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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1章 雷霆勢

    正月初六,費(fèi)莫氏生了個兒子,宮里的幾位松口氣。皇后就開始張羅著給孫子辦滿月,而弘暉的嫡長子百歲也要開始入學(xué)。因此弘暉就留下妻兒在京城,著手準(zhǔn)備離開先一步到江南去,接著上一年的差事往下做。

    海棠雖然著急走,她還有很多事兒要辦,因此和弘暉錯開出門,弘暉帶著大部分屬官在正月十六坐船南下,海棠和九阿哥十阿哥帶著屬官和替補(bǔ)官員在月底離開。

    這次還是月娥帶著王府管家給海棠和扎拉豐阿準(zhǔn)備行李。海棠進(jìn)宮和雍正商議,要是今年有時間就去一趟青海,如果沒時間,就召青海的官員到她跟前來見面。

    在海棠準(zhǔn)備出行的這段日子,京城各路準(zhǔn)備都在緊鑼密鼓地進(jìn)行,光是海棠帶著的空白告身文書就裝了幾匣子,吏部侍郎再三清點(diǎn),一千多份的告身文書上面蓋了吏部的印章,只要填上姓名就是正式官員了,所以看著告身被裝入匣子后默默嘆口氣。

    這幾匣子空白告身出京城,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戶被抄家多少人掉腦袋!

    海棠帶著調(diào)動江南幾處駐軍的圣旨,還帶著龐大的衛(wèi)隊,又從港口調(diào)了十?dāng)?shù)艘小炮艇和幾架輕便的改進(jìn)型神威將軍炮,讓他們尋水道進(jìn)入川滇。而步軍則從貴州向川滇聚集。

    在海棠調(diào)兵的時候,弘暉率先查水泥廠的賬本,同時查生產(chǎn)數(shù)量,逮捕了水泥廠的駐軍首領(lǐng)和廠里的管事,整個水泥廠停產(chǎn)檢修機(jī)器,遴選新的管事。

    在審問的時候拔出蘿卜帶出泥,寶慶官員紛紛被抓,同時還供出了水泥去向。一部分被各地的周圍幾地的富商買回去修院子蓋房子用了,另一部分則是賣進(jìn)了山里,人家用來修山寨了。

    弘暉勃然大怒,指著這些官員的鼻子說:“朝廷三令五申,所有生產(chǎn)出來的水泥是用來賺錢安置棚民上交朝廷的,你們卻在這各處都用的緊要關(guān)頭頂風(fēng)作案,其心可誅!”

    又罵駐守在這里的八旗將領(lǐng),說他們:“這要是普通地方還用得著讓你來這里鎮(zhèn)守嗎?養(yǎng)只貓還知道守著家里的糧倉抓老鼠呢,養(yǎng)你們反而養(yǎng)出了碩鼠,你們拿錢的時候想沒想過你們的前途?有沒有想過你們子孫的前途?為了幾兩銀子賣了自個和子孫的前程,可真是眼皮子淺。此事已經(jīng)上答天聽,別管你們主子是誰,就是天上神仙下界也救不得你們!”

    隨后下令追回賣出去的水泥,人家買回去當(dāng)場用了,哪里還能追回來?

    然而追回被盜賣的水泥就是個借口,海棠帶大軍入滇,先把買了水泥的土司叫來說話,她也不問水泥,開口就是:“本王奉旨意改土歸流,各位意下如何?”

    很多土司聽了心里大驚,卻個個不動聲色,推說聽不懂京城的官話。

    海棠叫進(jìn)來一個當(dāng)?shù)氐臅屗麕椭g:“本王奉旨執(zhí)行改土歸流,此乃是保金甌永固的法子。大家說一樣的話,讀一樣的書,不能因為離著京城遠(yuǎn)就霸占一方做個有實(shí)無名的藩王,本王和你們是一樣的,你們現(xiàn)在改土歸流,本王晚年也要改土歸流,這是大勢所趨,違逆不得!愿意的就留下,本王設(shè)宴款待,走的時候把流官帶去,日后大家好好相處,水泥的事兒一筆勾銷。不愿意的盡管走,過幾日本王親領(lǐng)大軍造訪,必有厚報。”

    海棠說完這些土司們頓時呆了,隨后是小聲方言在交頭接耳。

    他們說得又快又急,海棠聽得很吃力。接著這伙人里面爆發(fā)出爭吵,剛才的翻譯小聲跟海棠說:“這一邊的幾位說朝廷勢力大,投了就投了。那邊的幾位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流官又不是一直在這里的,他們常輪換,這里還是土司說了算,這時候就是投了朝廷,朝廷也沒本事治理這里。最里面的那群說放屁……是他們說的,不是小的說的……他們說名分大義一旦定了,想如以往是不可能的,大家漸漸地就成了大戶人家,就不是土司人家了!”

    海棠招手,把一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叫來,就跟他說:“把神威將軍請出來,開一炮給各位土司老爺們開開眼。”也要讓他們知道,水泥鑄造的城寨能攔得住刀兵,攔不住火器!

    這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立即出去吩咐,海棠跟翻譯說:“帶他們出去瞧瞧。”

    這群土司且信且疑地出門,沒一會外面轟隆一聲,接著是兩三聲的悶悶的回響,侍衛(wèi)進(jìn)來報告說對著遠(yuǎn)處的山壁轟了一下,如今山壁垮塌了。

    形勢比人強(qiáng),盡管吃這頓飯的時候很多人都垮著臉,然而飯還是吃了,海棠把告身文書上填寫了名字,官員們走馬上任,接下來就是鄂爾泰的差事了。海棠的差事就是把土司換成流官,流官怎么站住腳,怎么治理當(dāng)?shù)兀趺春屯了炯易逑嗵幘褪嵌鯛柼┮?fù)責(zé)的內(nèi)容了。

    這算是開門紅,海棠稍微松口氣,趁著今日下班早就回去把這事兒再梳理一下,把接下來的步驟再斟酌一番。

    到了天快黑的時候,扎拉豐阿派人來請海棠吃飯,他是整個隊伍里最輕松的一個人,別人是來出差,他幾乎是出來旅行,這一路上就是逛吃模式。

    扎拉豐阿把一碗白水煮肉放在了桌上,他身邊的太監(jiān)放下一碗蘸汁。

    扎拉豐阿說:“格格,這么吃很香,今兒奴才中午吃過了。這是當(dāng)?shù)氐呢i,肥瘦切片煮熟了直接蘸汁,這肉香和京城的不一樣。”

    海棠試了試,果然肉很香。

    她點(diǎn)頭說:“不錯不錯。”

    扎拉豐阿說:“這里的人說了,說過幾個月有菌子,很鮮美,有人說比肉好吃,到時候咱們嘗一嘗。”

    海棠皺眉:“還是算了吧。”

    紅傘傘白桿桿吃完一起躺板板!

    好吃是好吃,可她怕啊!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現(xiàn)在也不是吃菌子的時候,到了吃菌子的時候,說不定她都已經(jīng)離開了。想明白了之后,也就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本地官員翹首盼望,從去年盼到今年,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來了海棠,海棠剛來就要查盜賣水泥案,這和本地官員設(shè)想的完全不一樣。

    別的省份安置棚民都是銀錢開道,當(dāng)?shù)毓俑灰怨耘浜暇托校綍r候組織民夫各處興建工程,這些工程興建或者買賣都會再交一筆稅,這筆稅的十分之一就是養(yǎng)廉銀子。這些工程做完之后,官員還可以觍著臉地從里面再分一點(diǎn)兒功績。所以安置棚民這件事對于官員來說既可以收獲名,又可以收獲利。自然對這件事很上心,每日翹首盼望,盼到了之后又個個踴躍。

    雖然每個省的情況不一樣,辦法也不一樣,然而萬變不離其宗,親王每到一處都是有大量的銀錢來往。可是到了本地卻是步軍聚集水軍游弋,這架勢不像是來安置棚民,倒像是來平叛!

