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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謝錦焱一群人半夜進警局這事, 在商圈里迅速傳開,各家紛紛出動撈人。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警局門口停滿豪車,半個商圈都來了, 愣是一個人都撈不出來。

    謝誠到時,一群老總聚在停車場一角抽著煙,一臉愁容。

    一聽和謝辭有關,謝誠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

    一個中年人打完電話過去,接過旁人遞過來的香煙,皺著眉說:“說是這群小兔崽子給人下藥,被謝總撞見, 當場私了不成,被一窩端了。”

    “謝總怎么會管這種閑事?差輩分了。”邊上的人疑惑。

    中年人:“哪里差輩分?謝總比我兒子還小三歲吶, 被下藥的又剛好是他朋友, 崽子們算是撞槍口上了。”

    不少人恍然, 謝辭的性格和作風總給人一種二十多歲的人不該有的沉穩,加上身份擺在這,極容易忽視他的真實年齡。

    謝誠一言不發,轉身要進去,卻被中年人攔住。

    “別費勁了,你家錦焱把兩個人打到住院,他們明確說了不會放人,要是能撈出來, 我們也不用親自跑過來。”

    謝誠不信邪,進警局交涉,半個小時后沉著臉出來。

    一個和謝家要好的男人走近,壓低聲音問:“謝總,謝辭不是你家的?要不你找他談談?今晚這事真傳出去誰臉上都不好看。”

    謝誠冷聲說:“明天我親自找局長談。”

    醫院, 等報告途中,謝辭接到顧予風打過來的電話。

    “人沒事吧?”電話那頭傳來顧予風略有些發沉的聲音。

    謝辭走出幾步,轉頭看看坐在那里的江辰宇:“沒什么事,有些消沉。”

    顧予風擦著頭發走到辦公桌后,打開筆記本:“你還在醫院?晚上住哪兒?”

    謝辭:“去我爸的工作室。”

    兩人隨口聊了兩句,謝辭看到匆匆趕來的江爸,對顧予風說了一聲:“別工作到太晚,早點睡。”

    “你怎么知道我在辦公?”顧予風看看剛打開的文件,好笑地問。

    謝辭:“我第一天認識你?”

    那邊,江爸聽了江辰宇說了今晚的事,臉色陰沉,搭在腿上的手緊了又緊。

    甭管哪個圈子都有下三濫的人,平日里他們玩得再花再野,他也就只當個笑話聽,沒想到會搞到他兒子頭上。

    見謝辭打完電話過來,江爸起身迎過去,連連道謝。

    “要不是謝總幫忙,這小子晚上得吃大虧!”

    謝辭倒不認為謝錦焱他們真要把江辰宇怎么樣,一來那群人渣不缺玩樂的對象,二來江辰宇這款也不受同性戀歡迎,更多的是以霸凌為樂,不然江辰宇根本沒機會從那群人手里跑出去。

    所有的化驗和檢查都做了,報告也出來了,回去前,謝辭轉頭對江辰宇說:“有空的話,明天下午來我公司一趟。”

    江辰宇點點頭:“那我去之前聯系你。”

    看著謝辭開車離開,江爸帶人去停車場,有些在意謝辭剛才說的話:“我沒記錯的話,謝辭是你高中同學吧?找你敘舊?可不能空手去。”

    以前高中時,兒子就受謝辭照顧,江爸想著送點什么禮好。

    “不是。”江辰宇打開車門,準備坐進副駕駛,“我這不是把謝錦焱那波人都得罪了?老謝讓我以后跟他混。”

    輕飄飄地一句話把江爸給整愣了,一把將人拉出來,激動地問:“他說以后跟他混?!真的?!”

    江辰宇:“他一個跨國集團大老板,沒必要騙我吧?”

    江爸的心情大起大落,回去的路上興奮得平靜不下來,忽而想起五年前兒子跟家里要三十萬救同學離家出走,那晚把人找回來后,謝辭在酒桌上說兒子是有福之人。

    能有謝辭這樣的朋友,可不就有福氣么?

    第二天一早,顧楚然在局里蹲了一夜,率先被撈回家。

    顧予風起床下樓時,剛好撞見顧永安父子倆在激烈爭執,老爹顧永年遠遠坐在餐廳里喝茶看報,對那邊的戰場絲毫不感興趣。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安分點!身邊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不夠你玩的,非要搞強迫這套?!”

    “這次不是我干的!我是無辜受牽連!”

    “我不信你事先不知情!”

    “知道又怎么樣,是他們要干的,關我什么事?!”

    “我會凍結你手里所有的卡,接下來三個月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您有病吧?憑什么?!”

    啪得一聲,顧楚然被當眾扇了個耳光,整個人往旁邊栽,勉強站穩,火氣蹭蹭上涌。

    顧永安氣得手抖。

    他并不在乎顧楚然在外面玩得多瘋,只是顧予風這陣子回來,兩人一比,顧楚然就像個窩囊廢,搞得他在圈子里抬不起頭,大哥顧永年更是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里。

    顧予風沒興趣再聽,下樓后去餐廳。

    顧楚然正在氣頭上,一看顧予風過來,想到剛才的事都被看到,自尊心嚴重受挫,指著顧予風就罵:“為什么顧予風可以跟男人廝混,我玩玩都不行?!”

    路過被點名,顧予風停下來,語氣有些輕慢:“你說誰跟男人廝混?”

    “你和謝辭的那點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顧楚然見顧予風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一肚子火,“昨晚的局他也在,玩得比誰都開心,你們這些人平時裝得清高,私底下還不都一個樣?!”

    為了印證自己說的話,顧楚然從手機里翻出照片,給顧予風和顧永安看。

    “你喜歡的人不會不認識吧?”

    顧予風掃了一眼。

    照片里謝辭和某個裸男面對面對視,拍攝角度問題,正好能看到裸男勾人的眼神,帶著某種志在必得的自信和占有欲。

    顧永安當然是知道情況的,只是沒拆穿,余光留意餐廳里顧永年的反應。

    沒想到對方裝作聽不見,完全不理會。

    仿佛是把顧予風也拉下水了,顧楚然惡劣地笑起來:“他出去玩,不會沒告訴你吧?”

    顧予風對上他的視線,慢悠悠地開口:“這種細狗偽娘都吃得下,你真是不挑。”

    顧楚然表情一僵。

    顧予風對那邊打掃的阿姨招招手,話里帶刺:“這層空氣太臟了,今天做個全面消殺。”

    顧楚然臉色一沉:“玩的是謝辭不是我!”

    顧予風:“你以為誰的品味都跟你一樣?”

    嘲諷不成反過來被羞辱了一頓,顧楚然臉上掛不住,恨恨地逃離現場。

    餐廳,顧永年等著那邊的鬧劇結束,看顧予風過來,讓人把早餐送過來。

    顧予風喝了口茶,想到那張照片,不輕不重地放下杯子,飯沒吃幾口就走了。

    顧永年看在眼里。

    小風表面裝作不在意,其實還是很在乎謝辭。

    去公司的路上,顧永年看看坐在旁邊的座位,正在翻看財報的顧予風,清了清嗓子:“小風,下周你爺爺生辰,你幫我問問小謝,他有沒有空過來?”

    顧予風聞言抬起頭:“讓我問?還嫌我們吵得不夠?”

    “聽說受網上那些新聞影響,小謝對象正在跟他鬧分手,最近心情不太好。”顧永年瘋狂暗示,心說他只能幫到這了。

    顧予風反問:“他鬧分手,跟我有什么關系?”

    顧永年一噎:“可你們不是老同學嗎?你不得安慰安慰他?”

    “讓我去安慰前男友?”顧予風有些好笑,“我拿什么安慰他?”

    顧永年:“……”

    死鴨子嘴硬。

    明明很在乎。

    坐在副駕駛的羅伯森聽得眉心直跳。

    怎么聽著顧總有撮合小老板和謝總的意思?您這么自作主張,老板知道嗎?

    中午,兩個當紅偶像秘密離開警局,其中一人坐上保姆車后一看不是去家里的方向,問經紀人:“去哪兒?”

    經紀人卻異常沉默,板著臉坐在那里一言不發。

    車子一路開到一處隱蔽的私人會所,兩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工作人員指引他們往里走。

    男人看出他們是練家子,周圍壓抑的氣氛讓他越發害怕。

    他們進了一處院落,打開的房門內沒開燈,像個牢籠讓男人本能抗拒,卻在黑衣人的眼神壓迫下不得不邁進去。

    這是個中古風的會客廳,四處都有黑衣人執勤,南邊落下的竹簾后坐了個人,隱約能看到是個高大的男人,正在泡茶,但是看不清長相。

    男人剛進去,房門就在身后關上了,未知的恐懼和不安嚇得他臉都白了。

    不等竹簾后的人開口,經紀人摁著男子彎下腰道歉。

    “非常抱歉,藝人年紀還小,剛出道不懂規矩,并非有意冒犯您,以后我們一定好好約束他,保證不會再犯,還請您高抬貴手。”

    說完后等了許久,竹簾后的人還是沒開口,經紀人踢了身邊的男人一腳,低喝:“趕緊道歉!”

    男人嚇都嚇死了,低著頭說了一連串對不起,說到最后聲音都是顫抖的,雙腿軟得站不直。

    突然被光線刺了一下,男人下意識地看過去,透過竹簾的縫隙,看到那人左手中指戴著一枚戒指。

    一個好聽慵懶的聲音從竹簾后傳出來。

    “念在你初犯,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覬覦不屬于你的東西,聽得懂嗎?”

    男人猛地回過神:“懂!聽懂了!”

    走出房間時,他幾乎是被扶著走的。

    坐上保姆車,沒等他回過神,經紀人接到公司的電話,臉色驟變。

    “你完了。”

    男人聽到自己手頭所有工作被叫停,還要倒賠天價違約金,耳邊嗡嗡作響。

    “他、他不是說放過我嗎?!”

    經紀人厲喝:“所以你能從那里走出來,不是躺著出來!”

    一想到那種可能性,男人臉色煞白,抑制不住全身顫抖。

    “那個人到底是誰?”

    經紀人:“你連得罪了誰都不知道,怎么在圈子里混?!”

    除了DR的謝總他還得罪了什么人?

    眼前突然閃過最近和謝辭有關的新聞,男人猛地意識到什么。

    難道說是他?!

    房間里,羅伯森接了個電話,恭敬地說:“雷總來了。”

    顧予風放下茶杯起身,撩開竹簾走出去:“換個地方,氣味太沖了。”

    羅伯森應下,示意他們安排人打掃,心道小老板的潔癖還是這么嚴重。

    東南角的院子,雷啟良剛坐下不久,顧予風就來了。

    “雷總最近氣色是越來越好了。”顧予風在他對面坐下,親手泡茶。

    雷啟良笑著客套:“可能最近寺廟跑得勤,凈化了心靈,氣色自然就好了。”

    說到那個大華寺,顧予風就想到和謝辭在那里被老和尚潑的池塘水:“這么說來,我也該去寺廟里拜拜,凈化凈化心靈。”

    雷啟良觀察他的神色:“顧總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最近就沒什么好事,連好不容易看上的東西都被對家搶走了。”顧予風分好茶水,將茶盞放到他面前。

    雷啟良賠笑:“好項目多得是,您又何必執著這一個?”

    “簽協議了?擎風真的一點機會都沒了?”顧予風追問。

    雷啟良想了想:“抱歉,那群老家伙都對榮域的方案滿意得很,榮域方面也積極得很,應該不會再調整了。”

    “榮域給出的條件,對你們來說確實有足夠的誘惑力。”

    顧予風抬眸看他,“你也算是把海豚風風光光嫁出去了,不枉苦心研發的這五年。”

    雷啟良掩不住笑意:“放我這里只會約束它的發展,不如放它去更大的舞臺。”

    顧予風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問:“這么大的喜事,不趁著年前公布出去讓大家一起高興高興?”

    雷啟良聽懂了顧予風的暗示,琢磨了片刻。

    “會公布的。”

    顧予風輕笑:“那我就提前祝賀你了。”

    這頭雷啟良剛出了私人會所,侯東就收到了雷啟良和顧予風見面的消息,立刻發信息給雷啟良的秘書陳楠打探情況。

    車里,陳楠看了一眼消息,舉到雷啟良面前,小聲問:“我該怎么回啊?”

    雷啟良正想著事,看了一眼,直接拿過他的手機,把錄音掐了一段發過去。

    【顧總還不死心,不過我老板拒絕了。】

    拿到丟回來的手機,陳楠看看屏幕,有些為難:“老板,我這二五仔的工作要做到什么時候?我不是這塊料啊。”

    “快了。”雷啟良想到剛才顧予風的態度,隱約能感覺到顧予風接下來有什么行動。

    和榮域的收購協議已經簽了,只要飛宏這邊拿到錢,接下來不管謝辭和顧予風要干什么,和他都沒什么關系了。

    周五下午,謝辭和江辰宇在公司里談了事,順便一起吃個晚飯。

    見謝辭拿手機發信息,江辰宇嘿嘿笑:“給我嫂子報備呢?”

    謝辭掃了一眼和顧予風的聊天界面,剛發出去的那條信息內容是“晚上我和老江一起吃飯,你別等我了。”,確實像是給家屬報備。

    “嗯。”謝辭含糊地應了一聲,和他一起離開辦公室。

    江辰宇好奇地問:“嫂子哪里人?你在M國留學時認識的? ”

    “你也認識。”謝辭隨口回答。

    “我也認識?!”江辰宇驚了,腦子里像拉片似的瘋狂搜尋可疑目標,“誰啊?”

    謝辭:“你猜?”

    江辰宇:“……”

    搞得這么神秘。

    謝辭定了餐廳,又叫上了張若川。

    包間里,江辰宇和張若川聊嗨了,連謝辭也不由得多聊了幾句,放松得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時,一群人蹲著吃路邊攤都能吃得很開心。

    “老方快放寒假了,到時候叫上他再聚一次。”江辰宇兩杯紅酒下去,有些微醺,“還有薇薇秋雅她們,應該也會回來,不知道老顧愿不愿意來,好久沒看到他了。”

    張若川:“對了,你們有和耗子聯系嗎?”

    “有啊,一個多月前我剛才和他通過電話。”江辰宇接話,“他進特警部隊了,這陣子要封閉訓練,今年過年怕是得在部隊里過了。”

    “王皓做特警了?”謝辭有些意外。

    謝辭隱約記得上輩子王皓休學入伍,可能這輩子他爸爸的病治好了,間接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張若川點頭:“他一直很想做警察。”

    謝辭:“那也算是得償所愿了。”

    在他們閑聊時,江辰宇在群里瘋狂炫耀,可一群人跳出來說他吹牛。

    他打開手機自拍攝像頭,對謝辭和張若川招招手:“來來,拍個照片。”

    張若川看著鏡頭咧嘴笑,連謝辭眼底都帶了些許笑意。

    江辰宇一看照片這么帥,直接發群里。

    【剛才說我吹牛的都給我道歉。】

    照片一發,一下子炸出不少人。

    秋雅:【謝隊怎么比以前還帥了?!啊啊啊我也想去聚餐。】

    曉桐:【謝隊好適合穿西裝啊嗚嗚嗚】

    雯雯:【霸總素材又增加了,多來點!】

    阿輝:【謝隊,你是要迷死誰呢?】

    薇薇:【該改叫謝總了hhh】

    老方:【偷偷背著我聚餐?】

    江爺:【我這么帥,你們愣是都看不見是吧?】

    謝辭掃了一眼手機屏幕,看著江辰宇在群里和他們掰頭,下方突然跳出一條顧予風的消息。

    顧予風:【這家餐廳的菜看起來很好吃啊。】

    很平常的一句話,卻讓謝辭品出了一絲酸味,像在說有好吃的不叫他。

    謝辭玩心起,在群里回復:【顧總愿意賞臉的話,下次一起?】

    顧予風:【不好吧?萬一讓你女朋友誤會了怎么辦?】

    謝辭:【這么多人聚餐,他怎么會誤會?】

    顧予風:【不是單獨請我?那我不去了。】

    謝辭:【你的意思是就我們倆?】

    顧予風:【不行嗎?謝總這么秀色可餐,我都想重新追求你了。】

    謝辭:“……”

    群里所有人:“……?!”

    重新?!追求?!

    餐桌上,江辰宇猛地抬頭看向對面:“老謝,老顧這話什么意思?他以前追過你嗎?”

    張若川一腦門問號,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謝辭淡定地放下手機:“騙你的。”

    明明是他追的顧予風。

    第92章

    顧予風丟下一句惹爭議的話就跑了, 群里一幫人吃瓜吃不明白,抓心撓肺。

    江辰宇回復。

    【老顧開玩笑的,你們還當真了, 老謝剛才說了沒這回事。】

    張若川看看江辰宇發的,又瞄了一眼謝辭。

    老謝那話的意思可不一定是否認。

    總覺得這倆還有些藕斷絲連。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江辰宇提議去清吧喝一杯,可謝辭惦記獨自在家吃飛醋的顧予風,借口有事回絕了,順便約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三個人都喝了酒,謝辭給他們安排了車子, 坐上助理開過來的車。

    快八點了,謝辭想給顧予風打個電話, 結果秘書的電話先進來, 等處理完工作, 抬頭一看快到家了。

    這個別墅區入住率很低,一眼望過去漆黑一片,只有路燈映照出路的方向,顯得格外冷清。

    遠遠看到家里有燈光,想到有人在等他,回家的迫切感就變得格外強烈,這是上輩子的他從沒感受過的。

    車子在院門口停下,謝辭獨自走過前院的草地, 不自覺地想著該怎么好好規劃這片地,還是說讓顧予風一起出出主意,不知道那小子會不會嫌麻煩。

    打開房門,沒有預想中撲過來的擁抱,謝辭疑惑地看看左右, 在書架前的梯子上看到了正坐在上面看書的顧予風,對方穿著寬松的毛衣長褲,光腳踩在臺階上,嫩得像個大學生。

    “這么快就回來了?”顧予風聽到動靜抬起頭,“我以為你會和他們喝酒喝到半夜。”

    “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謝辭換下皮鞋,脫下大衣和西裝外套,勾著領帶扯松了一些,朝小廳的方向去。

    顧予風看著他走近:“有什么不放心的?”

    謝辭:“怕你吃醋,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

    顧予風放下手里的書,坐在梯子上悠悠地看著他:“那天我可不是因為吃醋才哭的。”

    “那是為什么?”謝辭追問。

    頂著謝辭略帶揶揄的眼神,顧予風有些懊惱地撇開臉,后悔那天沒能控制好情緒。

    見顧予風轉過頭不理他,謝辭有些好笑地扯扯對方的衣袖:“在我面前哭不丟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顧予風轉頭看他,揚眉:“床上那些也能算?”

    謝辭站在梯子下,正經地點點頭:“算啊,怎么不算?”

    眼神對峙了片刻,顧予風認命,從梯子上下去。

    “你這個理工男永遠不會懂。”

    又被吐槽,謝辭走到梯子前攬住他,將人堵在身前:“你不說我怎么會懂?”

    顧予風被卡著下不去,身后貼過來的人帶著一身冰冷的風霜和酒氣,貼在耳邊的聲音明明很溫柔,環住他的手卻用了些力氣,難以掙脫。

    現在回頭想想,謝辭真的很會偽裝,腦子不清醒就容易沉溺在他營造的假象里,被牽著鼻子走。

    這個人看似溫柔穩重,實則強勢且極有占有欲。

    “予風?”謝辭親在顧予風的耳后,低聲叫著他的名字。

    呼吸拂過臉頰,顧予風感覺毛孔都張開了,麻麻的。

    “你先放開我。”

    謝辭:“你先告訴我。”

    顧予風:“我不說。”

    謝辭:“那我不放。”

    顧予風掙扎了一下,沒掙開,給氣笑了:“行,能撬開我的嘴算你本事。”

    說完,一只手從他衣擺下面伸進來。

    “那我不客氣了。”

    顧予風:“……”

    玩鬧似的在對方手里釋放了,顧予風喘著氣還沒平復,發現一只手在扯他褲子,一把摁住。

    “你晚上喝了多少,醉了?”

