歡弟弟妹妹,就沒?時間?陪寶珠,也不喜歡寶珠了!”

    李懷修唇線拉平,臉色倏然沉了下去。

    傾時,四周靜謐無聲,無人敢語。

    候在旁邊的全福海頭皮刷的一麻,先驚惶地?去?看皇上的臉色,下一瞬反應過來,與伺候的宮人一起撲通跪到了地?上。

    寶珠公主年?歲尚小,再聰慧又能辨清什?么?大人之間?的事,這些話,倘若沒?人私下說給公主,從中挑唆,公主是斷然不會知曉。

    皇后面容霎時不穩(wěn),她想也不想先跪下身請罪,她不至于如此蠢笨,教給寶珠這些,惹這位不喜,她近日?確實倏忽了寶珠身邊的人,先有蕭圓兒設計入宮,后又有寶珠受人教唆,皇后一時難以穩(wěn)下心思。

    待說出那句無心之言后,寶珠也察覺出了不妥,她一同跪下身子,扯了扯父皇的衣袖,小心翼翼,“父皇,寶珠不是有意說這些給父皇聽的,宓貴嬪救過寶珠,寶珠沒?有不喜歡宓貴嬪,只是他們都說,宓貴嬪生下孩子后,父皇就更難過來陪著寶珠寫字了。”

    李懷修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寶珠懂事,父皇很?是高興。只是這后宮不只有寶珠,宓貴嬪腹中的孩子是父皇的子女,大魏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要由父皇操持,父皇不能把心力都放在寶珠與后宮那些子嗣身上!

    他言語溫和,“父皇確實?很?喜歡宓貴嬪,父皇也喜歡寶珠,故而,父皇希望,寶珠也能喜歡宓貴嬪生下的弟弟妹妹!

    “寶珠可明白父皇的意思?”

    寶珠點頭,“寶珠是大公主,會照顧好弟弟妹妹。”

    李懷修看著女兒認真的神情,不由生出幾分慚愧之感,他忽然想到自?己幼時,父皇甚愛梅妃之子,他尚且對父親有些期望,幾次想盡力做到最好,只為得?父親夸贊一句,可惜他無論如何做,都不比九弟有一個得?寵的生母。

    或許,他本不該讓后宮中多一個如他曾經這樣?的皇子亦或是公主。

    這后宮,也不必有那么?多皇嗣。

    李懷修心軟下來,“明日?后午父皇無事,過來陪陪寶珠。”

    寶珠眸子生出一抹亮色。

    李懷修起了身,讓全福海帶寶珠回內殿習字,待女兒進殿,他眼底沉沉地?掃過伺候的宮人,開口?道?:“此事交由皇后,查出那人,押去?慎刑司!

    “杖斃!

    圣駕離開坤寧宮,寶珠偷偷從小窗張望了一眼,見母后轉身,她才跑出去?,小心地?揪住母后的衣袖,“母后,寶珠知錯了!

    皇后牽著寶珠沒?有答話,而是道?:“寶珠長大了,身邊也該換一些人。”

    她進了殿,由著宮人帶寶珠去?玩,皇后一手揉了揉額角,冷冷開口?,“敢在坤寧宮里亂嚼舌根子,本宮也容不下這樣?的奴才!

    文竹上前領命,“奴婢這就去?查。”

    這事是小事,眼下尚有一件要緊事要做。

    皇后眸色低下來,“郭太醫(yī)可確定,羅常在肚子里的,是一個皇子?”

    她垂下手,漫不經心地?撫著食指的護甲。

    文竹明白娘娘的意思,她抿緊唇,不禁同情羅常在的遭遇。

    她低聲,“郭太醫(yī)那邊說,有八成的把握確定羅常在會生下皇子!

    皇后輕輕一笑,“本宮的母家待羅家一向?不薄,料想羅常在也會心甘情愿!

    “將那封信速速送到永州,羅常在將要生產,等不了那么?多時日?了!

    哪有母親會心甘情愿送出自?己的孩子。文竹眸色閃過不忍,娘娘這些年?壓抑得?太苦,再也不是她當初伺候的那個蕭家姑娘。可她這條命都是娘娘的,即便娘娘變得?再陌生,她也要陪在娘娘身邊。

    ……

    明裳臨近生產,以免生出意外,她已有大半月沒?出過永和宮,那位前朝又忙得?緊,前一日?答應陪她,翌日?就說前朝有事,改日?再過來。三四回后,明裳已經不再相信那位,幸而有張嬪時不時過來陪她說話,才不至于那般乏悶。

    這日?張嬪正坐在殿里喝茶,明裳問起這段日?子都是誰在侍寢,張嬪莫名地?瞧了她一眼,答說近日?皇上都不曾召人侍奉。

    明裳訝異,聽張嬪又道?:“皇上進后宮十回有九回都是來你這兒!

    聞言,張嬪不覺有什?么?,明裳想到夜中時,倏然紅了臉,或許她知曉那位為何沒?召人侍寢。她后三個月,身子太重,就不敢再與皇上胡來,那位倒是不曾說過什?么?,只是有一日?她得?知舒美人居然請去?了圣駕,她不想舒美人趁此得?了機會,佯裝不適,把人請來,然后,她迫不得?已,用了別處侍奉。

    后來,那位但凡不忙,隔幾日?就宿在她這兒。

    明裳苦不堪言。

    將用晚膳,溫兒該是醒了,張嬪與她作?別離開。

    過會兒御前的宮人進殿傳話,這夜前朝政務多,有幾位大人星夜入宮求見,皇上讓娘娘不必等著,早些歇息。

    明裳已習以為常,用過晚膳,又去?廊下走了走,消消食,她這身子越來越重,走得?久了,就有些不適,腰也發(fā)酸。因而走一會兒就要坐下歇歇身子。

    翌日?后午,李懷修處理好政事,想起該去?看看那女子,吩咐備了圣駕,去?永和宮。

    彼時明裳小憩剛醒,扶著嬤嬤正在廊下走動,那嬤嬤對著她的肚子摸了又摸,臉上喜色掩蓋不住,“依著奴婢數年?經驗,主子腹中懷的定是雙胎,且胎位正,養(yǎng)得?好,生產時也必然不會受多大苦楚。”

    要到生產,明裳面上若無其事,心底仍有對女子生產有些畏懼,因這嬤嬤日?日?在她耳邊念叨自?己這胎養(yǎng)得?甚好,不必擔心,必能平安生產。明裳漸漸也沒?那么?多憂慮。

    這時,圣駕進了永和宮。

    明裳扶著嬤嬤的手前去?迎駕,李懷修扶起人,一手攬著她的腰身,另一手扶她,看了眼她的肚子,問今日?身子如何,可有何感受。

    感受沒?有感覺出什?么?。

    明裳搖搖頭,柔笑,“還沒?到生產的日?子呢,嬪妾能感覺出什?么?!

    在旁伺候的嬤嬤一臉喜氣洋洋,“貴嬪娘娘有福氣,奴婢伺候過的婦人們月份大了身子總會有些不適,貴嬪娘娘卻滿面紅光,可見腹中皇嗣也必然是個小福星!”

    那嬤嬤實?在會說話,伺候明裳以來,不知說了多少福氣。世人總愛聽些好話,李懷修含笑點點頭,吩咐全福海打賞,那嬤嬤又是一喜,跪下謝恩。

    兩人入了內殿,李懷修問她可用膳了,明裳才醒來不久,還未用過。

    暖閣傳了晚膳,明裳近來并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她摸摸自?己的臉,感覺胖了一圈。李懷修勾唇笑她,又捏她臉頰生出的圓潤,似乎覺得?手感甚好,捏了又捏,揶揄她說胖點好,明裳撅嘴哼了聲,扭過臉蛋,才不要他再捏了。

    兩人用過晚膳,御前送來幾本奏疏,李懷修前朝尚有未處理的事,去?碧紗櫥批閱,明裳擺弄著張嬪白日?送來的小衣裳,衣裳每比她巴掌大上多少,居然會有這么?小的人。

    明裳眸子柔和地?彎下來,又摸摸肚子,這里面居然還是兩個。

    也不知會不會像她多些。

    夜中,殿內燃了宮燈。

    這時,外面有宮人來稟,舒美人身邊的宮人到永和宮傳話,請皇上去?謹蘭苑。

    月香進殿悄悄稟給主子,明裳擰了擰眉,冷笑一聲,“這舒美人偏與我過不去?!”

    她也未梳發(fā),披了衣裳就去?碧紗櫥,那傳話的宮人還未走,明裳挑起美眸,瞪了那宮人一眼,“回去?稟告舒美人,下回再在本宮侍奉皇上時過來請圣駕,就在謹蘭苑待上幾個月再出來吧!

    那宮人大驚失色,驀地?抬了腦袋,卻見皇上并未開口?,也沒?有不滿宓貴嬪如此蠻橫的行經,想到方才她進殿通稟,皇上有些冷的臉色,忙磕了個頭,退下身。

    明裳還惱著,美眸又去?瞪那位,“嬪妾辛辛苦苦給皇上生孩子,皇上反倒在這坐享齊人之福!”

    “今夜嬪妾不出來攔著,皇上是不是又要去?謹蘭苑了!”

    李懷修聽著狠皺了下眉宇,把人拉到懷中,“什?么?叫又,朕何時說過去?謹蘭苑,你有孕,朕從未召幸過旁人,又給朕戴這莫須有的帽子!”

    明裳登時坐直了身子,理直氣壯道?:“上個月,皇上去?了謹蘭苑。要不是嬪妾請皇上過來,皇上都去?她那兒了,接著不是讓她侍寢,難道?還能蓋著被子只是說說話嘛!”

    這女子這段時日?是愈發(fā)活潑,與他鬧得?開。

    李懷修挑眉回憶上回去?謹蘭苑的緣由,冷冷地?扯了扯唇線,輕“嘖”一聲,“那是因你要臨盆,朕發(fā)覺她與你宮中伺候的人有所聯系,故而去?警告她不要動什?么?旁的心思!

    燭火晃出一道?光影,映在明裳雪白的臉蛋上,她想了想,好似前幾日?繪如跟她說御前帶走了一個宮人,她當時沒?放在心上,原來是這樣?。

    明裳臉上閃過一抹心虛。

    她眼珠轉開,軟軟糯糯道?:“總之皇上就是不能在這時候讓旁人爬到嬪妾頭上。”

    這女子還講不講道?理了,何時慣成了這樣?。

    李懷修冷嗤一聲,掐她小臉,“這話也是你能說的,你也就倚仗揣著朕的種兒,不然朕非得?教訓你一回!

    明裳纖纖玉臂環(huán)住男人的后頸,眸子如水洗清亮嫵媚,那嗓音也跟抹了蜜似的,“嬪妾生得?這樣?好看,皇上才不舍得?教訓嬪妾!

    兩位主子同處時,殿內的宮人素來不必進殿伺候。非是主子伺候皇上,而是皇上甚寵貴嬪娘娘,幾乎是百依百順,有一回全福海甚至偷偷瞧見,貴嬪娘娘跟皇上撒嬌要吃橘子,皇上居然屈尊親自?去?剝,他險些以為自?己眼睛瞎了,皇上習慣旁人恭迎伺候,哪兒會真的屈尊降貴,伺候旁人。

    ……

    與永和宮不同境況,緲云塢受到的待遇簡直天?差地?別,吃食用度因羅常在有了身孕,伺候的宮人們不敢苛責,只是羅常在十分眼酸皇上待宓貴嬪的優(yōu)容。

    她有孕后,皇上也來看過她,許是她沒?宓貴嬪那樣?合皇上喜歡,與那位同處,她總不知要說些什?么?,于是每到皇上來看她時,總是沒?待上片刻,便出了緲云塢。

    羅常在讓人去?看宓貴嬪是如何服侍皇上,待那些人回稟她時,羅常在驚得?險些碰灑手邊的藥碗,宓貴嬪居然如此膽大。

    無論如何,羅常在都想試一試,于是那位再到緲云塢,羅常在就故作?宓貴嬪的嬌嗔,去?與皇上撒嬌。

    可那位卻擰起眉,拂開她的手,好似對此頗為不喜。

    羅常在氣得?想哭。

    幸而皇上雖不曾如寵宓貴嬪那樣?寵她,也會到緲云塢,吩咐人送些賞賜,不至于下面的宮人看輕自?己。

    ……

    轉眼小半個月過去?,算著時日?,明裳這幾日?就要生產,永和宮如臨大敵,結果又過五日?,明裳肚子還沒?有半點動靜。明裳有些急了,嬤嬤也有些心急,面上不顯,勸著娘娘道?,也有婦人遲遲生不出的情況,耽擱半月也是有的,可見這孩子是舍不得?貴嬪娘娘。

    明裳起初是有些害怕,不想那么?快生產,結果到了日?子還不見動靜,她顧不上那么?多,只想現在就將這兩個孩子生出來。

    入夜,圣駕到永和宮,明裳伏在男人懷里,眼眶倏然就紅了,她便沒?了分寸,見什?么?都惱,聲音嗚嗚咽咽地?埋怨,“都怪皇上,嬪妾現在日?日?都好生難受……”

    李懷修也知這女子近日?因遲遲沒?有發(fā)動,心情不暢,他來這一回,這女子就要怨他一回,此時李懷修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仍是憂心,拍著女子的肩,遂著她的話安撫,“怪朕,怪朕,朕讓朕的宓貴嬪受苦了……”

    嬤嬤也教過明裳一些催產的法子,吃酸辣,時常起身走走……全無用處。還有一個法子,明裳尚未嘗試,她撩起眼,美目瀲滟著盈盈水光,一眨不眨地?望著男人。

    李懷修見她不哭了,反而直勾勾盯著他看,挑了挑眉頭,“盯著朕做甚?”

    “嬪妾……”明裳張了張唇,羞于啟齒,她扭過臉蛋,“讓劉嬤嬤進來與皇上說吧。”

    李懷修訝然,傳劉嬤嬤進來,才得?知這女子的意思,垂眼看去?時,那人臉蛋已經埋在她懷里如何都不愿意抬起來。

    宮人伺候主子梳洗,帷幔垂下來,明裳倚靠在男人懷中,側開雙腿,李懷修從未想過與這女子有一日?行房,是為讓她早日?生產。事畢,李懷修摟著人,問她如何,明裳緩緩呼吸,眼眶又紅了,伏在男人懷里哭,“嬪妾還是沒?有要生的感覺!

    這女子撲到他懷里,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李懷修輕笑一聲,拍著她的肩耐著性子哄她,讓她不必心急。

    他原是哄這女子,結果聽她在自?己懷里癟著嘴,滿是幽怨地?嘀咕,“皇上肚子里又沒?揣著兩個孩子,自?然是不急。”

    數月以來,李懷修頭一回對她黑臉,他鉗住這女子的臉蛋晃了兩下,危險地?瞇了瞇眼,要笑不笑,“說朕什?么??”

    明裳縮縮身子,臉不紅心不跳地?搖頭,“嬪妾什?么?都沒?說。”

    帷幔剛掀起,又落下,李懷修指骨敲敲明裳的膝蓋,冷臉命令,“打開!

    明裳才不愿,她哼了聲,別過身子,“嬪妾肚子里可有皇上的孩子,皇上別想像以前一樣?,放手串懲罰嬪妾。”

    她也知自?己說錯了話,小心翼翼地?去?抱住男人的腰身,故作?可憐,“嬪妾難受,皇上也不心疼嬪妾!

    這女子撒嬌賣乖已經手到擒來,李懷修拿她無法,簡直頭疼至極,以前這法子尚且讓她乖點,有孕后他倒是沒?法子了。

    他抱著人,掀開帷幔,喚宮人備水伺候。明裳揪著男人的衣袖,“皇上還是放嬪妾下來吧,萬一摔了嬪妾可如何是好!

    李懷修忍了忍,仍沒?忍住斥她,“閉嘴!”

    又道?,“朕不會摔了你!

    明裳知曉這位手臂很?是有力,她原本擔憂確實?多余,別說摔著她,就是顛簸一下都不曾有。

    但未走到凈室,明裳忽然身下一疼,她心有所感,抓緊了男人的前襟,眉心顰顰,又喜又憂,“皇上,嬪妾好像是,要生了……”

    第085章 第 85 章

    李懷修呼吸倏然發(fā)?緊, 他抱著懷中女子,旋即轉身?,疾步去了偏殿產室, 下令吩咐, “來人,為宓貴嬪備產!”

    永和宮早有準備, 聽聞主子發(fā)?動,有條不紊地進偏殿端水伺候,接生嬤嬤凈過手, 又讓宮人再多送些熱水。太醫(yī)院當值的太醫(yī)來了大半,為防止貴嬪娘娘生產不測,悉數候在殿外。

    李懷修抱著懷中人,放到床榻上,盯著懷里的女子, 沒有立即離開。明裳呼吸起伏不停, 已經疼得冒出冷汗, 床邊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她茫然地偏去眸子,開口, 卻疼得忍不住哽咽一聲, 她極力地彎彎唇角,反過來安撫,“皇上放心,嬪妾不會有事的。”

    她柔聲,“皇上去外殿等著嬪妾, 生下皇上的孩子。”

    永和宮有接生的嬤嬤,也有陳太醫(yī)當值, 她有孕這段日子,又沒出過什么?岔子,正是日子生產,也就痛些,忍忍就過去了。

    李懷修握著她的手掌緊了又緊,她在笑,他見這女子疼痛的模樣,卻如何都笑不出,最終只沉沉地落下一句,“朕在外面等著!