    本地官員聚集在一起,個個眉頭緊蹙。

    其中就有官員說:“下官去年就聽以前的同窗說過,說這位主子從京城出來,其實(shí)是領(lǐng)了兩個差使,其一就是安置棚民,其二就是改土歸流。或許她老人家的想法是先把改土歸流的事做完再安置棚民?”

    不少官員都紛紛點(diǎn)頭。

    就有一人說:“勇王這位主兒一向是善啃硬骨頭,八成是把土司們當(dāng)成絆腳石,想的該是先把路平了才好辦事。”

    大部分人都贊成這類說法。然而也有一些人皺著眉頭:“可越是如此,越應(yīng)該召咱們前去問詢才對。她老人家從京城來,天高皇帝遠(yuǎn),對于這南邊其實(shí)是兩眼一抹黑。若是沒有咱們在一旁輔助,這地方有多少土司她老人家都未必能弄清楚,不該拋開咱們直接干啊!”

    這種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現(xiàn)場又是一群點(diǎn)頭的人。

    接下來這群人商量,看誰有親朋故舊在隨行的隊伍里面做侍衛(wèi)或者是屬官,找這些親朋故舊們打聽一下這位主兒到底是葫蘆里面想賣什么藥。

    就在這群人扒拉自己的關(guān)系網(wǎng)的時候,海棠衛(wèi)隊的侍衛(wèi)就來找人,言說親王明日相召,有話要問。也不是只找一兩個人問詢,而是分批召見,所有人都有份。

    這一下當(dāng)?shù)毓賳T們紛紛眉開眼笑個個喜氣洋洋,瞬間覺得找到了以往的感覺,這才是正常的官場節(jié)奏。

    大家在次日按通知時間排好了隊,跟著侍衛(wèi)進(jìn)入海棠借駐的府邸。

    海棠坐在堂上,身邊是六部跟來出差的司官堂官們。

    此時這些官員們請安完畢站好后,吏部官員出面證實(shí)這些官員都是本人,沒人冒名頂替。

    隨后就有人把他們的履歷送上,海棠已經(jīng)看過了,此時大概翻一下,問刑部官員要卷宗看。

    有問題的官員當(dāng)場帶走,現(xiàn)場任命隨從的候補(bǔ)官員。沒問題的留下安撫,同時要求他們協(xié)助安置棚民。

    排在后面等著被召見的這些官員們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神奇的事情,進(jìn)去的那些同僚們都認(rèn)識,但是出來后怎么有一大半兒不認(rèn)識。

    而且出來的這些人有的面容興奮,有的如喪考妣。這些出來后不認(rèn)得的同僚們穿著嶄新的官府,顯得非常高興,熱情的和大家拱手見禮。

    這是怎么回事?

    此時本地的衙役在侍衛(wèi)們帶領(lǐng)下封存犯官的私人財物、逮捕家屬、扣留往來的書信和賬本等。

    隨著時間推移,這些沒進(jìn)去的官員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兒的時候,個個目瞪口呆:原來是先整肅官場,針對貪墨的官員立即問罪。

    有的人嚇得當(dāng)場腿軟倒在地上,有的人覺得好魔幻啊,怎么發(fā)生的每一件事都出乎意料啊。

    有個年輕的官員喃喃地說:“哦,怪不得我覺得這隨從太多了,原來早就有備而來啊!”

    第572章 盛夏日

    海棠這里也不審問這些人,把犯官交給刑部押送到京城,怎么處理是京城那邊雍正說了算,他們的家屬屬于第二批押送的人員,要在之后的一個月內(nèi)押送完畢。押送路線云南商品進(jìn)京的路線,這些犯人被捆起來和貨物一起送往碼頭,靠貨船送到北方。

    這些人被送走后新官員就開始走馬上任了。因為大部分人都是海棠帶來的官員,對改土歸流這件事上下一心,表現(xiàn)很積極。

    沒有被海棠約談過的土司頓時人心惶惶,這才發(fā)現(xiàn)前幾天不僅僅是處理貪腐官員那么簡單,也是直接斷了流官和土地勾連,避免他們唱雙簧應(yīng)付。

    這真是步步危機(jī),大難臨頭才知道不妙,很多上了年紀(jì)的土司這才感慨:這可真是馬上得功名的人物,果然是胸有丘壑走一步算計十步。

    隨著海棠帶著侍衛(wèi)拖著神威大將軍每到一州邀請土司前來相聚的時候,土司們紛紛感慨這就是傳說里的鴻門宴。

    土司的地盤都不大,最大的也就是一州規(guī)模,小的就是一片山頭,靠著巴掌大的地方和朝廷對抗就是以卵擊石。特別是朝廷眼下如日中天,為了保住一家人的性命,大部分土司都乖乖交出權(quán)力,俯首稱臣。也有勢力龐大仗著地勢險要的土司不同意改土歸流,侍衛(wèi)們把一路背著的霹靂彈通通送給了他們。

    使用火器有嚴(yán)格的規(guī)定,一直以來都是炮彈分離。加上山路難行,霹靂彈都是裝在背簍里背著的,一口氣打出去了許多,算是減輕了重量。至于神威大將軍,自然是靠驢子拉著,但是很多地方都要人抬一下。

    靠著神威大將軍,海棠帶著官員和侍衛(wèi)幾個月內(nèi)走遍了滇地各處,不可謂不辛苦。關(guān)鍵是這地方不冷不熱,但是紫外線很霸道,才半個月,海棠的皮膚都已經(jīng)被曬傷了,每天把自己包得只露一雙眼睛趕路。而且她爬山都是手腳并用,手磨出繭子,鞋子都磨爛了幾雙。

    整個隊伍從剛來的時候光鮮亮麗到三個月后如要飯花子一樣,這模樣活脫脫的在逃難,回到昆明把扎拉豐阿嚇了一跳。

    “格格,您怎么成了這樣子?”

    “不成這樣子成什么樣子?”海棠回到臥室抬手看看自己磨爛的袖子,人家說北方人善于騎馬南方人善于操舟,海棠覺得山民還善于爬山!

    她直接往床上一倒,就聽見自己渾身的骨頭在響,舒服了!

    好在這省的事兒辦完了,下一步就是入川。李太白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海棠覺得這里的山都已經(jīng)夠難爬的了,不知道川蜀的山究竟難爬到什么地步,忍不住嘆口氣!

    自從看了這里的大山,京城附近的山在她眼里就成了丘陵!