    “沒醉。”謝辭就著他的手,繼續往下脫。

    顧予風注意到他的企圖:“沒東西,別搞。”

    謝辭:“認輸了?”

    顧予風笑了:“我會認輸?”

    謝辭看了他一眼,伸手摁在書架一個汽車模型上,模型像盒子一般打開,隨手摸出一片,用嘴咬住撕開。

    顧予風看到這滿滿一盒,驚了:“為什么在這種地方藏套子?!”

    謝辭:“不就是為了現在?”

    顧予風:“……”

    晃動的視野里,顧予風不合時宜地想著,還好梯子質量夠好,搞到一半散架的話,怕是兩個人都會玩出心理陰影。

    事了,謝辭掃了眼梯子上的汗和不明液體,將人抱起送到小廳的沙發上,扯過毯子蓋住。

    “痛嗎?”

    “現在才問?”顧予風探身拿過角幾上的煙盒,抽出一根夾在指間,在謝辭伸手給他擦汗時避開,扣住對方的下巴問,“你還在多少地方藏了套子?”

    “不是說讓你自己摸索?”謝辭拉開他的手,收拾殘局。

    顧予風掃過謝辭肩背的肌肉線條,視線跟隨他移動:“你讓我找的就是這個?”

    謝辭:“當然還有別的東西。”

    在這種情境下,顧予風能想到的都不是什么正經東西,他抓了抓頭發,在謝辭看不到的角度臉上閃過些許不自然的神色,小聲嘀咕:“遲早被你玩死……”

    謝辭撿起地上的衣服放到一旁,余光注意到矮桌上放了一塊吃到一半的巧克力,問顧予風:“你晚飯呢?”

    顧予風不甚在意地接了一句:“吃了。”

    謝辭擰眉,拿起那半塊巧克力:“就吃了這個?”

    見顧予風不否認,謝辭有些無奈:“有腸胃炎還不好好吃飯?”

    顧予風腰酸,撐著頭,慵懶地側躺在沙發里,慢悠悠地開口:“你一個人吃好就行了,我吃什么都無所謂。”

    謝辭:“……”

    醋勁真大。

    洗完澡后,謝辭去了廚房,食材很充足,本想簡簡單單煎個牛排,顧予風堅持要吃中餐,怕把人餓著,干脆做了一鍋亂燉。

    快出鍋時,謝辭舀了一點湯嘗嘗咸淡,余光見顧予風盯著看,手里的勺子拐了個彎遞到他嘴邊:“嘗嘗?”

    顧予風喝了一口,滿意地轉身去打飯。

    “快點,我能吃一鍋。”

    謝辭失笑:“現在知道餓了?”

    顧予風:“是誰害我餓成這樣?”

    餐桌旁,謝辭動了幾筷后就坐著陪顧予風吃。

    “我看書房外放了幾個箱子,你搬了東西過來?”

    顧予風:“剛從D國運過來,本來想晚上整理的。”

    從這只言片語中,謝辭幾乎能腦內構建出顧予風下班回到家后的全部活動軌跡。

    整理東西時餓了,但是不想做飯也不想叫人送過來,隨便找了塊巧克力啃,走到小廳想到他留下的小卡片,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扔那,開始尋寶,過程中又被書吸引,就坐在梯子上看書看到他回來。

    這小子好奇心太重,極容易被新的東西吸引注意力,俗稱喜新厭舊。

    有時候他會想,這段感情要是不能一直保持新鮮感,是不是也會有走到終點的一天?

    “想什么呢?”顧予風夾了一塊肉遞到謝辭嘴邊。

    謝辭張嘴咬住,吃完后才開口:“一會兒幫你一起整理?”

    顧予風:“我箱子有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不能讓你看到。”

    謝辭:“……”

    還有什么見不得光的東西是他沒看過的?

    最終箱子只是被顧予風隨意地踹進了書房,根本沒有要整理的意思。

    見謝辭眼神微妙地看過來,顧予風攤手:“累了,明天收拾。”

    第二天一早,兩人從健身房回來洗漱。

    顧予風沖了個澡,擦著頭發走出淋浴間,見謝辭正在刮胡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謝辭透過鏡子注意到顧予風的視線,隨口問:“怎么了?”

    “喜歡看你刮胡子。”

    顧予風走過去,摸摸他臉上還沒刮掉的胡渣,“很性感。”

    謝辭這才注意到顧予風光溜溜的臉,不解:“你胡子呢?早上起床刮的?”

    顧予風沉默了兩秒,拿過謝辭手里的電動刮胡刀幫他刮,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早上吃什么?”

    話題轉換得太生硬了,謝辭盯著他觀察了片刻:“你在這個年紀還沒胡子?”

    被看穿,顧予風佯怒:“又想嘲笑我?”

    “怎么會?”

    謝辭被顧予風的表情逗笑,見他真的要生氣了,強忍著笑意摸摸他的頭,“遲早會有的,你現在還是個孩子。”

    顧予風拉下他的手:“你對一個孩子也下得了手?”

    謝辭一本正經:“我也是孩子。”

    顧予風沒撐住,笑出聲:“臉還要不要?”

    謝辭:“這么性感的臉怎么能不要?”

    顧予風:“你可以閉嘴了,一會兒把你臉刮花了。”

    昨晚是謝辭做飯,早上顧予風想露一手,給兩個人做早餐。

    謝辭本來很期待,可一看他拿出的食材,心涼了半截。

    酸奶、番茄、煙熏生火腿放案板上剁碎,顧予風示意謝辭拿個碗過來。

    謝辭瞄了一眼這一坨嘔吐物狀的玩意兒,把碗遞過去:“這應該倒進豬槽。”

    “你口味這么重,喜歡趴豬槽上吃飯?”顧予風沾了一點在手指上嘗嘗,滿意地裝到碗里,把貝果切開放鍋里煎一煎裝盤。

    謝辭眼睜睜看著顧予風抓了一把草料放上去,已經不想吃了。

    顧予風淋上各種醬和自制的醬料,把兩片貝果一夾遞給謝辭:“嘗嘗?”

    謝辭看看這潦草的早餐,實在一言難盡。

    顧予風自信道:“保證好吃,不好吃我明天還做。”

    謝辭:“……”

    這誰還敢說不好吃?

    也許是一開始就不報期待,謝辭竟覺得沒想象中那么難吃。

    “怎么樣?”顧予風搭著他的椅背湊近,好奇地問。

    謝辭:“很好,下次別做了。”

    顧予風:“……”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謝辭一看是助理王宇,隨手接起,點了外放。

    “什么事?”

    電話那邊的王宇語氣有些焦急:“謝總,早上有反同組織在公司下面拉橫幅抗議!來了一些媒體,公司值班人員已經報警了。”

    沒想到這輩子這么快就爆發了。

    謝辭聽王宇說完公司的情況,淡淡地應了一聲:“讓他們配合相關部門,不要傷人。”

    顧予風隨手拿過桌上的平板劃開,果然在主流社交平臺上已經看到相關新聞。

    上輩子也鬧過這種事,不過是在他們宣布聯姻之后,這次只是艾斯特弄了個捕風捉影的新聞,鬧成這樣不太正常。

    顧予風點開評論區看了一圈,了然。

    “這次的事怕不是針對你的。”

    謝辭掛斷后,看向他的屏幕。

    新聞視頻里不少人舉著牌子堵在公司大門口,對著鏡頭大呼小叫。

    新聞下的評論——

    “同性戀滾回M國!”

    “還有DR謝總的緋聞男友顧氏二少爺顧予風,一個都不能放過!”

    “聽說顧予風在D國私生活非常混亂,男女不忌。”

    “我前兩天才看到照片,沒想到這么快就被刪了。”

    “不能影響國內的風氣,堅決抵制!”

    “顧予風不滾回D國,我就不再買顧氏的東西!”

    “你公司被拉橫幅,評論里一半罵的都是我。”顧予風給看笑了。

    謝辭皺眉:“你覺得是榮域?”

    顧予風打開國外的幾個平臺,都沒找到新聞,語氣有些冷:“我知道是誰了,這么迫切想要我走的人不多。”

    謝辭想了想:“你二叔顧永安?”

    顧永安這個人野心很大,能力也不錯,奈何上頭壓著一個更會處事的顧永年,資源和投資眼光都高于他,這么多年了也沒成功翻身,爬上顧氏一把手的位置。

    這些年顧永年的地位越發穩固,顧永安必然不想看到大哥這邊再增加任何助力,哪怕是他這個小輩緋聞男友的支持。

    “他未免太天真。”

    顧予風嗤笑,“就這種不痛不癢的破新聞能趕我走?”

    “他算計的是你、我和你爸三個人,就算不能把我們趕出國內,只要我們因為輿論關系僵化,對他也很有利。”

    謝辭接過話,“真鬧大了,你爸臉上也不好看,那我和你爸之間的關系也會惡化。”

    顧予風想到上輩子。

    就如謝辭所說,因為鬧得太大,連他都擔心過謝辭會不會打退堂鼓,而爸媽這邊的壓力,他完全是在硬扛,在他們看來,謝辭既不是最優選還是個男人,強行聯姻的風險太大了。

    但凡他和謝辭有一絲不堅定,上輩子那場聯姻都會在輿論下被摧毀。

    想到這,顧予風看向謝辭:“那你的意思是澄清,還是放置不管?”

    謝辭拿過平板隨手翻看了片刻:“不夠,還得推一把。”

    顧予風眼皮一跳:“還嫌罵得不夠難聽?”

    “我說過我不需要那么好的名聲。”

    謝辭對上顧予風的眼神,“再說我們遲早會公開,這次壓下去,下次還會鬧起來,不如一次解決了,就當打個預防針。”

    顧予風一想也覺得在理。

    他們不可能偷偷摸摸一輩子,就算不刻意公開,也會露出蛛絲馬跡,同樣會有有心人借此搞事,至少這次的事目前還可控。

    頁面上自動跳出了一些新聞,謝辭無意中看了一眼,是娛樂類新聞,關于某個當紅偶像突然被封殺的消息。

    謝辭從來不關注娛樂圈,但這條新聞照片里的人他不陌生,正是那晚救江辰宇時,過來誘惑他的那個裸男。

    他點開看看,問顧予風:“你干的?”

    顧予風正在給林穎發消息,聞言抬頭掃了一眼,不咸不淡地點評:“全身上下加起來沒幾兩肉,還那么自信,簡直侮辱你的品味。”

    謝辭被逗笑:“拐著彎夸自己?”

    “我就是夸自己,不需要拐彎。”顧予風完全不否認。

    謝辭想到上輩子這個人對他的“不聞不問”,好奇地問了一句:“你上輩子是怎么忍住的?”

    “我比較遲鈍,不行嗎?”

    顧予風攬住謝辭的腰,傾身過去親在他唇角,“以后誰敢用那種眼神看你,我把他眼珠子扣出來。”

    謝辭:“……”

    好兇。

    第93章

    在謝辭和顧予風的推波助瀾下, 全網鋪天蓋地都是兩人的負面小作文,從個人作風到情史應有盡有,連各大app彈出來的小廣告都有他們的小作文。

    在外人看來, 兩位當事人除了一開始爆出緋聞時,以公司的名義發了一封不痛不癢的律師函外,再無其他動作,像是已經放棄治療,任憑輿論發酵。

    全網高密度推送了四天,到周三,網友們先瘋了, 開始出現的逆反情緒,#不要再推DR謝總和擎風顧總的小作文#狂刷幾十億熱度, 頂上熱搜。

    “昨天謝總帶球跑, 今天顧總怒割謝總的腎, 能不能編點新鮮的?!”

    “第一次被填鴨式吃瓜,已老實,求別再推了,吃不下了嗚嗚嗚”

    “從沒見過這架勢,他們到底得罪什么人了,被整得這么慘?”

    “人好好的青年企業家,國外賺錢國內花,卻被一群鍵盤俠喊打喊殺, 非要把人逼走才滿意是吧?”

    “就算他們真是同性戀也與我無關,看得腦瓜子疼,不想看了啊啊啊啊”

    “求某些人收手吧!別太離譜!”

    “合理懷疑是榮域!三家前陣子不是在爭搶飛宏科技的海豚嗎?”

    被迫看了四天小作文的網友們去把榮域國內的賬號沖了。

    侯東本來正美滋滋地和雷啟良走收購流程,順便吃瓜,沒想到躺著中槍, 讓人緊急發公告澄清。

    周四,某主流媒體采訪參加剪彩儀式的顧永年,對于這幾天網上的新聞有什么看法。

    顧永年沒表現出太大的情緒波動:“對于一些惡意煽動輿論的人已經在走起訴流程,至于孩子擇偶方面,會尊重他的意愿,我不會過多干涉,也希望公眾不要過多關注。”

    結果當天下午,就有媒體爆出,那個去DR公司拉橫幅抗議的組織,負責人賬戶里有大額可疑資金入賬,已經被公安逮捕。

    事情到這里,輿論總算得到控制。

    很快,這個反同組織被起底,爆得底褲不剩,遭到全網唾罵。

    下午下班,謝辭回到爸爸的工作室。

    安保隊長一見他下車,急忙過去報告:“謝總,昨晚半夜有個可疑目標出現,不過在那邊遠遠看了一眼就跑了,我們沒能追上。”

    謝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邊過去是個居民區,巷子很多,容易藏匿。

    “辛苦你們了。”

    回到工作室后面的小院,小方自己在院子里玩球,爸爸謝謙已經從畫室回來,正在做兩個人的晚飯。

    謝辭先去洗了澡,換了一身居家服。

    謝謙把湯端上桌,剛好看到謝辭下樓。

    “來吃飯吧。”

    謝辭順路進廚房把其他菜端出來,在小方期待的眼神中又折返回去,端了一盆狗飯放到餐桌旁,摸摸狗頭,問正在盛飯的謝謙:“它這一頓是不是太多了?

    謝謙:“醫生說它偏胖,我已經減少它的飯量了。”

    謝辭:“……”

    這滿滿一盆是減少后的?

    吃飯時,謝辭見謝謙欲言又止,大概能猜到是為什么事,主動開口:“想說什么?”

    謝謙張了張嘴,遲疑了許久:“網上的事,你別太在意,如果還有人去你公司鬧事,我可以出面幫你澄清。”

    謝辭順著他的話問:“如果是真的呢?”

    謝謙抬眸,眼底帶著疑惑和驚訝:“你指的什么?”

    謝辭:“如果我和顧予風真的在談,你會同意嗎?”

    在謝辭看來,除了顧予風的想法,誰的意見都不重要,因為這是他和顧予風兩個人的事情,但能少一些阻礙的話當然更好。

    謝謙整個人懵了,握著筷子的手不住地收緊,半晌才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謝辭完全可以搪塞過去,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又覺得沒必要再隱瞞。

    “是,但我們也確實在談。”

    整個餐廳只剩下小方吧唧吧唧吃飯的聲音。

    直到一頓飯吃完,謝辭收拾碗筷準備起身時,才聽到謝謙再次開口。

    “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謝謙想扯出點笑容,卻比哭還難看,“讓我好好想想。”

    謝辭淡淡地應了一聲,沒再說什么“不需要你的意見”之類的話刺激他。

    一般謝辭只要在家都會分擔一些家務,要是謝謙做飯的話,他就負責洗碗。

    等他走出廚房,聽到餐廳那邊傳來手機的震動聲。

    小老頭被他出柜弄得失魂落魄,連手機都忘了拿了。

    謝辭拿起手機,準備送去畫室,沒想到誤觸屏幕,把這陌生號碼的來電接起來了。

    “不好意思,本人不——”

    “阿謙,你可算接電話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的女人的聲音,鼻音很重,語氣虛弱透著病態,邊哭邊說,“這么多年不回家,不回電話也不發消息,你沒有心嗎?!我病倒了也不來看看我,錦焱還被你兒子弄進局子,到現在都保不出來!你再不幫他,難道要看著錦焱在局子里過年嗎?”

    那邊又哭了起來,像是抱怨,又像是要把這幾十年壓在心里的話一股腦全傾訴出來,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家里不好,生意不順,家庭也不順,媽媽求你了……你快回來吧……”

    謝辭臉色沉下來,已經很久沒人能幾句話惹他發火了。

    “我是謝辭。”

    電話那頭一頓,連哭聲都停了,語氣錯愕。

    “你、你是小辭?”

    謝辭:“你那好孫子會進局子是因為他聚眾淫亂、打人、指使他人下藥搞霸凌,你們該教他怎么好好做人,不是在出事后一味指責別人。還有,這事和我爸無關,找他哭也沒用。”

    電話那頭傳來斥責的聲音:“我是你奶奶,你怎么能這么對我說話?你爸從來不教你——”

    “不用道德綁架,我不吃這套。”謝辭開口打斷,“你們有什么事讓謝誠直接來找我。”

    說完自己的,謝辭掛斷電話,把手機放回到餐桌上,轉身上樓。

    小方像是察覺到他的情緒,一路跟進房間,就蹲在桌邊陪著。

    謝辭打開工作電腦,處理秘書和諾科發過來的事務。

    兩個小時后,他點開聊天軟件給諾科發了一條留言。

    【準備準備,游戲要開場了。】

    諾科:【終于要來了嗎?】

    謝辭看了一眼時間,這個點M國天還沒亮:【你是沒睡還是剛醒?】

    諾科:【沒睡,剛喝倒了幾個老板,我可是很敬業的。】

    諾科:【若是這場游戲能贏,那我的職業生涯算是圓滿了,你說我們會贏嗎?】

    謝辭:【會的。】

    諾科:【你還是這么自信。】

    謝辭視線掃過放在桌子一角的紙折愛心。

    不是他自信,而是必須要贏。

    周五,是顧予風爺爺顧明柏的生日,藍海市大半個商圈都受邀去參加老爺子的生辰宴。

    就在同一天,飛宏公布了飛宏科技的收購情況。

    榮域以百倍溢價收購飛宏科技85%的股權,并得到海豚所有的技術專利。

    國內媒體上全是驚嘆榮域的財大氣粗,對擎風和DR深表惋惜,其中還摻雜著諸如“可惡,被榮域商戰成功了”的言論。

    而外網則剛好相反,一片叫罵聲。

    榮域花這么多錢買一個不知名小公司的技術,簡直是一場豪賭,讓很多投資者非常不滿,同時也對榮域的鯊魚系統技術存疑,不少人認為榮域是研發不下去了,買了個海豚來替代鯊魚。

    可這樣一來,問題又來了,一個小公司出品的智能系統都能替代鯊魚,就顯得榮域虛有其表。

    而之前在外網流傳的“海豚實測數據造假”,因為榮域的高價收購不攻自破。

    如果海豚數據造假,榮域絕對不會花大價錢,從擎風和DR手里搶過來,又間接印證了鯊魚技術含量不行。

    連榮域自己研發的鯊魚都不行,那這次高價買回來的小公司產品,誰知道會怎么樣?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讓投資者對榮域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榮域總裁艾斯特看到新聞,怕開盤股價暴跌,連夜發了一條很長的動態,把鯊魚和海豚都夸了一遍,并表示要融合兩者的優點,研發出更智能更安全的無人駕駛系統,這個錢絕對花得值。

    結果這條動態被追著罵了幾萬條。

    艾斯特惱火,也只能憋在心里。

    從海豚出現,擎風和DR下場爭奪開始,無論有沒有搶到海豚,榮域都輸了,就只有輸得多與少的區別。

    現在這樣的結果,必然是所有結果中最好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顧明柏的生辰宴設在顧家酒店。

    謝辭到的時候,一樓大廳里來來往往不少人。

    他剛到設宴的樓層,就見顧楚然帶著女伴走過來,雙方正好打了個照面。

    “謝總?”顧楚然笑得有些輕慢,“您怎么一個人來,找不到伴跟我說一聲,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啊。”

    他旁邊的女伴捂嘴笑:“可謝總喜歡的是男生。”

    “哎呀,我差點忘了!”