    明裳那雙水眸中映著男人的影子,如以往乖巧地點頭。

    接生劉嬤嬤候在旁邊,見皇上遲遲不出去,也不敢催促,男子進產房是大忌啊,更?何況這位還?是當今皇上。劉嬤嬤急得滿頭冷汗,可算是見皇上起身?,去了外殿,忙過去看貴嬪娘娘身?下開了多少。

    此時,六宮已知悉宓貴嬪生產發(fā)?作,皆聞訊而來。宓貴嬪生產是大事,她們這些人去了雖也不得皇上多加注意,卻也能讓那位記住自?己?幾分。宓貴嬪生產后還?要養(yǎng)著身?子,這段時日,皇上要召六宮哪個?嬪妃侍寢,還?未可知。

    永和宮偏殿住著的嬪妃們步入殿中,見到皇上先福了身?子,殿內氣氛凝重,她們不敢多說話,只仿似沒這個?人在旁邊站著,有人低聲為宓貴嬪祈求庇佑。

    李懷修捏著扳指,但凡殿內傳出動靜,都會看去一眼,很?快,就有女子細細密密的痛苦口申口今傳出,夾雜著時而難忍的抽噎哭啼,他呼吸生緊,那女子慣是怕疼,這樣痛苦,不知是有多疼痛。

    他背著身?,閉了閉眼,面容冷凝。

    張嬪踏進內殿,宮人垂頭端送熱水,有條不紊,內殿,幾乎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她想起自?己?生產的艱辛,也不由隨之緊張,喚來宓貴嬪貼身?伺候的宮女,輕聲問宓貴嬪情?況如何,繪如亦是擔憂主子,直到現在才送進偏殿不久,尚不知如何,只能聽見主子陣陣的喊聲。

    稍許,皇后與賢妃前后趕到了永和宮偏殿,皇后未梳妝容,眉心隱隱含著憂色,她上前道?:“宓貴嬪有孕以來未從未有過不妥,臣妾料想生產也必然順利,皇上不必擔憂。”

    李懷修神?情?緊繃,只轉著扳指,沒有答話。

    ……

    內殿中,明裳鬢發(fā)?盡被?汗水染濕,貼著她的額角,辛柳守在她旁邊,強忍著沒流下淚水,細心為主子擦汗,哽咽安撫,“快了,主子,主子再撐一撐,就快生了……”

    明裳牙關咬緊,下身?撕裂的疼讓她根本無?暇去想其他,原來生產是這般疼痛。她聽著嬤嬤的指令,揪著罩身?的衾被?,隨之呼吸,汗水迷了她的眼睛,整個?人仿佛從水中撈出。

    她邊哭著,邊要去生肚子里的孩子,幾乎要撐出不住了。

    劉嬤嬤在旁邊也是急得滿頭冷汗,她讓主子別急著使勁兒,先蓄力,力氣足夠了,再用力將孩子生出來。

    她深知這位貴嬪娘娘有多受寵,倘若今兒沒平安接生下貴嬪娘娘腹中的皇嗣,那她這條命便是別想出宮。這位主子一看便是嬌生慣養(yǎng),身?下又小而狹窄,如此不好?生產。

    劉嬤嬤見主子要沒了力氣,忙指揮兩個?小宮女去端碗參湯。

    殿外,見有人里頭出來,張嬪立刻上前去問,“貴嬪娘娘如何?”

    其中一個?小宮女去端參湯,另一人留下答話,“貴嬪娘娘力竭,尚未生出!

    李懷修臉色倏然一沉,“無?論如何,朕要你們務必保住宓貴嬪。”

    縱使,不要這個?皇嗣,也必須保住那女子。

    小宮女嚇得忙跪身?應聲,端著參湯回進內殿。

    方才皇上一番話,更?讓眾人看清了,皇上的態(tài)度,宓貴嬪,甚至重于皇嗣。

    賢妃微微抿唇,斂去了眼底神?色。她早知宓貴嬪的地位不僅僅于貴嬪,不想不止是位分不同,那位心中,宓貴嬪或許已經不同于后宮嬪妃。

    她安穩(wěn)于自?己?的身?份,做這位手中制衡皇后的棋子,可她也不得不為自?己?以后著想。

    如今宮中,羅常在有孕尚未生產,張嬪養(yǎng)著一位皇子,不知宓貴嬪會不會誕下皇子,后宮中,皇后身?邊并沒有奪嫡的籌碼,然皇后的姑母是當今太后,這番局面,是那位愿意看到。有太后一日,就有皇后一日,宓貴嬪想要走剩下的路,可是不易。

    那么?,她又該將賭注押于何處,還?是說,現在為時尚早。

    外殿人心各異,內殿中,明裳飲下參湯,緩了一會兒,才生出些力氣,她跟著劉嬤嬤的話,一呼一吸,她咬住牙根,猛一用力,倏然間,身?下一輕,耳邊先聽到一聲啼哭,接著聽劉嬤嬤驚喜泣聲,“生了!生了!”

    明裳閉了閉眼,松口氣,將要如釋重負,那劉嬤嬤又忙驚呼,“娘娘腹中還?有一個?,生過一個接下來能容易些,娘娘再用些力氣,一鼓作氣!”

    她實在是疼得厲害,又飲下一勺參湯,口中含著參片,須臾,攥緊衾被?,虛挺直身?子,柳眉顰顰,身?下又一用力,耳邊就聽到了第二道哭聲。

    接生的嬤嬤們喜不自?勝,忙抱著各自?懷中的皇子公主出殿報喜,明裳躺在床榻上,雙腿顫顫,眸子虛弱地張合,辛柳再忍不住,紅著眼眶,去擦主子臉上的冷汗,附到床邊輕聲,“主子先生了皇子,又生了公主,皆是平安,嬤嬤已經抱去殿外了!

    聞言,明裳便安了心。

    接生嬤嬤將皇子公主抱去外殿,一臉喜氣地跪下身?,“恭喜皇上,貴嬪娘娘平安誕下皇子公主。”

    李懷修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他松開捏緊的扳指,才驚覺左臂不知何時已經垂得發(fā)?麻,他動了下手臂,面容松懈,朗聲而笑,“好?!好?!好?!爾等皆重重有賞!”

    他俯身?撥開襁褓遮擋的一角,孩子尚小,分不出哪位是皇子,哪位是公主,兩個?孩子剛生出來,皺皺巴巴,眉眼很?淡,看不出像誰。

    李懷修只瞧了一眼,視線又轉向那女子生產的內殿,“宓貴嬪如何?”

    劉嬤嬤立即回話,“貴嬪娘娘生產失力,當下正在內殿歇息。剛生產的女子見不得風,待奴婢們伺候貴嬪娘娘擦過身?子,換了衣裳,貴嬪娘娘養(yǎng)過精神?,就能如常!

    李懷修正欲進去看那女子,殿外這時忽傳急報,他眉心擰了擰,命太醫(yī)留下,吩咐伺候的宮人待宓貴嬪醒來立即去御前通稟。

    圣駕離開,殿內的嬪妃也各懷心思地回了各宮。宓貴嬪平安誕下龍鳳胎,可真是好?福氣,皇后望著兩個?新生的嬰兒,眉眼不動聲色地劃過一抹冷淡。

    ……

    翌日晨光初升,明裳恍惚是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人在撫她眉心,問她怎么?還?不醒。明裳想睜眼看那人是誰,因?身?子太累,眼皮重得掀不開,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時,她動了下身?子,下身?就有一陣生疼,她蹙眉睜眼,右手習慣去摸自?己?的小腹,那處已經平坦。她忽然想起,好?似是生產過了,疼得她幾近昏死過去。

    她喉嚨干澀地喚了聲月香,外面?zhèn)鬟M動靜,帷幔掀開,月香望著主子憔悴的臉色,眼眶又不爭氣地生紅,她忙抹了把眼淚,“主子醒了,奴才這就讓太醫(yī)進來看診!

    明裳沒有力氣,只能輕點了點頭。

    緊接著陳太醫(yī)進到內殿,看診過脈象后,道?并無?大事,只是生產后身?子虛弱,靜心休養(yǎng)便好?。

    月香送走陳太醫(yī),又道?膳房熱著羹湯,轉身?讓宮人端進來。

    剛醒不久,明裳還?不覺得餓,但想到昨日那般累,也要補補身?子。

    月香捧著羹湯,一勺一勺喂給主子,邊問:“皇子公主都在偏殿,由乳母喂養(yǎng),還?在睡著,主子可要看看?”

    昨日生產后,明裳本是想看一眼自?己?生出的兩個?孩子,但她太累,自?己?先睡了,也不知那么?大點的娃娃長得什么?模樣。

    她彎唇點頭,又問皇上可在乾坤宮。

    月香這才想起來要說,“主子生產后,皇上前朝有事,就回去了,深夜皇上又來了永和宮,守了主子一夜!

    她不禁為主子高興,后宮嬪妃生產,皇上從未這樣守過旁人,她一早去內務府聽說,內務府已準備了妃位儀制,冊封娘娘的圣旨怕是今日就要到永和宮。

    守了她一夜?

    明裳無?端想起自?己?那個?夢,夢中有人溫柔地撫她眉心,問她,怎么?還?沒醒。

    難不成,那人正是皇上?

    她正想著,男人著一襲未除的冠冕朝服,從殿外入內,明裳抬眸,見那未是剛下早朝的服制,神?色驚訝,李懷修已掀起衣擺坐到床榻邊,問她身?子如何。月香垂頭,無?聲退出內殿。

    明裳仍有些疼,她沒瞞著,受這么?大罪,當然要男人心疼她,她委屈巴巴地癟起嘴。

    這副模樣,當真讓李懷修心口一縮,他把人攬到懷里,撫著女子的后頸,“讓朕的宓妃受苦了。”

    宓妃?

    明裳驚訝地仰起臉蛋,眼眸如覆著一層盈盈的水霧,李懷修摸摸她的臉,眼瞼低垂,哄她,“得知你有孕時,朕就擬好?了冊封圣旨!

    明裳彎了彎唇。

    離得近了,明裳才看清男人眼底的清灰,她想到那個?夢,指尖兒去摸男人的眼尾,“皇上昨夜陪著嬪妾,是不是一夜未睡?”

    那指尖兒柔柔地撫過李懷修眼角,他微頓,心底不由一軟。

    昨夜這女子一直不得清醒,他擔心她的身?子,也沒有多少睡意,便命人將公文拿進寢殿,一面看著她,一面處理政事。

    一夜未合眼,下朝時,得知這女子醒了,也未來得及換常服,就來了永和宮。

    “皇上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蹦桥臃谒麘阎,惱聲嗔怨。

    李懷修摟著她的身?子,許是在這女子這兒太過安逸,不由生出幾分倦怠。但他知此時還?不能歇息,下了朝就到她這兒,這時南書房應有朝臣等他議政。

    他叮囑兩句,沒能留下多久,匆匆回了乾坤宮。

    乳母抱著皇子公主進殿,放到床榻一側,明裳碰了碰兩個?孩子的小臉,軟嫩嫩的,合著眼睛,明裳瞧著模樣,覺得女兒的鼻子像她,兒子的眼睛像皇上,又白又軟,粉雕玉琢,明裳瞧著,要化在心里。

    后午,張嬪過來看她,掩唇笑說今兒問安,坤寧宮去的嬪妃言語皆是與她有關,說要來永和宮看望,因?皇后娘娘又說,皇上一早下了令,只準張嬪到永和宮走動,那些人聽到,臉都白了。

    宓貴嬪誕下一雙龍鳳胎,風光正盛,愈發(fā)?得勢,水漲船高,后宮里總不缺嫉妒生恨之人。

    張嬪拎得清,倘若她同那些人一樣的心思,才真的是要不久矣。

    待張嬪離開不久,御前冊封的圣旨就送到了永和宮。明裳身?子不便,不能起身?,全福海宣讀完圣旨,交由掌事宮女手中,又吩咐人送進御前的賞賜,外殿擺得滿滿當當。

    如今主子坐上妃位,成了娘娘,永和宮伺候的宮人走到外頭便是內務府總管都要給上三分臉面,人人喜不自?勝,這永和宮因?有宓妃娘娘,福氣滿盈。

    未等永和宮喜訊歇下,緲云塢忽傳至音訊,羅常在下臺階時不慎摔了身?子,腹下見紅,已被?宮人送進偏殿生產。

    幸而宮中早備了接生嬤嬤,太醫(yī)院的一甘當值太醫(yī)也候在殿外,為保羅常在平安生產。

    緲云塢

    羅常在腹下疼得厲害,耳邊是一陣雜亂的說話聲,她忍不住生出恐慌,方才下臺階時,腹下生疼,就跌了下去,她萬分暗悔,為何偏偏這時走那臺階。

    此時殿外,皇后先趕到了緲云塢,賢妃隨即而至,皇后沉著臉色,讓那接生的嬤嬤務必保住羅常在腹中皇嗣。

    賢妃多嘴一問,“羅常在好?好?的,怎么?偏生這時候跌了一跤。  ”

    小滿候在門外,聽著主子生生痛苦的口申口今,臉色生白,轉身?撲通跪到皇后面前,淚流滿面,“求娘娘允奴婢進去陪著主子!”

    她本該在這時陪在主子左右,可她今早去太醫(yī)院取藥,回來時,主子就被?送進了偏殿,那嬤嬤說里頭再多人就是添亂,把她趕了出來?伤@時候怎能不陪在主子身?側!

    皇后擰眉嘆息,“有嬤嬤為羅常在接生,不會有事。你進去伺候,難免讓嬤嬤分心!

    小滿淚水越流越多,頹然地癱坐在地上。

    李懷修從殿外進來,問情?況如何,皇后尚未答話,那接生嬤嬤面色大驚,慌慌張張地跑出殿,“不好?了,常在主子腹中胎兒太大,主子身?下出血,怕是性?命有憂!”

    ……

    偏殿內,羅常在躺在床榻上,渾身?汗水涔涔,呼吸都有些亂,照著嬤嬤的話,身?下用力,卻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氣,她口中呻吟痛苦,身?下如撕裂一般的疼。

    接生的嬤嬤給她嘴里喂了參片,羅常在胡亂地咬住,汗?jié)竦念^發(fā)?拂到臉面,羅常在根本無?暇去管,她死死地咬緊牙關,額頭冷汗流下來,青筋暴起,猛一用力,腹部驟然失了重量,她脫力地躺回引枕時,雙目發(fā)?沉,耳邊聽一道?嬰兒啼哭,接生嬤嬤喜氣洋洋地出去通稟,“恭喜皇上!常在主子生了位小皇子!”

    聞言,羅常在才徹底定了心神?,唇角勉強地彎起,她想看一眼那孩子,不知為何,感覺身?子越來越輕,身?下有什么?在緩緩流逝,帶走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感受到了什么?,眼眶里流出淚水,她還?沒有看一眼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可她好?像要活不久了。

    她聽到那接生嬤嬤說她腹中胎兒太大,壞了身?子,為何她只一胎就這么?大。羅常在隱約想起,她有孕期間,伺候她的高嬤嬤勸她多吃補品,說有益身?子,她吃了。

    高嬤嬤……

    羅常在眼眸倏然清醒一瞬。

    “高嬤嬤于女子有孕有些經驗,本宮留她在你身?邊照顧,也好?保你順利生產!

    是皇后——

    ……

    羅常在為生皇子身?死,六宮人聽聞,面容皆有變色。當今感念其誕下皇嗣功績,破例特賜妃位,準葬入皇陵。羅家聞之,大呼皇恩浩蕩,叩謝萬歲。

    消息傳到永和宮,辛柳先請娘娘把皇子公主交給乳母送去偏殿,才稟明此事。

    明裳驚得心口一滯,目光看向殿內的金碧,悵然感慨,“人之已死,其身?后名又何緊要!

    辛柳忙朝外看了眼,跪下身?,神?色緊張,“娘娘,此是皇恩,萬不可輕言!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娘娘的位子越高,即便無?此意,也會越招惹那些無?端揣測。

    羅常在生產而亡,在明裳意料之外,她又問可知羅常在出血的原因?。

    燭火照著女子的面龐,辛柳知娘娘有所懷疑,一一說了自?己?所知之事。

    “奴婢聽人說,羅常在近臨盆,身?子不便,今日下臺階不慎踩空,才跌了一跤!

    “生產中途,那接生嬤嬤曾跑出過一回內殿,是因?羅常在腹中胎兒太大,她心生恐慌,恐接生不力,先去請罪。結果一刻鐘后,羅常在生下皇子,身?子血水卻止不住,血崩而亡。”

    胎兒太大?

    明裳記起,她有孕時,未免胎兒太大不好?生產,伺候的嬤嬤曾叮囑,不可多食大補,日日走動方可唯宜。

    她忽然想起,張嬪與她提過,羅常在宮中伺候的嬤嬤,正是皇后指的人。

    皇后身?邊沒有皇子,要害死羅常在,舍母保子的人——

    可是皇后!

    明裳身?子僵硬,心口發(fā)?悸,脊背已生出一層冷汗。她不由攥緊了手心,皇后得到皇子,日后又要如何對付養(yǎng)著皇子的她和張嬪。

    ……

    至夜,星月稀微,樹影婆娑晃動。

    乾坤宮內,仍燈火未歇。

    李懷修靠著椅背,一手搭到案上,上面展著永州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他看過,眉眼沉黑,臉色越來越寒。

    殿門推開,全福;氐钔ǚA,小皇子暫時養(yǎng)在鐘粹宮,一切尚好?。羅常在身?死,小皇子又剛剛降生,后宮中張嬪是生養(yǎng)過的人,皇上便下令,先送到鐘粹宮中。

    不止此事,皇上對羅常在生產有疑,吩咐他去暗中徹查,而全福海將那伺候羅常在的嬤嬤押去慎刑司后,那嬤嬤居然自?盡了,全福海驚覺,此事當真是有人從中下手。

    他進殿稟道?:“皇上,三皇子送去鐘粹宮,太醫(yī)看過,身?子尚好?!