    得知她準(zhǔn)備離開,本地的鄉(xiāng)紳和官員要設(shè)宴給她餞行。

    海棠和扎拉豐阿一起赴宴,席間自然免不了對著遠(yuǎn)在京師的雍正頌揚(yáng)一番,接著就是在場宴會上的人員對海棠吹捧,說她不辭辛勞海棠還能坦然接受,說她愛民如子海棠也能厚著臉皮愧領(lǐng)了,說她謀算如神海棠微微一笑。

    海棠這才是厚積薄發(fā),從領(lǐng)到差事的時候就開始閱讀大量的文書,在龐大的記載里面尋找蛛絲馬跡,派人實(shí)地考察,再和來過一次云南的弘暉深入討論,過年的時候和滇籍官員不停聊家常,再查看最近五年整個省的各種數(shù)據(jù),對本地各行各業(yè)深入了解……積累了兩年謀劃了兩年才敢動手。

    而這里沒什么棚民,這里主要的問題就是改土歸流,把零零散散的土司剿撫了安置流官。這是第一步,真正重要的是第二步,也就是治理,避免土司勢力卷土重來。

    所以海棠在離開的時候跟鄂爾泰說:“本王走出了第一步,這件事成還是不成,你走的第二步才是最關(guān)鍵的!”

    鄂爾泰再三保證,海棠這才帶著休整過的隊伍入川。

    她的信和折子隨著大量文書被裝在箱子里讓水軍帶回,水軍護(hù)送這些文書到京城,用最快的速度送往園子。弘暉同時帶著自己的人從另外一條路入川協(xié)助海棠。

    與此同時,晉商押送的銀子也到了。去年弘暉用海棠的名義借錢還打了借條用了海棠的印信,今年晉商很積極,海棠的字據(jù)都沒寫一張立即從平遙所有票號按照比例提了銀子親自押送入川,預(yù)備著海棠用。除了晉商,一些別的商幫也翻山越嶺趕往川地,希望能找到商機(jī)。

    就在海棠趕路的時候,她的信和各種文書送到了京城,御前侍衛(wèi)們在書房門前檢查了箱子,壓根沒經(jīng)過分類等過程直接送到了御書房里面。

    此時是夏天,整個京城都很熱,雍正讓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送各處家眷到熱和行宮去避暑。他則是留在京城把一個宅男的本色貫徹得淋漓盡致,除了書房寢宮和幾處農(nóng)田,他都沒往別的地方去,每日都在這幾處地方打轉(zhuǎn)。和康熙那閑不住的生活習(xí)慣完全不一樣,他是非必要不會出圓明園的大門。

    也因此朝廷里面的官員都在京城苦苦熬著盛夏,十分懷念前幾年跟著老爺子去熱河避暑的快樂日子。

    皇子中,李氏的兩個兒子和年氏的三個孩子都是跟著去養(yǎng)病的,弘晝是去給皇后跑腿的,所以弘時和弘歷留下干活,并沒有跟著一起去避暑。

    今年的夏天格外熱,雍正書房里放著好幾處巨大冰鑒,大瓷缸里面堆放著融化了一半的冰塊。雍正偏胖,本就怕熱,穿著輕薄的衣服左手搖扇子右手拿毛筆,鼻子上架著金絲眼鏡聚精會神地看著折子。

    弘歷讓侍衛(wèi)把箱子抬進(jìn)來,跟雍正說:“皇阿瑪,九姑媽讓送來的東西到了。”

    幾只大箱子放在了書房的地毯上,把空地都占滿了,蘇培盛往外一看還有兩只大箱子沒抬進(jìn)來。

    雍正說:“都抬進(jìn)來,找個角落里堆著,把門關(guān)上免得冷氣跑出去了。”

    侍衛(wèi)把箱子全部抬進(jìn)來堆好,把裝著海棠信件和折子的盒子遞上去后都退下了。

    門關(guān)上,蘇培盛幫著打開盒子,雍正先看信。看完信他把信裝進(jìn)盒子里,把眼鏡摘了想要站起來,卻感覺到腰臀酸痛,用胳膊撐著桌子試了兩下沒站起來,被蘇培盛扶著才站起來。

    雍正揉著腰說:“都說創(chuàng)業(yè)艱難,這守業(yè)更難。”

    弘歷發(fā)現(xiàn)皇父步履蹣跚才驚覺他露出了老態(tài)。此時的皇父和幾年前的阿瑪完全不一樣。幾年前那時候他意氣風(fēng)發(fā)人還很年輕,而做了幾年皇帝后,他不僅沒變得更加意氣風(fēng)發(fā),躊躇滿志,反而顯得蒼老了許多。

    雍正的飯都是坐在書案上吃的,而且長時間坐著腰臀氣血不通,每次站起來都覺得渾身酸痛。

    他因為剛才看了海棠的信,心里感慨良多,每當(dāng)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治理國家是如此困難。人家說半部論語治天下,或許說這話的時代是這樣的,反正他當(dāng)皇帝發(fā)現(xiàn)靠論語治國是行不通的!

    哪怕從小看著學(xué)著,在坐上皇位后也要說一句,治國真難啊!

    他生出一些惶恐來:自己這一代人死了,下一代人怎么治國?

    而且不是一兩個賢臣賢王就能扶保朝綱,必然是要有一群人才行。

    他一邊在地毯上到處走動活動氣血,一邊想著下一代的小輩,深恨這些小東西們不努力不上進(jìn)。他跟弘歷說:“今兒晚上你把你那些兄弟叫來,讓他們來陪著朕用膳。”

    弘歷聰慧,心里猜度著皇父的心思,立即把“兄弟”范圍給劃出來了。

    到了晚上熱氣消散,蘇培盛打發(fā)小太監(jiān)們抬走了冰鑒,把各處窗戶打開透氣,勸說雍正:“皇上,天黑了,不如先用膳散步,晚上再看?”

    雍正看看外面天色,已經(jīng)是紅霞滿天,再過一會兒就天色暗了,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太監(jiān)們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了鎖進(jìn)柜子里,放下眼鏡扶著蘇培盛的手起來,問道:“那些小東西們來了嗎?”

    蘇培盛扶著他躬身回答:“來了,在外面樹蔭里面說話呢。”

    雍正出去,走了幾步轉(zhuǎn)了個彎兒看到一群人在樹下說笑,這里面有自家的弘時,弟弟妹妹家的弘陽弘杲弘昌弘明弘春,還有桂枝家的穆祿,加上幾個幼弟,也是好大一群人。

    雍正就說:“都來了,走吧,一起轉(zhuǎn)轉(zhuǎn),等會兒用膳。”

    這次吃飯用上了大桌子,在飯前雍正照樣是要先扯一通,重點(diǎn)就是告誡兄弟和子侄們要記得祖宗創(chuàng)業(yè)艱難,要看到眼下守業(yè)艱辛。

    今天海棠的信件到了京城,弘陽已經(jīng)知道了,他想著八成是額娘在外面遇到麻煩了,要不然舅舅也不會這么啰哩巴嗦。

    他忍了又忍,陪著舅舅散步吃飯后才敢問:“四舅舅,是不是我額娘在信里說了什么?是不是他們二老在外邊兒遇到什么難事了?”他想問有沒有給他的信,心里面想著就算是額娘比較忙不給自己寫信,阿瑪最起碼會寫一封吧。

    雍正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妹妹兩口子沒給孩子寫信!

    看到舅舅的表情,弘陽就知道沒有自己的信,臉上頓時露出失望和難以置信。

    雍正一邊在心里埋怨妹妹兩口子也忒不靠譜了,居然不寫信給孩子。妹妹是忙,算情有可原,但是扎拉豐阿那就是個閑人,怎么把這樣的事給忘了?