    顧楚然恍然,大聲笑道,“謝總喜歡男人呢。”

    他的聲音很大,引來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

    最近網上的新聞鬧得太大,就算平時不怎么上網的老年人都對謝辭和顧予風的緋聞有所耳聞,乍一見到本人,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圈子里玩男人的不少,公開出柜的幾乎沒有,也沒人會玩到上熱搜,搞得人盡皆知。

    這種事在國外常見,在國內就是丑聞,會被人看不起,甚至影響事業的程度。

    雖說報道了那個組織收錢辦事,但空穴不來風啊,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謝辭不是第一次遭受異常的眼光,以前不在意,現在就更加不會在意。

    看著顧楚然壓不下去的唇角,謝辭失笑:“就算我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你這么激動干什么?”

    聽出謝辭話里的嘲諷,顧楚然笑意淡下來,又嗤笑了一聲:“現在整個藍海市還有誰不知道你喜歡我弟?你們以前還是同桌呢,日久生情啊?”

    周圍大多數人只是默默圍觀,并不敢當眾嘲笑謝辭,除了忌憚他的身份外,也對新聞存疑。

    謝辭沒正面回答:“小顧總這么年輕就能在擎風集團擁有話語權,確實很出色,這么有魅力的人被誰喜歡都不奇怪吧?”

    這話繞開了顧楚然設的陷阱,既夸了緋聞另一個主角顧予風,又把顧楚然這個大幾歲卻還在鬼混的堂哥給狠狠踩了一腳。

    所有人都知道謝辭話里的意圖,偏偏說得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出錯處。

    可微妙的是,謝辭沒有直接否認喜歡顧予風這一點。

    顧楚然聽到一些笑聲,當即對號入座,認為自己被嘲笑了,火氣蹭蹭上涌。

    “堵在門口干什么?”

    顧予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謝辭轉過身,當看到他身邊的凱特琳時,久違的有些緊張。

    誰見到丈母娘能不緊張?

    凱特琳一席黑色晚禮服,既美艷又干練,從舉止到儀態無不彰顯著上位者的氣度。

    在謝辭看過去時,凱特琳也正好在看他,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對上,空氣里平白多了些火藥味。

    “謝總也在?”

    顧予風率先開口,打破僵局,走到謝辭面前伸出手,“沒帶女伴?”

    謝辭不得不和他握手:“小顧總怎么也是一個人?”

    當眾摸手吃到豆腐,顧予風滿意了,面上冷淡地開口:“我們的新聞還掛在網上,誰敢做我的伴?”

    凱特琳的視線太有存在感,仿佛要把人洞穿,謝辭覺得自己再不松手,就要被凱特琳拉進“可打擊”名單了。

    他不著痕跡地收回手,看過去:“這位是?”

    顧予風給兩人做了介紹。

    “早就聽聞DR的總裁年少有為,長得特別帥氣,今天一見果然比照片更俊俏。”

    凱特琳打量謝辭,“我對你很感興趣,喜歡跟姐姐玩么?”

    謝辭:“……”

    這是進摧毀名單了?

    “……”顧予風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她注意言辭。

    什么姐姐,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

    頂著凱特琳殺人般的眼神,謝辭頭皮發麻,苦笑了一聲:“現在整個藍海市都知道我喜歡男人。”

    一句玩笑話,化解危機。

    旁人直道謝辭情商高。

    可凱特琳并不滿意,追問:“所以你對我兒子更感興趣?”

    謝辭還沒開口,顧予風先接過話:“這不是當然的?就準您喜歡年輕的?”

    凱特琳橫了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兒子,沒等她開口,顧永年匆匆趕來接老婆孩子,打破了剛才的局面。

    幾個人往里走,顧永年見兩個小崽子今天還算融洽,小聲交代顧予風:“今天人多,我顧不過來,小謝這邊就由你來接待了,別怠慢了人家。”

    顧予風看著凱特琳,話里帶刺:“怎么會怠慢?媽媽都想把人拐回去玩了。”

    顧永年一聽,瞪向凱特琳:“今天什么場合,你能不能收斂點?”

    “要你管?”凱特琳嗆回去,轉而又看向謝辭,“謝總有個很有名的游戲群?”

    謝辭不知道她這么問的目的,隨口接:“連您都聽說了?”

    凱特琳:“我不是聽說,我也在群里。”

    謝辭:“……”

    誰干的?

    “你們說的是那個爸爸群?”顧永年突然轉頭看過去,“我也在群里,小謝也在嗎?”

    謝辭:“……”

    到底誰干的?

    凱特琳:“他是群主。”

    顧永年反應了一下:“……啊?那不是?”

    頂著老丈人和丈母娘微妙的眼神,謝辭勉強扯出一點笑意:“誰拉二位進群的?”

    顧予風:“我啊。”

    謝辭:“……”

    你小子,坑誰呢?

    第94章

    顧永年想到在群里輸過兩把, 尷尬得無法直視謝辭,轉頭問顧予風:“你早就知道群主是小謝?還把我拉進去?”

    “拉您進去的時候還不知道。”

    顧予風裝傻毫無心理負擔,無奈攤手, “本來只想讓您幫我報仇,誰知道您也玩不過,還丟了這么大個臉。”

    說話間帶著淺淺的笑意,不知道是出于禮貌,還是對老爹的嘲諷。

    顧永年:“……”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謝辭沒想過顧予風會玩這一出,見顧永年下不了臺,出言打圓場:“那群里年紀比您大的人不少。”

    言下之意是輸歸輸, 還不算是最丟人的那個。

    顧永年不買賬:“我當你小子多穩重,沒想到愛玩這種把戲。”

    把丈母娘和老丈人都卷進來, 謝辭也沒處說理, 只能認了。

    這個兒子群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產物, 若非他那時候還沒成年又沒相關從業資質,不可能跟一群中老年人玩這么惡趣味的游戲,不過也因此反而加快了前期的客戶積累速度。

    謝辭一本正經地開口:“回頭我把游戲規則改改,以后輸了不叫爸爸,改叫兒子。”

    顧永年一愣,反應過來后笑罵道:“來來回回都是你小子占便宜!”

    “改成這種規則的話,他就是我兒子,也就是您孫子。”

    顧予風疑惑地問, “怎么會是他占便宜?”

    顧永年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最好是真沒聽懂。

    凱特琳聽了謝辭這句飽含深意的玩笑話,越發覺得這小子對小風有企圖。

    她眼前閃過那次開會,小風身上穿的絲質襯衣,怎么想都有些微妙。

    這次回國才多久, 這么快又復合了?

    顧家的管家過來催促,顧永年示意凱特琳和他一起。

    凱特琳不放心,看著謝辭說:“明天顧家還有一場家宴,不知謝總有沒有空來喝一杯,坐下來好好聊聊群里的事。”

    這句話試探性極強,是家宴卻邀請一個不相干的小輩,于情于理都不合適,謝辭想要表明立場,撇清和顧予風的關系就應該拒絕,可他不想,就算是鴻門宴,他也得去。

    “您都這么說了,我一定準時到。”

    凱特琳當時眉頭就皺起來了。

    顧予風看在眼里,余光留意謝辭坦然的神色,隨手轉著中指上的戒指,微微垂下的雙眸里滿是笑意。

    謝辭的強勢有時候讓人難以察覺,真察覺到后才會知道這個人多難搞。

    邊上一些跟著進大廳的人聽得一知半解,只看出謝辭和顧永年一家相處格外融洽,幾乎不露面的凱特琳竟然主動邀約,足以見得對謝辭這個晚輩有多喜愛。

    被人群擠在外面的顧楚然看著不遠處那和諧的一幕,臉拉得老長,好死不死又聽到旁人在小聲議論。

    “想想也在情理之中,DR在M國發展勢頭很強,和謝總打好關系,對擎風和顧家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顧家是一點不避諱網上的流言啊。”

    “凱特琳的態度不就側面證明是假新聞嗎?”

    “人家D國人,可能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同性戀。”

    顧楚然越聽越來氣。

    費半天勁弄出的輿論非但沒讓謝辭和顧永年生嫌隙,連挑撥謝辭和顧予風的關系都失敗了。

    “我看你大伯一家是真的不在乎網上的丑聞。”他身邊的女伴小聲說。

    顧楚然卻不信。

    顧永年還能保持體面,和謝辭維持表面上的友好,一來是新聞上沒什么實質性的證據,二來也想和DR合作。

    如果證實謝辭和顧予風的關系,顧永年夫妻倆還能這么鎮定?

    想到這,顧楚然湊近女伴,耳語了幾句。

    女伴臉色有些僵硬:“真要這么做?我不會被打吧?”

    顧楚然全然不在意:“他們能當眾打你,這不也是個新聞?”

    那頭,等顧永年和凱特琳離開,謝辭和顧予風慢悠悠地往大廳里走,低聲問:“把你爸媽拉群里干嘛?”

    顧予風笑笑:“提前培養培養感情,再說他們叫你爸爸,就跟叫我爸爸是一樣的。”

    倒反天罡。謝辭:“……你這叛逆期長了點。”

    奢華的宴會大廳里人很多,謝辭走幾步就能碰到熟人,一停下來就不少人主動過來打招呼,直到宴會正式開始前就沒閑著。

    今天的壽星顧明柏在兩個兒子的陪同下一起上臺致辭。

    老爺子氣色很好,笑得很和藹,說話中氣十足。

    顧楚然和女伴跳開場舞,為爺爺慶生,大出風頭,尤其是同樣作為孫子的顧予風因為身陷同性風波,連女伴都找不到的情況下,更襯得顧楚然“根正苗紅”。

    “你準備了什么節目?”人群里,謝辭看著大廳中央翩翩起舞的兩人,小聲問顧予風。

    顧予風:“我本來也想跳舞,可惜找不到人陪我一起跳。”

    他剛說完,周圍就有不少女孩子不住地往他那邊看,期待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謝辭余光掃過,語氣平淡:“開場舞已經有人跳了,小顧總再跳就落了下風,顯得沒什么誠意,怕是沒辦法逗老人家開心。”

    就差把“別看了,他不跳”直白地說出來。

    用意太明顯了。顧予風有些好笑地看了謝辭一眼。

    “我也這么想。”

    在開場舞快結束時,顧予風轉身離開。

    謝辭看到他將手里的香檳放到服務生的托盤上,在顧家的管家帶領下去了二樓左側凸出的臺子,那里被布置成了小舞臺。

    見顧予風接過小提琴,謝辭眼神一閃。

    他還沒聽顧予風拉過小提琴。

    在主持人的介紹下,所有人看向二樓。

    顧予風架起小提琴,修長的手指搭著琴弦,悠揚的古典樂旋律回蕩在整個宴會大廳。

    謝辭不知道是因為名貴的小提琴音色太好,還是純粹因為演奏的人是顧予風,一時間完全沉浸其中,只覺得這首曲子和眼前的人都太美好了,美好得遙不可及。

    謝辭心念一動,穿過人群,走到大廳右側的三角鋼琴前坐下,找準合適的時機按下琴鍵。

    兩種不同的琴聲互相交織、碰撞,融合成更具層次和張力的旋律。

    顧予風抬眸,正好謝辭也看著他的方向,兩人的視線隔空對上。

    距離太遠看不清,一切都在琴聲里。

    大廳里一些人聽到鋼琴聲,轉頭一看是謝辭,很驚訝,竊竊私語起來。

    兩個人的緋聞還沒平息,突然來個合奏難免不讓人多想。

    顧永年聽得很陶醉,連連點頭。

    這藝術修養,不愧是他看中的崽。

    可夫妻倆的悲喜并不相通,他身邊的凱特琳臉色越來越沉。

    玩得這么高調,連裝都不裝了?

    一曲結束,顧予風回到一樓大廳,謝辭正被一些年輕男女圍住攀談,他剛要過去,卻被管家通知去爺爺那邊。

    等謝辭擺脫那些人,顧予風已經去陪爺爺顧明柏應付敬酒的賓客了。

    謝辭等著那些年紀大的人先敬了第一波,這才端著酒杯過去打招呼。

    “哎,這不是小謝嗎?”顧明柏看到謝辭,笑著說,“剛才彈鋼琴的也是你吧?彈得很好。”

    謝辭眼底帶著淺笑:“您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顧明柏接話,“戒空那老小——大師經常念叨,說你撈走了他最漂亮的魚。”

    謝辭半開玩笑地說:“您要是有看中的,我可以接代撈業務。”

    顧明柏笑出聲:“那說定了,我還真看上了一條,他死活不給。 ”

    一老一少聊得很開心,倒是一旁的顧永安父子表情有些僵硬。

    這謝辭怎么跟誰都能聊到一起?

    “上次那條是和小顧總一起撈的。”

    謝辭說著,看向顧予風,“為了提高成功率,恐怕得占用小顧總一些時間。”

    顧予風:“謝總這是在邀請我?”

    謝辭:“不知道顧總有沒有空?”

    正說著,一個身穿拖尾長裙的年輕女孩從顧予風的背后走過來,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擺,整個人往顧予風這邊栽,酒杯一揚,紅酒全撒了出來。

    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聊天內容上,根本來不及反應。

    電光火石間,謝辭環住顧予風的腰往自己這邊帶,手臂被撒出來的紅酒潑到,滑落的酒液染紅了襯衣袖口。

    酒杯落在地毯上發出悶響,酒水撒了一地。

    顧予風回過神,一看這女孩是顧楚然的女伴,已經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抽出手巾擦拭謝辭沾濕的手背。

    女孩驚呼了一聲,往前栽了幾步才站穩,連聲道歉。

    “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可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沒在她身上。

    一瞬間的反應騙不了人,謝辭下意識地抱住顧予風,這個動作越界了,而顧予風的反應像是已經很習慣了,并沒有刻意掙扎,事后并不是第一時間推開,而是先查看謝辭身上是否有異,這擦拭手背的動作也很曖昧,一般人根本不會做。

    一群人面面相覷,神色都有些微妙,卻不好當著顧明柏和顧永年夫妻倆的面說什么。

    “沒事吧?”還是顧明柏先開了口,問謝辭和顧予風。

    謝辭:“沒事。”

    “他衣服臟了,我帶他去換。”顧予風對顧明柏和顧永年交代了一句,帶著謝辭走了。

    氣氛有些尷尬,連顧明柏的臉色都有些掛不住,強撐著笑意,招呼身邊幾個老友轉移話題。

    顧楚然見狀,得意揚起唇角,對著女伴意有所指:“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撞誰不好非要撞我弟,差點鬧出事來。”

    “對不起,裙子太長了。”女伴是真的害怕,剛才被顧予風瞥了一眼,有一瞬間感覺人生要完蛋了。

    顧永安見顧永年還一臉鎮定,忍不住走過去低聲問:“小風跟男人牽扯不清,你是一點都不擔心?”

    “有什么好擔心的?”

    顧永年面色如常,“退一萬步說,小風就算真的和小謝在談,那又怎么樣?總比和一群男男女女搞了強,你都能看開,我有什么看不開的?”

    只差被指著鼻子罵,顧永安板著臉,憋一肚子火。

    這個反應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按理說小風是大哥的獨子,大哥應該會極力反對才對。

    謝辭跟著顧予風去了客房,工作人員給開了門后,恭敬地站在門口。

    “這里沒你們的事,先回去吧。”顧予風交代了一句,帶著謝辭進房間,反手關門。

    謝辭正要脫西裝外套,被顧予風摁住手。

    “我幫你脫。”顧予風站在謝辭面前,慢條斯理地解開扣子,“你這么高調,不怕被我媽發現?”

    “她已經發現了。”

    謝辭任由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又開始解領帶,“畏畏縮縮只會加大她對我的敵意。”

    顧予風:“我以為你會像對付我爸那樣,用迂回戰術。”

    謝辭:“你媽媽的性格和你爸不一樣,迂回沒用,越迂回越沒希望,再說你爸應該會幫我們說話。”

    解開的襯衣衣襟里,胸肌若隱若現,顧予風經不住誘惑,趁機摸了一把。

    “爸爸要是知道我們算計了他,會生氣。”

    謝辭扣住他作亂的手:“所以要在他發現前,讓他先搞定你媽媽。”

    顧予風失笑,微微偏頭親在他下頜線,低聲說:“我這一家子算是都被你算得明明白白的。”

    宴會大廳,凱特琳隨便找了個借口,和顧永年進了一間休息室。

    “兒子和男人搞上了,你就放任不管?!”凱特琳劈頭蓋臉,上來就質問。

    顧永年就知道她提這事,在一旁的單人沙發坐下來休息,語氣有些無奈:“我管了,我五年前就勸過!可他們不聽,我有什么辦法?”

    “你這爸爸做得真夠窩囊的。”凱特琳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細煙,想想還是煩躁,一把掐斷丟進煙灰缸,“要你有什么用。”

    顧永年對她的責罵習以為常:“你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去勸?”

    凱特琳冷哼:“我就是勸不住才讓你勸。”

    顧永年無語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現在怎么辦?”凱特琳皺著眉,“丑話說在前頭,我不會同意的,你給我想辦法把他們拆了。”

    顧永年樂了,抬頭看看氣得不輕的凱特琳:“小風難得有個這么喜歡的人,你就隨他去吧。”

    “你說得倒是輕松。”

    凱特琳語氣不太好,“我就這一個兒子,他去搞基了,以后兩邊的產業讓誰繼承?”

    “你就只關心產業?兒子開不開心在你眼里一點都不重要?”

    見凱特琳要反駁,顧永年又說,“再說你想拆就拆啊?他們要是這么聽話五年前就拆了,再惹小風不痛快,指不定又要怎么整我們。”

    想到被拉進爸爸群,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可小風喜歡的是男人。”凱特琳還是難以接受,“不關心他的人是你!”

    “我就是關心小風,才決定讓他自主選擇的。”顧永年態度堅定,“換做任何其他人,我都不會同意,可謝辭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我清楚他的為人,他們這一路走得很艱難,現在終于能看到點希望,別再給他們制造風雨了。”

    凱特琳沉默了許久。

    “那就這么算了?”

    顧永年:“你還想怎么樣?”

    凱特琳想了想:“把你爸拉進游戲群,套路他出面教育崽子。”

    顧永年給氣笑了:“你怎么不把你爸拉進去?”

    凱特琳冷聲說:“我爸早就在了。”

    顧永年:“……”

    這叫什么事?

    第95章

    謝辭換了衣服, 和顧予風回到宴會大廳,剛才的二樓小舞臺上有人在唱歌,不知道是不是顧家的親戚。

    一些年輕人聚集在那個角落說說笑笑, 見他倆回來,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顧予風去陪爺爺應酬,謝辭閑著也是閑著,隨手拿了杯紅酒,和主動過來打招呼的人隨意地聊著生意場上的事,視線卻總是無意識追逐著人群中的顧予風,在一眾裝扮精致華麗的人中, 依舊是最奪目的那個。

    “謝總。”雷啟良走到謝辭面前,笑得很燦爛, “聽說剛才出了點意外?”

    和謝辭剛回國那陣比起來, 雷啟良現在簡直容光煥發, 像換了個人。

    “小事。”

    謝辭注意到邊上侯東探究的目光,隨口說,“借了小顧總的衣服,幸好我們身材差不多。”

    “喲,你不說我都沒看出來,跟量身定做的似的。”雷啟良上下打量謝辭,狂吹彩虹屁,“不過謝總這身材這氣質, 套個麻袋都很帥氣。”

    謝辭有些好笑,就任由這老小子夸。

    剛發了一大筆橫財,不讓他把這興奮勁發泄出來,又得抱怨憋狠了長口腔潰瘍。

    余光注意到某處,謝辭一轉頭, 隔著重重人群,和顧予風的視線交匯。

    顧予風對他眨了一下眼睛,唇邊的笑意化開,和應付旁人時的神態截然不同。

    謝辭:“……”

    還敢說他高調。

    這要是被旁人注意到,和公開出柜有什么區別?