    話落,全福海頓了頓,又稟過高嬤嬤自?盡身?死一事。

    聞言,李懷修扯扯唇線,對那嬤嬤的死并無?意外。

    他沉下眼,“羅常在的死,亦是朕近日倏忽之過。

    全福海面容大驚,忙答,“皇上前朝政務瑣事尚且應接不暇,怎會時時刻刻看顧后宮?”

    “生死有命,誰人又知,羅主子會腹中胎兒太大,生產出血?”

    李懷修諷笑一聲,手心驀地猛拍一掌御案,驚得全福海撲通跪地,耳邊聽皇上開口生寒,他心臟嚇得幾欲跳出嗓子眼兒。

    “誰人又知?”

    李懷修面容有陰沉的冷意,“朕不知,當真有人有這么?大的膽子!”

    “他蕭家要穩(wěn)坐后位,不如連朕這把龍椅一同坐了!”

    全福海從未見皇上動如此大的怒火,全身?抖如篩糠,一陣心驚膽戰(zhàn),叫苦不迭,連連磕頭,“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聞皇上提起蕭家,全福海隱隱有所猜測,羅常在之死,怕是有皇后娘娘的手筆。

    適才那封信,是從永州八百里加急送入皇宮,太后娘娘正在永州,皇后娘娘當真好?謀算,料想皇上會猜出動手之人,特請了太后娘娘做靠山,卻不知皇上坐在這個?位子上,最厭惡皇后娘娘如此行徑,又見皇上震怒,只怕會適得其反。

    李懷修捻著扳指,冷淡地掃了眼那封密信,“皇后舊疾發(fā)?作,暫且在坤寧宮養(yǎng)病!

    皇后娘娘舊疾發(fā)?作?全福海訝然,不知皇后娘娘得知皇上這道?旨意,可真的會生出舊疾。

    他應聲,“奴才這就去傳話!

    皇后娘娘舊疾發(fā)?作,自?然是無?暇照顧三皇子,皇后娘娘此舉,是當真惹怒了皇上。

    就是不知,三皇子歸處未定,皇上打?算讓后宮哪位主子,撫養(yǎng)三皇子。

    第086章 第 86 章

    坤寧宮

    全福海傳達了皇上的意思, 又低下眼道:“皇上還命奴才?多說一句,高嬤嬤自盡,交由皇后娘娘處置!

    他沒?去看皇后娘娘的臉色, 躬著身子?退出內殿。

    待御前的人離開, 殿內氣?氛有?一瞬的死寂,文竹面色生白, 道娘娘身子?不適,不必留人伺候,遣退殿內的宮人, 她掩好殿內,再去看娘娘時,驚惶地顫了顫聲音,“娘娘!”

    皇上不僅沒?把三皇子?交由娘娘撫養(yǎng),還以養(yǎng)病之名, 將娘娘禁足于坤寧宮中。

    唯一萬幸的事, 娘娘仍舊保著后位。

    皇后眼色輕閃, 攥緊的指尖兒倏然松開,她哭笑牽唇,怔然失神地望向窗外月色。

    不知過了多久, 她才?動了下僵硬的身子?, “本宮或想到皇上震怒!

    “不想,太?后也未能保住本宮!

    文竹不知該如何去回娘娘,只能安撫道:“娘娘仍是皇后,六宮之主。”

    “皇上下令娘娘禁足,娘娘他日仍有?機會?!

    皇后回神, 指腹撫過鎏金鳳鸞護甲,忽然生出一抹諷刺, 她是六宮之主又能如何,這天下是李氏的天下,縱使仰仗太?后姑母,那位想要廢她,也不過一道圣旨。

    她眸色微頓,宓妃生下一雙龍鳳胎,便也分去了這宮中一分權勢,倘若宓妃再升至貴妃之位,只會?更易讓人攀附,宓妃受寵,焉知皇上不會?因此?,而愛屋及烏。

    難不成,她當真要敗于宓妃之手嗎!

    ……

    皇后舊疾發(fā)作,六宮事務交由賢妃操持,六宮嬪妃不必去坤寧宮問安,各宮人對此?都有?所疑,昨日羅常在生產,皇后娘娘分明還在緲云塢主持大局,怎么一夜時間就舊疾發(fā)作,閉門?不出了,然僅心中有?疑,沒?人敢去多問。

    永和宮

    明裳正在喝羹湯,得知此?信,手中的湯勺倏忽從手中掉落到瓷碗中,她眸色微凝,無心再飲,讓宮人將羹湯端出去,心下沉沉,怎會?如此?巧合,皇后第二日毫無征兆地舊疾發(fā)作,除卻那位的意思,明裳想不出別的原因。

    后宮中事,皇上想查,沒?人能瞞得過。

    珠簾掀開,月香從外面進來,她懷中捧著從內務府拿的絡子?。春日尚寒,明裳整日待在殿里,見不得風,閑來無事,便想給兩?個孩子?打祈福的絡子?。

    月香放去床案,挑出要用的金線遞給娘娘,內務府大總管待永和宮的人無不恭敬,送來的線縷皆是上乘之品。

    她俯身為主子?墊好引枕,想起一事,隨口道:“奴婢方才?回宮時,又有?別的主子?打探娘娘的身子?可?否妥當,問奴婢娘娘可?有?閑暇讓她們到永和宮探望!

    提到這件事,月香就有?些惱火,以往不見她們對娘娘有?多殷勤,娘娘位低時,也不見有?人為娘娘說話,而今見娘娘生下皇子?,就巴巴地湊過來,不是趨炎附勢還能是什么。

    她咕噥道:“娘娘如今要靜養(yǎng),她們過來反而擾了娘娘清凈!

    明裳如何不知,那些人無非是見她得勢,又有?皇嗣,便要尋求于日后的庇護。

    這些事,她她現?在也不愿去想,待養(yǎng)好身子?再去煩心吧。

    ……

    春日匆匆,時至暑夏。

    這日,李懷修處理過政事,去了永和宮看那女?子?。

    他進殿時,里面有?說有?笑。

    李懷修抬手示意,沒?讓人進去通稟,他一手背于身后,繞過屏風,內殿里,那女?子?正半倚著身子?,纖細的指尖兒挑著金線,她似乎很喜歡打絡子?,又快又好,伺候她的宮女?幾?乎跟不上她的動作。

    他轉了轉扳指,跨進內殿。

    一番動靜,終于引得那女?子?注意。

    宮人們忙屈身福禮,明裳身子?不便,只坐直了,眼眸彎如弦月,“皇上快來看臣妾給兩?個孩子?做的平安結。待臣妾打好了,掛到床頭,佑他們平安順遂。”

    李懷修見她一臉喜悅,抬步走過去看,伺候的宮人無聲退下,他到床榻邊,坐到這人身側。

    這女?子?一雙手靈活,打得絡子?確實?不輸于宮中繡娘。他不由想起這人將她打的絡子?還送過景和寶珠,甚至也送給了張嬪,李懷修眼光淡下來,不咸不淡地問她,“這是做給安兒的?”

    永安是李懷修賜給她們女?兒的封號,取一世永安之意。原本李懷修想給他們女?兒取更為華貴的冊封,但這女?子?與她說,不求榮華富貴,只愿女?兒一世永安,順遂無虞。

    李懷修便遂了她的心思,取字永安,乳名安兒。輪到取他們兒子的名字時,這女子也弄這些歪道理,要喚他們兒子?穗兒,說什么取歲歲長安之意,永安尚可?,但要用“穗兒”此?名,李懷修堅決不能忍了,矢口否決,兩?人爭執(zhí)不下,故而到現在還未給他們兒子取出名字。

    明裳毫無察覺男人又一次變化的臉色,還在興致勃勃地擺弄發(fā)問,“臣妾拆又編,全不覺得滿意,直到手中這一個覺得尚可?,皇上瞧瞧如何?”

    “臣妾可?是心靈手巧?”

    心靈手巧?

    李懷修眼一瞇,便伸手掐住那女?子?的小臉,拉下臉,語氣?涼颼颼的,“你就會?對旁人心靈手巧?”

    男人臉色有些嚇人。

    明裳那張臉都要被掐紅了,極為無辜,含糊不清地咕噥道:“黃胖快放猜臣妾……”

    委實?可?愛。

    李懷修想笑,又忍住不讓這人得寸進尺,多捏了一把,放下手。

    聽那女?子?又道:“這不是別人啊,安兒和穗兒不都是皇上的孩子?嘛!”

    李懷修驟然黑臉,“虞明裳,朕警告你,朕的兒子?絕不準喚這個名字!

    明裳“哦”了聲,可?聽不改,她覷著男人臉色,忽然意識到什么,眸子?一轉,蹭蹭身子?,環(huán)住男人的后頸,嬌聲,“臣妾明白了!

    “皇上是嫉妒兩?個孩子?都有?臣妾親手打的平安結,而皇上沒?有?!

    李懷修擰眉,推開她的臉,“胡說,朕堂堂一國?之君,為何要你的絡子??”

    明裳下巴墊到男人手心,臉蛋殷紅如霞,“因為是臣妾親手打的,有?臣妾的一片心意,皇上也想要!”

    “呵!”李懷修嗤笑,斜睨她一眼,“別給自己臉上貼金!

    話雖如此?,卻沒?再推開懷中女?子?,他摟著人,沒?再理會?她手中擺弄的東西,問她身子?可?好些了?其實?已經將過去三月,好上許多了。明裳剛要點頭,忽然想到什么,她紅臉生羞,“好些了!

    李懷修眼盯著她的臉蛋,只見這人越來越紅,問她臉紅什么。明裳偷瞄眼男人,“嬤嬤沒?稟給皇上嗎?”

    稟他什么?

    李懷修挑眉,倏然間想起一事,反應過來,他眼光下移,那女?子?則直接以手擋住了男人的眼睛,氣?呼呼的,“皇上不許看!”

    李懷修失笑,沒?輕易移開,任由她胡鬧,只不徐不疾地開口,“捂什么,朕又不是沒?看過。”

    因為這句話,明裳渾身雪白的膚幾?近冒出緋紅,她噌地拿開小手,惱羞成怒地轉過身子?,不理男人,“臣妾要休息了,皇上還是回乾坤宮看折子?吧!”

    那人背對著他,只給他留了一個黑乎乎的發(fā)頂。

    這般的小性子?,哪有?當娘的樣子?,李懷修日后要養(yǎng)著她們娘仨兒,日日鬧得雞飛狗跳,可?有?的好受。

    他揉揉太?陽穴,想到從乾坤宮過來時,正有?宮人通稟,倒真起了身子?,他一動,那女?子?臉蛋又轉過來,見他當真要走,又開始委屈上,揪住他的衣袖,“皇上要去哪?”

    李懷修確實?還有?事,他大半的心神耗費在處理政務上,國?事樁樁件件,且分身乏術,能分給這女?子?的并不多。

    他道:“朕后午還要見兩?個朝臣!

    聞言,明裳小臉微垮,眸色落寞下來,有?點失望,但她沒?敢再耍小性子?,讓這位不喜,松了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小聲,“臣妾恭送皇上!

    李懷修看出她眼底失落,捻了捻扳指,想說什么,終是沒?有?開口,拂袖出了內殿。

    這女?子?懂事,知曉什么時候跟他鬧騰,什么時候又能規(guī)規(guī)矩矩不去擾他。

    李懷修乘上鑾輿,望一眼那扇小窗,吩咐宮人起駕。

    ……

    圣駕離開,明裳朝那窗子?眼巴巴地看了會?兒,離得太?遠,看不出什么,良久,耳邊聽到送駕宮人回殿的動靜,清楚那位是真的走了,她癟癟嘴,對那位的沒?心軟再多陪她一會?兒,頗為不滿。她在永和宮養(yǎng)身子?這段日子?,那位其實?很少有?時間過來。

    她知曉,那位坐擁的是大魏江山,不能將心神都費在她一人身上。

    她也從未想過,皇上會?日日圍著她轉,相?伴的日子?久了,難免乏味煩悶,相?看兩?厭,眼下的境況正合她心意,她沒?必要為一時圣寵,而顧此?失彼。

    珠簾掀開,乳母抱著醒了的兩?個小團子?進殿,三個月,那皺巴巴的臉蛋終于長開,明裳欣慰的是,幸而女?兒眉眼是像了她,兒子?倒像那位,她親親女?兒的臉蛋,又摸摸兒子?的小手,怎么看都看不夠。不由感慨,分明覺得自己昨日還在閨中與娘親撒嬌,轉眼自己也要有?女?兒與自己撒嬌了。

    乳母在一旁添喜道:“皇子?公主都極為懂事,不哭不鬧,娘娘著實?有?福氣?!”

    另一乳母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奴婢瞧著皇子?公主相?貌不俗,必然是聰慧福臨之相?!”

    兩?個小團子?醒著,睜著烏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望著娘親,明裳捏捏女?兒又捏捏兒子?,方抬了眼,“兩?位嬤嬤照顧皇子?公主也辛苦了。”

    她側過臉,對繪如道:“取本宮匣子?里那對兒金釵,賜給兩?位嬤嬤。”

    宓妃娘娘的金釵自然價值不菲,兩?乳母對視一眼,喜不自勝地跪下身子?,“奴婢謝娘娘賞賜!”

    ……

    李懷修確實?沒?騙那女?子?,到永和宮還未見到兩?個孩子?,就要忙著回去。

    待至宮門?落鎖,他才?稟退殿內的朝臣,他靠著椅背,疲累地捏了捏眉心。

    案上奉了一盞茶水,全福海小心翼翼地躬下身子?,將手中捧著的那封信箋呈上,稟話,“皇上,永州來信了。”

    自打皇后娘娘舊疾復發(fā),軟禁坤寧宮,皇上命他往永州給太?后娘娘送了信。

    先帝之時,太?后娘娘并不甚得榮寵,因算得皇上天命之尊,太?后娘娘就將所有?期望都寄托到了皇上身上。

    潛邸時,皇上要納麗妃為正妃,不得已為太?后母族,與皇后娘娘結發(fā)。說起來,皇上與太?后娘娘的母子?情誼,在外人眼中,自然是母慈子?孝。

    可?全福海伺候皇上這么多年,也漸漸看清,便也明白,為何說皇上是帝王之相?;噬系奶幷侄危貋須⒎ス麛啵恢v任何情面,即便那人是自己的血脈至親。所謂母慈子?孝,不過是旁人眼里的母慈子?孝。自古以來,歷代圣明之君都是孤家寡人,有?何真情。

    全福海不由感慨,這個位子?千萬人爭得,千萬人中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得。

    他低下頭,不敢再繼續(xù)深想。

    李懷修打開那封信,臉上沒?什么情緒,“去知會?賢妃一聲,讓六宮準備著,母后要回宮了!

    太?后娘娘要回宮了?

    全福海壓住心里的震驚,應過皇上的吩咐,又問,“皇后娘娘那處,奴才?可?要去通傳?”

    太?后娘娘回宮,皇后娘娘總不能繼續(xù)禁足在坤寧宮。

    不想,全福海仍是摸不清皇上的心思。

    李懷修把玩著拇指的扳指,遞他一眼,“皇后舊疾未愈,在坤寧宮養(yǎng)病,不必接迎。”

    全福海驚訝地領了吩咐,躬身退殿時,忍不住瞄了眼預案上那封書信。

    ……

    翌日,賢妃得了吩咐,召六宮嬪妃于景平宮中傳達皇上的意思。

    聽聞太?后要回宮中,嬪妃們無不訝異,舒美人抿著茶水,看向賢妃,柔聲問道:“不知太?后娘娘哪日到上京,嬪妾等也好準備!

    賢妃手腕搭著憑幾?,含笑,“本宮只知曉就在下月中旬,尚且不知是何日,待得了確切消息,再告知各位妹妹們!

    嬪妃中,張嬪敏銳地抓住賢妃話里的意思,是賢妃相?告,召見六宮嬪妃,而不是皇后。

    她微瞇起眼,羅常在生產離世后,皇后忽然舊疾復發(fā),在坤寧宮中養(yǎng)病,算來已經有?三月。皇后平時雖有?頭疾,癥狀也不至于如此?嚴重;屎蟮沟资且蚺f疾養(yǎng)病,還是不得已被軟禁至此?。

    張嬪與明裳想的一樣,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賢妃笑著飲茶,眼光朝張嬪看去,“張嬪妹妹與宓妃交好,宓妃處就由張嬪去告知一聲!

    被指到,張嬪屈身應下。

    她從景平宮中出來,就立即去了永和宮。

    彼時明裳才?用過早膳,扶著宮人坐回床榻,她身子?養(yǎng)好許多,許是嬌弱,一有?大的動作,身下仍是會?有?些不適。

    殿外宮人通傳張嬪娘娘求見,明裳詫異張嬪這么早過來,不由思忖一番,難不成是后宮出了什么事?

    她斂下心思,沒?讓張嬪多等,吩咐宮人請張嬪進殿。

    如今明裳正在永和宮養(yǎng)著身子?,兩?耳不聞窗外事,張嬪進殿,就見宮人低頭送出早膳,時辰已是不早,宓妃居然此?時才?用早膳,她不禁艷羨起宓妃的清閑。

    入殿后,張嬪福了身子?,坐到圓凳上,也未多繞圈子?,“今日過來,嬪妾確有?要事說給娘娘!

    明裳見張嬪眉心蹙緊,也生出凝重之色,“是六宮又出了什么事?”

    聞言,張嬪先是搖頭,繼續(xù)道:“倒不是六宮之事!

    “一大早,賢妃就召見了各宮嬪妃,告知各宮,待下個月中旬,太?后娘娘就要從永州回宮了!

    明裳微頓,柳眉隨之蹙緊,眼底閃過一抹訝色,“太?后娘娘?”

    她想過莫不是六宮嬪妃又生出什么事端,或是哪位皇子?公主出事,不想居然是宮外的太?后娘娘。

    “聽聞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姑母!