    弘陽說:“舅舅,我想去找額娘。”

    他媳婦和閨女跟著去熱河了,反正家里就他自己一個人,回頭媳婦女兒有祖母照顧,就是他不在家也沒事兒,因此弘陽就萌生出去走走看看的想法,重點(diǎn)是要出去看望父母。

    孩子都這么大了,人家說成家立業(yè),他都已經(jīng)成家了,也該出去見識見識。

    雍正考慮了一下,點(diǎn)頭說:“行啊,朕準(zhǔn)了,就是你要去的地方遠(yuǎn),舅舅不放心,等舅舅把人給你配齊了你再去。放心,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

    雍正一方面親自給弘陽找靠譜的侍衛(wèi),這些侍衛(wèi)不僅人要穩(wěn)重,還要見多識廣,更有隨機(jī)應(yīng)變的本事。又讓弘時親自去車道衙門安排車廂,務(wù)必讓弘陽在火車上舒舒服服地坐完半路。這邊安置好之后,該帶的行李帶了,該拿的東西拿了,侍衛(wèi)們也都安排好了,弘陽把自家王府的事情給安排了下去,回想了一下,各處都是萬無一失,便坐車到了西安,出了西安就要靠自己走過去了。

    海棠入川后最開心的是扎拉豐阿,這里的美食很多,怎么說人家川菜也是八大菜系之一,美食底蘊(yùn)很深厚。

    在這里安置下來之后,兩人經(jīng)常一起吃飯,此時夏日晚上,飯菜擺在庭院的桌上,周圍很安靜,這樣的環(huán)境讓人由衷的感到放松。

    出來吃飯的兩人聞到香辣的味道讓人覺得食指大動。扎拉豐阿說:“自從來了之后每天吃的都不重樣,這里的醬也好吃,就算是沒有下飯的菜,就著醬奴才都能吃兩大碗面。”

    海棠搖著扇子說:“京城的六必居賣醬菜挺好的,這里的泡菜和醬菜也能賣出去啊!”

    川蜀的泡菜真的是五花八門,海棠最愛的是酸豆角。海棠是在江浙一帶見識過的,人家的酸菜一碟子都能賣出不少錢,像是這里的泡菜裝在小壇子里運(yùn)出川蜀,也是個掙錢的路子。

    川蜀大地本來就物產(chǎn)豐富,從蜀錦到銅,都能賣出好價錢,唯獨(dú)交通不太便利。

    海棠覺得川蜀大地的商業(yè)已經(jīng)很成熟了,壓根兒不需要自己多引導(dǎo),自己只要把長江水運(yùn)給打通,暢通無阻增加運(yùn)力,就可以讓川蜀的日子蒸蒸日上。

    海棠看得也沒錯,川蜀的鄉(xiāng)紳們和來往商戶覺得海棠只要解決了夔關(guān)問題就是川蜀的青天大老爺。

    夔關(guān)是川東夔州(重慶奉節(jié))的一處稅關(guān),來往的商船都要交稅,這里是整個川蜀的財政支柱,每年稅銀在十五萬兩左右。此關(guān)在明朝設(shè)立,后來明末清初因為戰(zhàn)亂關(guān)閉了一段時間,康熙年間再次設(shè)立,夔關(guān)也是此時天下最大的常稅關(guān)卡。

    其實(shí)在整個長江水系,有夔關(guān)、荊關(guān)、武昌關(guān)、九江關(guān)、蕪湖關(guān)等稅關(guān),這是商稅的主要來源之一。夔關(guān)這地方除了卡在咽喉處收關(guān)稅商船不樂意路過外,重要的是這里的地勢很惡劣,險灘林立,每到夏天因為地勢惡劣十分危險,導(dǎo)致沒有商船路過。到了冬天,這里商船如流,十分興旺,因此這里收稅分淡旺季。

    在康熙年間,那時候年羹堯還在四川做官,四川的文武官員關(guān)于夔關(guān)是否要遷徙到別處吵得不可開交,這事兒吵到了康熙跟前,康熙覺得夔關(guān)的位置很重要,因此就沒同意遷徙。

    現(xiàn)在川蜀百姓的訴求是要么遷徙關(guān)隘,要么整修夔關(guān)。

    海棠一口答應(yīng)整修夔關(guān)!

    她早有整修夔關(guān)的主意,但是此時江水上漲,想要整修也要等到秋冬水枯季節(jié),因此現(xiàn)在先安置棚民。同時因為需要大量的水泥,這里也要建造水泥廠。

    川蜀大地想要安置棚民很容易,在幾十年前,因為戰(zhàn)亂等各種原因,川蜀大地是地廣人稀的狀態(tài),在康熙年間從湖廣一帶向川蜀遷徙過百姓。這里雖然有棚民,只要妥善安置就能融入當(dāng)?shù)兀掖ㄊ竦纳虡I(yè)發(fā)達(dá),無論是開礦還是紡織再或者種植都有各行各業(yè)的拳頭產(chǎn)品。要是商業(yè)不發(fā)達(dá),夔關(guān)這種分淡旺季的稅關(guān)也不會稱為天下收入最高的稅關(guān)。

    安置棚民和整修夔關(guān)不是大事,大事就是改土歸流。

    別看蜀道難行,這里的消息卻很靈通,一點(diǎn)都不閉塞,甚至這里還有用蒸汽機(jī)的蜀錦工坊,用水流帶動繅絲機(jī)工坊。自然外面改土歸流的消息也傳到了這里,川蜀的土司們早就碰面商量過了。

    他們主動找上海棠,想要支持改土歸流也行,他們能得到什么好處?

    朝廷總要給點(diǎn)好處啊!銀子官位再或者其他,只要是價錢合適,他們退就是真的退了。個個信誓旦旦地說他們退了就不再想別的,不像是滇地,那群老表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和隔壁鄰居不一樣。

    海棠的意思既然他們?nèi)绱酥樽R趣,銀子不會給,官位不會授予,可以給他們免稅年限。

    對方覺得這價碼太低了,就不樂意,一張嘴就要三五百年的年限。海棠心想那時候朝廷還在不在都不好說呢,只肯給二十年。對方又覺得太少,張口要二百年。這真的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兩方慢慢地磨著條件。

    下面的官員去談條件,海棠和扎拉豐阿則是有閑心去游玩。她還特意去看了坐在江邊的樂山大佛,又去看了看一直在使用的水利工程都江堰。

    海棠的日子過得清閑,弘暉忙得腳不沾地,他制定了計劃,海棠看完覺得可以,就讓他按照計劃安置棚民。

    在海棠看來,不能自己什么活都干了,也要給弘暉歷練的機(jī)會。她親自在這里坐鎮(zhèn),弘暉若是操作上有什么失誤她能及時指出,別的時候她不會多說話。

    至于九阿哥和十阿哥,這兩位在年初的時候就去了兩廣一帶,到現(xiàn)在也沒趕來會合。

    而趕路的弘陽來到了山城重慶,在嘉陵江旁邊住宿的時候生了病,他覺得沒事兒還能繼續(xù)趕路,但是隨行的侍衛(wèi)紛紛反對,勸他在這里養(yǎng)好身體再趕路。

    弘陽一方面在這里休養(yǎng),一方面派人去成都告訴父母。

    在身體漸漸痊愈的時候,他帶領(lǐng)侍衛(wèi)們沿著嘉陵江尋找昔日釣魚城的遺址。

    當(dāng)年在南宋末年,蒙古大汗蒙哥帶領(lǐng)蒙古大軍打算順著嘉陵江而下攻打杭州準(zhǔn)備一舉滅亡宋朝,路過釣魚城,守將王堅拒不投降,蒙哥就和王堅死磕,最終死在了釣魚城下。

    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反而因為蒙哥的死加劇了蒙古的分裂,這是草原上蒙古人極力避免談及的事情。對于蒙哥的死,都說死于瘟疫,有些事情只能從宋史中窺視一二。

    弘陽在釣魚城的遺址上徘徊了很久,最終在夕陽西下的時候離開。此地距離父母已經(jīng)很近了,他急不可耐地想要見見父母。

    剛從外地回到成都的海棠聽說弘陽來了,有些吃驚,但是想到這也是一個大小伙子,都已經(jīng)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想要出門兒也沒什么好驚訝的。

    反倒是扎拉豐阿猛然想起還有個兒子!