    “謝總?”話說到一半沒聲了,雷啟良順著謝辭看的方向看過去,卻沒發現什么異常。

    謝辭回過神,若無其事地開口:“還沒恭喜雷總,希望以后還有機會合作。”

    “我也很期待能和謝總的合作。”雷啟良說著,和謝辭碰了碰杯。

    一旁的侯東一直在觀察謝辭,謝辭和顧予風去換衣服的時候,不少人都在私下談論,說這兩位真的有些曖昧不清。

    網上的新聞鬧了這么多天,他不信以謝辭和顧予風的能力會壓不下來,這倆從始至終應對的態度都很消極,加上剛才兩人合奏,謝辭又當眾摟腰,單獨和顧予風去換衣服,所有事連在一起看,就覺得沒那么簡單了。

    “謝總,剛才我聽到不少閑話。”侯東壓低聲音,“謠言傳久了就成真的了。”

    謝辭從容接話:“謝謝您提醒,不過清者自清,我沒辦法證明沒做過的事,再說能和擎風小顧總傳緋聞,是我高攀了。”

    一句玩笑話逗得一群人直笑,一下子就破除了略顯尷尬的氣氛。

    侯東多看了謝辭一眼,心道還是這種曖昧的態度。

    是真的坦蕩,還是確實有什么?

    那之前競標時爭鋒相對的態度又算什么?

    手機震動,謝辭劃開,是顧予風發過來的信息。

    顧予風:【你又在偷看我。】

    謝辭:【你沒偷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顧予風:【你穿我的衣服到處招搖,還不讓我看?】

    謝辭:【說招搖,誰比得過你?】

    不遠處,謝誠正在和一群商圈老友聚在一起閑聊,話題間免不了提到謝辭。

    雖說謝辭是謝家人的身份沒有公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毫不知情。

    謝錦焱因為鬼混打人蹲局子,而謝辭不僅事業做得大,人緣也好,連在向來深居簡出的顧家老爺子面前也能說上話,圈子里其他人就更別說,爭著搶著要和他打好關系。

    同樣都是謝家這一輩的子孫,一個還是紈绔子弟,一個已經是企業家,這差距不是一般大。

    聽著這些人夸謝辭,謝誠嘴上不說,心里憋著窩囊氣。

    “哎謝總。”其中一人小聲問謝誠,“DR的謝總真和小顧總談過嗎?我記得他們高中的時候關系確實不錯。”

    謝誠:“不知道,我不關心這些。”

    旁人見他態度冷淡,識趣地終止了這個話題。

    “謝總往這邊來了,去打個招呼?”有人提議。

    “走走走,謝總也一起來?”

    被幾個人看著,謝誠直接拒絕顯得太刻意,只能跟著去。

    雷啟良這波人剛走,謝辭正準備找個清凈的角落,抬頭就看到謝誠和四個中年人一起過來,一臉的不情愿。

    一番寒暄,氣氛還算融洽,謝誠突然來了一句:“你鬧夠了吧?什么時候把錦焱放出來?”

    邊上幾人頓時安靜下來,臉色都有些微妙,看戲的看戲,尷尬的尷尬,還有人眼神暗示謝誠別在這種公開場合提那些事。

    可謝誠沒理會。

    一來他不會私下找謝辭,低三下四地求上門,二來也想存了讓謝辭難堪的心思。

    謝辭搞自家人,怎么不算是家丑?

    謝辭看向謝誠,這命令的口吻和高高在上的態度,像是把自己擺在長輩的位置上教訓晚輩。

    不止謝誠,謝家人除了謝錦霖,都喜歡拿權勢和地位壓人,親人之間也充斥著壓迫和冷暴力,總會激起他一些不好的情緒。

    “謝錦焱關在公安局,我有什么權限放他?”謝辭淡淡地開口。

    “少來這套。”謝誠板著臉,“要是年前他出不來,這個年誰都別想好過。”

    謝辭笑了:“我倒要看看謝總能拿我怎么樣?”

    見對話火藥味越來越重,周圍幾人紛紛開口打圓場,急忙拉著謝誠就走。

    謝誠掙開他們的手,還要再說,被旁人小聲告誡:“這是顧老爺子的生辰宴,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一肚子臟話到嘴邊,謝誠硬生生咽回去,氣沖沖地走了。

    其他人很尷尬,對著謝辭賠笑。

    “抱歉,他因為兒子的事這一陣心情不太好,平時不是這樣的。”

    “他是什么樣的,我沒興趣知道。”謝辭笑意淡下來,轉身離開。

    其他幾人面面相覷,心道謝誠突然來這一出,是個人都會生氣,可他也不看看,現在還是以前嗎?謝辭早就不是謝家能隨意拿捏的了,這樣當面威脅只會起反效果。

    只要在宴會大廳就有應付不完的人,謝辭一看連之前在角落里聽歌的年輕人都過來了,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借口抽煙離開。

    抽煙的廳里也有不少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謝辭只當沒看到周圍投過來的目光,走到沒人的角落里,應付地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邊。

    他嘴上沒說,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謝辭不想被打擾。

    正當一些人猶豫要不要過去時,顧予風進來了。

    顧予風環顧整個廳,隨手拿過兩杯紅酒徑直朝角落里的謝辭走過去。

    “我說怎么找不到你,躲在這種地方。”

    謝辭留意其他人的反應,接過顧予風遞過來的紅酒,順手遞了根煙。

    “累了。”

    “和老頭們聊了一晚上不累,和年輕人說兩句就累了?”顧予風接過煙,避開謝辭打的火,就著謝辭叼在嘴邊的煙點燃。

    呼吸的氣息拂過臉頰,謝辭抬眸看著眼前這張放大的臉,像是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舉止越發肆無忌憚。

    可因為是顧予風,就算是這樣“越界”的舉動,還是會給人一種理所應當的感覺。

    “少抽點。”謝辭低聲說。

    顧予風吐出一口白霧,將煙夾在指間,和謝辭并排靠在窗臺邊,有些好笑:“不是你自己遞給我的?”

    謝辭:“我只是出于禮貌遞給你,沒讓你抽。”

    顧予風哼笑:“歪理。”

    “以后得給你定個額度,一個月不能超過兩根。”謝辭隨口說。

    顧予風一本正經:“這么多?根本抽不完。”

    謝辭想想:“還是戒了吧。”

    他也喜歡顧予風抽煙時的樣子,但煙不是什么好東西,抽多了上癮。

    “你戒我就戒。”顧予風笑盈盈的。

    謝辭直接把手里的煙摁滅在煙灰缸里:“到你了。”

    顧予風:“……”

    在謝辭的注視下,顧予風不甘心地抽了一口,罵罵咧咧地把煙摁滅:“有這執行力,你做什么都會成功的,謝總。”

    “借你吉言。”謝辭把煙灰缸挪遠,“你爺爺那里沒關系了?”

    “他已經回去休息了。”

    顧予風轉而問,“剛才謝誠找你麻煩?為謝錦焱的事?”

    “嗯。”謝辭不怎么在意,不想繼續談論謝家的事,問他,“你媽媽有沒有對你說什么?”

    “沒有。”顧予風若有所思,“老實得不像話,可能在憋什么大招。”

    謝辭:“……”

    事已至此,他們只能見招拆招。

    手機震動,謝辭劃開,是諾科發過來的。

    【榮域股價開盤暴跌,半小時觸發熔斷。】

    文字后面還跟了幾個放煙花的表情包。

    謝辭隨手查看榮域股價走勢,又點開FA社交平臺,榮域股價暴跌已經上熱搜了。

    話題下全是抨擊榮域的激烈言論,不少人嘲諷榮域高層用屁股下決定。

    “榮域發展勢頭早已顯露疲態,突然搞這一手,完全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花這么多錢買海豚,確實不是明智。”

    “榮域但凡還有一點點求生意志,趕緊把這批董事會的人換了!我都比他們行!”

    “你們拋了嗎?反正我全拋了。”

    “看看對家擎風,發展得多好!市值已經遠超榮域了!”

    “都別吵了,這次跟擎風DR混戰,榮域能拿下海豚不容易,期待后續的融合版本!”

    “不用擎風出手,榮域這傻逼玩意兒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顧予風挨過去看謝辭的屏幕,突然想到什么,用自己的手機打開那個論壇的爸爸群,信息刷得很快,不是在討論“跟不跟”,就是在比誰的收益率更好看。

    顧予風:“夠他們玩一陣的。”

    謝辭關掉手機,和顧予風碰了碰酒杯。

    “好的開始。”

    大廳里其他人暗暗留意那邊兩人的舉動,說不上來是疑惑更多還是驚訝更多,總覺得這兩人沒有外界傳聞的那么劍拔弩張,私底下關系很要好,甚至有些像網上傳言的那樣。

    “只是逢場作戲吧?今天這樣的場合,就算關系再不好也不會表現出來。”

    “就是,他們前不久還在爭奪海豚呢。”

    “謝總和顧總是高中同學,私人交情應該不會差到哪里去。”

    “顧總都訂婚了,這還有什么好質疑的?”

    細節太多,真真假假搞得所有人都云里霧里,分辨不清。

    到晚上十一點,宴會上的人基本走得差不多了,謝辭到最后才離開,顧予風送他到酒店門口。

    深夜風大,下起了小雪。

    剛走出門,迎面就是一陣夾雜著冰渣子的寒風,謝辭已經穿上大衣外套,可顧予風還是一身單薄的西裝。

    “就送到這吧。”謝辭轉身對著顧予風,余光見顧永年夫妻倆也送了別的賓客出來,不好再多說什么,只簡單地做了道別準備離開。

    “等等。”顧予風拉住謝辭,抬手拂開他被風吹落的碎發,“勾到睫毛了,不癢么?”

    謝辭剛要開口,感覺到凱特琳的眼神跟兩道激光束似的投過來,像要把他洞穿,哭笑不得:“謝謝。”

    顧予風無視所有人的目光,給了謝辭一個貼面禮,在他耳邊低聲說:“路上注意安全,讓司機開慢點,到了給我電話。”

    “嗯。”謝辭抬手拍拍他的背,“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謝辭收回手,又看向走出來的凱特琳和顧永年,體體面面地道別后才坐進車里,好像剛才的貼面禮真的只是普通社交禮儀。

    凱特琳把賓客送走,見顧予風已經回了酒店大廳,轉頭狠狠瞪了顧永年一眼。

    “拆不散他們,我就把你拆了。”

    顧永年:“……又關我什么事?”

    晚上,顧予風直接住在自家酒店,洗過澡后坐下來看榮域的股價走勢,調整后續的行動計劃。

    敲門聲響,顧予風去開門,意料之中是媽媽凱特琳。

    “什么事?”

    “你說什么事?”

    凱特琳臉上敷著面膜,進去給自己倒了杯酒,坐到吧臺前,“你們已經不是高中生了,你就不怕他利用當年那點感情蓄意接近你?”

    “有所圖謀最好。”

    顧予風笑笑,“我就怕他什么都不圖。”

    凱特琳氣不打一處來:“你就這么喜歡他?!”

    “別皺眉,面膜掉下來了。”顧予風提醒。

    凱特琳慌忙撫平,給氣的:“如果他是女孩子,我不會多說一句,可他是男的,你給我立刻和他切斷關系!”

    “好啊。”顧予風隨口應下。

    倒是把凱特琳給聽迷糊了。

    答應得這么爽快?

    顧予風拿起煙盒,想了想隨手扔進垃圾桶,又去給自己倒了杯水:“您和爸爸再生個孩子,我就和謝辭斷絕往來,這輩子不再見面。”

    凱特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知道我和你爸已經不可能了。”

    “既然您不能勉強自己,那就別來勉強我。”顧予風笑著,語氣卻有些冷,“喜歡誰是我的自由。”

    話說到這份上,凱特琳心道果然勸不住。

    年少時的心動最為淺薄脆弱,卻又堅不可摧。

    第二天周六,謝辭早起健身后,牽著急不可耐的小方出去遛彎。

    回來時路過畫室,看到謝謙正在走廊外清理積雪。

    可能聽到動靜,謝謙轉過頭,父子倆對視了一眼。

    自從那晚謝辭說了那番出柜的言論后,家里的氣氛就有些壓抑。

    “有空嗎?聊兩句?”謝謙主動問。

    謝辭點頭,牽著小方過去。

    父子倆坐在廊下喝茶,這邊避風又鋪了地暖,倒不覺得多冷。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那晚說的事。”謝謙看著水壺里翻滾的熱水,低聲問,“還有沒有轉圜的余地?”

    謝辭聽他語氣平和,想了想,認真地說:“沒有,我這輩子只會喜歡他一個。”

    說完后,謝謙沉默良久,直到水燒開,他端起水壺泡茶,這才開口:“因為我和你媽媽的關系,你從小就過得很艱難,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始終希望你能過得簡單點快樂點,不想看你再次邁進荊棘叢里。”

    謝辭:“放棄傾聽自己的訴求,才會迷失在荊棘叢中回不了頭,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一個看不到自己的人,自然也看不到別人,這是顧予風點醒他的。

    上輩子鬧崩的那晚存在誤會,但顧予風的話沒說錯,他放棄了太多東西,以至于回過神時只剩一片虛無。

    “傾聽自己的訴求……”謝謙喃喃自語,突然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你說得對,沒有勇氣去爭取,反而更容易迷失。”

    謝辭打量他的神色:“所以你同意了?”

    謝謙將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如果你已經考慮清楚了,我當然會尊重你的選擇。”

    謝辭端起茶盞,溫熱的觸感從指尖擴散開,還沒喝就感覺身體已經暖起來了。

    厚重的云層散開,陽光斜照進來,小方跑到雪地里撒歡,父子倆曬著太陽閑聊,享受冬日里難得的清閑寧靜。

    時間差不多了,謝辭準備去換衣服出門。

    謝謙一聽他要去顧家赴宴,進畫室拿了一幅畫給他。

    既是禮物,也是態度。

    謝辭到顧家時,快十一點了,院子里有不少顧家親戚在走動,還有兩三歲的孩子在玩雪。

    他下車沒走幾步,顧予風和顧永年相繼迎出來。

    看著寒風里朝自己走近的人,謝辭不自覺地露出了些許笑意。

    “來啦?”顧永年親昵地拍拍謝辭的背,“快進屋子坐。”

    謝辭把手里的畫遞過去:“這是爸爸讓我帶過來的。”

    “喲,還帶禮物啊。”顧永年眼前一亮,笑得更燦爛了。

    為了能早點拆開看,顧永年走得賊快,到門口了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回頭找補了一句:“小風,好好招待小謝。”

    顧予風沒眼看,懶得搭理他,等人進去后,小聲問謝辭:“就他有禮物?”

    謝辭從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個東西遞過去:“你的。”

    顧予風疑惑地拆開,竟然是戒煙糖,給氣笑了:“我看起來需要這種東西?”

    “不吃還給我。”謝辭伸手去拿,被顧予風避開。

    顧予風剝了一塊塞嘴里:“我的了。”

    兩人進到一樓的廳里,顧永年和一群親戚正圍在一起賞畫,不時發出驚嘆聲。

    “這是兼言的新作?我在貝爾畫廊都沒見過這幅畫。”

    “這么貴的畫說送就送,果真是財大氣粗。”

    “這幅曠野的用色和意境我真是太喜歡了!大侄子,不如把這畫讓給我?”

    顧永年:“這是我兒——小風朋友送給我的,怎么能隨便送人?”

    廳里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親戚,顧予風怕謝辭被他們纏上問東問西,太麻煩,直接帶人去了二樓溫室,爺爺顧明柏正和幾個長輩在喝茶。

    看到謝辭進來,幾個長輩臉色有些僵硬,倒是顧明柏很高興,對謝辭招招手:“小謝,我這有個好玩的東西給你看看。”

    謝辭疑惑地走過去,想著老爺子喜歡的東西,不是花花草草就是什么名貴的寵物魚。

    顧明柏拿手機打開那個論壇,給謝辭看:“你看,這個炒股游戲,輸了叫爸爸。”

    謝辭眼皮一跳,不動聲色地問:“誰拉您進去的?”

    “我兒子。”顧明柏笑著說,“我看年輕人挺多的,你應該玩得很好,我拉你進來。”

    “……”謝辭硬著頭皮說,“我不會炒股。”

    顧明柏很疑惑:“你不是專業的嗎?”

    謝辭:“……這個不好玩。”

    顧明柏:“挺好玩的。”

    謝辭瞄了一眼他的ID,想著回頭就把老爺子踹出群。

    “什么游戲啊?聽著挺新鮮的。”一旁的老頭湊過去看。

    一來二去,顧明柏把這幾個老頭都拉了進去。

    謝辭無語了,轉頭看顧予風,想讓他出言阻止。

    顧予風一攤手:“他們想玩就讓他們玩嘛,他們玩得起。”

    謝辭:“……”

    可他玩不起。

    第96章

    中午的家宴全是顧家親戚, 只有謝辭這一個外人,不可避免還是成了全場的焦點。

    一些人湊在謝辭身邊旁敲側擊,各種打探隱私, 被謝辭一番似是而非的話給糊弄過去了。

    讓謝辭有些意外的是,凱特琳竟然沒刁難他,兩人只聊了一些生意場上的事,倒是顧予風的一些叔公叔婆對他和顧予風的緋聞很不高興,當著顧明柏的面不敢明說,各種陰陽怪氣。

    這些人都持有顧氏的股份,幾乎都靠著分紅維持體面的豪門生活, 當年顧永年和凱特琳聯姻,顧氏的體量在幾年內翻了好幾番, 就算凱特琳婚后第二年就回D國長住, 也沒人敢多說一句閑話, 還要時不時提點顧永年,讓他積極維護婚姻關系,就怕夫妻倆鬧崩了導致顧氏利益受損。

    說白了,在這些人眼里,利益高于一切。

    擎風和顧氏深度捆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顧予風這些年在擎風展露頭角, 接管凱特琳的事業只是遲早的事,這些人當然不希望看到顧予風陷入同性丑聞,甚至影響到未來事業發展,間接導致他們的利益受到損害。

    “幾年不見,小風都到成家立業的年紀了。”餐桌上, 二叔公笑呵呵地看著那邊埋頭干飯的顧予風,“這都訂婚了,對象是D國商圈的還是貴族?準備什么時候結婚啊?”

    “說不定是咱國內的姑娘呢?”大叔公試探地問,“結婚前,得帶女孩回家認認門吧?”

    隔壁的三叔公笑罵:“小風眼光這么高,能看上的絕對是大家閨秀!家室背景肯定沒得挑,用得著你這糟老頭操心?”

    “都說談戀愛要找好看的,結婚得找對自己有幫助的。”二叔婆扯著笑,時不時往謝辭那邊瞥,眼底掩不住的精明刻薄,“小風又不傻,可比你們會挑,怎么也不可能找拖自己后腿的人吧?”

    一群老頭老太的話題始終繞不開顧予風的訂婚對象,只差當著謝辭的面直白地說“小風已經有對象了,不會跟你牽扯不清,別不識抬舉”,既是警告謝辭,又在敲打顧予風,別只顧著玩鬧,忘記家族利益。

    顧予風像在聽什么相聲表演,懶散玩味地笑了一聲,對坐在右手邊的謝辭說:“聽到了?他們在夸你。”

    “不是在夸你?”謝辭吃完嘴里的,沒什么表情地接了一句。

    顧予風:“我的眼光高是公認的,一般人入不了我的眼。”

    謝辭揚眉:“他們說了半天,你就只聽得見想聽的?”