    提起皇后,兩?人對視一眼,彼此?若有?所感,只是并未挑明。

    張嬪輕輕點頭,“潛邸之時,嬪妾有?幸得見過尚是蕭妃的太?后娘娘!

    她眼中回憶,“太?后娘娘為人寬和,從不重責下面的人,只是……”

    她話音頓住,看向明裳時,眼底閃過一絲憂色,明裳覺得張嬪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摸了摸臉,“是我有?何不妥嗎?”

    張嬪搖頭,她不知該如何說起,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潛邸之時,她與柳側妃交好,因而得知,太?后為人寬和,唯對柳側妃言語間有?不動聲色的敲打,柳側妃性子?純善單純,反倒未有?所察覺。

    她想了想,只道:“太?后娘娘回宮,若無必須,娘娘最好不去壽康宮。”

    明裳眼眸微動,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當夜,圣駕到永和宮。

    李懷修問她可?知太?后下月回宮之事,明裳點頭應話,她從男人懷中仰起臉蛋,眉眼掛著擔憂,李懷修以為這女?子?要問他什么要緊事,不想聽這人開口便軟乎乎地與他耳語,“太?后娘娘回宮后,臣妾是不是就不能再這樣纏著皇上了?”

    那雙水盈盈的眸中漫上憂色,原來是擔憂這種事。

    李懷修抓住那只戳他喉骨的柔荑,喉結滾了下,輕嗤,“母后住在壽康宮,又不是日日在這盯著朕和你,如何不能再纏著朕?”

    話音頓了下,李懷修才?反應過來,這女?子?是在套他的話,那人望著一臉得逞的小模樣,還假模假樣地嬌滴滴,“原來皇上喜歡臣妾纏著皇上!

    李懷修頓時頭疼,他屈指敲了下這人的額頭,訓她,“當娘的人,規(guī)矩些。”

    兩?個小團子?睡醒了,乳母抱著皇子?公主進殿,兩?人懷里一人抱了一個,李懷修另一只手臂還要負責抱這女?子?。

    明裳戳了戳女?兒的臉蛋,小安兒就睜了眼珠,先看看母妃,又看看父皇,不知是見到什么有?趣,張開小嘴咯咯笑起來。

    女?兒愛笑,兒子?卻總是硬邦邦的一張小臉,明裳不由抱怨,“定是像了皇上,臣妾怎么逗他,他都不笑!

    那女?子?在自己懷里一面逗著兩?個孩子?,一面嘀嘀咕咕,李懷修目光從孩子?身上,移向那女?子?,那張雪白的小臉因養(yǎng)尊處優(yōu),過得太?好,嫩如豆腐,白里透紅。又到夏日,她換了薄衫,春色風光飽滿豐腴,隱約入目,他眸色稍暗,抬手吩咐宮人把皇子?公主抱下去。明裳轉過頭,不解男人的意思,一臉疑惑莫名,她不滿地咬唇,“皇上做什么?臣妾還沒?看夠呢?”

    李懷修盯著這張臉,輕捻扳指,稍許移開眼,壓下方才?生出的念頭。

    偏生這女?子?不知好歹,嬌聲在他懷中胡鬧。李懷修忍了忍,仍是沒?忍住,鉗住這人的下頜,低頭含住了那雙柔嫩如水的唇瓣。

    男人呼吸很重,明裳愣了下,急得要把人推開,那雙手臂禁錮著她,猶如烙鐵,李懷修輕而易舉地探進對襟把玩,手掌微涼,感受到懷中女?子?的身子?在輕輕發(fā)抖,李懷修抿唇,念及她身子?尚且不宜侍寢,止住了動作,只是手掌仍托著那處。他低目,入眼就是這女?子?無邊的媚色。

    男人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還敢不敢鬧朕了?”

    明裳咬唇,水眸沾濕了春意,她埋在男人懷里抬不起頭,“皇上就會?欺負臣妾!

    李懷修手掌流連,并未拿開,眼目如黑,亦生出幾?分荒唐之感。

    他深知女?色最為惑人,眼前之事,于他而言,當真荒唐。

    明裳面頰滾燙,伏在男人懷里,嬌氣?地喚了聲,“皇上!庇滞屏税涯腥诵靥牛瑤?近惱羞成怒。

    李懷修指腹慢條斯理,良久才?拿開,那人從他懷中仰起臉蛋,美眸嗔惱地瞪他,好似頗有?威懾。

    他捏一把那張臉蛋,“瞪朕做甚?”

    明裳咕噥,“皇上明知故問!

    李懷修攬人在懷,頗為享受這女?子?與他耍的小脾氣?,眼底劃過一抹柔笑,他溫聲哄道:“即便母后回宮,你也不必擔心,有?朕在,不會?讓你委屈。”

    ……

    當夜,圣駕回乾坤宮后,李懷修喚來全福海,取紙筆研磨。

    落筆間,李懷修為二皇子?取字“綏”。

    非穗而綏

    李懷修撂了筆,將擬好的圣旨拿給全福海,他走下御階,全福海躬身接過跟在皇上后面,他只見皇上提筆寫字,不知在寫什么,多嘴問道:“皇上,奴才?愚鈍,這是……”

    槅窗之外,月隱云疏。

    李懷修負手立于窗邊,目光自遠眺望,“《民勞》有?云,‘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朕欲為二子?名取綏字,你以為如何!

    牽涉皇子?,全福??不敢多言,他手心抖了下,面色惶恐,“皇上折煞奴才?,奴才?只知伺候皇上,哪懂這些文家大作!”

    第087章 第 87 章

    全福海心知肚明, 皇上不過隨口?一問?,他哪有?那個膽子?去揣測皇上的心思。

    ……

    去年時夏,各宮前去行?宮避暑, 今年因太?后娘娘將?要?回宮, 沒再大動干戈。

    御前的旨意傳下,明裳含著“綏”字, 不解皇上取名的深意,斟酌數月,總不能是隨意而起。

    她抱起仍舊不給她小臉的小團子?, 逗弄兩下,又嘀咕道:“綏與穗有?何不同!

    安兒見她只包著哥哥,小嘴一撇,哇的一聲作勢要?哭,小團子?還不會說話呢, 倒是把撒嬌賣乖學得好, 當真隨了她的性?子?。明裳這才知曉, 那位見她癟嘴時有?多頭疼,她不得已放下綏兒去抱安兒,輕拍了拍安兒的后背, 小安兒見母妃抱了她, 哭聲止住,破涕為笑,咯咯地望著母妃。

    小綏兒躺在一旁,對妹妹的爭寵視若無睹,只睜著烏溜溜地眼珠, 望著面?龐覆著暈黃日?光,眉眼溫柔無比的母妃。

    又過半月, 明裳身子?得以養(yǎng)好,皇后尚在坤寧宮靜養(yǎng),她也不必前去問?安。

    待讓乳母抱去了兩個小團子?,她迫不及待坐到妝鏡前,喚來宮人上妝,久不出永和宮,她當真要?憋悶壞了。

    辛柳見娘娘著急,忍不住笑,“娘娘別?急,左右這御花園又不會自己長腿跑了!

    聽辛柳揶揄自己,明裳美眸斜嗔一瞬,“你們不似我日?日?悶著,自然不知曉有?多無趣!

    女子?生產著實是要?受罪,先是懷胎十月的辛苦,生產時痛得她幾乎以為自己要?沒命,生產后還不能吹風,日?日?在殿內養(yǎng)身子?,好生難受。她都忍不住心疼自己。

    按道理說兩月前明裳就能出永和宮,但太?醫(yī)診過她脈象,委婉道多養(yǎng)兩月,明裳不得已,就等到到今日?。

    她許久沒出永和宮,在十匣妝奩中挑揀,擇出一支金累絲嵌紅寶石海棠步搖,對著妝鏡,在發(fā)鬢角照了又照,簪入前髻中,紅寶石光彩奪目,十分襯她顏色。

    月香忍不住夸贊,“奴婢前幾日?學書,知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語,奴婢所見人中,唯有?娘娘容色堪配這樣的美詞!”

    這丫頭小嘴是越來越甜了。

    明裳對鏡捏了捏臉蛋,沒覺出有?甚趣味,也不知那位為何頗喜歡捏她。

    她描過妝容,換上一襲內務府新裁的襦裙,乘上儀仗,去了御花園。

    月香為她打傘遮陽,明裳興致勃勃地去摘園中的玫瑰花,做香引子?。路上遇見兩個低位的嬪妃,她們許久沒見到生產過的宓妃娘娘,一時微怔,須臾反應過來,緊快屈下身子?,問?宓妃娘娘金安。

    明裳見這二人面?生,沒多加在意,隨口?讓她們起來。

    那兩人沒立即離開,其中一人湊上前,似有?意示好,“今兒日?頭大,這處的玫瑰受過烈日?,難免失了水汽而干癟。西苑蔭蔽,娘娘需要?制香,不如去西苑采摘!

    明裳動作微頓,指尖將?最后一朵花瓣放入籃中,直起身子?,去看那說話的嬪妃。

    “你也懂香?”

    見宓妃娘娘與她說話,陸寶林受寵若驚,“嬪妾喜好翻看閑書,偶然得知,不比宓妃娘娘精益。”

    陸寶林實在會說話,這番自謙恭迎,換作誰聽了都會喜歡。

    明裳點了點頭,受下她這番好意,“本宮知道了!

    她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陸寶林何嘗聽不出,她屈身,懂事地告退離開。

    御花園西苑僻靜,鮮少有?人,明裳前去時,耳邊聽見湖中流水,林中鳥鳴之聲。

    西苑壁下,養(yǎng)著大片似血殷紅的玫瑰,明裳提裙走了兩步,又隱約聽見好似有?人說話。

    她抬眼,先看到一襲玄色龍紋常服,男人面?容冷峻,正與落后半步的朝臣議事。

    明裳驚訝地睜了睜眸子?,避無可避,只  能硬著頭皮屈膝做禮。

    聽聞有?女聲,李懷修掀起眼,見是那女子?,他眉宇微動,伸手扶起人,正欲問?她,目光現在這人鬢間?的步搖停留一瞬,又盯了眼這張薄粉敷面?的臉蛋,沉了臉色,“身子?好了?”

    明裳低眉順眼,自然也看不清男人神情,柔聲答,“太?醫(yī)看過,臣妾已經可以出永和宮了!

    她在想,皇上身后跟著的人是誰,前朝又能有?誰,可以隨皇上在御花園走動。

    男人頎長的身形遮擋住了前面?的女子?,李懷洲方?才與皇兄言談說話間?,不經意先看到前面?提裙而來的人,女子?風髻霧鬢,肌膚如雪,有?沉魚落雁之玉貌,他倏然移開了目光,已猜到幾分這女子?的身份,能出現在皇兄宮中,且不著宮女衣著,自然是皇兄后宮的哪位妃嬪。

    聽聞六宮中宓妃娘娘最得圣心,想必這位便是宓妃娘娘。

    李懷洲他躬著身子?,有?眼色地上前,“臣弟已知皇上的意思,臣弟這就出宮去辦。”

    他沒抬頭,得皇兄吩咐,轉身提步,離開前,耳邊聽皇兄厲聲訓斥那女子?,“日?后沒朕準允,不許到西苑……”

    李懷洲邊走,忍不住留心一眼,他深知皇兄性?子?,皇兄身居帝位,即便是訓誡他,也帶著幾分為君者的威儀,他從沒聽過,皇上用這種態(tài)度與旁人說過話。

    那廂明裳仍舊無辜,她不覺自己何處做錯了,就被男人不由分說訓了一通,她紅著眼,拉了拉男人的衣袖,“臣妾知錯,皇上別?說了……”

    李懷修才不輕信這女子一味地與他賣可憐,他拍開那只小手,又見她這副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模樣,就一陣頭疼。

    至夜,宓妃身子?好后,圣駕去了永和宮。

    殿內,李懷修抬起女子?的小腿,腰身重重一沉,他眉宇帶著懲戒,“日?后只準在朕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

    明裳毫無準備,仿若溺水浮萍,她委屈地咬唇,別?過臉,偏生不去應,她哭哭啼啼道:“臣妾又沒做錯什么?,皇上就欺負臣妾!

    李懷修沒心軟,他也說不清為什么?,唯有?這女子?,讓他克制不住想占為私有?,恨不得圈在這永和宮中,只準對自己笑,對自己哭。這種強烈的念頭幾欲勝過了他對江山掌控的欲望。

    他臉色沉下來,不想讓這女子?看出自己此時生出的心念,她這樣最好,懵懂無知,只會溫順懂事,撒嬌賣乖地討他歡心。

    李懷修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能坐在這個位子?上,所用的手段也并非都是光彩。

    衣擺堆積到女子?的腰際,女子?鬢間?那只金累絲嵌紅寶石海棠步搖晃晃,更添媚色。

    幸而翌日?不用去坤寧宮問?安,明裳得以睡到晌午,她疲累地睜開眸子?,身下一動,那處就酸得厲害。她不解,那位好似不知生了什么?氣,有?意欺負她。

    ……

    李懷修很?早出了永和宮,他坐上鑾駕,全福海見皇上看不到,才偷偷打了哈欠,不知宓妃娘娘又怎么?招惹了皇上,昨夜他們這些?奴才伺候水就伺候到了后半夜,又一想,皇上數月未進后宮,正值壯年,血氣方?剛,想來也正意味著皇上龍體強健,他伺候在御前,該高興才是。

    一月后,太?后回宮那日?,一早安兒哭個不停,明裳抱在懷里哄著,望著女兒哭的發(fā)紅的臉蛋,心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疼意。

    辛柳眼底著急,“娘娘,不如將?公主交給乳母去哄,今日?太?后娘娘回宮,娘娘不去接迎,恐有?不妥。”

    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為娘娘恃寵而驕,故意以公主哭鬧為由托大,眼下尚且不明太?后娘娘的態(tài)度,娘娘留于永和宮,豈不是下了太?后娘娘的臉面?,日?后怕是太?后娘娘會為難于娘娘。

    明裳何嘗不清楚這些?,但安兒一早不知怎的了,但凡離開她,就哭個不止。

    她嘆息一聲,“罷了,本宮抱著安兒去!

    今日?太?后回宮,衣著穿妃制吉服,描大妝,明裳對鏡照了照自己這張臉,吩咐梳妝的宮人挑揀素色為她打扮。她不知太?后喜好,在太?后面?前,總不能像服侍那位一樣妝扮得花枝招展。

    迎太?后入宮,不止有?六宮四品以上的嬪妃,還有?前朝大臣,位列于右位一側,大監(jiān)在臺上唱禮,是日?日?華耀目,只見宮門大開,有?一隊儀仗聲勢浩蕩地駛入皇城。隨著大監(jiān)唱禮之聲,眾人隨之跪拜,恭迎太?后。

    太?后身著金松鶴紋禮服,面?容望著皇城眾人,慈祥含笑地點了點頭,道過免禮。她由宮人親自相扶,步上臺階時,當今皇帝上前,去扶生母太?后。

    在場跪拜之人這才起身,明裳這時注意到,即便是太?后回宮,皇后仍在坤寧宮養(yǎng)著舊疾。

    太?后步上臺階,也看清,迎駕的六宮之中,不見皇后,她側面?與皇帝道:“哀家聽聞皇后身子?不適,如今可有?見好?”

    李懷修面?不改色,冠冕袞服,尤有?帝王氣度,“皇后已有?漸好,因吹不得風,朕允她在坤寧宮靜養(yǎng)。”

    算至永州送出的那封信,至今已有?四月,皇后有?何舊疾,四月也不見養(yǎng)好身子?。

    太?后深知自己兒子?的性?子?,嘆息一聲,只道:“既是吹不得風,靜養(yǎng)些?時日?也好。”

    李懷修含笑應是,神情如常,叫人無法看透。

    當年太?后離宮,也是情勢所迫,她早知這個兒子?對自己參與朝政心生不滿,她所求皆被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她生養(yǎng)出一個皇帝,卻也知他羽翼漸豐,不愿受人掣肘,即便她這個母后,也無法約束。

    各宮嬪妃一一與她見禮,太?后道免禮,她目光掃過六宮眼生的面?孔,停在中間?靠左抱著稚子?的女子?身上,女子?面?若軟玉,即便在一眾爭妍斗艷的嬪妃之中,著素衣也格外出挑。

    “這便是哀家的小皇孫嗎?”

    明裳垂眼上前福身,規(guī)矩地柔聲,“臣妾虞氏請?zhí)?后娘娘安,永安公主黏著臣妾,不得已由臣妾親自抱著,請?zhí)?后娘娘恕罪。”

    身后跟著的乳母將?二皇子?抱上前,太?后眼光在宓妃的臉上停留一瞬,眸色幾許贊揚地點了點頭,這宓妃的性?子?還算規(guī)矩。

    她雖不在宮中,并非全然不知宮中之事。皇后與她的書信中,幾處隱約所言宓妃得寵之盛,她也不是全信皇后之語。自己侄女的性?子?,她最是清楚。宓妃并皇后口?中那樣非恃寵而驕之人,可得皇帝盛寵太?厚,也絕非好事。

    太?后剛要?開口?,就見旁邊扶她的皇帝不動聲色抬手讓宓妃起身,又輕描淡寫地移開話頭,“今日?日?頭大,母后一路顛簸勞累,朕讓他們散了,請母后回壽康宮歇息。”

    她確實有?心壓壓宓妃的榮寵,沒有?立即開口?讓她起來,自己的兒子?居然這般委屈都舍不得讓宓妃去受,她不由擰眉。

    恭迎太?后的儀仗散去,六宮嬪妃隨著太?后,去了壽康宮問?安。

    皇后舊疾復發(fā)之后,六宮事務交由賢妃打理,太?后的壽康宮也是賢妃親自吩咐宮人修繕清掃,太?后滿意地點頭,夸贊賢妃兩句,賢妃福身謝話,又默默退到后面?,她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太?后對她不過是客套之語,這后宮還是要?皇后做主。

    到壽康宮后,六宮嬪妃帶著皇子?公主再次見禮問?安,張嬪一人帶兩位皇子?,大皇子?已經會走,太?后抱著孫兒,臉上露出和悅的笑容,寶珠由嬤嬤領著,進殿拜見皇祖母。她幼時宮中只有?她一個公主,皇祖母十分喜愛她,時隔多年,寶珠不記得幼時之事,對忽然出現的皇祖母有?些?眼生,她上前,脆著聲音,端端正正地福了禮,“寶珠請皇祖母安!