    他驚訝于自己居然把兒子忘了,畢竟他壓根兒沒有忘掉女兒。盡管好幾年沒有見女兒了,但是從云南到四川這一路上看了不少好東西說要買了留給女兒,他真的是一次都沒有想起過兒子,也沒想起過孫女。

    扎拉豐阿短暫地反思了一下自己,高興地說:“兒子來得正是時候,到時候他來了咱們一家三口在這里好好轉(zhuǎn)轉(zhuǎn)。奴才已經(jīng)想好了,帶他去把這附近的美食給吃一遍。”

    海棠雖然臉上笑著點(diǎn)頭,嘴里面也一直附和,但是心里面打算好了,這臭小子,只要來了就把他扔給弘暉干活去吧。

    不是所有人都跟扎拉豐阿一樣每日無所事事,盡管看上去海棠一直在閑逛,但是他已經(jīng)把當(dāng)?shù)氐纳虡I(yè)給摸透了,也一直在觀察著弘暉的所作所為,甚至為了陜西安置棚民提前做準(zhǔn)備在派人調(diào)查。

    無論弘暉在兩個月內(nèi)是不是能處理完這里的事兒,她兩個月后是要去陜西。至于整修夔關(guān),她會在冬天再去一趟重慶。

    在扎拉豐阿的期盼中,弘陽終于風(fēng)塵仆仆地來到了跟前。

    第573章 路上行

    弘陽來的時候已經(jīng)完成了改土歸流,給予當(dāng)?shù)赝了疚迨昝舛惼谙蓿@期限不能買賣,只允許他們一家使用。

    弘暉親自去城外接到弘陽送到海棠跟前,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沒問如果有人為了逃稅把商號掛靠在這些土司人家的名下該怎么辦?

    因為弘暉這些年也看明白了,全民種地是養(yǎng)不活天下這么多的人口,而且糧食價格也不能高了,真的高了天下要大亂。既然種地不行就要想別的辦法,別的辦法就是做工,依托著各省的優(yōu)勢,有礦的去挖礦,沒礦的繅絲種茶,哪怕是做木凳木桌也是個活路。但是問題又來了,他們怎么才能把生絲茶葉桌椅板凳瓷器換成錢和糧食呢?

    那就是賣到外面去,換了外面的銀礦銅礦糧食回來。

    弘暉就說:“我如今看明白了,別看咱們?nèi)腙P(guān)了,實(shí)際上和當(dāng)年在關(guān)外一樣,現(xiàn)在就好比咱們建州女真的部落嗷嗷待哺,咱們只能拿白山黑水產(chǎn)出的好東西去山海關(guān)和明朝換錢。這就是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都是先壯大自己再圖謀將來。”

    他如果玩游戲就知道這就是打怪升級,換了地圖后還是打怪升級。

    就如這里的土司人家,給他們免稅不重要,讓他們賺錢不重要,他們不怕麻煩給親朋好友提供避稅的渠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這里的買賣繁盛起來,讓這里做工的人多起來,讓這里的土司吃肉的時候帶著百姓喝肉湯。

    海棠就說:“你也算是識破其中三味了。”

    弘暉在這幾年的實(shí)踐中有了自己當(dāng)家后該如何治理天下的朦朧想法。他甚至想到了一個阻止土地兼并的辦法,那就是重稅。把收稅設(shè)置成階梯狀,十畝地以下少收或者幾乎不收,上千畝就要收當(dāng)年收成的一半做稅,上萬畝就要讓他們不僅把產(chǎn)出全部交稅,還要倒貼銀子上稅。

    讓這些地主老財不得不給所有兒孫們分家,這一招還是跟著推恩令學(xué)來的。

    這種招數(shù)不能隨便用,如果在百姓不得不依賴土地生存的時候這一招極容易招來反噬。如果百姓知道不用種地也能活下去,地主沒法用土地綁架大量人口,那就是朝廷把這些地主搓扁揉圓的時候。

    所以當(dāng)海棠說起工業(yè)和教育的時候他聽得很認(rèn)真。

    海棠給他們講起工業(yè)化,工業(yè)化不是說有就有的,想工業(yè)化很難很難,實(shí)現(xiàn)工業(yè)化的前提就是有大量高素質(zhì)的工人,在龐大的工業(yè)人口上優(yōu)中選優(yōu)出先工程師。工程師才是帶領(lǐng)社會不斷攀登工業(yè)化的一群人。海棠再三強(qiáng)調(diào)教育很重要。

    弘陽和弘暉聽得連連點(diǎn)頭。

    吃完飯后海棠和弘暉出去辦事了,扎拉豐阿就高興地帶著兒子出去到處看看。

    川蜀大地上有一種繁華不讓中原的熱鬧,這里有很多可看可玩的地方,風(fēng)景又和別處不同。

    弘陽還是第一次來,跟著扎拉豐阿穿街走巷地玩了三四天。

    海棠覺得是時候動身往北去了,就在晚上吃飯的時候問弘陽:“這幾日休息好了嗎?”

    弘陽捧著碗點(diǎn)頭。

    海棠就說:“你也不能一直玩兒,該干點(diǎn)正經(jīng)事兒了,明兒跟著你大哥忙去吧,我和你阿瑪先去陜西。”

    “啊?”弘陽立即說:“兒子剛來!要不您帶著兒子和阿瑪一起去吧。”

    海棠說:“你們爺倆商量一下,我就帶一個。”

    扎拉豐阿立即說:“帶奴才去,陽兒剛剛跋涉千里,這三四天又一直跟著奴才出去,哪里能休息得好,讓他過一陣子再去找咱們吧。”

    弘陽看著親爹,不可置信地問:“您是我親阿瑪嗎?這時候不該咱們一起商量都去嗎?您怎么這么快就拋棄兒子了?”

    扎拉豐阿沒搭理他,給海棠夾菜,說:“格格您嘗嘗,這蒜泥白肉和咱們在云南吃的又不一樣。”

    海棠給他夾了泡椒雞雜,她發(fā)現(xiàn)扎拉豐阿很喜歡這種泡椒口味的東西。

    弘陽瞬間覺得自己是多余的,自己就不該千里迢迢地找來!

    弘暉在這里大部分事情都辦完了,現(xiàn)在就剩下最后一件事,那就是看著這里興建一處水泥廠。這里出產(chǎn)的水泥首先要用在夔關(guān),四川官府已經(jīng)開始在招募民夫了,現(xiàn)在最難的是找一個高人能在提供整修夔關(guān)的思路和技術(shù)支持。

    弘暉的意思如果在川蜀找不到就要去京城找工部官員來主持工程。

    剩下的事兒不多了,弘暉也沒那么忙了,看到弘陽面無表情帶著行李搬來住就問:“你這是……是不是姑媽和姑父要走了?”