    上座的幾個長輩見他倆咬耳朵說悄悄話,當時臉色就不好了。

    二叔公按耐不住,屈指在桌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以示警告:“永年啊,你不能只顧著公司,也得好好看著孩子,凱特琳把孩子養得這么好,可不能讓她多年的心血白費。”

    當著顧明柏和顧永年的面敲桌板,擺足了長輩的架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顧家的當家。

    一群小輩覺得不妥,卻也沒敢吱聲去當這個出頭鳥。

    顧永安和顧楚然父子倆倒是興致勃勃,旁觀這一出顧予風被圍攻的好戲。

    顧永年正和堂兄聊著書畫,瞥見老爹顧明柏不太高興,沒急著開口,就讓這話掉地上。

    大叔公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暗暗用手肘推了推二叔公,示意他點到為止。

    可二叔公話已經說出口了,現在這樣讓他下不了臺,一肚子火憋得臉色通紅,又找顧明柏要臺階下:“明柏,你說呢?做長輩的是不是有責任幫孩子挑選合適的結婚對象?我們當年談對象,哪個不是經過父母層層篩選把關?要是誰都亂來,顧氏能走到今天?!”

    顧明柏還沒發話,顧予風先開口了。

    “拿那么點分紅還讓他們這么操心。”顧予風慢悠悠地說,“爸爸,這就是您的不對了。”

    幾個叔公臉色驟變,這話就只差指著鼻子罵他們多管閑事,輕慢的語氣和態度完全沒有對長輩的尊敬。

    “小風,你這話我不愛聽。”逼到這份上,二叔公硬著頭皮說,“我是你叔公,不管說什么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好!”

    “路邊的癩皮狗竄出來咬我,也說為我好,我是不是得把它當成祖宗供起來?”顧予風反問。

    二叔公沒找回場子,還被罵成癩皮狗,氣得差點厥過去,二叔婆慌忙扶住他,對著顧永年就是一頓冷嘲熱諷,指責他沒教好孩子。

    大叔公和三叔公一家也覺得自己被掃射,逼著顧明柏和顧永年出面教育顧予風。

    可顧明柏只是打圓場,示意他們少說兩句,擺明了不想摻和。

    “老人家臉色不太好,還是讓醫生過來看看吧。”謝辭開口提醒。

    這一說可不得了,受了氣的幾個長輩一致把槍口對準他這個“罪魁禍首”。

    “你一個外人,這里有你說話的份?!”

    “要不是因為你,今天根本不會吵起來!”

    “最近鬧出那么多新聞,我看你就是故意迷惑我們小風,好阻礙顧氏發展!”

    話趕話說到這份上,算是撕破臉了。

    謝辭有些好笑,放下手里的刀叉,正色道:“我比你們更希望顧氏越來越好。”

    二叔婆白了他一眼,小聲嘀咕:“虛偽。”

    “小謝持有的顧氏股權比你們幾個加起來的還多。”一直沒發話的顧永年終于開口,語氣里帶了幾分笑意,“你們沒看上季度的財報?”

    這下子沒人吭聲了。

    幾個長輩一臉菜色,小輩們紛紛朝謝辭看,對眼下這個局面都很驚訝,倒不是謝辭持有多少顧氏股權,而是顧永年護短的態度,像是完全接納了謝辭。

    這么看來顧永年之前的沉默,根本不是縱容長輩教訓顧予風和謝辭,實則恰恰相反,而凱特琳更是從頭到尾沒表態,試探的意味很明顯。

    “一把年紀了還這么操勞,傳出去說我們顧家虐待老人。”顧予風看向顧永年,“不如把股權收回來,給一筆養老費,也好讓他們安度晚年。”

    謝辭一本正經:“小股東太多確實不利公司發展。”

    幾個長輩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就聽顧永年接話:“我和爸爸很早就商量過,你們要是有這個意思,隨時來公司找我,給的價一定會讓你們滿意。”

    所有人大氣不敢喘。

    沒把謝辭排擠出去,他們倒成了垃圾,要被掃地出門了。

    飯后,幾個長輩憋著窩囊氣,私下和顧明柏告狀。

    “我就是個糟老頭,家里的事你們去和永年說。”顧明柏糊弄了一句,拿出手機看論壇,發現自己被踢出群了。

    他也不惱,笑呵呵地帶著分家的幾個小曾孫去溫室曬太陽。

    “你就看著他們胡鬧?”大叔公追過去。

    顧明柏:“兒孫自有兒孫福,不管兒孫我享福。”

    跟過去的幾個長輩互相對視了一眼,心里都很明白。

    現在的顧家,他們已經徹底沒有話語權了。

    另一個小廳里,顧永安和二叔公獨自坐下來談話,臉色都很難看。

    “情況你都看到了,我也幫不了你。”二叔公嘆氣,警惕地看看門口,小聲說,“其實小風和男人搞在一起,不是對你更有利?”

    顧永安沉著臉,沒說話。

    顧予風真要和謝辭在一起,背后是兩個利益集團強強聯合,等于給顧永年找了個強有力的幫手,對他怎么可能有利?

    家宴結束,指望不上顧明柏,吵架又吵不贏顧予風的凱特琳獨自回了D國,而顧永年像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拉著謝辭坐下來下棋喝茶,順便約了一群老友,明天一起賞畫。

    顧予風對下棋沒興趣,抱著筆記本坐在邊上辦公,時不時抬頭看看謝辭養眼睛。

    謝辭琢磨著棋局,拿起一顆葡萄,余光見顧予風看過來,隨手把葡萄遞到他嘴邊。

    顧予風沒多想,微微傾身咬住。

    觸碰到顧予風柔軟的嘴唇,謝辭才回過神,抬眸一看,顧永年正無聲地看著他們。

    “您也愛吃葡萄?”

    顧永年:“……”

    話題轉得夠生硬。

    一局還沒下完,謝辭的手機震動,他一看是楊樂,隨手接起。

    “楊哥?”

    “小辭,出事了!”

    電話那頭,楊樂語氣很焦急,“我陪老師出來采風,本來好好的,老師收到謝誠發過來的消息回撥過去,兩個人在電話里起了爭執,老師現在開車去謝家了,說要和他們說清楚,老師根本不會吵架,一個人去肯定會吃虧的!”

    又是謝誠,謝辭皺眉,臉色微沉:“我知道了。”

    見謝辭臉色不對,顧永年等他掛斷后問:“出什么事了?”

    “家里有點狀況,我得回去看看。”謝辭說著起身,“下次再陪您下棋。”

    顧永年擺擺手:“家里的事要緊。”

    謝辭剛走出一步,顧予風扣住他的手腕。

    顧予風把工作筆記本放到一邊,抬眸看向謝辭:“我陪你去。”

    謝家酒店,九層宴會大廳外不少人交頭接耳,人聲嘈雜。

    從這些人的穿著不難看出是來參加什么宴會的,只是此刻都被安保人員引導到各處休息。

    “你別推我,讓開!”江辰宇堵在宴會廳門口,正和一排安保人員推搡,“我朋友的爸爸在里面,讓我過去!”

    “抱歉,請您去前面的休息室休息等候。”安保人員機械地重復著同樣的話,就像沒感情的NPC。

    任憑江辰宇怎么擠,還是擠不進這道人墻,聽到里面傳來碎裂的聲音,急了,攥住安保人員的衣服:“里面要出人命了!滾開!”

    安保人員把人強行扯下來,準備帶走,江爸見狀連忙拖著江辰宇走遠。

    “別沖動,冷靜點!”

    “你讓我怎么冷靜?!老謝的爸爸可能被打了!”江辰宇摸出手機要報警,安保人員沖過去警告他,試圖搶走手機。

    一番爭執,江爸索性帶著江辰宇回了一樓大廳,沒想到這里也聚集著不少人,熱鬧得像菜市場。

    江辰宇走到門口,打了報警電話,還是惴惴不安,擔心得根本平靜不下來。

    正準備給謝辭打電話,突然一陣引擎的轟鳴在耳邊炸響,一輛黑色超跑疾馳而來停在酒店門口,江辰宇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看到一條裹著西裝褲的長腿從車門里邁出來,而后露出謝辭沉靜清冷的臉。

    “老謝!”江辰宇飛奔過去,看到駕駛座又下來個人,形容散漫淡漠,穿著一身休閑的運動服,正是許久不見的顧予風,“老顧?!”

    兩人的出現引起了一陣騷動。

    “那人不是DR的謝總嗎?他怎么來了?”

    “后面那個是擎風的小顧總?!今天出的事不小啊。”

    謝辭掃了一眼大廳里的狀況,問江辰宇:“什么情況?”

    “邊走邊說!”江辰宇帶他們回九樓,“不知道謝叔叔有沒有被欺負,他們不讓我看!”

    到年底了,各種酒會越來越多。

    江家和謝家有項目合作,江辰宇被爸爸帶來一起參加謝家的酒會。

    十五分鐘前,謝謙突然闖進宴會廳,在所有人都穿著西裝和禮服的場合,謝謙休閑的穿著極其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幾乎當著所有人的面,謝謙上去就給了謝誠一拳,直接把人打倒在地。

    有人叫了安保想拖走謝謙,謝誠卻讓他們別管,爬起來就和謝謙扭打在一起。

    已經回去休息的謝鴻光趕回來,遣散大廳里的賓客,把整個廳包圍起來,現在除了還在里面的人,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電梯里,顧予風見謝辭臉色越來越冷,問江辰宇:“有沒有聽到是為什么打起來?”

    “我當時離得遠沒聽清。”江辰宇仔細回想了一下,“就聽到什么照片,什么敗類,一起死之類的?”

    叮得一聲,電梯門打開。

    謝辭沉著臉大步往外走。

    “老謝,這樣闖不過去的!”江辰宇連忙跟上,剛拐了個彎就看到兩排安保人員堵在通道里,防御得跟鐵桶似的,根本過不去。

    前排安保人員見謝辭來勢洶洶,擋在他面前:“請去前面的休息室休息等候。”

    謝辭:“我爸爸在里面,請讓開。”

    安保人員重復:“請去前面的休息室休息等候。”

    說不通,謝辭不再管他們,徑直往前走。

    安保人員后退了兩步,見擋不住,伸手試圖把謝辭往外推。

    謝辭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反擰,肘擊下頜骨。

    “唔!”安保人員猛地歪向一側,站都站不穩,趔趄后退,幾個人合力都扶不住。

    謝辭往前走了幾步,有膽子大的安保沖出來擋在前面,被謝辭拎小雞似的拎起甩到一旁。

    后面的江辰宇看傻了,這才想起來,謝辭在高中時是出了名的能打,只不過后來“從良”了,改和人講道理,讓他完全忘了這茬。

    五年了,老謝的拳頭還是這么硬!

    顧予風看幾個安保想從后面制服謝辭,一把攥住其中一人的后衣領往后拖,抬腿踹向膝蓋彎,一招把人撂倒。

    “拿這點工資值得你們拼命?”

    接連四五個安保被打,其他人怕了,想想顧予風說得也有道理,看到謝辭三人過來就躲。

    邁進宴會廳,眼前的一幕,連謝辭都不由得腳步一頓。

    顧予風后腳跟進,好看的眉頭皺起。

    奢華的大廳里如今只剩寥寥幾人,一群安保圍在那里不敢動彈,謝鴻光神色慌張,他夫人邊勸架邊哭,而在包圍圈中,謝謙正拿著一把餐刀對著謝誠,神色狠厲,兩人臉上都有被打后的紅腫,衣服被扯得凌亂變形,狼狽不堪。

    謝誠手背上還有被刀割出來的傷口,血沿著手指往下滑,一滴滴落在昂貴的地毯上,看向謝謙的眼神像看著一頭失控的野獸,除了憤怒還有恐懼,抑制不住的恐懼。

    “你們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放過我的孩子?!”謝謙失聲厲喝,眼眶通紅,“折磨我不夠,還要把手伸向小辭,是不是非要同歸于盡才滿意?!”

    “你要殺我?”謝誠喘著粗氣,一把推開旁人想要捂住他傷口的手,扶著桌子站穩,“你是我哥!!”

    謝謙一下子被激怒,三兩步走過去,扯住謝誠的頭發就往桌上砸。

    “啊!”遠處有謝家旁系的人看到這一幕,失聲尖叫。

    “別打了,你們別再打了!”謝家老夫人哭得要抽過去,想去阻止,卻被旁邊兩個年輕人扶著往后退,怕她被謝謙手里的刀誤傷。

    謝鴻光又想讓安保把人攔下來,又怕刺激謝謙,害他自殘,只能不停地口頭勸阻,也已經濕了眼角。

    頭撞到桌面哐哐直響,謝誠奮力掙扎,被謝謙摁在桌上,餐刀的刀尖就懸停在他的眼睛上方。

    “我這么相信你!”謝謙咬字極重,憤怒的聲音里透著難以察覺的哽咽,“當年他們把我逼出來,就因為你是我弟,你說要偷偷來看看剛出生的侄子,我把住址告訴了你,結果你背叛我,小曼被他們逼走了!你毀了我,毀了我的家庭,現在又想毀了小辭的人生!你這畜生!”

    “背叛?”謝誠慘笑,“打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讓你如愿,怎么算是背叛?只能說你太天真了。”

    謝謙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像是難以消化這句話里的信息量。

    謝誠一把擒住謝謙的手腕,發狠般怒吼:“憑什么只有你能做喜歡做的事,只有你能和喜歡的人結婚?!你想繼承家業就繼承家業,你想丟掉一切就頭也不回地走掉,憑什么——?!因為你,我的人生也毀了!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謝謙火氣蹭蹭上涌,摁在謝誠肩上的手重得指節泛白,咬牙握緊餐刀一把刺下去。

    一陣刺耳的尖叫聲中,刀尖離眼睛只剩幾公分的距離突然停住,謝誠瞳孔一縮,控制不住全身發抖。

    謝謙惡狠狠地轉過頭,看到是扣住他手的人后,一怔,臉上的表情頓時松散下來:“小辭……”

    謝辭站在桌旁面容沉靜,看看被壓在桌上驚慌失措的謝誠,又看向謝謙,低聲說:“這一刀下去,我就沒爸爸了。”

    第97章

    謝辭奪走謝謙手里的餐刀, 總算緩解了大廳里緊繃到極致的氣氛。

    謝鴻光慌忙讓人叫醫護人員過來,給謝誠處理傷口,想到剛才謝謙的舉動, 一陣陣后怕。

    他以為兄弟倆只是普通打架,沒想到謝謙真起了殺心,剛才要是沒能及時阻止,后果不堪設想。

    謝家老夫人腿都嚇軟了,撲過去扶謝誠,看到站在那里一臉冷漠的謝謙,上去就捶了他幾下, 邊哭邊埋怨:“你們是親兄弟!你糊涂啊!”

    謝謙任由她捶,腦子里反復都是謝辭那句“我就沒有爸爸了”, 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攏緊。

    謝辭看在眼里, 微微側身擋在謝謙面前:“夠了吧?”

    老夫人往后退了兩步, 哽咽地質問謝謙:“你這么多年不回家,一回來就把阿誠打成這樣,你小時候很乖的,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要問問你的好兒子都干了點什么。”謝辭看向謝誠,冷聲問,“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糾纏我爸?”

    謝誠坐在一地破碎的餐盤酒杯中,由一個醫護人員幫他包扎。

    “我說過你不把錦焱放出來, 大家誰都別想好過。”

    “所以你就要把小辭也毀了?!”謝謙厲聲道,“從以前到現在,你們從來不反省自己有沒有做錯,無論任何事都要把過錯推到別人頭上!”

    果然是和謝錦焱的事有關。

    謝辭轉頭問謝謙:“他給你發了什么?”

    謝謙眼神一閃,有些遲疑地拿出手機, 卻因為打架導致手一直在顫抖,手機差點掉地上。

    謝辭手快接住,翻到信息頁面,看到了一張照片,是那晚救江辰宇時,在包廂里被偷拍下來的,照片可能剪切過,只有他和那個裸男出鏡。

    “他用照片威脅我。”謝謙瞪著謝誠,咬字很重,“如果我不勸你放過謝錦焱,他就讓媒體把照片公布出去,讓你名譽掃地!”

    “什么照片,宣傳效果這么好?”顧予風從謝辭手里拿過手機,隨口說,“給我學習一下。”

    謝謙一看是顧予風,慌忙去搶手機:“照片是假的,小顧別看!”

    顧予風避開他的手,掃了一眼屏幕,興致缺缺:“就這?我還以為是謝總的床照呢。”

    謝辭:“……”

    口無遮攔。

    顧予風不在意的態度倒是把謝謙給整懵了,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怕他誤會,謝謙強調:“這是他們做的照片,不是真的!小辭不會做這種事。”

    “這是真的。”顧予風笑盈盈地開口,“我看過不同角度的。”

    謝謙傻眼了。

    他以為照片是假的,以為顧予風會介意。結果照片是真的,顧予風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

    謝辭看看謝謙的神色,把小老頭的心思給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種照片公布出去,不一定會對事業造成影響,對感情必然是有打擊的。

    小老頭剛同意了他和顧予風的事,轉頭就收到這種照片,怕是擔心他和顧予風因此鬧分手,才氣成這樣,畢竟他自己的家庭就是被謝家拆散的,新仇舊恨加一起,徹底暴走了。

    謝辭看向那邊的謝誠:“我最后一次明確告訴你,謝錦焱能不能出來不是我說得算,照片的話,你想怎么公布隨你便。”

    “最好是現在就公布出去。”顧予風把屏幕轉向好奇張望的謝鴻光和他夫人,“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謝家的大少爺過著什么荒□□爛的生活。”

    說著,顧予風看著謝誠笑了:“你還算聰明,知道這種照片發給謝總,根本起不到威脅的作用,轉而發給謝謙這個局外人。”

    老夫人聽得云里霧里,見謝誠板著臉沒說話,很疑惑,又對顧予風這個外人談論謝家的事有些生氣:“照片里的是小辭,跟我家錦焱有什么關系?!”

    “你不知道?”顧予風視線掃過謝鴻光夫婦倆,故作詫異,“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這里指責謝謙?沒事吧?”

    被外人指責,謝鴻光夫妻倆臉色都不太好。

    江辰宇跟著顧予風過去,伸著脖子瞅了一眼照片,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謝誠大罵:“你哪來的臉拿這張照片威脅老——謝總?!我錄了完整的視頻,謝錦焱指使人給我下藥,謝總趕來救我,謝錦焱為了息事寧人當眾打人,所有經過都錄下來了!你真公布出去,我看看到時候是誰身敗名裂!”

    謝謙沒聽懂,小聲問謝辭:“這是怎么回事?”

    江辰宇激動地幫謝辭解釋那晚發生的事。

    謝謙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失望到極致,連質問都變得蒼白無力,只剩一顆越發冰冷的心。

    “顛倒黑白,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連親人都不肯放過,確實是你們的作風。”

    謝鴻光理清了來龍去脈,憋著火氣責問謝誠:“你做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

    “商量,商量?我他媽五十歲了,還要做什么都跟您報備?!”謝誠突然拍桌子大喝。

    謝鴻光的拐杖敲在地毯上,發出悶響,聲音比謝誠還大:“你就是不肯跟我商量才總做些沒頭腦的事!”

    一來一回,父子倆吵了起來。

    謝辭沒興趣聽他們的叫罵聲,開口問:“所以暗中操控明鑒畫廊,壓低爸爸的作品價格,甚至私藏作品不作售賣,是你們商量后的決定?”

    謝鴻光氣得滿臉通紅,聞言先是疑惑,反應過來后看向謝誠。

    什么都不用問,只看表情,他就已經猜到答案了。

    “你干的?為什么要這么做?!”

    謝誠閉口不言,卻是默認了。

    謝謙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突然覺得滑稽得可笑。

    這么多年,他對這個家到底還抱著什么期待?

    “走吧。”謝謙轉身拍拍謝辭,神色疲憊,“我們回去了。”

    該問的都問了,謝辭也不打算繼續摻和謝家這趟渾水。

    見他們要走,謝老夫人慌了,追過去要攔著謝謙:“阿謙,你別走了好不好?是阿誠做得不對,我讓他跟你道歉,兄弟間哪有化不開的矛盾?”