    這時,服侍在太?后身側的女子?先開了口?,“這便是太?后娘娘常掛在嘴邊的寶珠公主吧,月兒瞧著,可是與太?后娘娘口?中的公主長大許多了。”

    在場之人方?才注意到那女子?,看服飾不像是伺候的宮人。太?后搖頭點了點女子?的眉心,“沒大沒小的,哀家教你宮中的規(guī)矩,這時卻是忘了。”

    太?后轉過臉,看向眾人,“這是永州太?守之女趙月兒,哀家在永州時常伴哀家身側。”

    永州太?守之女,進宮又是為何?

    沒人去問?這個問?題。

    趙月兒笑意盈盈與六宮嬪妃見禮,落落大方?,不見生怯。

    太?后回宮這日?,因后宮中皇子?公主,心緒尚佳。

    待眾人散去,太?后一路風塵,面?容就生出疲憊之色,她倚著憑幾,趙月兒自后,為太?后輕揉額角,眼底心疼,“太?后不舒服,不如月兒去傳嬤嬤請?zhí)?醫(yī)。”

    太?后身子?還算康健,只是永州距上京甚遠,跋山涉水,她便有?些?吃不消了。

    “哀家無事,歇息一日?就好過了!

    趙月兒嘆息一聲,“太?后于月兒有?大恩,月兒視太?后猶如生母,容月兒多嘴,太?后不該回這京城!

    殿內靜悄悄的,爐內燃著一縷幽香。

    皇宮繁盛,子?孫繞堂,看似富貴榮華,其樂融融,實則是假仁假義,虛與委蛇,每個人臉上都帶了一層面?具。

    趙月兒去扶太?后的手臂,眼眶閃出淚意,“太?后勞累至此,月兒實在心疼不忍!

    “哀家何嘗不知。”

    太?后望著那盞香爐,皇帝是她親生的兒子?,蕭家又是她的母族,手心手背,割去哪塊肉不疼!

    她不再去想那個不讓她省心的侄女,吩咐月兒去倒盞水,月兒下榻,去取熱水煮茶,放到太?后手邊。

    太?后飲入喉中,緩下干澀,見月兒又要?為她取蒲扇清涼,頓時哭笑不得,“行?了,哀家又非要?你進宮伺候哀家的,過來陪哀家坐坐,說說話!

    她那個侄女一心為何皇后榮華富貴,與她通信,十句離不開九句請她勸導皇上,漸漸讓她心涼。而她生養(yǎng)的皇帝,豐滿羽翼后,也對她這個母后心生芥蒂,唯有?月兒這個孩子?陪在身邊,懂事妥帖,合她心思。

    月兒沒依太?后,仍去取了蒲扇,她故作嗔怨,“太?后畏熱,怕是沒等月兒歇一會兒,您又開始念叨天熱,害得月兒還得再多跑一回。”

    這丫頭養(yǎng)得久,脾氣也大了。

    太?后似惱不見惱意。

    月兒扇風時,見太?后鬢發(fā)間?生出的縷縷白絲,心尖泛酸,四月前,太?后收到宮中那封信,就時常夜中難免,銀絲也越來越多,她心疼,卻無可奈何,這皇城之事,遠遠比她這個太?守府庶女的無奈更多。

    ……

    翌日?天明,太?后傳話六宮不必過去問?安。趙月兒去了永和宮通傳太?后的意思,她見到宓妃,先做了禮,明裳微笑著吩咐宮人給趙姑娘賜坐,趙月兒推拒了宓妃的好意,她望著宓妃看她清亮的眼珠,不由生出幾分好感?,態(tài)度隨之多了些?恭敬。

    “太?后娘娘思念皇子?公主,請宓妃娘娘攜皇子?公主前去壽康宮!

    太?后娘娘是要?見皇子?公主,還是要?見她?

    六宮也不只有?明裳這養(yǎng)著皇子?公主,明裳想到昨日?迎太?后回宮,她不是沒察覺出,太?后在有?意壓她,她眼底劃過一抹擔憂。

    她斂起心緒,“有?勞月兒姑娘告知本宮。”

    她想了想,見趙月兒衣裙盡是玫瑰花樣,正好自己做了玫瑰熏香,吩咐月香取來,送與趙月兒,“本宮自己做的,不知月兒姑娘可否喜歡。”

    趙月兒昨日?入宮后,一早就有?嬪妃要?與她親近,私下送她許多珠寶首飾,趙月兒不喜這些?,宓妃娘娘卻是妙人,送她玫瑰熏香。她低頭瞄一眼自己衣裙的玫瑰花樣,不得不贊服這宮中女子?的心思。

    她沒有?推拒,收了宓妃的好意,請身離開。

    待趙月兒走了,月香見娘娘愁眉不展,道:“不如奴婢去乾坤宮請皇上,有?皇上在,太?后總不能為難娘娘。”

    “不可!泵魃褤u頭,讓他們誰也不準去乾坤宮報信,倘若因這點小事,就勞煩皇上,天長日?久,那位總會生出厭煩。她養(yǎng)著綏兒安兒,太?后總不能輕易就將?她如何。

    明裳乘上儀仗,去了壽康宮。

    到了宮中,仍是趙月兒引她去見太?后,太?后問?她皇子?公主離開永和宮可有?哭鬧,明裳一一柔笑答話,很?是溫順,太?后又讓她把皇子?抱過來,乳母抱著綏兒到太?后面?前。

    太?后摸著孫兒的額頭,昨日?她已看過后宮嬪妃所生的三位皇子?,從相貌上看,確實只有?宓妃生的皇子?肖似皇帝,這眉眼有?九分相像。

    她抬眼去看宓妃的衣著,如昨日?一般,這女子?容色艷麗,與她請安時,總穿得這樣素凈。

    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眼神干凈,面?龐柔和,又誕下兩個皇嗣,單論這些?,太?后無不滿意。

    便是在這時,殿外的宮人通傳,“稟太?后娘娘,圣駕過來了!

    在聽到這聲通傳后,太?后臉上尤有?的笑容淡下。

    明裳眸色驚訝,也在想,皇上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

    李懷修到內殿后,與太?后請安,他看一眼那女子?,待宮人擺下圓凳,他掀衣坐下身,笑道:“兒子?剛下朝,過來看看母后!

    殿內乳母抱著的安兒咯咯笑了兩聲,打破凝滯,太?后不咸不淡地白了皇帝一眼,何時看她不可,非要?趕在宓妃在的時候。

    太?后懶于說破皇帝的心思,明裳見此,知曉自己不合適再留下去,起身福禮,帶著綏兒安兒出了內殿。

    待宮人都下去了,太?后也沒讓趙月兒留下,內殿只有?母子?二人。

    太?后才忍不住道:“哀家不過叫宓妃過來說說話,皇帝這就急著過來,是怕哀家吃了宓妃不成?”

    李懷修面?容平淡如常,“母后多慮,兒子?是怕宓妃性?子?得罪母后!

    倒底是不是她多慮,太?后如何不知,“你啊,哀家自己生出的兒子?,如何不知你的性?子?!

    李懷修不想再多提宓妃,他扶著太?后的手臂,走去窄榻,上面?擺著一盤棋子?,他道:“兒子?今日?無事,陪母后下下棋!

    母子?二人坐下,李懷修見太?后面?容尤有?憊色,又道:“兒子?聽聞母后在永州近來時有?疲乏,永照在民間?尋了一位名醫(yī),兒子?已讓他入宮,后午給母后看看身子?!

    太?后輕嘆一聲,“哀家什么?病,哀家自己清楚!

    李懷修捻過拇指的扳指,抿唇未語。

    母子?二人一時無言,殿內沉寂下來,唯有?玉石落子?之聲,趙月兒早把小窗支了透氣,窗外傳進幾聲清脆鳥鳴。

    太?后良久才開口?:“哀家并非不喜歡宓妃。”

    “只是你身為皇帝,因一女子?而廢這么?多心神,終將?是大害!

    李懷修拿起手邊的茶水,眼皮子?動也未動,只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兒子?知曉!

    卻不知是不是真的知曉。

    離宮數年間?,皇帝棱角日?漸鋒利,早已非當年她身邊喚她母妃的皇子?,她的這個兒子?,性?子?不像先帝,倒肖似世?\\祖\\爺,十分有?主意,又雷厲風行?。

    太?后無奈地放下手中棋子?,“哀家知道你不喜聽哀家嘮叨這些?,哀家言盡于此,也有?些?累了,你要?忙著朝政,不必勉強自己來陪哀家!

    她這次回宮也不止為了宓妃,只希望,皇帝只是一時新鮮,待他日?新人進宮,能漸漸淡去宓妃的寵眷。

    第088章 第 88 章

    李懷修從壽康宮出來乘上鑾輿, 沒得皇上吩咐,全福海思忖須臾,只得請示圣駕可是要回乾坤宮。

    良久, 他身子躬得發(fā)僵, 聽鑾駕內傳出皇上的話聲,他微微一怔, 有點驚訝,揚聲下令,“擺駕永和宮!

    永和宮得信, 明裳瞄了眼漏刻,心生驚訝,她從壽康宮還未回多久,皇上這么?居然快到她這兒來。

    明裳沒再多想,領著宮人出殿門迎駕。

    她到門前蹲身做禮, 男人手掌扶她起來, 往殿內去走。明裳眼珠偷偷瞧了瞧男人的臉色, 從壽康宮出來,這位情緒似乎不是很?好。

    到內殿,宮人奉上茶水, 李懷修靠著圈椅, 看?這女子紅袖添香地給他沏茶,不由想起壽康宮中,這人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那兒的模樣。

    他接過茶水,敷衍地抿下一口,自然地把人拉入懷中, 捏著女子的耳珠,問她, “母后與你說了什么??”

    明裳伏在男人胸懷,想了想,搖頭,“太后娘娘問了綏兒安兒,還沒與臣妾說幾句話,皇上就過來了!

    聽她這語氣,是嫌棄他來得太早?

    李懷修瞇了瞇眼,撥過她頰邊的一縷碎發(fā),指腹又隨意地捏那張小臉,像得了什么?趣味。

    男人眸色微暗,明裳覺得這位今天怪怪的,她雙臂環(huán)住男人的后頸,主動獻上香吻。

    這位最近很?喜歡親她。

    她剛吃了玫瑰花糕,甜得發(fā)膩。

    不知何時,明裳由側身變成?跨坐,眼眸水霧彌漫,紅唇中時而悶出幾聲嬌口今,她仰起雪白的脖頸,李懷修指腹捏了兩下,正要深入,就在這時,耳邊忽聽一陣清脆的哭聲。

    明裳回神,臉頰登時生出羞色,她推了把男人胸口,李懷修擰了擰眉,神色有被打攪的不悅,他不徐不疾地拿出手掌,沉聲開?口,“公主怎么?了?”

    明裳急忙地整理對襟,便聽屏風外的哭聲一陣比一陣厲害,乳母急忙告罪,“回皇上娘娘,小公主方才睡醒,要找娘娘就哭的厲害!

    安兒黏她,有事夜中也要她陪著睡,明裳抬抬眸子,覷到男人生黑的臉色,哭笑?不得,她紅唇親了下男人側臉,眼珠揶揄,“這可是皇上讓臣妾生的!

    李懷修懶得看?她,把人從懷里扯下來,讓那乳母抱著安兒進殿。

    說來也奇怪,小安兒似乎有所?感覺,進了母妃殿中,哭聲就漸漸小了,直到被母妃抱到懷里,抽抽鼻子,徹底不再哭鬧,反而往母妃懷里拱了拱。

    明裳哄著小安兒,抱到男人眼前,“安兒,這是你父皇!

    她眼珠一轉,要送到男人懷中,李懷修沒抱過孩子,前幾個皇子公主都?是有乳母抱給他看?。

    他面容緊繃,僵硬地抱過女兒,安兒戀戀不舍地望望母妃,張開?小嘴,正要哇地哭出來,烏溜溜地瞳仁就看?到了抱著她的男人,感覺些許親切,她鼓鼓小嘴,勉強地由父皇抱一會兒她。

    乳母見?之,在一旁討喜道:“小公主只親近皇上娘娘,瞧瞧一點都?不哭了!

    李懷修抱著女兒,手臂慢慢放松,眸色也漸漸柔和下來,他仔仔細細看?過女兒的眉眼,“安兒生的像你!

    明裳不樂意,“臣妾生的,自然像臣妾!

    那女子捏著女兒的臉蛋,李懷修望著母子二人,不由在想,安兒這愛哭愛鬧的性子,怕是也像了這女子。

    ……

    太后回宮的三日?后,皇后病愈,六宮如常去坤寧宮問安,沒人敢多嘴去問,為何太后回宮,皇后的舊疾這樣快就好全。

    各宮到壽康宮問安這日?,皇后方從殿外進來,落下座,殿外就有宮人進殿,到皇后身側附耳稟話,皇后細眉微擰,神色難看?。

    賢妃眼眸打量一瞬那稟話的小宮女,輕聲去問,“臣妾見?皇后娘娘這般心煩,是出了何事?”

    皇后無奈,“不是什么?要緊事,徐答應到壽康宮來的路上,經?過御花園湖亭,不慎滑了一跤,跌到水里,幸而伺候的宮女得力,會些水性,才得以把人救出!

    聞言,在場的嬪妃都?掩了掩唇角,忍不住失笑?,唯有賢妃察覺,徐答應到壽康宮,為何要經?過御花園。

    從壽康宮中出來,賢妃立即命人去打聽,果不其然,得知今兒圣駕也去了御花園。

    不怪徐答應心急,宓妃能?侍寢后,皇上就再沒去過別?的宮里。

    眼下這形勢,她反倒舉棋不定,該把賭注押到哪位皇子身上。

    此時,壽康宮中,六宮嬪妃散去,皇后仍未離開?。

    她摘下護甲,代替了趙月兒去揉按太后的額角解乏,“侄女數年不見?姑母,只能?從書信寥寥幾字間得知姑母的音訊,侄女實在慚愧。”

    太后如何看不出自己這個侄女的心思,當年她為皇帝從蕭家挑選正妃,蕭家三房,她不止有這一個侄女,太后原本看?中的是長房的三姑娘,知禮守節(jié),進退有度,談吐間可見?心胸不屬于男子,做正妃就是要有容人之量。

    將要定下時,太后卻得知那三姑娘意外落水,被安遠候府的庶子所?救,眾目睽睽之下被看?了身子,這世道于女子的名節(jié)甚為苛責,太后可惜三姑娘,不得已再三挑選下,挑中了這個侄女。

    直到她宣昭蕭家長嫂入宮那日?,才意外得知,那三姑娘落水,全是敗這個侄女所?賜。事已定下,再無更改。入王府后,她見?辦事還算穩(wěn)妥,便也慢慢接受,直到這么?多年過來,這個侄女按捺不住,想要養(yǎng)下一個皇子。

    太后沒有看?她,“既是慚愧,待哀家回永州,皇后不如與哀家一同過去!

    皇后面容僵住,她看?一眼太后,卻看?不出太后這是與她玩笑?,還是真的將她帶去永州。

    她微微失神,斟酌道:“姑母,臣妾是六宮之主,離開?皇城,怕有不妥!

    太后淡淡笑?了聲,微闔眸子,“凡事看?得太重,猶如束縛己身,掙脫不得!

    她這個侄女,凡事看?得太重,終將走上一條死?路。

    皇后心下一緊,望向太后的面容苦笑?地牽了牽唇線,稍許她起身,跪到太后面前,“侄女謹記姑母教誨!

    太后喜靜,也有些乏了,沒再留她,皇后離開?,殿內有一瞬間的安靜。趙月兒推開?門,手中捧著燉煮的羹湯,放到憑幾上,“太后還沒用?早膳,月兒去膳房親自做了梨子湯,太后嘗嘗!

    她盛出糖水,放了半塊口齒生津的梨子。

    太后招呼她坐下,“好孩子,過來陪哀家說說話。”

    趙月兒便坐下身。

    “方才你進殿時,可遇到了皇后?”

    趙月兒不解太后為何問她這事,點了下頭,“皇后娘娘問月兒在這宮里可還習慣,缺什么?盡管與皇后娘娘說!

    她手中的湯勺攪了攪,待梨湯溫熱,才遞到太后嘴邊。

    太后飲下梨湯,搖頭笑?了笑?,“那哀家再問你,六宮嬪妃問安,你以為宓妃的性子如何?”

    趙月兒眉眼挑了下,想起宓妃送給自己的那個玫瑰熏香,很?是好聞,她便為宓妃說了句好話,“宓妃娘娘人美心善,柔和溫情,又有些女兒家恰到好處的嬌氣,月兒情不自禁的喜歡!