    弘陽點(diǎn)頭。

    弘暉忍不住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就說:“沒事兒,他們要趕路了,往北的路沒那么好走,你不如跟哥哥在這里,過幾日咱們兄弟到處看看,來了這么久哥哥還沒四處看過呢。”

    弘陽嘆口氣,他心里還是擔(dān)心父母的,就問:“大哥,我額娘他們要走,給他們準(zhǔn)備些什么行李?陜西那邊吃穿方便嗎?”

    弘暉聽了哭笑不得:“你這是糊涂了?西安是通鐵路的,就是從京城送也就是四五天的功夫。你這一路就是從陜西走來的,怎么?方便不方便你還不知道?”

    弘陽一拍腦門:“我給忘了!弟弟在西安還吃了一頓羊肉泡饃,這么說來我阿瑪又要吃到美食了。聽額娘說他這一路吃過來一點(diǎn)都沒胖。”

    弘陽就說:“聽說他在云南的時候吃胖了一些,就是走了這一路又瘦了。”

    和弘陽充滿怨念不一樣,海棠和扎拉豐阿對去陜西很積極,三秦大地自古就充滿了傳奇,扎拉豐阿已經(jīng)念叨著到了西安要去各處懷古了。

    弘陽和弘暉送他們出了成都,兩人沿著商路帶著大隊隨從前往陜西。自從鐵路通到了陜西后,川蜀的貨物出川的主要途徑就是走長江水路銷往湖廣,和走商路用火車銷往華北。

    這一路上因為商隊很多,附近的客棧茶棚也有很多。

    海棠看到路邊的茶棚突然想起當(dāng)年自己第一次從青海回來,因為沒經(jīng)驗路上準(zhǔn)備得不齊全,整個隊伍都饑腸轆轆,走到京城附近餓得沒法子,衛(wèi)隊沖進(jìn)一家茶棚里面用人家的鍋?zhàn)隽艘诲侅蔚舻暮缘煤芟闾稹?br />
    那時候兄弟們還年輕,一晃很多年過去,其中幾位都已經(jīng)長眠于地下了。

    坐在茶棚里,這里的老板娘抱著碗出來被侍衛(wèi)接了,侍衛(wèi)們把碗放進(jìn)鍋里煮一遍消毒,撈出來后從另一個鍋里舀了一瓢開水,侍衛(wèi)端著粗瓷大碗放在海棠跟前:“主子,飯菜一會兒就能做好,您先喝水。”

    海棠點(diǎn)點(diǎn)頭:“讓每個人都喝些,再給水囊里灌滿,記住都要喝煮開的水,不能喝生水。”

    扎拉豐阿從路邊的一棵蘋果樹上摘了幾個蘋果,茶棚老板家的小孩子跟他說:“你別摘,果子酸!”

    扎拉豐阿這人沒架子,在宮里和太監(jiān)侍衛(wèi)都能說得來,此時和小孩子說:“我不怕酸。”

    小孩子呆呆地看著他,他哈哈大笑起來,跟小孩子說:“放心,給你家錢,不白吃你家的果子。”

    小孩子倒不是為了錢,有著百姓的質(zhì)樸:“你路過摘幾個吃了沒事兒,但是你不能糟踐了,這時候果子沒熟呢,酸了你不吃又要到處扔。”

    太監(jiān)給他把果子洗了送來,扎拉豐阿嘴里說:“你放心,就是酸我也會吃完的,我最愛吃酸辣的。”

    咬了一口后扎拉豐阿整個人的表情都變形了!

    小孩子看著呢,他把嘴里的嚼了咽下去,說:“也不是很酸。”

    然后就趕緊找海棠去了,他拿著果子在桌子邊坐下,海棠笑著問:“真的不是很酸嗎?”

    棚子就這么一點(diǎn)大,他們說話的聲音海棠聽見了。扎拉豐阿說:“當(dāng)然酸了,但是面子不能丟!出門在外,臉都是自己給自己的!”

    說完低頭看看果子,三兩下吃下去了。小孩子看他吃完一個,覺得他應(yīng)該不會把其他的果子丟了,就沒再盯著他,給父母幫忙去了。

    海棠輕輕笑了幾下。

    扎拉豐阿也跟著哈哈笑了起來,把海棠面前的水一口氣給喝干,他嘴里彌漫的酸味才算是消失不見。

    這時候路上又來了一隊商人,拉著的大車?yán)锶秦浳铩_@群人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路邊拴著一大群高頭大馬,每一匹馬膘肥體壯,粗略一看少說有二三千匹。馬旁邊三三兩兩站著的人都挎著刀,個個身材壯碩。

    商隊里的人看著這些人不像是土匪,也沒聽說過這條道上有土匪啊。就有管事出來打聽,一聽是官,心里一哆嗦。匪惹不起官也惹不起,趕緊回去跟東家說了。

    東家估摸了一下,帶著五千兩銀票出來拜見,這五千兩就是孝敬。

    到了茶棚旁邊跟緊跟人打招呼,請往里面通報一聲,面前的人一開口這商隊的東家就知道這是太監(jiān)。一般人不能用太監(jiān),這必然是皇親,聯(lián)想到最近有親王和皇子在四川,他瞬間猜到這是遇到什么人了,趕緊整理了衣服,弓著身盼著見面。

    棚子里果然有女聲問:“是個陜商?世人都知道南徽商北晉商,陜商也不遑多讓啊!京城就有他們的陜西會館,咱們前不久還去過陜西街,你還在陜西街吃了鍋盔還記得嗎?別看川蜀貿(mào)易興盛,但是那邊生意好不好要陜幫商人說了算。

    人呢?請來見見。”

    第574章 驪山旁

    太監(jiān)出來對商隊的東家說:“我們主子要見你,看你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物,就不提點(diǎn)你規(guī)矩了,但是有條規(guī)矩是不能免的。”

    兩個侍衛(wèi)上來對著他上下搜查起來,防止他夾帶利器行刺。這人從袖子里摸出些散碎銀子,嘴里說:“天熱,請各位爺喝茶。”

    侍衛(wèi)們沒接,搜完就退后一步,太監(jiān)氣得跺腳,嘴里說:“收起來,雜家看你是聰明過頭了,老實(shí)點(diǎn)!”

    說完帶著人到了棚子門口,回話說:“主子,人帶來了。”

    這商人趕緊請安:“草民于義慶拜見王爺和這位爺。”

    海棠說:“于先生請起,請坐。于先生哪里人?做什么生意?”