    可謝謙頭也沒回,一句話都不想說。

    老夫人苦勸了幾句,又哭了出來:“都是那個女人,你才會變成現在這樣!你小時候很懂事很聽話,和阿誠的感情也很好,要不是她——”

    “我只是希望得到你們的認可,才會什么都聽你們的。”謝謙停下來, “我從來沒被肯定過,不管拿到什么成績,你們總嫌不夠好,只要沒按照你們預設的路走,做什么都是錯的。”

    “我不是經商的料子,生意場那些東西我不感興趣,也做不來,可說多少遍你們都不信,換來的只有指責。”

    謝謙看著走廊盡頭窗戶上那小小的一片天空,聲音有些沙啞,“就算沒遇到小曼,我也打算自立門戶,結婚只是個契機,你們卻把所有過錯推到小曼身上,三番四次找她麻煩,我帶她躲開你們的視線,有了相對穩定的收入,還有了孩子,以為終于能穩定下來,沒想到你們還不肯罷休,非要把我的人生搞得支離破碎。”

    “你以前明明說過要繼承家業的!”謝誠在后面怒喝,“你說過,你來繼承家業,讓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幾歲時說的?八歲?還是十歲?誰還沒個不切實際的夢想?”謝謙語氣平靜,“至于你,你想做什么,自己沒勇氣去爭取,怪不了別人,我虧欠小曼,虧欠小辭,但不欠你們的。”

    見謝謙決絕地往外走,謝誠疾步過去。

    “哥!”謝誠叫住他,眼眶紅了,咬著牙艱難地開口,“我只是想讓你回來。”

    謝謙:“回不去了。”

    “阿謙!”謝鴻光也追了過去。

    兩個老人哭喊著不讓謝謙走,謝辭擋住他們,語氣沒什么波瀾:“逼他回家的是你們,讓他無家可歸的也是你們。”

    謝鴻光夫妻倆欲言又止。

    “到此為止,給彼此一個體面的告別。”說完,謝辭帶著謝謙走出大廳。

    謝誠追到大廳外,看著謝謙離去的背影,靠在墻上脫力地滑下來,抱著頭蹲在墻角,眼前閃過無數小時候的記憶片段。

    父母強權下,他和哥哥夾縫求生,互相取暖互相鼓勵,日子總算沒那么難熬,他本以為這輩子都能這樣下去,可哥哥偏離了軌道,丟下他一個人跑了。

    在本應該支持哥哥的時候,他站在了父母這邊,成了加害者的幫兇,甚至變成了更大的加害者。

    他本以為讓哥哥在外面混不下去就會回家,卻低估了哥哥離開的決心,也低估了這么做對哥哥造成的傷害。

    這些年,哥哥一直沒換手機號碼,總讓他抱著一絲希望。

    一步錯,步步錯,終究是回不去了。

    到酒店一樓大廳,還沒走到門口,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高亢的叫聲。

    “謝隊!”謝錦霖撥開人群跑到謝辭面前,激動壞了,“真的是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謝錦霖,高中的時候我喜歡看你打球!”

    “記得。”謝辭隨口應付了一句,不打算多聊。

    “我現在準備打職業了。”謝錦霖興奮地問,“年后有球賽,你會來看嗎?”

    謝辭上下打量他,謝錦霖穿的運動服上還有某俱樂部的標志。

    “你爸讓你打的?”

    “不是,我從小就喜歡打籃球。”說著,謝錦霖笑了起來,“不過我爸也喜歡,他還說他以前的夢想就是打職業,我替他實現了。”

    謝辭沉默了片刻,拍拍他的肩:“好好打,我會去看的。”

    謝錦霖眼前一亮:“那說定了!”

    一樓不少人暗暗打量謝辭幾人,盯著謝謙臉上的傷,都在猜測發生了什么。

    這些目光太有存在感,謝辭沒多停留,和顧予風一起送爸爸離開。

    江爸見江辰宇要跟著出門,過去把他拉了回來,走到角落里:“出什么事了,解決沒有?”

    江辰宇皺著眉咋舌:“咱這個項目做完,以后還是別跟謝家合作了,晦氣!”

    去醫院的路上,謝辭透過內視鏡,看看坐在后座一直沉默的謝謙。

    冷血無情的空心人是不會抑郁的。

    縱使遍體鱗傷,還是無法徹底斬斷血緣。

    謝辭收回視線,沒發現坐在副駕駛的顧予風正看著他,神色有些擔憂。

    到醫院做了一番檢查,謝謙在處理傷口,謝辭和顧予風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等候。

    見謝辭神色有些凝重,顧予風悄悄勾住他放在腿上的小拇指,低聲說:“別被他們的事影響,不要因為你爸也過得不好就心生愧疚,他的不幸不是你造成的,但你的不幸是他造成的。”

    謝辭反握他微涼的手,藏到大衣下面捂著:“我知道。”

    有太多事是無解的,追尋不到一個完美的答案,只有正確去看待,才不至于把自己封死在泥潭里,真正釋懷,從中解脫出來。

    “真的?”顧予風看著他。

    謝辭:“哪有完美的人生,來都來了,將就一下,湊合著過吧。”

    顧予風被逗笑:“湊合?你對我很不滿?”

    “想聽你拉小提琴了。”謝辭轉移話題。

    “晚上回去拉給你聽。”顧予風慢悠悠地開口,“不過我的出場費很高。”

    謝辭一本正經:“一盒夠不夠?“

    顧予風伸手比了個數:“這個數?”

    謝辭攤開手心,又翻到背面:“這個數。”

    “……”顧予風無言地轉開視線。

    謝辭:“怕了?”

    “我什么時候怕過?”顧予風硬著頭皮強撐。

    煩悶的情緒在顧予風的三言兩語間被撫平,謝辭低笑了兩聲,突然想到什么,好奇地問:“對了,你小時候有什么想做的事?”

    “夢想?”

    提到這事,顧予風的眼神暗淡了一些,揚起的唇角笑得有些諷刺,“攝影師吧?大多數時候,夢想只是幻想,在念頭閃過的時候就被自己掐滅了。”

    謝辭:“只要你能完成凱特琳布置的作業,她應該不會限制你做其他事吧?”

    凱特琳強勢歸強勢,不像謝鴻光夫婦控制欲那么強,真硬剛的話,凱特琳會為了孩子退讓,就好比顧予風出柜的這件事,她嘴上不同意,但也沒為難過他們什么。

    顧予風一臉認真:“可她不會同意我去開轟炸機。”

    謝辭:“……廢話。”

    顧予風問謝辭:“你呢?”

    頂著顧予風好奇的眼神,謝辭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地避開他的視線:“畫家。”

    顧予風微微歪頭湊近,扯著嘴角壞笑:“嘴上討厭爸爸,背地里卻把人當偶像啊。”

    “那只是對未曾謀面的父母的一種美好幻想。”

    謝辭清了清嗓子,“不過我發現自己不是這塊料,很快就放棄了。”

    顧予風:“可你以前在我卷子上畫的小人,我很喜歡。”

    謝辭:“你還記得?”

    正說著,謝謙處理完傷口出來了,三人準備先回工作室。

    謝辭接過謝謙手里的藥,欲言又止。

    顧予風注意到,替他開口:“叔,既然和謝家說清楚了就別難過了,你難過,謝總心里也不好受。”

    謝謙看看顧予風,又轉頭看看謝辭:“我沒事,看清了,反而比以前輕松了。”

    “那就好。”謝辭一臉認真,“爺爺犯罪的話,孩子考不了公了。”

    顧予風正要點頭,一頓:“你哪來的孩子?”

    謝辭瞄了一眼顧予風的肚子,不說話。

    顧予風:“……”

    你的孩子都沖馬桶了,不用擔心考公的問題。

    回到工作室下午五點了,顧予風顧及謝謙的情緒,沒打算進去,倒是謝謙先開口,讓他留下來吃晚飯。

    和五年前相比,工作室整體重新裝修過,變了很多。

    顧予風跟著謝辭從畫廊去后面的小院,猝不及防被小方撲了個正著,差點栽倒,突然明白謝辭為什么要讓他好好鍛煉。

    顧予風胡亂地摸著狗頭,意有所指:“怪不得我經常挨餓,原來都喂你去了。”

    小方嗚嗚嗚地蹭著他的手心。

    一旁的謝謙沒聽懂,以為顧予風真的經常挨餓:“小顧是要控制體重還是?經常挨餓會餓出胃病的。”

    顧予風對謝辭抬抬下巴:“他不給我吃。”

    謝辭裝作沒聽懂:“你想的話,我也可以把你喂成這么大一只。”

    顧予風:“……”

    第98章

    廚子手受傷, 晚餐謝辭來做。

    顧予風陪著小方在院子里玩,聽到身后傳來敲門聲,轉頭見謝辭系著圍裙對他招手:“過來給我打下手。”

    “我是客人, 哪有讓客人自己做飯的?”顧予風不去。

    “你算哪門子客人?”謝辭催促,“快來,再不來,晚上的好肉都給小方吃,不給你吃。”

    “……幼稚。”

    顧予風把玩具丟給小方,走過去,“我要跟你爸打小報告, 說你欺負我。”

    謝辭把手里的圍裙展開,雙手伸到他腰后系緊:“找他也沒用, 他打不過我。”

    顧予風被攬住, 伸手撫過謝辭的后頸, 指尖繞著他的頭發把玩:“沒人治得了你了?”

    后頸被指甲蹭到,有些癢,謝辭握住顧予風的手往廚房帶:“老實點,惹惱廚子,你又得挨餓。”

    顧予風不會炒菜,就幫忙切菜切水果。

    謝辭站在灶臺前翻炒,改小火,往鍋里放了一些調料, 夾起一塊土豆吹了吹,遞到顧予風嘴邊:“嘗嘗咸淡。”

    顧予風張嘴咬住,在謝辭期待的眼神下點點頭:“剛好,廚藝有進步。”

    謝辭揚眉:“這么夸我,是想我經常下廚做給你吃?”

    顧予風笑笑:“你會嗎?”

    “到時候可別抱怨天天吃這些, 太膩。”謝辭轉身關火裝盤。

    “別這么沒自信,你做的,我怎么會吃膩?”顧予風繼續切菜,隨口說,“不只是菜,其他的也吃不膩,要是再咸點就更好了。”

    謝辭:“……”

    顧予風把切好的菜放到盤子里,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一只手從身后輕輕扣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轉向右邊,下一刻就被親了。

    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舌尖撬開他的牙齒,和他的舌頭打了個照面就退開了。

    顧予風哪能讓他跑,抬手摁住謝辭,加深了這個吻。

    謝辭釣魚成功,低低地笑了一聲,舌頭上就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昭示著某人的不滿。

    片刻后,謝辭退開,擦過顧予風濕潤的嘴角:“夠咸了?”

    顧予風微喘:“要是被你爸看到就刺激了。”

    謝辭:“……別烏鴉嘴。”

    顧予風聲音有些低啞:“我們好像還沒在廚房——”

    說到一半,顧予風注意到某處,低頭一看,小方正蹲在島臺旁,微微歪著頭,用無辜好奇的眼神看著他們。

    “收起你的黃色廢料,別教壞小方。”謝辭好笑地拍拍顧予風屁股,拿過幾盤切好的菜回灶臺前。

    顧予風:“天天這么閑,得給它找個班上。”

    謝辭:“它都到退休年齡了。”

    顧予風:“你也不給它找個老伴,害它一把年紀了還只能好奇。”

    謝辭:“它是公公,就算有老伴也只能好奇。”

    顧予風:“……”

    謝謙換了衣服下樓,看到兩個崽子在灶臺前小聲聊著什么,連向來內斂的謝辭臉上都有些笑意。

    他駐足片刻,默默轉身離開。

    三個人的晚飯,為了照顧顧予風的用餐習慣,謝辭特意分了餐。

    整個用餐過程沒說上幾句話,很安靜,但氣氛并不緊繃。

    “這個茄子很好吃。”顧予風自己的這碟肉末茄子差不多干光了。

    “這是小辭外婆種的。”謝謙說著,眉眼間有些淺淡的笑意,“你喜歡吃的話,以后常來。”

    顧予風點頭:“那我不客氣了。”

    謝辭把自己這碟放到顧予風面前,問謝謙:“你最近去過外婆家?”

    謝謙:“她托你表舅送過來的,兩三天就會送一次,家里的蔬菜都是她種的。”

    這話讓謝辭想起從前。

    在小姨家時,外婆也是經常托表舅送菜,老人不喜歡搬到城市里住,來回一趟也不方便,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小輩的關心。

    “過年的時候去看看老人吧?”顧予風問。

    謝辭回過神,對上顧予風投過來的訊問的眼神,點點頭。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顧予風總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或許是上輩子在生意場培養出的默契延伸到了生活,或許是這輩子彼此更加了解了。

    但不管怎么樣,他都正在被這個人用心看著。

    飯后,羅伯森送來了小提琴。

    顧予風坐在客廳的壁爐旁調試琴弦,謝謙做不了家務,準備去泡茶:“小顧,你喜歡喝什么茶?”

    顧予風還沒開口,謝辭先回答了,從柜子里拿出一款紅茶放到臺面上。

    等謝辭洗了碗,謝謙已經泡好茶。

    顧予風走到窗邊,架起小提琴,琴弓搭上琴弦。

    謝辭在謝謙對面的位置坐下,定定得看著專注拉琴的顧予風,雙眸半闔無悲無喜,姿態凜然,琴聲時而宛轉悠揚,時而磅礴壯闊,仿佛能從平靜的表象下窺探到這人不安定的內心。

    三個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時間,整個廳里只剩琴聲,連小方都趴在地毯上,靜靜地聽著。

    一曲結束,謝謙問:“你拉得很好,以前有經過專業訓練嗎?”

    顧予風放下琴,在謝辭邊上坐下來:“被我媽逼著學過一段時間,邊哭邊學。”

    謝辭失笑:“這么慘?”

    “她還騙我,說學好小提琴就能吸引小女孩。”顧予風端起茶盞,“后來我發現根本不用學,靠這張臉就夠了。”

    想到那個畫面,謝辭笑意加深。

    “你小時候很受小女孩歡迎?”

    “我看起來像是不受歡迎的樣子?”顧予風反問。

    謝辭上下打量他:“別說小女孩,老奶奶見到你都走不動路,標準的別人家的孫子。”

    顧予風:“……夸我還是損我?”

    謝謙基本不開口,就聽著他們閑聊,今天在謝家受到的打擊逐漸淡化,心情輕松了一些。

    顧予風端起茶盞,手一抖,茶水灑得手上身上都是。

    “小心點。”謝辭抽了紙巾給他。

    顧予風擦擦身上,皺眉:“這水漬搞得像尿褲子了似的。”

    謝辭:“……我的衣服借你,去換一身。”

    謝謙看看顧予風的衣服,又看看時間,遲疑地開口:“小顧,你晚上要是沒別的事,不如就在這住下吧?”

    “這怎么好意思?”顧予風接話。

    謝謙:“外面這么冷,就別來回跑了,你和小辭身材差不多,先穿他的。”

    話說到這份上,顧予風只能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謝謙習慣晚上去畫室待一會兒,和他們坐了半個多小時就帶著小方先離開了。

    人一走,謝辭見剛才還一臉為難的人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你直接說要住下,他也不會趕你走。”

    “那怎么行?”顧予風笑盈盈的,“沒經過主人同意就住下,名不正言不順的。”

    謝辭無奈搖頭,帶著人上樓。

    二樓倒是有客房,但被謝辭改造成健身房了,這小樓里總共只有兩間臥室。

    顧予風有些驚訝:“你爸是想讓我住你房間?心這么大?他都不上網的?”

    “他早就知道了。”謝辭轉身去衛生間。

    顧予風疑惑地跟進去:“他怎么會知道?”

    “我說的。”謝辭從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顧予風眼神一閃。

    這么想來,白天在謝家酒店,謝謙阻攔他看照片的舉動確實很微妙。

    謝謙竟是在知情的情況下讓他留宿的。

    可轉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謝辭的性格就是這樣,什么都考慮得很周全,若非謝謙知情,怕是不會同意他留下來吃晚飯,避免可能出現讓他難堪的情況。

    這個人總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幫他安排好了一切。

    謝辭剛把東西擺到臺面上,就被從后面抱住,抱得很緊。

    “予風?”

    顧予風埋頭在他頸間,聲音發悶:“你家墻壁隔音效果怎么樣?”

    “你又不打呼嚕。”謝辭隨口接。

    顧予風輕咬謝辭的耳朵,手指從他襯衣衣襟伸進去:“你不是說要用一盒?”

    謝辭拍拍他的手:“……先洗澡,別著涼了。”

    洗完澡,換上謝辭給的衣服,顧予風擦著頭發在房間里隨意走走看看。

    重生后都已經過了五年,可他還是第一次住進謝辭少年時的臥室。

    書架滿滿當當全是參考書和舊課本,零散放置著一些留學資料,貼了不少標簽。

    還有一摞課本堆在地上,夾著不少試卷,密密麻麻的筆跡從背面透出來,顯得雜亂無章。

    顧予風蹲下來,隨便拿了一本翻看,是高二數學練習冊,每一頁都寫滿了,有些大題還在草稿紙上寫了不同的解法。

    他記得項海斌提過,謝辭高中入學沒多久就墮落了。

    高三能逆襲,他當時覺得謝辭的學渣是裝出來的,后來知道謝辭也重生后,又懷疑逆襲的是三十五歲的謝辭,現在看來,果然是裝的。

    這小子從小就有自己的規劃,所以才能靠自己從泥潭里爬出來,脫離原有的階層。

    翻過草稿紙,背面竟然還有備注,蒼勁的字跡寫著“沒十年腦血栓想不出這種擰巴的題”,字里行間多少帶了點怨氣。

    顧予風急忙翻到兩頁,同樣在草稿紙背面看到備注“來來回回就這點東西,沒一點新意”。

    ——這題知識點集中,相同類型的多刷,可能會考。考到了,12月11日。

    ——易錯題,重點復習。

    ——老項說不考,不寫了。

    ——沒難度,沒意思。

    顧予風撫過這些字,像隔著時空,和少年時期的謝辭對話。

    “怎么坐在地上?”謝辭洗完澡出來,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里,揉揉顧予風的濕發,“去把頭發吹干。”

    顧予風舉起來給謝辭看:“整本都被你吐槽完了。”

    謝辭掃了一眼:“這是寫給方思澤看的,那時候他會把補習班的筆記借給我,我就把練習冊借給他參考,因為沒太多課外交流時間,就隨手寫在了草稿紙上。”

    顧予風臉上的笑意一僵,有些失望:“還以為是你寫給自己看的。”

    “吃醋?”謝辭掐掐他的臉,“我當時被小姨放養,別說上補習班,但凡成績比陳展鵬好一點,她就能變著花樣來煩我,能凌晨兩三點來敲我房門,叫我起床吃宵夜,實在沒辦法,只能打游擊戰。”

    謝辭把當年在河邊遇到方思澤的事說給他聽:“多虧方思澤,好歹順利考上目標大學了。”

    “是你足夠努力。”

    顧予風覆上謝辭的手背,蹭蹭他的手心,“幸虧你沒自我放棄,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謝辭撫過他的眉眼:“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能走到一起,回頭想想確實很不可思議。”

    “這是注定的。”

    顧予風撐著沙發扶手起身,跨坐到謝辭腿上,“你經歷的苦難、付出的努力、精心謀算的一切最終都是為了能和我在一起。”

    謝辭隨意地搭在顧予風的腰間,抬頭看著他,失笑:“被你這么一說,我還賺了?”

    “當然。”顧予風傾身親在唇角,“你得到了最好的回報,我會好好證明給你看。”

    謝辭扣住他的腰回吻。

    這小子的情話信手拈來,偏偏他就吃這套。

    這段時間忙著各種事,兩人都有些把持不住。

    謝辭勾著顧予風的褲腰往下扯。

    顧予風扣住他的手:“門沒關。”

    謝辭掃了一眼門口,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那你悠著點,別把爸爸引過來。”

    見他來真的,顧予風低罵了一聲:“我沒有被圍觀的癖好。”

    謝辭放松地靠著靠背,安慰似的親親他的臉頰:“放心,晚上只用手。”

    顧予風:“你說的一盒呢?”