    太后訝然,神色若有所?思。

    ……

    壽康宮并無多少伺候的宮人,皇后出殿,正遇上了送湯的趙月兒,她多關照了幾句,并未將一個沒什么?心機的趙月兒放在眼中。

    待出宮門,皇后扶著文竹的手乘上儀仗,眸色一瞬就冷了下來。

    姑母回宮這么?久,從未說起三皇子,三皇子總不能?一直養(yǎng)在張嬪身邊。

    姑母與她說的那些話,皇后聽進去了,卻覺得諷刺。勸她放手,姑母又何曾真正的放過自己。當年先帝在世時,倘若姑母狠不下心,又怎能?坐到今日?的位子。

    她比姑母差的,不過是因為當今不似先帝那樣昏庸,皇后不覺得自己有錯,姑母如今想要的悉數握在手中,自然不會認為有什么?重要?伤跄?甘心,她如今身邊沒有一個皇子,待他日?再三皇子大?了放到身側,只會像寶珠一樣難以養(yǎng)熟。

    皇后坐在儀仗中,心煩意亂地揉了下額角,如今姑母不幫她,她也不能?再輕易動手,還需徐徐圖之。

    只是,時日?不能?太久。

    她沉下眼,思慮著后宮的可用?之人。

    ……

    皇后處理六宮事務,又要照顧寶珠,自顧不暇,每日?在壽康宮陪不了太后多久,六宮嬪妃有心侍奉太后,都?被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

    舒美人換了身湖藍色的繡荷花襦裙,到壽康宮外,奉出了一卷佛經?,趙月兒接了,不一會兒出來,請舒美人進殿。

    壽康宮內殿,太后手握佛珠,倚著窄榻上寶相紋花樣的憑幾,發(fā)鬢只簪了一只檀木的簪子,像入寺修行的老嫗,氣度卻渾然威儀,令人不敢直視。聞她入殿,太后微微抬眼,唇邊浮出慈和的笑?容。

    舒美人端莊地服了身子,低眉順目,姿容不比宓妃美艷,也可稱是小家碧玉。

    “嬪妾美人徐氏,請?zhí)竽锬锇玻竽锬锶f福。”

    太后仔細打量過舒美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你祖父近來可好?”

    舒美人所?答有條有理,“勞太后娘娘記掛,祖父身體康健,嬪妾入宮之時,祖父知曉太后娘娘誦經?禮佛,特給嬪妾帶上這卷經?書,待他日?獻給太后。”

    那卷佛經?她早早帶在身邊,也是為以來日?,能?得見?太后。

    舒美人聰明,她無法從宓妃身上下手,只能?去求見?太后。

    如今后宮中宓妃誕下龍鳳雙胎,受寵愈甚,已無人可及,她多次到御前送羹湯,皆未得見?皇上一面,那條路子行不通,她只能?另行別路。

    她低低地垂下眼瞼,“嬪妾在謹蘭苑整日?無事,想時常到壽康宮陪伴太后,請?zhí)鬁试!?br />
    太后臉上掛笑?,看?著恭敬而立的舒美人,“你有心了。”

    舒美人憑借一卷佛經?,入了太后眼,六宮嬪妃到壽康宮問安時,常見?舒美人服侍在側,儼然如親女。

    壽康宮中,這日?問安,太后扶著趙月兒走出內殿,方落下座,眾人起身福禮之際,就見?舒美人腳步匆匆地捧著披風而出,面帶嗔色,“入秋轉涼,太后注意身子,多披件衣裳,總是好的。”她又惱著去對趙月兒,“月兒也不提醒太后。”

    這樣熟稔,叫六宮嬪妃看?了眼酸,只恨自己不得太后歡心。

    明裳神情一頓,微微擰眉,注意到太后對舒美人的提醒有輕微的不喜。

    她猜測,太后不是不喜舒美人,而是不喜舒美人責怪趙月兒,太后對趙月兒的保護,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為趙月兒是太后生女。她不咸不淡地提了提唇線,舒美人親近太后,就不知要先捧著趙月兒?

    舒美人急于攀附太后,自以為自己的身份高?于趙月兒,便不曾把這個等同于伺候在太后身側的宮女放入眼中。

    待眾嬪妃散去,太后眼光就淡了下去,她扶著趙月兒的手起身,舒美人要上前去扶,被太后不動聲色地躲避了回去,“你伺候哀家有段日?子了,過幾日?有太醫(yī)為哀家診脈,你去御前通稟皇上。”

    舒美人意識到什么?,神情驚愕,“太后娘娘!”

    趙月兒扶著太后的手臂,眉眼也有一分憂色,她看?出太后是在為她說話,正想開?口勸上一句,就被太后用?眼色瞪了回去。

    永州時,太后到佛寺上香,途遇被主母設計的趙月兒,心軟救下,趙月兒性子溫順,脾氣又好,但太后受不得有外人欺負自己身邊的人。

    她念及舒美人伺候了這段日?子,給了她想要的,日?后也不必再伺候她身邊。

    太后不想再聽舒美人求情,移開?眼,“哀家乏了,你不必跟著哀家伺候!

    ……

    當夜,圣駕歇在永和宮,宮人在殿外躬著身子等主子吩咐備水,寢殿中,男人的手掌禁錮著明裳的腰肢,沒讓她亂動,小月復脹得厲害,明裳有點難受,想推開?,又被強硬壓著。她遂作罷,眸子嗔了瞬,呼吸綿綿。

    “皇上……”明裳那嗓子嬌滴滴的,李懷修喉嚨滾了滾,更深了些,感受到懷中人在發(fā)抖,眼眸幾近失神,李懷修吻她唇角,惡人先告狀,“還敢不敢再勾朕了?”

    待明裳能?說一句完整的話音,邊哭邊委屈地說不敢了。

    胡鬧一通后,李懷修才把人放開?,他披衣坐起身,壓了壓眉心,正要吩咐宮人備水,腰身又被一雙玉臂纏住,那小妖精在后面又不知死?活地磨蹭她,“臣妾還有一件事沒跟皇上說呢!”

    李懷修摟過人,捏一把她臉蛋,問她何事。

    那人伏在他懷里,披著薄薄的衾衣。

    “舒美人近來一直伺候在太后娘娘那兒!

    乍然聽這女子提起太后,李懷修略一沉思,近日?他前去壽康宮,確實有見?舒美人服侍在太后身側;屎蠓稚矸πg,他忙于朝政,后宮有嬪妃能?伺候太后,也可昭示孝悌之道,李懷修便沒多加在意。

    他斂眸,“說這個做甚?”

    明裳那軟乎乎的身子在男人懷里磨了磨,指尖兒又入衾衣去戳男人胸口,勾著他撒嬌,“臣妾知曉舒美人伺候太后娘娘是盡孝,但要伺候皇上,臣妾可不依!”

    那只柔荑一點一點向下,在他小腹間游來游去,李懷修呼吸倏然繃緊,一把抓住了那只亂動的小手,從衾衣里掏出來,臉色甚黑,“無法無天了!”

    他有心壓壓這女子日?漸養(yǎng)肥的膽子,“舒美人服侍太后有功,朕召幸她也是理所?應當,朕這后宮難不  成?為你一人都?做了擺設?”

    “臣妾不管!”明裳不管不顧地抱著男人勁壯的腰身,臉蛋埋入李懷修胸懷,不管不顧地耍賴,“舒美人居心不良,故意與臣妾爭寵,皇上不能?寵她,只能?這樣寵著臣妾!”

    李懷修把人揪出來,冷冷斥她一句,“胡鬧!”

    他沒有答應這女子,要喚人備水,手掌又被她拉住,那人眸子委屈巴巴地泛紅,就這樣可憐地望著他,小心翼翼地怕他生氣,底氣其實不足,弱弱地小聲,“那皇上要召舒美人侍奉,也不能?越過了臣妾!

    李懷修硬生生止住了動作,想到她拼命生下的兩個孩子,心口不由生疼,這人能?氣他,也總能?讓他無可奈何。

    他嘆息地把人擁入懷間,“朕答應你。”

    宮人服侍皇上到凈室沐浴,明裳扶著月香到妝鏡前坐下,對著銅鏡照了照自己這張臉蛋,眼眶生紅,面嬌玉軟,這樣的容色,即便是哭,也能?哭得梨花帶雨,惹人生憐,鐵石心腸也要化作了繞指柔。

    明裳沒想過那位會專寵于她,只是倘若舒美人有太后倚仗,可就不如從前好對付。她得先給那位提前說些舒美人的壞話,即便舒美人得召侍寢,那位想起的也是自己。

    舒美人侍奉太后也有段日?子,經?一早壽康宮問安那事,明裳猜想,太后是不愿再讓舒美人伺候在側,為皇上引薦舒美人,就在這幾日?,她今夜說了,皇上待過幾日?見?到舒美人,也能?記起她的話。

    凈室傳出動靜之前,明裳起了身,扶著月香的手準備沐浴。

    ……

    太后的動作要比明裳預料得快,兩日?后,宮外人進殿通稟,太后身子不適,舒美人去了御前請皇上過去看?看?。

    壽康宮中,李懷修跨進內殿,太后靠著引枕,摻有銀絲的鬢發(fā)束一支金簪,面容疲憊。太醫(yī)看?過診,退身,就見?皇上進了殿,來不及直起腰,再次躬身做禮。

    李懷修抬手免禮,坐到床榻邊,問太后身子如何。

    那太醫(yī)道太后娘娘是心緒郁結,又受風寒,須得靜養(yǎng),慢慢調理。

    李懷修沉下臉色,斥聲,“你們是怎么?伺候的,居然讓太后受了風寒!”

    宮人們神色驚懼地跪下身子,大?呼請皇上恕罪!

    太后抵唇咳了兩聲,“皇上不必怪他們,是哀家從永州回京,尚不習慣這皇城!

    殿內有嬪妃來看?太后,皇后腳步匆匆進殿,鬢間的步搖搖晃作響,她立到榻邊,憂心地喚了聲姑母。

    “姑母身子如何?”

    太后擺了擺手,道了句“無事。”

    舒美人捧著湯藥進殿,“湯藥煎好了,嬪妾伺候太后服下吧!

    聞言,皇后先朝那道人聲看?去,見?進來的是舒美人,她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舒美人今日?有意描了妝容,這是太后給她的機會,太后已經?無意再讓她侍奉,倘若錯過這回,她不知還有什么?法子去入皇上的眼。

    她頂著殿內中人的視線,輕呼了口氣,定下心神走向床榻旁,柔聲道:“太后不喜苦藥,嬪妾吩咐宮人備了梨湯,太后服藥后也好祛祛口中苦味。”

    皇后在太后與舒美人之間打量過,露出和煦的笑?意,“舒妹妹伺候太后這段時日?,是辛苦了!

    舒美人臉頰飛上一抹暈紅,她含羞帶怯地偷瞄了眼坐在榻邊,始終沒有開?口的皇上,“嬪妾盡孝于太后娘娘身側,不覺辛苦!

    床榻邊,李懷修聽著二人一言一語,眼光淡淡,他起了身,“母后,前朝有政務尚未處理,待兒子忙完再來看?望母后!

    太后沒有留他,“哀家知道你忙,哀家這里不缺人,你不必留在這陪著!

    李懷修囑咐宮人照顧好太后,起了身,殿內眾人福禮恭送。

    圣駕離開?壽康宮,太后精神不濟地揉了揉額角,趙月兒為太后掩好被子,“殿外有宮嬪看?望太后,太后若不想見?,月兒這就去回了!

    太后沒有答趙月兒的話,而是讓皇后與舒美人先退下,皇后沒有繼續(xù)留著,福了身,舒美人遲疑地看?去一眼,怕太后更不喜她,沒有提什么?,朝太后福身,出了內殿。

    待殿內沒了人,太后才拍了拍趙月兒的手,“傳宓妃進來,其他人各自散了!

    后午,明裳留在壽康宮中,在碧紗櫥內為太后抄寫佛經?。

    至晚膳時,太后將將轉醒,目光觸及,是碧紗櫥內女子端正寫字的側影,長睫翹鼻,月貌花容,這樣好的容色,又有些聰慧,吩咐她抄寫經?書,不多嘴去問,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抄了這么?久,是個有心思的,不怪皇帝喜歡,太后長長嘆息一聲。

    太后傳宮人進殿伺候,慢條斯理地盥洗過,才放明裳離開?。

    ……

    深夜,敬事房的小太監(jiān)到了御前,李懷修掃一眼六宮嬪妃的名冊,不知有意無意,舒美人的名字放在了前頭,描上了金花邊,他推了推拇指的扳指,靠到鑾座發(fā)問,“來乾坤宮前還去哪兒了?”

    那小太監(jiān)誠惶誠恐,如實答話,“奴才受太后娘娘傳召,去了壽康宮。太后娘娘說近來舒美人替皇上在壽康宮盡孝,甚是有心,請皇上去謹蘭苑關照關照舒美人!

    第089章 第 89 章

    得知圣駕去謹蘭苑的消息, 明裳小?小?郁悶了下,那位哄她時話說得好聽,轉頭便?就忘了干凈。

    她捏捏女兒?的小?臉, 語重心長地叮囑, “安兒?日后可不能被男人那張嘴蒙騙了,你父皇就知道哄著母妃, 說得好聽,又去了別的嬪妃那處,哪還是金口玉言!

    安兒?聽不懂母妃在嘀嘀咕咕說些什么, 只咯咯地看著母妃笑?,被遺棄一旁的綏兒?由母妃哄著妹妹,自己一個團子不哭不鬧地玩兒?。

    明裳不由心疼一直被冷落的兒?子,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果不其?然, 安兒?怕是隨了她的性子, 最會撒嬌爭寵, 反倒是綏兒?安靜,也不認生,上回張嬪到永和宮, 要去抱安兒?, 還沒等接到懷里,安兒?哇的一聲作勢要哭個昏天黑地,明裳忙忙抱回去哄,反而綏兒?由張嬪抱著,甚至乖覺。

    張嬪笑?話她分?明生的是一胎, 性子反倒是一南一北。

    明裳心生愧疚,試探著放下安兒?, 去抱她哥哥,安兒?圓溜溜的眼珠正盯著窗幔的迎春花,不知那尋常的迎春花又得了這位祖宗什么喜愛,安兒?對母妃的行經一無所覺,明裳輕手輕腳地放下她,迅速抱起一旁躺著的綏兒?,見安兒?沒有?哭鬧,明裳舒了口氣。

    小?綏兒?見母妃抱他?,肉嘟嘟的臉蛋似是也十分?歡喜,不由朝母妃咧開了小?嘴。小?家伙兒?倒底有?兄長的氣度,這么小?就知道讓著妹妹。

    ……

    此時,謹蘭苑。

    聞圣駕至,舒美人攜一眾宮人出殿迎駕。

    已是入秋,她仿若未覺秋時涼意?,著一襲掐腰的湘妃色襦裙,鬢間簪墜金珠梨花步搖,笑?意?盈盈蹲下身?,“嬪妾請皇上安。”

    李懷修望著眼前女子,不咸不淡地頷首,一手負于身?后,“愛妃不必多禮。”

    與舒美人所期待的不同,她沒有?等到皇上親自扶她起身?,唇邊的笑?意?隨這涼風變得僵硬,轉瞬即逝,被她遮掩;噬霞热粊砹怂@兒?,那些錦上添花就不是十分?要緊,也不必在乎。

    入殿后,李懷修掀起坐去窄榻,憑幾上正擺著一盤殘棋,他?掃一眼,唇線淡淡地勾了下,是前朝大家留下的棋譜,他?這后宮著實沒少琢磨他?的喜好。

    舒美人奉茶時,見皇上正看憑幾的棋盤,她以為這位喜歡,又看出自己的心意?,面頰生紅,將手中?的茶水放到男人手邊。

    “嬪妾愚鈍,不得其?解。本是想去御前請教皇上,又怕擾了皇上理政,故而只能一人尋求解法,可惜嬪妾于棋藝確實沒有?造化,至今日也未能破這盤殘棋!

    李懷修抿一口茶水,盯著上面的棋子,擺了擺手,“你能想到這一步,已然是有?幾分?天資!

    得這一句夸贊,舒美人喜不自禁,她坐下身?子,躊躇請教。

    李懷修捻著扳指,似笑?非笑?,他?早已習慣了六宮編排出的說辭,便?是這盤棋局,他?也看過?不下十次,至今日,便?有?些膩了,沒覺出什么新意?。

    他?不由想起那女子與他?作天作地時,說舒美人居心不良的壞話,她倒是堂堂正正,不怕自己斥責降罪。以往還知收斂,而今有?了孩子,是愈發(fā)無法無天。

    李懷修斂下心思。

    “朕有?這本棋譜的殘本,后面對破棋之法詳細做解,你若喜歡,明日朕讓人送到謹蘭苑!

    舒美人怎會真的想要這破棋之法,她無非是想借此機會,接近皇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位人雖然在謹蘭苑,但始終是心不在焉,好似漫不經心地敷衍于她。

    舒美人不由緊張,她起身?謝恩,“嬪妾多謝皇上!鳖D了頓,又道,“只是這棋譜難尋,嬪妾怕奪皇上所愛!

    “無妨!崩顟研拮屗鹕?,“你服侍太后身?側,也辛苦了。”

    舒美人坐回窄榻,唇邊浮笑?,低眉搖頭道:“嬪妾左右在謹蘭苑也有?閑暇,太后娘娘寬和,嬪妾愿意?服侍在壽康宮,不覺辛苦。”

    “更何況,”她抬起眼,“嬪妾與月兒?妹妹也很是相投。”

    舒美人忽然提起趙月兒?,也是想試探皇上的意?思。

    她不解,太后為何帶趙月兒?入宮。原以為太后是想讓趙月兒?入后宮,服侍在皇上身?側,可過?去這么久,太后好似沒有?這個意?思,甚至從未讓趙月兒?去過?御前。

    也是因?此,她才對趙月兒?卸下戒備。趙月兒?性子柔軟純善,又是不同于后宮嬪妃的心性,只怕要進后宮伺候,很難不入這位眼中?。

    李懷修捻著扳指,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瞬,舒美人心神一跳,倏忽垂下了眸子,不由捏緊手心。

    她沒再繼續(xù)這個話說。

    時候不早了,皇上到謹蘭苑,不知何時要落燈。

    舒美人咬咬下唇,就在她紅著臉要開口時,聽皇上先道:“前幾日朕得你父兄的奏折,虔州剿匪,你父兄立下大功,朕還未做以褒獎。你服侍太后又頗為盡心,朕欲冊封你為從三品才貴人,如何?”