    這商人謹(jǐn)小慎微地感謝了之后坐在了茶棚里的條凳上,坐著低頭說:“草民家住西安城外的于莊鎮(zhèn),鎮(zhèn)上的人有一大半人家姓于,干勾于。這次是從陜南馱茶到四川,再從成都背蜀錦到西安,中間賺一份血汗錢。”

    這真是賺一筆血汗錢,海棠沿著茶馬古道往陜西來,茶馬古道在西南有兩條路,一條是北路,這條路運(yùn)輸?shù)鸟v藏將士的糧餉,也是運(yùn)送兵員賦稅的主要通道,這條路被稱為川藏官道。另一條就是商賈運(yùn)送貨物的道理,叫做川藏商道。

    無論是官道還是商道都不好走,山間小道狹窄的地方只能過一匹馬或是一個人。而無論是在官道還是商道上討生活的人,要么是牽著驢子步行跟隨,要么是背著半人高的貨物艱難前行,說是掙得血汗錢一點(diǎn)都不夸張。

    而這樣的路一走就是兩千多年,從春秋戰(zhàn)國到如今,陜商或者說秦商就是走在這樣的路上賺錢來養(yǎng)家糊口。

    于義慶這樣的商人在陜商中還屬于小人物,因為他就是領(lǐng)著同鄉(xiāng)子弟把陜西的貨物賣到四川去,再把四川的貨物賣到西安,一年跑幾次,掙的錢能養(yǎng)家。他和海棠說起他的老主顧,他的老主管也是陜商,他把茶送到成都后他的老主顧帶人賣到藏地,甚至還會向南賣到天竺。至于他帶回陜西的蜀錦,也是陜西的商人帶著進(jìn)入草原沒給草原上的貴人們。

    海棠問他了很多問題,比如這幾年和前些年比進(jìn)貨的價格貴了沒有?再比如這幾年生意好不好做,運(yùn)茶經(jīng)過打箭爐(康定)茶關(guān)的賦稅是多少?聊了半天,海棠說:“該請你吃頓飯,但是這里老板準(zhǔn)備得少,僅有的飯菜被外面侍衛(wèi)們吃了,就不留你了,祝你早日到家。”

    于義慶趕緊站起來告辭。

    他們商隊的人都等急了,又不敢去問侍衛(wèi)們,看他回來都一股腦兒圍上來問是不是當(dāng)官的難為人。

    他們這些商隊要么是同鄉(xiāng)要么是同族,陜西人很講鄉(xiāng)情,出了家鄉(xiāng)后處處抱團(tuán),在外面時時謹(jǐn)慎留意。于義慶說:“今日遇到了好人,沒收我一兩銀子,還和我說了半天話。咱們趕緊走吧,耽擱了這一會兒就怕晚上住不了店。”

    商隊從茶棚前面過去,很快消失在侍衛(wèi)的視線中。

    幾千人吃飯,只能論著吃,商隊過去后侍衛(wèi)給海棠和扎拉豐阿端上一碗……雜燴。

    把餅子肉干青菜一起煮,內(nèi)容很豐富賣相就不好看了,味道還可以,而且還勾了芡。反正隊伍里沒一個廚子,能煮熟了就別說什么了,海棠端著碗一口氣把這碗不知道是什么的午飯吃下肚子。

    吃完這碗雜燴飯,海棠就說:“這已經(jīng)到了陜西境內(nèi)了,再過幾日就能到西安了,你若是不習(xí)慣可以先坐車回去。”

    扎拉豐阿眉頭緊皺:“格格怎么這么說?”

    海棠就說:“實(shí)在是這一路上太辛苦了,而且這里的事兒辦完后我還要再去一趟渝城,那邊要整修夔關(guān),我需要去看一眼。”

    扎拉豐阿說:“奴才也是走了這幾省了,不差這最后一點(diǎn)路。”

    看他態(tài)度堅決,海棠就沒說什么,外面侍衛(wèi)們都在牽馬,身邊的太監(jiān)和茶棚主人算錢,連帶著扎拉豐阿摘人家的果子也算了銀子。

    茶棚主人就說:“我們這里小本買賣,你給銀子找不開啊!”

    這事兒遇到得多了,民間大部分人都是用銅板,這就是連年銅貴的原因。

    這太監(jiān)從懷里拿出個夾剪,再拿出一個小盒子,里面是戥秤,把銀子剪開去稱,最后昂著腦袋說:“收好了,不差你的,咱們買賣兩訖,現(xiàn)在有什么話趕緊說,回頭你亂嚷嚷沒你好果子吃!”

    說完收起工具跑出去騎馬追上的衛(wèi)隊。

    這茶棚主人用手托著銀子看著衛(wèi)隊說了句:“人家說太監(jiān)沒好東西,今天真見識了,好話讓你說得這么難聽!你主子早晚打的嘴!”說完把銀子用脖子上掛著的布巾包起來,高興地跟媳婦孩子說:“這是大買賣啊!趕緊地,把座椅板凳再擺一下,把碗刷洗了,下午還能再做一會買賣。”

    衛(wèi)隊很快追上了剛才的商隊,越過商隊往西安去了。西安自古以來就是重鎮(zhèn),是大城。

    踩著夕陽海棠到了西安的城墻外,看著城墻真的是感慨萬千,有種“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的時空錯亂感。

    陜西官員都在城外迎接,整個隊伍浩浩蕩蕩地進(jìn)入了華清池。康熙年間,康熙西巡來到西安,為了迎接他,華清池這里翻修過,當(dāng)時同行的還有雍正,他對華清池的翻修是見識過的,這些年過去,說不定當(dāng)初建好的房子也各處斑駁。

    在海棠還沒出川的時候,隨同弘陽入川的侍衛(wèi)就帶著雍正的圣旨從內(nèi)庫調(diào)撥銀兩給當(dāng)?shù)毓俑o急修繕華清池,圣旨要求在海棠來之前務(wù)必修繕完畢。

    秋天已經(jīng)來了,就是此時秋老虎肆虐,華清池在驪山北邊,風(fēng)吹來都是涼爽的,住著非常舒服。

    晚上海棠和扎拉豐阿去泡了溫泉,舒舒服服地一覺到天亮。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到南邊的驪山。說到驪山,很多人就想起黎山老母來,而海棠想到的是驪山女。

    《漢書》說:“驪山女亦為天子。”

    在遙遠(yuǎn)的商朝,本地母系土著首領(lǐng)驪山女和商朝的貴族戎胥軒結(jié)為夫妻,生下了中潏,中潏生兒子蜚廉(飛廉),蜚廉有兩個兒子,一個叫惡來,一個叫季勝。惡來是秦王的祖先,季勝是趙王的祖先,后來這兩國打生打死糾纏了許多年,最終被秦始皇分出勝負(fù)。

    驪山女是秦王的先祖,因此秦王陵大部分都在驪山。

    說到秦王陵,不得不說秦始皇陵和華清池中間就隔著十幾里地,而且秦始皇陵如一座小山,隔著十幾里都能隱約看到輪廓,海棠端著碗默默地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地打招呼:你好啊政哥!

    政哥不會回應(yīng)他,要是政哥還活著,說不定聽見這稱呼會白她一眼。

    吃了早飯,扎拉豐阿興沖沖地去爬驪山,既然來了就要玩得盡興了,因此帶著人高高興興出去了。海棠則是進(jìn)入了辦公狀態(tài),先和當(dāng)?shù)氐墓賳T見面聊一聊。

    等著拜見海棠的除了本地官員還有本地的鄉(xiāng)紳賢達(dá),因此這幾日的西安城很熱鬧,這些鄉(xiāng)紳賢達(dá)們還一起送戲給海棠看,也就是包了戲班子給海棠唱秦腔。

    這里是鐵路的末端,是向西鐵路的終點(diǎn)站,又因為這里本就是重鎮(zhèn),因此這里駐守著八旗,來這里做官的滿人官員也有很多,除了一些官員有資格來拜見外,海棠的門人,門下佐領(lǐng)人口和正白旗出身的大小將校都來請安。

    因此第一天在這種走馬觀花的見人中度過了。

    下午扎拉豐阿爬山回來門外還有很多人等著見面。扎拉豐阿本就是正白旗出身,因此很多人和他都認(rèn)識,拉著說話,話里話外讓他給主子吹風(fēng),大家都盼著這里有水泥廠呢。

    畢竟鹽鐵利潤巨大,這水泥的利潤也很大,火耗銀子的十分之一是養(yǎng)廉銀子啊,這養(yǎng)廉銀子是全省官員分掉,基數(shù)越大分得越多,大家自然想著稅收越多越好。

    晚上天黑后終于安靜了下來,兩人對坐著吃飯,扎拉豐阿就說:“奴才跟著您住進(jìn)了這華清宮就仿佛自動變成了楊貴妃,今兒這些人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讓奴才給您吹枕頭風(fēng)。”

    海棠問他:“你怎么吹啊?”