    謝辭:“想也知道這里不可能有那種東西。”

    顧予風:“……”

    完事后,顧予風靠在謝辭肩上,像只慵懶的貓:“謝總看著像個正經人,也只是看著像而已。”

    謝辭抽了幾張紙巾清理作案現場:“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正經人。”

    “也是,曾經可是縱橫情場的高手。”顧予風哼笑。

    謝辭:“……”

    他技術有這么好?都這么久了還沒發現。

    晚上沒什么事,兩人十一點不到就早早躺下準備睡覺了。

    房間里到處都是謝辭生活留下的痕跡,顧予風興奮得睡不著,扯著謝辭聊以前的事。

    手機突然震動,顧予風拿過來打開,是一條新消息。

    “德森和博納爾簽了場外對賭協議。”

    謝辭:“博納爾?被你外公拒之門外的其中一個對沖基金?”

    顧予風點頭:“就算我沒阻止,外公也不會跟他玩高杠桿對賭,他去找德森反而拿到了更多的錢。”

    “你這些年對榮域窮追不舍,你外公的銀行也做了不少戰略調整,導致德森銀行業務量持續收縮,會冒險是必然的。”

    謝辭側身撐著頭,手搭在顧予風腰間,“你們這邊給的動作,已經對德森造成了不小的壓力,這兩三年的策略很浮躁,想來是為了能重新超越你外公,賭一把。”

    顧予風:“這個博納爾和卡特是一窩的,都是搞投機的賭徒。”

    謝辭:“在德森的風險評估里,這風險還不算是最大的。”

    “所以他才敢簽。”

    顧予風抬眸看著謝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謝辭若有所思。

    在開戰前,他還有點事要做。

    第二天早上,顧予風和謝辭吃過早飯后,坐上羅伯森的車離開。

    車上,顧予風打開工作電腦,問駕駛座的羅伯森:“資料收集得怎么樣?”

    “您說的是謝氏的黑料?”羅伯森回答,“那可太多了,謝誠的,謝錦焱的,還有謝氏搞內幕交易的。”

    顧予風看著屏幕,有些漫不經心:“公布出去,每天一條,發到明年正月結束為止,讓謝家過個好年。”

    羅伯森:“……是。”

    真發出去,先不說股價會跌成什么樣,有些人怕是還得吃牢飯。

    得罪誰不好,偏偏要得罪小老板。

    第99章

    到年底, 各種事務和商業酒會接踵而至,謝辭在M國和國內來回奔走,只勉強在過年前抽了一天時間和爸爸去看望外婆。

    老人像是聽說了他和顧予風的傳聞, 也沒多說什么,只暗示他什么時候把人帶回家吃個飯。

    可顧予風不比他閑,海豚收購案已經結束,那次在家吃過晚飯后沒兩天就回了D國,跟著他外公到處應酬,打探圈子里的情報,確保接下來的計劃順利進行。

    謝辭在家和爸爸跨了年, 第二天天沒亮就飛了M國。

    到正月底,陽歷已經三月份了。

    飛往M國L市的飛機上, 助理王宇匯報完行程, 見謝辭在平板上看新聞, 又說:“最近謝氏負面新聞不斷,聽說涉嫌內幕交易,已經有監管部門介入了。”

    謝辭:“我知道。”

    每天都有不同的負面新聞上頭條,搞得謝家雞犬不寧,這么簡單粗暴的報復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干的。

    上輩子謝家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這輩子從經營狀況來看,比上輩子還糟糕, 根本不值得他費心去對付。

    顧予風沒下死手,頂多算是一次警告,如果謝家還不清醒,非要一條路走到黑,那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而在謝家焦頭爛額時, 因為收購海豚導致惡評不斷的榮域,這段時間花了不少心思穩定市場情緒。

    FA平臺上,最近榮域的新聞層出不窮,謝辭隨手翻下來,基本都是正面報道。

    股價暴跌后,榮域回購股票支撐股價,又從德森銀行等幾個機構調動了不少資金進行市場干預,好歹把股價維持在了原本的85%左右,沒再明顯下跌。

    平臺上發布了針對榮域鯊魚系列的專訪,視頻里涉及到對核心研發部門的采訪,工程師從專業角度剖析了海豚和鯊魚兩個系統的優缺點,表示海豚和鯊魚融合進度喜人,更高版本的無人駕駛系統可能會在半年內發布。

    言語間夾著不少專業術語,先不說普通人能不能聽懂,但看起來挺唬人的。

    視頻發出來一天,榮域股價就開始小幅度回升了。

    “榮域是真的想把海豚和鯊魚融合起來?”王宇有些想不通,“他們要是把收購海豚的錢放在研發鯊魚上,應該能得到更好的結果吧?總覺得有些得不償失。”

    “不管榮域想不想,現在對外只能這么說。”謝辭放下平板,揉揉有些酸脹的眉心。

    王宇還是不懂:“錢都已經花了,不用不是更浪費?”

    謝辭:“也得用得起來才行。”

    王宇聽著謝辭篤定的語氣,隱約像抓住了什么,又說不上來。

    下飛機不久,助理王宇接到秘書吉納的電話,對謝辭報告:“那邊說已經找到人了。”

    謝辭:“讓他們把人帶過來。”

    L市某賭場。

    一四十多歲的白人男子一把輸光了剛借的兩百萬美金,在那捶桌,歇斯底里地叫罵,被過來的安保架起拖出去,隨意地丟到路邊。

    男人不甘心,嘴上嚷嚷著還要借錢回本,卻被攔在門外。

    債主的電話接二連三打進來,男子抓了抓頭發,靠著墻蹲下來,對著電話那頭瘋狂解釋:“我會還的!你聽我說,我差點就能賺到上千萬美金,就只差一點點!你再借兩百萬,不,一百萬,我明天還你所有本金,再追加10%利息!”

    電話那頭:“你已經逾期一周了,明天之前再不還,我們會強制沒收你抵押的房產。”

    男子痛苦地抓著頭發,現在別說回本,身上連回D國的機票錢都沒有。

    這次偷偷出來,老婆已經給他下最后的通牒,如果不能還清賭債,立刻離婚。

    “亨利先生。”

    白人男子聽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頭,見一個棕色頭發,穿著西裝的亞裔男子站在面前。

    “你是?”

    “我的老板說可以幫您解決麻煩。”亞裔男子側過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白人男子看看他身后的車,猶豫許久,一想到追上門的債主,硬著頭皮上了車。

    車上已經有三個人,身材高大,一看就是練家子,白人男子有些發怵,車門一關就后悔了,問跟上來的亞裔男子:“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不遠,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亞裔男子說完后就板著臉沒再開口。

    車子開進了一家私人會所,白人男子被一路帶進某個房間。

    房間里空無一人,男人被要求坐到沙發里等候,亞裔男子進了旁邊房間,片刻后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來。

    男子看到走在前面的那個人,瞳孔一縮:“您、您是DR的——”

    謝辭在他面前坐下。

    “你認識我,那事情就好辦。”

    男子反而變得更加不安,不停地搓著雙手。

    “不用這么緊張。”謝辭淡淡地開口,“聽說你輸了不少錢?”

    男子喉嚨發干,拿起桌前的杯子,手卻在發抖,無奈又放回去:“您想讓我做什么?”

    謝辭雙腿交疊,雙手托著扶手交叉在身前:“很簡單,只要你實話實說,這點債務,我幫你清零。”

    男子搭在腿上的手猛地一緊。

    泄露商業機密,別說繼續在榮域工作,怕是以后都很難在業內混下去。

    “事后我會給你安排合適的去處。”謝辭像是看出了他的顧慮,“保證你們一家三口衣食無憂。”

    男子垂下的雙眸不禁流露出一絲恐慌的神色。

    對方已經調查過他的底細,家庭情況、負債和行蹤都一清二楚,雖說是商量的口吻,但其實他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三月六號,平平無奇的一天。

    M國一家名叫諾茲的上市公司宣布融資,股價當天下跌近10%,放在整個市場來看,并不是什么特別需要討論的事。

    此時的榮域正為緩緩上漲的股價松口氣,根本沒去在意這家毫不相干的公司股價是漲是跌。

    誰都不知道,一場金融風暴正在暗處悄然形成。

    DR總部,謝辭坐在辦公室,左側的幾塊屏幕顯示著當天的股市情況,面前的屏幕窗口上是瘋狂跳動的消息。

    顧予風的信息跳出來。

    【開戰了,謝總準備得怎么樣了?】

    謝辭:【準備了五年,夠充分了。】

    顧予風:【比比?誰收益率高,誰在上面。】

    謝辭眼底涌上淺淡的笑意。

    【打賭我就沒輸過。】

    顧予風:【不要太自信。】

    謝辭剛回復過去,敲門聲響起,諾科匆匆進來,雙手拍在辦公桌上:“剛得到消息,卡特向德森在內的三家投行追加了保證金,不打算平倉!”

    “我知道了。”謝辭隨口回了一句。

    諾科見他這么淡定,有些懷疑人生:“你能不能給我激動點?這樣搞得我這個四十歲的大叔像個毛頭小子。”

    謝辭:“激動不一定要表現出來,藏在心里也一樣。”

    諾科:“……是嗎?我看你從里到外都很淡定。”

    他這個年輕的合作伙伴多年來一直如此,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從容得可怕,不知道是太頓感了,還是有把握掌控一切才如此淡定。

    正說著,秘書吉納急急忙忙地跑進辦公室:“謝總,剛收到德森銀行內部消息,博納爾追加了保證金!”

    諾科激動地拍桌子:“這下好玩了!”

    謝辭視線掃過屏幕上榮域和諾茲在內的數支股票。

    TRS總收益互換合約,一種金融衍生品,屬于高杠桿投資,簡單來說就是客戶借用銀行的名義,用銀行的錢買股票,從中賺到更高倍率的收益。

    一般情況下,自己在市場買入股票,股價上漲1%就是1%的收益,而和銀行簽訂TRS,開到五倍杠桿的話,股價上漲1%,銀行就要支付給客戶5%的收益,同樣如果下跌1%,客戶需要補給銀行5%的虧損。

    為了對沖風險,銀行會花五倍的錢去市場買股票,而博納爾和卡特這兩位又是投機分子,暗地里同時和幾家投行合作,喜歡□□玩命,把所有錢壓在個別幾支股票上,這也就導致銀行方面會重倉持有這幾支股票,繼而推高股價,要是引來其他跟風者進場,就能再次推高股價。

    股價越高,客戶方面賺得越多,銀行同樣也能賺到手續費。

    但高收益伴隨著高風險,一旦股票下跌,哪怕只跌一點,都會造成成噸的損失,如果壓在銀行的保證金不夠填補虧損,就會爆倉。

    上輩子,卡特頭鐵,在諾茲股票下跌第一天,加保證金硬剛,結果第二天諾茲股價暴跌20%,虧了幾倍的保證金,底褲賠出去都不夠,幾家和他合作的銀行跟著遭殃,手里的股票不拋的話損失慘重,一下子全拋了可能會引發市場恐慌性暴跌,虧損更大。

    為了減少損失,德森銀行和另外幾家緊急商議了對策,好歹是把損失減到了最低,但就算這樣還是引發了一場不小的金融風波。

    博納爾和卡特押注的股票中,都有榮域。

    這次,希望德森還有這個運氣化險為夷。

    當晚,謝辭坐在辦公室里,幾乎沒睡。

    在D國的顧予風同樣在辦公室里待了一天一夜。

    五年來的準備,就是為了這一天。

    早晨的陽光從落地窗外灑進來,對一夜沒睡的人來說,有些刺眼。

    謝辭看著屏幕上幾乎斷崖式下跌的股價,讓秘書吉納進來,聲音發冷:“把視頻發出去。”

    吉納恭敬地應下:“是!”

    諾茲的股價連續觸發熔斷,暴跌20%,博納爾和卡特相繼爆倉,德森銀行在內的幾家投行慌得一批,這才發現這倆孫子竟然和好幾家銀行同時合作,可為時已晚。

    已經上了賊船,不想把自己的底褲賠出去,只能大家一起想辦法度過這次難關。

    當天下午,德森召集了其他三家投行商議對策。

    好在幾家算是盟友,聯手搞垮的大小機構不少。

    頭發花白的老頭坐在圓桌旁,一雙鷹眼里藏不住的精明狠辣。

    “事已至此,先穩住事態,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設想。”

    四家投行持股金額達到近千億美元,一下子全拋出去,可想而知會造成多大的連鎖反應,甚至也會威脅到他們自身的股價。

    而德森和博納爾簽訂的金額比其他幾家都多,加上德森本就重倉持有榮域的股票,如果處理不好,對德森和榮域都將是一次重大災難。

    “穆勒那老頭還是這么聰明,讓他逃過一劫。”其中一家投行的負責人語氣不太好,“那博納爾在穆勒那里沒要到錢才轉頭找的我們。”

    另一家負責人:“穆勒玩得保守,偏偏他和他那孫子投資眼光毒辣,簡直是老天爺賞飯吃。”

    德森聽著他們的對話,心里別提多煩躁。

    前院的危機還沒解除,后院又著火了。

    德森秘書走進會議室,臉色僵硬焦急,湊到德森耳邊小聲報告:“收到艾斯特的消息,有工程師泄露公司機密,股價在下跌!”

    德森臉色微微一變,沖出會議室奪過秘書遞過來的平板。

    屏幕上是FA平臺的一則新聞,標題是——榮域鯊魚核心研發部工程師實名披露,鯊魚和海豚無法融合!

    新聞視頻里,白人男子坐在電腦前,痛斥榮域是騙子,鯊魚和海豚的技術根本無法融合,榮域甚至無法剝離海豚技術中對他們有利的部分,哪怕雙系統運行也會存在極大的安全風險,之前的專訪都是編排好的謊言,鯊魚的研發也早就遭遇瓶頸,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騙到更多股民的錢。

    在視頻發出后沒多久,榮域好不容易攀升的股價開始迅速下滑。

    “封了!所有相關話題一律封了!”德森火冒三丈,手里的平板直接砸在了地上。

    同一時刻,擎風總部。

    辦公室里顧予風正刷著FA的新聞,沒想到整個平臺卡頓進不去了,等恢復時新聞已經全部消失,話題都沒了,吩咐秘書:“通知MM,給我把這則新聞置頂!”

    秘書:“是。”

    榮域股價當天下跌超過10%,大量網友上MM平臺聲討榮域,讓他們給解釋。

    榮域不得不發澄清公告,并且要追究工程師亨利的法律責任。

    可這則公告沒能平息眾怒,反而有避重就輕的嫌疑,榮域根本拿不出海豚和鯊魚能夠融合的證明,而亨利這邊又接連給出了一些核心數據,瘋狂打榮域的臉。

    當天晚上,所有人都睡不著了。

    幾家投行看著榮域狂跌的股價,越發有危機感。

    諾茲剛暴跌20%,榮域也開始暴跌,誰都不知道明天會輪到哪一支股票。

    這場囚徒困境,誰跑得慢誰吃虧,傻兮兮留到最后的人注定損失慘重。

    DR總部,謝辭辦公室。

    諾科抱著電腦坐在辦公桌對面,刷著MM平臺上的罵戰問謝辭:“這些核心數據是偽造的?”

    謝辭:“真的。”

    諾科不由得抬起頭:“你早就知道海豚和鯊魚無法融合?”

    謝辭當然知道。

    因為這條無法被鯊魚吞噬的海豚,是他花五年時間,為榮域量身定制的。

    它不足以擊潰強大的對手,卻可以在風暴來臨時,給予致命一擊。

    見謝辭默認,諾科低罵了一聲,回想收購海豚的這整個過程,不禁心驚。

    這是早早就把榮域算計在內了。

    一步步逼得榮域不得不高價買個沒用的東西。

    “用你們國家的話說,榮域是不是冤大頭?”諾科若有所思。

    謝辭起身去泡咖啡,語氣輕松隨意:“早在榮域要收購海豚時就已經告訴過他們,融合不了,買了沒用,他們非要買,怪誰?”

    諾科狐疑地回想了一下,在MM平臺上搜索,片刻后才找到之前某專家的分析帖,看完后直呼老天奶。

    “還能這么玩?!”

    這專家說的東西和那叫亨利的工程師說的幾乎一致,可偏偏發在MM平臺上,MM又是對家擎風控股,榮域自然會以為這是商戰,可它實際上確實是商戰,只是榮域猜錯了方向。

    海豚的實測數據是真的,分析貼說無法和鯊魚融合也是真的,價格也直白地擺在那里,榮域明知道是坑,還是得往里跳。

    諾科琢磨了片刻,轉頭問走到窗邊的謝辭:“其實你的目標不是海豚,而是榮域?”

    謝辭看著天邊的落日,染紅的云層像燃起的烈火,要吞噬一切。

    “膽子還可以再大點。”

    諾科一頓,想到什么,瞪著眼喃喃自語。

    “你小子,真會玩……”

    幾家投行在和德森的會議上答應得好好的,要一起抗住這次的風波,轉頭就有一家把手里的股票拋了。

    其他兩家看他拋了,也跟著拋。

    幾天時間里,榮域、諾茲在內的幾支股票天天熔斷,引發恐慌性踩踏。

    德森跑得最晚受重創,承擔了六七成的虧損,導致德森銀行股價大跌。

    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德森重倉持股的榮域因為負面新聞,市場情緒極大,間接影響到了德森銀行,雪上加霜,引發大規模擠兌。

    德森焦頭爛額,不得不尋求盟友幫助。

    可盟友們剛被坑了一波,根本沒能力幫。

    成立上百年的德森銀行,沒能撐過三天,宣布破產。

    罪魁禍首博納爾和卡特的基金破產不說,還被指控多項金融犯罪,人也被抓走了。

    這場金融風波中,有人損失慘重,就有人賺得盆滿缽滿。

    兒子群里天天有人開香檳,總有人艾特謝辭,問他的收益率。

    FULI:【群主哪去了?到底賺了多少,我真的很好奇。】

    Ada:【悶聲發大財呢,會跟你說?】

    FULI:【不帶我玩QuQ】

    諾科看看正在和誰通話的謝辭,對方眼底的笑意不明顯,卻能讓人感覺出心情很好。

    Nok:【群主在談戀愛呢,沒空看群。】

    一群人:【……群主竟然也需要談戀愛?!】

    Nok:【你們這么說就過分了,他也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啊。】

    諾科看著刷出的一大串驚訝的表情包,想到倒閉的德森銀行,想到半死不活的榮域,還有謝辭之前說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事。

    德森倒閉,最大的受益人并不是他們,怕是一直和德森家族不對付穆勒家族。

    難道謝辭和顧予風是真的?

    這么說的話,這次的風波簡直是這兩人對德森發起的世紀性圍剿。

    他們隱在帷幕后操控著一切,圍剿結束,敵人被咬死,他們還能全身而退,滿載而歸。

    可怕的年輕人。

    那邊,謝辭倚坐在沙發靠背上,聽著顧予風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過來。

    “可惜了,沒能把德森那幾個盟友一波帶走。”

    謝辭:“德森沒了,他們成不了什么氣候,已經不是你外公的對手了。”

    兩人聊完公事,顧予風問他:“你最近都在M國?”

    謝辭:“后天下午可以回去。”

    顧予風:“我可能要晚一點,還得去我外公那里一趟。”

    “不急,先忙完手里的事。”

    掛斷電話,謝辭回到辦公桌后坐下,對諾科說,“我要回國幾天,你安排人看著榮域。”

    諾科:“看著榮域?”