    舒美人眼神驚愕,很快眉眼泄出一絲喜色,她提裙跪身?謝恩,“嬪妾叩謝皇上圣恩。”

    貴人的位分?于她沒有?皇嗣的嬪妃而言已是極高,皇上有?心為她晉升,可見她這段日子是沒有?白費心思。

    李懷修眼底劃過?一抹淡色,轉瞬即逝,不徐不疾地推了推拇指的玉戒。

    宮人進殿剪了燭芯,舒美人正要詢問皇上時候不早,可此時安置,殿外忽傳進一陣吵嚷聲。

    緊接著,全福海躬著身?子著急地進殿通稟,“皇上,鐘粹宮人傳話,三皇子生了濕疹,哭鬧不止,請皇上過?去看看!”

    “什么?”李懷修立刻沉下了臉色,寒聲發(fā)問,“三皇子怎會起了濕疹!”

    全福海嚇得身?子一顫,忙急聲回稟,“事出突然,太醫(yī)已經趕過?去了,眼下奴才也不清楚!

    其?實問起緣由,全福海確有?揣測。羅常在胎大不好生產,三皇子生下來就體弱多病,不好養(yǎng)活,前段時期三皇子吐奶,鐘粹宮太醫(yī)幾乎是日日待守,張嬪也衣不解帶地照顧,幸而雖吃得少些,也一直無事,怕是入秋轉涼,三皇子才一時不適,發(fā)了病癥。

    李懷修頭疼地捏捏眉心,也清楚三子下生體弱,若非皇后毫無憐惜幼子之心,致使三子下生就有?弱癥,他?也不會禁足皇后到現在。

    他?沒有?心思坐下去,起了身?,“朕去鐘粹宮看看三皇子。”

    皇上這一走,怕是再難回來,牽涉皇嗣,舒美人不敢強行挽留皇上,她斂下心中?不甘,福了身?子,“嬪妾恭送皇上!

    圣駕往鐘粹宮去,舒美人站在宮門前,只恨是今夜出了這事。

    須臾,她平復下心緒,沒想就這樣安寢,看著圣駕離開的方向,對伺候的翠菊道:“三皇子染病,去看看也是好的!

    ……

    鐘粹宮中?,上回大皇子身?上生了疹子,換過?一回乳母,大皇子生來沒生什么大病,反倒是養(yǎng)在鐘粹宮的三皇子三天兩頭哭鬧,便?是伺候三皇子的乳母就撥了四個,又有?日日輪值的太醫(yī)守著,安排得如此精細,也難免三皇子時常有?些小?病。

    今日三皇子身?上生了濕疹,是因?入秋轉涼,三皇子體弱壓不住涼氣才發(fā)病,顧念三皇子年歲尚小?,太醫(yī)開了清疹子的藥膏涂抹,待過?幾日就可消退。

    張嬪面容有?病態(tài)的蒼白,她抱著啼哭不停的三皇子坐在床榻邊,心尖兒?緊了緊,雖不是她親生的,可養(yǎng)了這幾月也養(yǎng)出了感?情?。

    三皇子要比溫兒?聽話,平日里安安靜靜。倒底不是親生兒?子,她照顧溫兒?要比照顧三皇子多,但這孩子乖,見她哄著哥哥,便?一個人乖乖地盯著嬤嬤手中?的小?老虎玩兒?。

    她輕輕嘆了口氣。

    宮人進殿通稟,圣駕到了鐘粹宮,張嬪起身?間,眼前忽的一黑,幸而水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主子!”

    水琳驚呼,“主子的手怎么這么燙!”

    水琳接過?主子懷中?的三皇子交給乳母,擔憂地皺眉,扶主子到床榻上坐好,張嬪這才有?意?識,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是有?些熱。

    這時,李懷修已經匆匆進了殿,剛到屏風處,就聽見里面稚子哭啼嗚咽的動靜,他?捏緊扳指,拂袖入里。

    張嬪已經顧不得自己的身?子,帶著宮人蹲身?見禮,“嬪妾請皇上安。”

    她聲音虛弱無力,面容生出異樣的紅,隱有?病色。

    李懷修多看她一眼,讓她起來,“嘉兒?如何?”

    嘉兒?是李懷修為三子賜的名,寓意?平安,溫善。三子生母早逝,降生就處在后宮斗爭之中?,又體弱多病,他?只望三子能安然長成?,莫陷入前朝后宮的爭斗。

    三皇子在乳母懷中?還在哭號,張嬪沒有?起身?,自責地垂下眼淚,“是嬪妾之過?,沒能照顧好三皇子!

    李懷修清楚張嬪撫養(yǎng)三皇子已經是恪盡職守,盡心盡力,他?沒有?多加責怪,“嘉兒?體弱,此事不怪你。”

    宮人送進為三皇子祛除濕疹的藥膏,乳母忙拆了襁褓,為三皇子涂抹,那藥膏清涼舒服,三皇子打了個嗝,由乳母哄著,哭聲漸漸消了下去。

    眾人懸著的心這才落下。

    張嬪扶著水琳站起身?子,她腳步輕晃,暈眩地扶住額角,水琳心疼地喚了聲,“主子!”

    她壓低聲音,“太醫(yī)在外面候著,奴婢這就讓太醫(yī)進殿,為主子看看身?子!”

    張嬪不想興師動眾,皇上尚且在鐘粹宮,她的心思自然要在三皇子身?上,否則便?是有?借病推責的嫌疑。

    她剛想說不必,額角就一陣鈍痛,腳步虛軟,李懷修余光注意?到,微擰起眉宇,“傳太醫(yī)進殿!

    張嬪聲音虛弱,仍在堅持,“皇上,嬪妾無事。”

    得知三子無事,李懷修神情?有?所緩和,見張嬪如此盡心,他?也不由生出幾分?動容,“嘉兒?有?朕照顧,你先下去歇息!

    水琳生怕主子再勉力堅持,聽皇上準允,招來一個小?宮女,不由分?說把主子扶了出去。

    這時看望三皇子的嬪妃到了鐘粹宮,小?太監(jiān)進殿傳話,“皇上,太后娘娘過?來了。”

    趙月兒?扶著太后入殿,太后夜中?難眠,聽到外面的動靜,便?醒了,得知皇孫生出濕疹,心頭一驚,忙喚人更衣,著急地趕去鐘粹宮。

    太后進殿匆忙,腳步虛浮,李懷修先一步上去扶住太后,“更深露重,母后怎么過?來?”

    聞言,太后先瞪了李懷修一眼,“哀家的皇孫生病,還想欺瞞哀家不成?!”

    李懷修神色無奈,“兒?子不敢。”

    他?怕太后著急,直接道:“嘉兒?體弱受涼,現下涂抹了藥膏,已經沒有?哭鬧了!

    三皇子已經裹在襁褓中?睡去,三個皇孫年歲相差不多,唯有?三皇孫是這般瘦瘦巴巴的模樣,太后憐惜地看著,倘若不是皇后糊涂,她的三孫兒?也不會下生就跟個貓似的,這樣多災多難。

    太后眼底劃過?一抹痛色,皇后雖是她母家人,是她的侄女,但三皇子也是她的親孫兒?,怪她糊涂。

    當真是造孽啊!

    李懷修不動聲色地扶出太后,“母后也看到了嘉兒?無事,夜色已深,母后先回壽康宮歇息,待嘉兒?好全,兒?子帶他?去給您請安。”

    此此時太后也是累了,她精力不濟地點了點頭,又叮囑道:“你明日還有?早朝,也早些歇下。”

    李懷修扶著太后的手慢慢往殿外走,“兒?子知道。”

    一眾嬪妃見皇上與太后出殿,紛紛屈膝恭送,李懷修送太后上了儀仗,才轉身?回內殿。

    皇后候在殿外,李懷修視線冷冷掃過?皇后一眼,便?是這一眼,已叫皇后如墜冰窟,她指尖兒?微微發(fā)抖,無意?識攥緊了衣袖。

    外殿氣氛冷凝,碧紗櫥內為張嬪診脈的太醫(yī)匆匆跑進外殿,打破了一室沉寂,他?躬下身?,斟酌道:“皇上,張嬪娘娘急火攻心,又染風寒,體虛無力,發(fā)了高熱。兩位皇子年歲尚小?,未免染疾,此時不宜與張嬪娘娘過?多接觸。”

    李懷修揉了揉太陽穴,“張嬪的病幾時能好?”

    那太醫(yī)答話,“張嬪娘娘勞累過?度,少則也要修養(yǎng)半月。”

    修養(yǎng)半月,可兩位皇子總不能沒有?人照顧,賢妃上前輕聲,“皇上,深夜涼氣重,兩位皇子久住鐘粹宮,也不能貿然離開,不如暫且由鐘粹宮偏殿的嬪妃時常過?來照拂!

    李懷修思忖稍許,“依賢妃所言!

    他?掀起眼,“鐘粹宮偏殿妃嬪何在?”

    鐘粹宮偏殿有?下位嬪妃三人,無端得了這個機會,三人都有?些意?動,希望皇上能擇自己去照顧兩位皇子。

    李懷修掃過?站著的三人,全福海有?眼色地上前介紹,這三人有?新人有?舊人,即便?有?人曾經侍寢,過?去這么久,皇上怕是也忘了。全福海記得陸寶林還算穩(wěn)妥,多說幾句好話。最后有?陸寶林時常到鐘粹宮照料。

    提到陸寶林,明裳才注意?到,這陸寶林不就是那日在御花園中?,有?意?與她結交的嬪妃。

    鐘粹宮事了,今夜原本是舒美人侍寢,她猶豫一番,不甘丟了這個費盡心思得來的機會,她請聲,“皇上,鐘粹宮與嬪妾的宮所相近,宮人們?已備好了熱水,不如皇上先行過?去歇息!

    經舒美人這么一提,眾人才記起,今日原本是舒美人侍寢,是倒霉了些,碰上三皇子生出疹子。

    折騰到現在,李懷修也有?些累了,他?今日原本是沒拂太后臉面去的謹蘭苑,給她晉升,然一想到那女子,他?就沒心思再讓舒美人侍奉,本也有?意?離開。

    不等他?開口,抬眼間,就見嬪妃中?那女子看他?時眸子嗔惱,又幽又怨,似是埋怨他?那日哄她之語。

    李懷修眼底閃過?一絲輕笑?,又被斂去,淡淡開口,“今夜朕回乾坤宮安置!

    聞言,舒美人面容僵硬得難看,眼眶里的淚水直直掉落下來,她紅著眼,也不再顧及臉面,試圖最后留住皇上,一手緊張地去牽住龍袍的衣角,“嬪妾原是還要撫琴給皇上聽……”

    舒美人這樣楚楚可憐,旁人看在眼中?忍不住牙酸,都說舒美人是名門貴女,還不是為爭寵,放低了身?段。

    李懷修捻了捻扳指,除卻那女子,他?其?實并不喜有?嬪妃在自己面前哭,甚至覺得厭煩,他?看也沒看舒美人,臉色冷淡,“不必了。”

    圣駕離開后,嬪妃們?各自散去,舒美人遙遙望著圣駕離去的方向,生生咽下了這夜受的委屈苦楚。

    ……

    張嬪病倒后,明裳本想到鐘粹宮探望,結果張嬪怕給她過?了病氣,沒讓她進內殿,明裳應張嬪托付,時而去看望兩位皇子。陸寶林甚是盡心,有?時會為照看兩位皇子,窩在偏殿碧紗櫥里過?夜。

    這日明裳從坤寧宮問安出來,無意?看見白采女,白采女并未立即離開坤寧宮,她正要轉身?進殿,在她視線注意?過?來之前,明裳先一步回頭,仿若無事地走在宮道上。

    白采女何時與皇后有?了聯系?

    她覺出一絲不對勁兒?,招來月香,讓她去喜春齋探探消息。

    待晌午,月香就得了消息回來,自上次事情?后,江常在時常注意?白采女的動靜。

    月香緊張道:“奴才聽鶯兒?說,白采女宮里的人近日與宮外來往密切,似乎是在查娘娘在宮外的事。前幾日白采女受風寒,皇后娘娘遣人送藥,一來二去,白采女就時常去皇后宮中?!

    月香是怕,白采女查到娘娘曾經與柳大公子的聯系,再說給皇后。

    殿內安靜一瞬,明裳輕抿住唇角,沉吟道:“白采女不能再留了!

    月香忽然記起一事,她忙附到明裳耳邊,“娘娘,近日白采女寢殿白日也不得示人,似乎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

    彼時坤寧宮中?,白采女捧上自己近來的繡樣,她面頰羞紅,仿似極為羞赧,“嬪妾拙笨,繡了小?半月還是給娘娘獻丑了。”

    皇后笑?著點她,“已是極好!

    她頓了頓,又道:“你近日總也不能悶在殿里,也要多去去御前走走!

    白采女何嘗不想去御前,可皇上根本不見她。她心知肚明皇后籠絡自己,是因?為她天生一副美貌,她本也自詡自己這張臉不遜色于宓妃,怎料皇上從未多看過?一眼。她不解宓妃有?何手段,讓皇上那般寵愛。

    她沉默了會兒?,眼下唯有?依靠皇后,她只得起身?,回皇后的話。

    出了坤寧宮,白采女眸色就淡了下來,如今她早已不似進宮之時,天知曉她是如何度過?被降位禁足的三月。宮里的奴才見風使舵,三月里有?兩月余送進出云閣都是無法下咽的殘羹冷炙。她宮里伺候的人,唯有?紅鯉和一個灑掃的小?丫頭。落得如此情?境,叫她如何不去依靠皇后。

    白采女攥緊手中?的帕子,她與宮外聯系,就是想找到宓妃入宮前的把柄,雖不知能查到些什么,也說不準會有?意?外之喜。

    回到出云閣,白采女并未讓人跟著,自己走進內殿。

    她坐下身?,彎腰從床榻底拿出一物,木雕的小?人,上面赫然是用湖筆寫的一個宓字。

    小?窗開了一角,外面的小?太監(jiān)揉揉眼睛,看清了白采女手中?的木偶,嚇得呼吸一緊,輕手輕腳地落下窗,左右去看,見無人,才翻過?后院那堵墻,飛身?離開。

    ……

    又過?幾日,永和宮。

    內殿里,李懷修坐在床榻上,擁著懷中?的女子,掌心貼了貼明裳的額頭,眉宇微皺,問她,“還是難受?”

    明裳委屈地點了點頭,眼眶淚光盈盈,那張小?臉又有?異樣的白色,她攥著男人衣袖,淚水撲簌簌流下來,撲在李懷修胸懷中?,哭得梨花帶雨,“臣妾也不知為何,就是好生難受!

    哭成?這樣,李懷修擰起眉峰,一面心疼地撫著她的后背輕哄,一面冷臉看向診脈的太醫(yī),“爾等這樣無用,竟診不出宓妃的病情?!”

    太醫(yī)院當值的太醫(yī)盡數被傳到永和宮里,呼啦啦跪了一地,大呼,“臣等無能,請皇上恕罪!”

    跪地的太醫(yī)們?俱是惶恐不安,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流下來,他?們?心里則叫苦不迭,一連幾日都是如此,宓妃娘娘身?子康健,分?明沒病,他?們?如何診得出。

    明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男人衣袖,吸吸鼻尖兒?,“皇上別怪他?們?,太醫(yī)們?也是盡力。許是臣妾的病非是太醫(yī)診脈就能診出的。”

    聞宓妃娘娘所言,跪地的宋太醫(yī)福至心靈,猛一抬頭,“稟皇上,臣曾在家中?時,確實有?所聽聞,有?一古術,甚是厲害,不借外力,就可致人病重,卻尋求不到緣由!

    宮燈落下的光影拂過?明裳的面龐,她臉蛋靠在男人懷中?,眼睫一顫,淚珠便?掉下來。她聽著那太醫(yī)的話,埋下眸色,沒有?開口。

    李懷修攬著懷里的人,沉下臉色,“是何古術?”

    第090章 第 90 章

    宋太醫(yī)微微一頓, 踟躕開口,“回皇上,是厭勝之術。”

    殿內倏忽一默, 李懷修眼底赫然一厲, “何人如此大膽,敢在宮中行此邪術!”

    明裳似驚似怕地往男人懷中縮著身子, 李懷修以為是嚇到了她,手掌撫著女?子的?后?頸做以安撫,喚來全福海, 沉眉吩咐道:“即刻帶人去?六宮搜查,但凡有可疑者,不必報到朕處,立即押去?慎刑司嚴加審問!”

    乍然搜宮,各宮具是不明所以。

    有心?人要問皇上是要搜何物, 御前的?宮人個頂個的?精明, 只說是要緊之物, 打著馬虎眼兒?也不說實話。有皇上親令,自然沒?人敢多加阻攔,然即便深知?自己沒?做過什么虧心?事?, 見這么大的?架勢, 也不禁心?中惶惶。

    全福海親自帶著人去?的?坤寧宮。

    皇后?娘娘是六宮之主,怠慢不得,但皇上吩咐,各宮都要仔仔細細地盤查,不能放過任何一處。

    他只得客客氣氣與皇后?說明了緣由, 既是皇上的?意思,皇后?眼光斂了斂, 生出一抹疑色,沒?去?多問,由著全福海帶來的?宮人去?搜。

    坤寧宮正搜查偏殿,有別宮的?小太監(jiān)急急忙忙地跑到全福海面?前,手捧用紅布包裹的?一物,全福海接過打開,面?色一駭。

    他朝著搜查的?小太監(jiān)一揮手,“快,回永和?宮!”

    據那小太監(jiān)通稟,這是從?白采女?寢宮搜出的?東西。

    白采女?降了位分后?,殿中僅有兩個伺候的?宮女?,一應用度也不俱全。想搜查出來并不難,大底白采女?也沒?想到會突然唱這么一出戲,皇上忽然要搜宮,來不及要藏好那木偶,就被搜查的?小太監(jiān)收入手中。

    白采女?分辨絕不是她宮中之物,定然是有人栽贓陷害,全福海哪由她多說,招四個小太監(jiān)立即押白采女?到慎刑司審問。

    全福海捧著寫著宓字的?木偶人,匆匆進殿躬身,如實通稟。

    那木偶雕做女?子模樣,做工粗糙,看不出是何人,但宮中有宓字封號的?妃嬪唯有明裳一人。

    那宓字尤為刺目,李懷修死死攥著那木偶人,揚手砸到地上,面?容冷凝如冰,“立刻將這邪物給朕燒了!”

    又下令道,“白采女?貶為庶人,打入冷宮,即日?賜死!徹查她背后?之人,但凡牽涉者,直接杖斃!”

    全福海冷汗涔涔,被壓得抬不起頭,顫著身子去?撿那木偶人,包到紅布里,應了皇上的?吩咐,幾乎是小跑著出了永和?宮。

    此時明裳臉上淚跡已?干,唯有幾滴晶瑩的?水珠子掛在睫毛上,她顫顫了眼睫,好似被嚇得花容失色。

    “皇上,臣妾害怕。”

    她嗚嗚咽咽地趴在男人胸口哭,“也不知?那白采女?暗害了臣妾多久。”

    李懷修撫她眉心?,安撫道那邪物燒了就無事?了,又問她還難不難受。

    明裳輕搖了搖頭,仰起雪白的?臉蛋,“許是皇上在這陪著臣妾,臣妾已?經好多了!

    這女?子柔弱玲瓏,那樣憐人。

    ……

    李懷修沒?能陪她多久,搜宮的?動靜鬧得太大,他還要想好說辭,到壽康宮給太后?交代。事?情因宓妃而起,太后?本對宓妃不滿,這說辭還要說得太后?滿意。

    待圣駕出了永和?宮,明裳便拿起帕子將臉上的?淚水抹去?了。月香立即來稟,說那白采女?已?經被打入冷宮,已?是回天乏術。

    明裳一連哭了幾日?,此時累得不行,她強打起精神,又問綏兒?安兒?可睡了。月香一應回答,皇子公主吃了奶,此時正睡下。明裳生出困意,傳人進殿伺候梳洗,準備回床榻小睡一會兒?。

    經此一事?,白采女?是再無力回天,她也能安生一段日?子。

    ……

    坤寧宮

    皇后?得知?實情,當即揮下憑幾放著的?茶水,痛心?斥道:“蠢貨!”

    白采女?貌美,即便一時不得圣寵,也難免來日?不會入那位的?眼。卻全然被這點心?思毀了!

    她有那用厭勝之術的?窩囊手段,都不如直接去?宓妃吃食里下毒,還能有三成的?勝算。厭勝之術能有何用!

    白采女?實在愚不可及!

    文竹站在一側,見皇后?娘娘臉色難看,握拳輕捶皇后?的?肩膀,安撫娘娘,“白采女?雖已?是無用,但這后?宮中也不只有她一個可用之人!

    “娘娘位居后?位,那些人想攀附娘娘,自然什么都愿意為娘娘去?做。”

    話雖如此,可沒?有一個中用,能成得了事?。

    皇后?揉了揉額角,“皇上還在陪著宓妃嗎?”

    宓妃也是有本事?,她倒是不信白采女那蠢笨的厭勝之術能詛咒得了宓妃,怕是宓妃早就察覺,今日才唱了這么一出戲,居然還把她瞞過去?了。

    倘若宓妃能為她所用,她  也不必這般犯愁。

    文竹道:“圣駕方才是去了壽康宮!

    動靜鬧得這么大,總要給太后?一個交代。

    這件事?兒?宓妃占理,又有皇上從?中護著,再恃寵而驕,太后?又能說得了什么。

    皇后?一想到宓妃誕下的?龍鳳雙胎額角就一陣抽痛,臉色更加難看,這后?宮再不轉勢,待二?皇子長成,來日?她這個皇后?也要屈尊于宓妃之下!

    皇后?捻著指尖兒?,眸色生冷。

    如皇后?所想,太后?聽完那厭勝之術,先是一震,她也是后?宮過來的?人,如何不知?這六宮嬪妃為爭寵能做出什么惡事?。她雖在意皇帝對宓妃的?偏袒,了也不能輕易放過了行邪術之人。

    李懷修又陪了太后?一會兒?,方回乾坤宮。

    御前守門的?宮人推開殿門,李懷修捏了捏額角,拂袖進殿,全福海剛按照皇上的?吩咐處理了白采女?之事?,白采女?受不住刑,吐得快,這厭勝之術是偶然從?內務府一個小宮女?處聽得。他落后?皇上半步,躬著身子在后?頭低聲稟著。

    李懷修右手負在身后?,聽他通稟,上了臺階,撿起御案上的?奏折,沒?有即刻坐下,眼也不抬地問他,“宓妃是如何知?曉的?此事??”

    男人語氣漫不經心?,仿似并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全福海凜然大驚,果?然什么都瞞不過皇上,他原本正猶豫要不要通稟,又怕因此得罪了宓妃娘娘,聽皇上發(fā)問,是如何也遮掩不過去?。

    他回道:“宓妃娘娘與喜春齋江常在有所交集,是江常在察覺后?給宓妃娘娘通風報信,宓妃娘娘又命了身邊的?太監(jiān)辛小五假意去?喜春齋給江常在送綢緞,實則翻墻去?出云閣查,才親眼見到白采女?在行厭勝之術。”

    “翻墻?”李懷修眼皮子掀起,啞然失笑,“也是她能想出來的?法子!

    皇上態(tài)度和?緩,可見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全福海一臉賠笑道:“宓妃娘娘聰慧。”

    李懷修輕嗤一聲,“她一連幾日?鬧得朕荒廢政事?,凈圍著她轉。事?后?朕還要一本正經去?太后?處為她說和?,也虧得她能做得出來!

    全福海只弓著腰身,可不敢附和?這句。

    皇上能說宓妃娘娘的?不是,他一個奴才,敢附和?一句,說皇上寵妃的?不好,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李懷修落下座,指骨在御案敲了兩下,不想輕易放過了那女?子,倏忽想出一個法子,“她這幾日?哭得也累了,讓御膳房做幾日?消火的?湯水,送到永和?宮。朕記得黃連清火,不必吝嗇,給她多加幾勺。”

    全福海訝然,垂首應下。

    方要轉身照著皇上的?吩咐去?辦,又被喚回。

    李懷修抿唇,想起白日?那女?子伏在他懷中怕極的?情形,整個人都極為依賴于他,心?下又軟,“罷了,由著她鬧!

    左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讓她這樣折騰也無妨。

    全福海愣了下,皇上這是,又不讓他去?永和?宮送那黃連了?

    他生出驚訝,又聽皇上問他張嬪的?身子如何,陸寶林照顧三皇子可還盡心?。

    三皇子的?濕疹已?好全,張嬪娘娘養(yǎng)了半月,身子也已?好利索。陸寶林照顧三皇子自然是盡心?,聽聞一夜急雨,三皇子夜中啼哭,陸寶林冒雨去?鐘粹宮主殿,看顧三皇子一晚,一夜未眠。這陸寶林也是聰明人,知?曉自己不得圣寵,便使盡了心?思放到三皇子身上。

    全福海一一如實回話。

    李懷修推一下扳指,“著日?冊封嬪張氏為貴嬪,寶林陸氏為美人,三皇子暫且養(yǎng)去?陸氏宮中,待他日?再行晉升!

    六宮誰也不曾料想到,皇上竟將三皇子交給了一個默默無聞的?陸寶林撫養(yǎng)。雖已?著冊封美人,但未至嬪位的?品階,仍是不足以撫養(yǎng)皇嗣。倘若皇上定了心?思讓陸寶林養(yǎng)育三皇子,自此日?后?陸寶林在宮中是要步步高升了。

    陸美人著冊封后?仍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她深知?自己晉升來之不易,對鐘粹宮主位張貴嬪敬了又敬。

    張貴嬪病愈后?,待溫兒?睡去?,正好收到了宓妃的?邀貼。兩人許久未曾小聚,她未施粉黛,去?御花園赴宓妃的?邀約。

    她到御花園坐了半晌,才瞧見姍姍來遲的?宓妃。

    今日?天兒?好,白云繾綣一團,從?皇城東南自西北游動。

    明裳進了亭中,顯然是匆匆而來,頰邊藏有幾縷微亂的?碎發(fā)。

    “臨走安兒?鬧著要我抱,哄了許久才將這小祖宗哄睡。”她坐下身,拭去?面?龐的?薄汗,“是我邀你,卻叫你白白等了。”

    張貴嬪蹲身福禮起來,想到宓妃宮中那鬧人的?小安兒?,不由想笑,揶揄了一句,“想必宓妃娘娘幼時也是這樣鬧得母親頭疼!

    宮人捧上熱茶糕點,那般大年?紀的?事?誰會記得。明裳只聽母親說過,小時候乖得很,也不知?是實話,還是哄她之語。

    明裳“唔”了一聲,抿了口茶水,問她身子可好利索了,又問陸美人此人如何。

    “身子業(yè)已?好全!

    “陸美人是個穩(wěn)妥的?。”

    張貴嬪一一與明裳去?說,她指了兩個宮女?去?伺候陸美人,也是為了暗暗注意著。

    “三皇子也是可憐。”明裳幽幽感嘆了一句。

    張貴嬪帕子拭了拭唇邊的?水漬,眼眸微微發(fā)暗,有一事?她從?未與人說過,三皇子最初養(yǎng)到她宮中,三天兩頭的?吐奶哭鬧,太醫(yī)曾隱晦道,三皇子氣脈微弱,是早夭之相。生濕疹那日?,她是真?的?害怕三皇子會因此夭折,索性養(yǎng)了過來,只是不知?日?后?能不能平安養(yǎng)成。

    確實是可憐。

    張貴嬪忽然想到那莫名其妙入了冷宮貶為庶人又被賜死的?白采女?,她抬了抬眼,剛起的?話音又咽了下去?,她與宓妃雖然交好,但有些不必問的?,也沒?有必要開口。

    她也隱約聽說了白采女?有意接近皇后?,如今后?宮中她與宓妃走得親近,都養(yǎng)著皇子,三皇子又是養(yǎng)在她宮中,皇后?怎能不心?急?杉币彩菦]?用,皇上對蕭家不滿,又有羅常在之事?,已?有數月,初一十五皇上都不曾去?坤寧宮。

    幸有太后?在,皇后?的?后?位才算穩(wěn)固,只是這后?宮不乏有人盯著這三位皇子。張嬪養(yǎng)病的?時候,賢妃就曾命人送了她宮中好些補品。

    她想,這些事?宓妃應是知?情,只是不曾相問與她。

    兩人并未相敘多久,永和?宮的?宮人急急忙忙找到明裳,說是小公主醒來,見不到娘娘,啼哭不止。明裳真?覺是給自己生了位小祖宗,離不開半刻。她又心?疼又無奈,只得告別張貴嬪,乘上儀仗,回永和?宮。

    她心?里覺得女?兒?太黏人,但一想到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腳步走得比誰都快。剛到踏入宮門,未聽見安兒?的?哭聲,倒是先一眼瞧見外面?候著的?全福海。

    全福海笑瞇瞇地迎上前,“奴才請宓妃娘娘安!

    “娘娘不必心?急,皇上已?經將小公主哄睡了!

    明裳讓他免禮,聞言,驚訝之余有些吃味,她哄著安兒?少?說也要半個時辰安兒?才不鬧她,做甚安兒?這般聽她父皇的?話。

    氣悶過,不禁生出點心?虛,女?兒?在哭,她這個當娘的?卻在外面?,那位心?里頭指不定以為她有多不盡責。

    明裳踏進內殿,里頭沒?留伺候的?宮人,她越過屏風時,李懷修正倚著床榻,一手抱著女?兒?,另一手翻看書冊,兒?子被扔到床榻里,自己玩兒?。之前李懷修抱孩子尚有不習慣,這段時日?已?經熟能生巧。

    聽見動靜,李懷修掀起眼,見是那女?子,嘴邊似笑非笑,這眼神看得明裳心?虛。兩人為不擾著安兒?,誰都沒?有出聲。

    明裳上前,要接過女?兒?,卻先被男人另一只手臂撈到懷里,李懷修捏著女?子的?下頜,輕晃了兩下,雙唇無聲問她,“去?哪了?”

    倒底是興師問罪。

    明裳被逼迫著,只能如實答了三個字,“張貴嬪!

    張貴嬪大病初愈,兩人總有許多話要說。

    早知?是如此,李懷修扯了下嘴角,這女?子去?見張貴嬪比見他還急切,還知?不知?曉自己是他的?嬪妃。

    李懷修放開她,慢慢起身,放下懷中的?女?兒?,又喚進乳母,看著皇子公主。

    明裳柳眉顰顰,問皇上要去?哪兒?,李懷修斜睨她一眼,直接把人打橫抱起,手臂牢牢扣住了明裳的?腰身,眸色晦暗不明,道去?偏殿。伺候的?宮人裝死似的?垂低腦袋,一眼都不敢瞧。

    半個時辰后?,明裳兩條細白的?腿被迫屈在男人腰側,濕漉漉的?眸子無力又可憐,口中漫出的?嗓音嬌軟入骨,李懷修含住她的?雙唇,又去?親女?子的?耳珠,又過良久,才不徐不疾地出來松開力道。

    他撥過明裳耳邊的?一縷沾濕的?碎發(fā),說起正事?,“下月深秋,朕打算去?東山狩獵!

    明裳眸中閃過一絲尚未恢復的?茫然,清清喉嚨,跟著男人的?話,軟著嗓音不解,“狩獵?”

    “皇上要帶臣妾去?嗎?”

    自然是要帶著這女?子。

    李懷修黑眸柔和?,指腹去?捻她臉蛋,鼻腔輕輕“嗯”了聲,頗為曖日?未,明裳不由想起方才情韻濃時,耳邊男人舍予慰的?悶哼,那張臉又羞又窘。

    她指尖兒?戳了兩下李懷修的?胸口,“可是綏兒?安兒?尚小,帶去?東山總有不便!

    要去?狩獵,就不能像宮中這樣一應俱全,安兒?又黏得她緊,萬一尋不見她,又要哭鬧。明裳也不愿留在宮中,皇上此行是一定要帶幾個六宮的?嬪妃隨侍,皆是說不準文武百官也會有家眷同?往,倘若有人借此機會,入這位眼中,待回宮又多了幾位妹妹,可如何是好。

    明裳左想右想,都覺得不妥。

    她不由撩起盈盈似水的?眸子,幽怨嗔惱,“皇上一定要去?嗎?”

    大魏以武建朝,狩獵視為軍禮,李懷修承位以來,上重治百官,下安撫黎民,又逢天災,尚無暇東山狩獵。今年?正得空閑,前朝有官員納諫,他思來想去?,便也準允。至于皇子公主的?去?處,他也做好安置。只是瞧這女?子一臉埋怨,似乎并不高興。

    李懷修鳳眼微瞇,“圣令已?下,如何更改?”

    這女?子還是一副不樂意的?模樣,明裳伏在他懷中,柔荑搭過李懷修的?肩背,“可是皇上與臣妾都去?了東山,綏兒?安兒?那么小,臣妾不放心?!

    那眼底的?擔憂極為真?切,至少?,李懷修從?未見這女?子對自己也有這般真?情流露的?時候。

    他心?底閃過一抹不快。

    遂自然地開口,“這幾日?你帶著綏兒?安兒?常去?壽康宮走動走動,待朕與你離開,兩個孩子交給太后?照顧。”

    交給太后??

    皇上這是何意。是想太后?與兩個小皇孫多親近?讓太后?照顧綏兒?安兒?,那其他的?皇子公主怎么辦?

    還是說,皇上只準備帶走她一個生養(yǎng)的?嬪妃。

    明裳心?頭轉了千百個來回,眼眸輕怔,李懷修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漫不經意地開口,“賢妃,張貴嬪,陸美人照顧皇嗣會留在宮中。朕離宮,皇后?,你與舒貴人同?往,其余嬪妃等一眾侍奉者再添六人。”

    果?然與明裳所想的?一般;屎?與舒美人離宮,也就不用擔心?有人傷害綏兒?安兒?。

    她一雙玉臂環(huán)住男人的?后?頸,桃腮粉面?,烏發(fā)如云,湘妃色薄衫交領,半遮半掩著下面?的?姿容春光,女?子仰起臉,主動獻給他一個香甜的?吻,婉轉喚他,“皇上……”

    李懷修喉嚨輕滾,“又做甚?”

    他掃一眼那處風光,不由意動,推了下扳指,復又移開。

    明裳側臉貼他胸懷,“臣妾相問皇上狩獵要去?多久?”

    “臣妾離開綏兒?安兒?太久,會想他們的?!

    李懷修略一沉眉,以為她又要說什么話。

    自從?生了綏兒?安兒?,這人心?思便全在那兩個孩子身上,說給他打祈福的?絡子,過這么久,他連一根線都沒?看見,他又不能真?的?拉下臉面?,與她相要。讓她知?曉,自己一直將這事?放在心?上。

    這女?子待他就會嘴上哄得好聽,唯有自己當了真?。

    “時日?未定!崩顟研薮骄輕扯,沒?心?思再與她溫存,冷臉地拍拍明裳的?腰臀,讓她起來,“朕前朝還有事?,要走了。”

    明裳一臉無辜茫然,不知?自己又說錯了什么話。

    這位總是說變臉就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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