    謝辭隨口說:“德森垮了,榮域撐不了多久,合適的話就收回來。”

    諾科嘖嘖驚嘆:“雁過拔毛,不愧是你。”

    把敵人弄死,連爆的裝備也要撿走。

    德森銀行破產,事情卻還遠遠沒結束。

    第二天,MM平臺上多家媒體曝光,德森銀行有不少涉黑的秘密業務,長期幫人洗黑錢。

    當天下午,有人自稱是原FA總裁家人,實名指控德森謀殺,并且已經把相關的資料移交給當地警方。

    消息一下子傳遍了全網,德森成了眾矢之的。

    可這還沒完,陸續有受害者跳出來指控,長期受到德森和德森家族的侵害。

    多年來德森仗著權勢橫行霸道,被他坑害的人無數。

    要是放在以前,別說實名指控,發個匿名消息都能被封鎖,可現在德森銀行倒閉,德森失勢,誰都能上去踹一腳。

    向來雪中送炭的少,痛打落水狗的比比皆是。

    當地警方效率難得高了一次,事情發酵到第二天就對德森實施了抓捕。

    “你說讓他跑了?!”顧予風冷著臉進辦公室,聽著手機那邊的人匯報,手里的文件重重拍在桌上,“不是提前做了準備?!”

    電話那頭:“我們猜測內部有德森的眼線,行動計劃泄露了。”

    “我不想聽解釋,只要結果!”顧予風語氣凌厲,“他現在人在哪里?”

    電話那頭:“還在查,我們保證一定盡快將他抓捕歸案。”

    顧予風低罵了一聲,掛斷電話,氣得一把將桌上的文件全揮到了地上。

    “一群廢物!”

    敲門聲響起,秘書的聲音傳來。

    “顧總,您有客人來訪。”

    “不見!”

    “怎么了,生這么大的氣?”

    聽到這低沉好聽的聲音,顧予風猛地轉過身,高大俊美的男人站在門口,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你怎么來了?”顧予風有些愣怔。

    秘書傻了:“我沒放他進來。”

    “我帶他過來的。”跟在后面的羅伯森小心翼翼地舉手。

    謝辭走進去:“是我硬闖的,跟他們沒關系。”

    顧予風給氣笑:“你還幫著他們說話?”

    秘書和助理離開,顧予風親自去泡了咖啡,遞了一杯給謝辭,和他并排倚靠在辦公桌前。

    “德森跑了。”

    謝辭接過來:“那老狐貍沒這么容易抓到。”

    顧予風臉色有些凝重:“一天沒抓到人,一天不能安心。”

    “會抓到的。”謝辭喝了口咖啡,雙眸半垂,眼神發沉,“他仇家那么多,躲不了太久。”

    國內,顧永年一直在關注整個事情。

    直到德森破產總算松了口氣,當時就發信息給兒子顧予風,等他回來后要辦一場慶功酒會。

    雖說這次風波,明面上擎風沒有參與,但用腳趾也才能猜到,擎風甚至是岳父肯定做過不少安排,不然沒那么容易一把摁死德森那奸滑的老東西。

    “少爺真的很厲害。”林穎由衷感嘆。

    顧永年笑呵呵的,連連點頭:“小謝也——”

    說到一半,顧永年猛地一頓,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不對勁,很不對勁!

    這次的事中,海豚算是壓死德森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海豚是當年謝辭和雷啟良秘密合作研發的。

    從結果倒推回去的話,不難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比如五年前,他說要參與投資,被謝辭當面拒絕。

    比如海豚發布后,擎風和DR都掙著搶著要收購,最后卻便宜了榮域。

    什么分手了,什么交了女朋友,從頭到尾都是謝辭的一面之詞,這臭小子怕是五年前就在謀劃了,為未來能和兒子顧予風聯手除掉德森布局。

    那晚在會所走廊上,謝辭說的那句“對不起”,原來不是為藕斷絲連道歉,而是為被他撞破謊言道歉?!

    偏偏他還蒙在鼓里,傻兮兮地替他們操碎了心。

    “臭小子!”顧永年拍桌子起身,“連我都騙!”

    D國,擎風總部。

    顧予風的手機震動,他拿過來劃開,竟然是林穎發過來的。

    林穎:【顧總讓我問您什么時候回來,想帶您和謝總去吃好吃的。】

    “什么時候回去?”顧予風把屏幕轉給謝辭看。

    謝辭看著這段文字,若有所思。

    “總覺得沒好事。”

    顧予風:“……”

    第100章

    顧予風手頭還有不少事務要處理, 謝辭就坐在辦公桌前陪他,順便用借來的筆記本翻翻下屬匯報上來的工作內容。

    “難得你主動來找我,我卻要辦公。”

    顧予風翻開文件, 筆尖落在紙張上簽下一個潦草的名字,言語間多少帶了點不滿,“中午想吃什么?我讓人預約餐廳。”

    “在你公司里吃吧。”謝辭隨口說,“認識這么多年,我還沒在擎風吃過飯。”

    敲門聲響起,聽到腳步聲,兩人轉過頭, 果然是凱特琳。

    去年末在顧家,凱特琳直到離開都沒表態, 謝辭現在也拿不準她是什么態度, 壓下疑慮起身打招呼。

    “我聽人說你過來了, 想過來說聲謝謝。”凱特琳一改之前的嚴肅,眉眼間神色柔和不少,“這次的事我家欠你一個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

    謝辭半開玩笑:“我想要的從始至終沒有改變過。”

    凱特琳掃了一眼正抬頭看著這邊的顧予風:“既然來了,下午和我們一起去他外公那里坐坐?他莊園里的櫻桃很好吃。”

    謝辭有些意外,這樣的邀約幾乎等于是同意他和顧予風的事了。

    可現在去見顧予風的外公,不知道合不合適, 老爺子那邊怕是沒那么容易糊弄。

    下午三點,車子開進一處僻靜的莊園。

    這處莊園的建造時間比顧予風外公的年紀還大,庭院設計是典型的D國傳統風格,處處透著古典意境和底蘊。

    顧予風繞過車頭走到謝辭身旁:“走吧。”

    “我儀容沒問題吧?”謝辭理了理衣襟和袖口,扣上西裝扣子。

    第一次見老人, 多少還是要講究一點。

    顧予風上下打量謝辭,視線落在他臉上,嘶了一聲:“你這臉上——”

    “臟東西?”謝辭微微湊近,示意顧予風幫他處理。

    顧予風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臉:“帥過頭了。”

    謝辭看到他眼底戲耍的笑意,知道自己被騙了。

    “不然怎么配得上你?”

    顧予風揚眉:“謝總這情話是一套一套的。”

    謝辭:“跟你這大師學的。”

    等凱特琳過來,兩人跟著一起穿過庭院。

    上輩子謝辭和老人見過的次數一雙手就能數過來,除了第一次見面,之后都是在大型家庭酒會上,因為人多,只需要簡單應酬兩句即可,他們沒有過太多太深入的交流。

    謝辭印象里,老人是D國貴族,穿著打扮比族中小輩還考究,面容和善,但兼具了上位者的氣魄,喜怒不形于色,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討好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老人對他是什么看法,上輩子因為是商業聯姻,他根本不在乎,現在卻有些在意。

    走到半路,一個穿著傭人制服的女子迎過來,對著凱特琳小聲說了句什么。

    凱特琳點頭,示意他們跟著傭人走。

    他們繞到房子右側,遠遠看到不少人在田地里走動,謝辭的視線快速掠過,看到顧予風外公時,表情一僵。

    室外溫度十來度的天氣,老人穿著干活的連體工裝,手上套著勞保手套,正在蹲在田里除草,不遠處的老夫人則是抱著竹籃子,正和傭人們一起采摘櫻桃。

    夫妻倆的形象和謝辭印象中端莊深沉的樣子截然不同。

    看到他們,老人對著那邊招手,眉眼間掩不住的欣喜:“小風,來外公這里。”

    顧予風揣著西裝褲口袋,小聲問凱特琳:“您沒提前通知他?穿這一身會客像什么樣子?”

    凱特琳表情一言難盡:“可能老對手沒了,飄了。”

    三人過去,凱特琳穿著高跟鞋沒下地,就在一旁,和引過來的老夫人聊天。

    顧予風給謝辭和外公做介紹,看看外公手上沾著泥的手套,臉上的嫌棄藏都藏不住。

    老人沒什么異常神色,甚至比起上輩子更親切了一些,謝辭猜想凱特琳是不是已經提前對老人說過什么。

    “你和兼言確實長得很像,不愧是父子。”老人脫下手套,帶顧予風和謝辭去一旁的休息區落座,“不過你們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竟然會在老人口中聽到爸爸的名字,謝辭不解:“您知道我爸爸?”

    “我上個月剛去過他的畫展,他很有藝術修養,我們聊得很愉快。”

    老人說著,示意傭人端上洗干凈的櫻桃,“這是今天剛摘的,你嘗嘗?”

    謝辭拿了一個,嘴上應付著,心里越發覺得和上輩子差異太大。

    老人沒端著架子,狀態也很松弛,對他的態度和對顧予風的態度無異,像把他當成家人在相處。

    這么一對比,上輩子是壓根沒接納他。

    在顧予風和外婆說話時,老人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問謝辭:“你和小風處得怎么樣了?”

    謝辭:“……”

    還用蹩腳的國語,在坐的除了老夫人,國語水平都不差,起不到任何一點隱蔽的作用。

    “抱歉,您已經知道了?”謝辭收斂神色,坐直了一些。

    老人沒否認,看看那邊的顧予風,又說:“當初小風答應進擎風,條件就是不能干預他的感情,他如今的成績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期,我當然也該說到做到。”

    謝辭微微一怔,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那上輩子,顧予風是不是也和老人提過同樣的條件?所以老人沒刁難過他。

    以前是顧予風的聯姻對象,現在是戀愛對象,這就是老人兩輩子對待他的態度差異的根本原因吧?

    晚飯前,老人興致勃勃地帶謝辭去看自己的藏畫。

    “我聽永年說你的書法寫得很好,也幫我寫一幅?”

    謝辭很難拒絕,只能應下。

    還好身邊有爸爸和顧永年這些行家,上輩子也和顧予風看過不少畫展,耳濡目染,好歹不會落得接不上話的窘境。

    “老爺子不要太愛。”顧予風和媽媽凱特琳坐在客廳里陪外婆聊天,看著謝辭被帶走,語氣酸了吧唧的。

    “你想看就跟著去,又沒人攔著你。”凱特琳喝著紅茶,隨口接。

    老人見顧予風托著下巴板著臉,欲言又止:“小風,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如果沒考慮清楚,我不會帶他來見你們。”顧予風說得隨意,語氣卻很堅定,沒有半點遲疑。

    老人神色有些凝重,卻也沒再說什么,凱特琳見狀,拍拍她的手:“那孩子我接觸過,人品能力都不錯,對小風來說是很合適的選擇。”

    話說到這份上,老人輕輕嘆息:“那就好。”

    倒是顧予風很詫異,沒想到嘴上嚷嚷著不同意,要棒打鴛鴦的媽媽竟然會幫忙說好話。

    上輩子,他和謝辭聯姻,確實成功讓一家人閉嘴,但心里都不痛快,只是礙于當時的形勢不得不低頭,多少有怨言。

    對他來說,謝辭是唯一的選擇,但對他們家和擎風來說不是,多得是更好更優質的聯姻人選。

    為這事,他和媽媽爆發過不少次爭吵,關系一度惡化到見面就吵,直到他和謝辭聯手擺脫德森那幫人的圍剿,情況才略有好轉。

    凱特琳接到公司電話,去了客廳外的走廊,等掛斷電話轉過身,顧予風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她身后。

    “為什么突然轉變態度?”顧予風低聲問,“從德森破產這件事看到他身上的利用價值了?”

    凱特琳的視線越過他,見老人還坐在客廳里看電視,重新看向顧予風:“你說過,海豚是他五年前布的局。”

    顧予風抱手倚墻:“是啊,若非準備充分,榮域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上鉤?”

    榮域不是傻子,德森也不是,貿然挖坑會引起警惕不說,一般陷阱也不足以撂倒德森。

    德森那幫人玩得那么黑還能挺到現在,不是沒有原因的,哪怕上輩子的金融風波也沒能奈何得了他。

    對付這樣的強敵,他們走的每一步都要經過精心計算。

    “他不惜花五年時間,賭上自己的未來幫你解決麻煩,在我看來,已經是個合格的男朋友。”凱特琳語氣如常,“肯為你花心思和時間,單單這點就足夠了。”

    顧予風卻不信:“不是因為他有利用價值?”

    “有利用價值的人多了去了,何止他一個?”凱特琳往回走,經過顧予風時掐著他的臉低聲說,“你是我兒子,我不想看你走我的老路,傻瓜。”

    顧予風眼神一閃,直到凱特琳回到客廳,還站在那里回不過神。

    謝辭回來時沒看到人,經凱特琳提醒找過去,看到顧予風正靠著墻發呆。

    “累了?”謝辭打量顧予風的神色。

    顧予風抬眸看著謝辭,眼神復雜,扯著嘴角自嘲地笑笑:“發現我誤會了一些事。”

    他不像謝辭從小寄人籬下,童年算不上悲慘卻也沒多少值得回憶的事,大多數時候都在繁重的功課和各種禮儀、藝術課中度過,被迫學一堆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常常面對媽媽的冷臉。

    父母常年異國分居,總是很忙,能留給他的時間少之又少。

    從一開始渴望,到后來接受淡薄的親情,他早已對家庭不報什么期待,甚至到無比厭惡的程度。

    面對父母更像面對上司,只要不執著不糾結就不會耿耿于懷。

    所以上輩子看上謝辭后,他從未考慮征求父母的意見,只是冷酷地對他們下達通知。

    “剛才聽她這么說的時候,突然想回到我們原來的那個世界,再和她說說話。”顧予風微微垂眸,扯著笑,眼底盡是遺憾,“告訴她,那個走她老路的兒子現在過得還不錯。”

    上輩子讓白發人送黑發人,對誰來說都是一件無比殘酷的事。

    謝辭抬頭親在顧予風額頭,低聲安慰:“她會聽到的。”

    餐桌上的氣氛可以用融洽來形容,倆老偶爾會問謝辭吃得習不習慣,喜歡吃什么,對于這個“男孫媳”沒有太多的別扭和抵觸,顧予風和凱特琳偶爾聊兩句公事,還是一如往常的冷淡,但話題內容沒那么尖銳了。

    本來打算吃過晚飯就離開,可倆老舍不得他們走,拗不過一再勸說,三人還是住了下來。

    顧予風和凱特琳都有自己的房間,謝辭則是安排去了三樓的客房。

    一家子坐在一起煮茶閑談,聊起德森的事,經不住老人一再追問,顧予風無奈把整個過程中的細節說了一遍。

    “你們怎么知道卡特和博納爾一定會暴雷?”外公問。

    謝辭從容接話:“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次不暴下次也會暴,早晚的事。”

    外公點點頭,又問謝辭:“聽說你也很熱衷高風險投資?”

    “接下來會改變策略。”謝辭端起茶杯,“階段性目標已經達成,不用這么著急了。”

    外公暗暗看向凱特琳,見凱特琳微微點頭,心下了然,不再試探。

    老人睡得早,凱特琳和顧予風還要處理一些公事,九點就各自回房了。

    謝辭剛回到客房就有傭人送來新的換洗衣物,是原本給顧予風備的。

    洗完澡,謝辭擦著頭發走到書架前,掃過一排老舊的書籍,隨手拿了一本坐到沙發里翻看打發時間。

    手機震動,以為是顧予風,謝辭拿起來,屏幕上顯示來電號碼竟然是張若川。

    “老張?”

    “老謝,我聽說你這陣子在M國,這個點打給你,沒打擾你辦公吧?”張若川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謝辭手機舉在耳邊,攤在腿上的書翻過一頁:“沒事,怎么了?”

    張若川松了口氣:“我前幾天聽我爸說,有人咨詢他一個疑似詐騙的事,那個人他爸參與了一個資金盤,說是能拿到20%以上的年化利息,還給原始股什么的,保證三年內的收益能本金翻百倍。”

    謝辭:“不靠譜。”

    比他還能吹。

    “是吧?一般人都會這么認為。”張若川說到這,聲音提高了一些,“可聽那個人說,現在參與的人有上百個了,你猜牽頭的人是誰?”

    謝辭正看著書,聞言抬眸,已經想到是誰,嘴上故意問:“誰?”

    張若川:“葉羽柔!你小姨!送的誰家原始股你知道嗎?”

    謝辭被他一驚一乍的語氣逗笑:“不會是我家的吧?”

    “你還真別說,就是你家的!”張若川越說越激動,“我今天剛去打聽的,說是你要搞什么新的科技公司,正在籌資階段,現在參與進去的都是公司股東,被騙的人里還有六七十歲的老人,養老錢都扔進去了。”

    謝辭聽著張若川滔滔不絕,倒也不惱,靜靜聽著,等他說完才開口:“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的。”

    “那就好,我就怕他們這么亂搞影響你的名聲,如果你需要法律方面——”說到這,張若川一噎,“你不缺律師。”

    謝辭:“你有接觸過受害者?”

    張若川:“有,我現在知道的有五個人。”

    謝辭:“你幫我做件事。”

    張若川:“好!”

    深夜,謝辭躺在床上沒什么睡意,半夢半醒間聽到咔的一聲,輕微的響聲在安靜的空間里無限放大,他幾乎立刻驚醒。

    房門緩緩打開,走廊上昏黃的光從門縫里透進來,又很快消失,空間重新陷入黑暗。

    謝辭聽到某人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做賊似的朝床挪過來,被子被掀開一角,身后貼過來一個人,雙手環住他的腰,長腿霸道地跨他身上,臉埋在他頸間猛吸。

    “爽了。”

    謝辭放緩呼吸裝睡,感覺到身后的人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躺回去,調整了一下姿勢看起來是準備睡覺了。

    可還沒多久,身后又傳來動靜,臉上再次傳來溫熱的觸感,這次還吸了一下。

    顧予風滿足地舔舔唇躺回去,摸著謝辭的胸肌準備美美入睡。

    一分鐘后睜開眼,看看謝辭的睡臉,又湊過去在他頸邊嘬了一口。

    來回反復了好幾次,顧予風傾身去親謝辭的嘴,警告自己是最后一次。

    可還沒碰到,突然被一股巨力掀翻,等回過神時已經被謝辭壓在身下。

    “你裝的——唔!”顧予風沒機會再開口,被親到差點氣絕,推開謝辭大口喘氣,“你要殺了我?”

    謝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低啞:“是誰招惹我的?”

    顧予風囂張地勾起唇角,指尖從謝辭的下巴滑過喉結:“你躺著不動,不就是能讓我為所欲為的意思?”

    謝辭一把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我是睡了,不是死了。”

    好歹顧及到是在外公家,兩人沒鬧得太過火。

    顧予風在謝辭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迷迷糊糊說:“我爸又打電話過來了,問我什么時候回去。”

    謝辭用手將顧予風擋到臉上的頭發往后梳:“你怎么說的?”

    顧予風:“我說明天,見過外公的事也該跟他說一聲。”

    謝辭:“嗯。”

    雙方家長全都見過了,這次比上輩子還要更順利些。

    第二天,兩人在莊園待到午后,一起飛回國內。

    剛下飛機就接到顧永年的電話,讓他們直接去顧家的私人會所。

    還是林穎引著他們去那個茶室。

    路上,兩個人心情都不錯,倒是林穎表情有些微妙。

    “你有話要說?”顧予風隨口問。

    林穎遲疑地開口:“老板最近心情不太好。”

    兩人正疑惑,打開茶室的門一看,顧永年正垮著張批臉坐在那里,看到他們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這是怎么了?”顧予風隨口問,“頂著這張臭臉,什么好吃的都不好吃了。”

    顧永年對林穎揮揮手,讓她退出去把門關了,示意謝辭和顧予風坐下來。

    “聯手騙我是吧?”

    顧永年視線掃過這兩個比他還高大的崽子,“欺負我一個老頭很開心?”

    謝辭:“……”

    顧予風:“……”

    可算反應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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