    扎拉豐阿問:“您真有在這里開廠的意思?”

    海棠說:“陜西的日子苦啊!別看西安處處很光鮮,人來人往,大量的貨物在這里等著轉(zhuǎn)運(yùn),但是這熱鬧和普通百姓關(guān)系不大。”

    海棠不否認(rèn)因為車站讓百姓們吃到了紅利,但是吃到紅利不足以讓所有百姓吃飽穿暖,而且利潤大頭分掉了,百姓們做的都是苦力活兒,拿到的錢也是少的。

    如果是平原,或者是人口多的省份,這很好解決,只要有一兩個全民參與的產(chǎn)業(yè)就行,比如安徽種茶釀酒,比如江浙一帶繅絲,特別是繅絲,這給很多女人提供了掙錢的機(jī)會。

    但是陜西山多,人口分散,目前可利用的資源顯得匱乏,很難形成一整個支柱產(chǎn)業(yè)。

    海棠吃著飯說:“他們以為水泥廠就是聚寶盆嗎?也不想想,有了水泥廠靠什么驅(qū)動?機(jī)器一開,用大量的煤,就算是有煤礦,但是沒好路啊,這怎么運(yùn)出去?”

    扎拉豐阿說:“這您放心,他們陜商有辦法運(yùn)輸,而且還有火車,有火車就能往東運(yùn)。他們還能賣給隔壁的山西,對了,說不定還能往草原賣。聽說絲綢之路就是陜商敞開的,人家有的是辦法。”

    海棠說:“你說得有幾分道理,就是有幾分罷了,這事兒要慎重,我還要各處看看,斟酌了之后再說。你出去別隨口跟人家許諾。”

    “看您說的,奴才有這么笨嗎?您這會兒才想起囑咐,要是奴才是個嘴敞的,您這會囑咐都晚了,該說的都說去了。

    奴才知道規(guī)矩,今兒很多人請奴才喝酒都沒去,這酒不是好喝的。可畢竟這里有不少故舊,他們陪著奴才爬山看戲,說得高興了找奴才打聽一點(diǎn)事兒,奴才不好直接拒絕,該放什么話,能說什么不能說什么,還請您明示。”

    這就是海棠想讓扎拉豐阿回京城的原因,這里和西南還不一樣,這里不得不考慮人情。

    兩人說了半晚上的話,接下來的幾天,海棠接續(xù)見當(dāng)?shù)氐墓賳T和鄉(xiāng)紳。也有很多來告狀的,雖然海棠不主管刑部,但是有刑部的官員跟隨,這些官員在海棠的授意下審理案件。

    海棠趁著派人送信回京城的時候還補(bǔ)了一道手續(xù),因為她在出京城前沒想著要審理陜西的案件,當(dāng)時雍正對她說川滇兩地有便意之權(quán),這里面不包括陜西。

    信件用火車運(yùn)輸,和押送的錢糧一道入京,隨后裝著信紙的匣子被送到園子里交給了雍正。

    這會兒已經(jīng)是九月了,雖然烏雅氏還在熱河,但是早半個月前就讓人回來跟他說安排人給海棠送壽禮。

    既然妹妹到了陜西,那就好辦了,送去也就是四五天的事兒,送什么都方便。

    他打開信看了幾行,就問一邊侍奉的弘歷:“工部擅長水利的官兒出發(fā)了嗎?”

    弘歷說:“該是出發(fā)了吧,兒子派人去問問。”

    雍正點(diǎn)頭,弘歷出來安排人去詢問。

    雍正又在屋子里叫弘歷,跟他說:“把鄂爾泰的折子拿來。”

    弘歷也沒問是鄂爾泰的那些折子,急匆匆地去了存放折子的房間,跟里面的筆帖式說:“調(diào)鄂爾泰的折子,今年的都拿來。”

    里面幾個筆帖式趕緊尋找,找出來后一一登記在冊,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某來取鄂爾泰折子,涉及某年月某折。雖然這個過程顯得非常繁瑣,但是特別快。

    這邊筆帖式登記完了之后按照順序裝入盒子里雙手捧著給了弘歷。外面一個小吏進(jìn)來喊了一聲:“來幾個人,外地的新折子來了,快來分揀。”

    外地的折子送來后根據(jù)內(nèi)容分輕重緩急放在不同的盒子里送到皇帝跟前。秘折又是另外一個流程。

    干這一行的人都知道保密,特別是雍正當(dāng)皇帝后,對宮廷進(jìn)行了整頓,起初是雍正元年他在書房辦公的時候,有個打掃衛(wèi)生的太監(jiān)從他面前大步昂首走過去,從這個細(xì)節(jié)他就知道宮里面的這些人欠收拾,因此直接跳過皇后和太后這一對婆媳,親自出手整治宮里的規(guī)矩,效果非常明顯。

    御前收折子的地方更是被他重點(diǎn)關(guān)照,不該說的話一句都不要說,不該吐露的字一個都不要吐露。他不想再發(fā)生當(dāng)年張伯行和噶禮互參時候折子泄露鬧出的笑話。

    當(dāng)時噶禮居然在康熙之前就知道了張伯行彈劾他的內(nèi)容,這事兒在雍正看來是整個折子運(yùn)轉(zhuǎn)中出現(xiàn)了巨大的漏洞,把收錢的送去明正典刑,剩下的全部發(fā)配充軍,讓他來處理絕不會輕易饒過一個,但是康熙真沒認(rèn)真追究,把幾個參與的人處理了算完事了。

    此時弘歷想瞄一眼新送來的折子內(nèi)容都不能,這些筆帖式們都防著被他看到折子封面。

    弘歷抱著盒子回去見雍正,雍正把鄂倫岱關(guān)于改土歸流的折子又看了一遍,和海棠的信件在不斷地比對。

    這時候外面送分類好的折子進(jìn)來,蘇培盛去接著,抱著放到了雍正書桌旁邊。

    雍正看得眼暈,知道這是坐得久了,就把折子和信件盒子摞在一起,跟蘇培盛說:“先收好,朕要出去走走。”

    雍正有很多想不明白的東西,他一個封建老頭子的想法是土地和權(quán)力同等重要。在他看來,云南的土司反應(yīng)才是正常的,不情不愿地交出權(quán)力,還妄想著有一日翻盤再把權(quán)力奪回去。雖然這是癡人說夢,但是他對此很理解。

    他不了解的是川蜀的土司,如果論地勢和環(huán)境,川蜀那邊的土司更有底氣和朝廷對抗。為什么要了補(bǔ)償就愉快地放棄了祖宗傳下的權(quán)力呢?

    除非是有更大的利益在前面。

    雍正一直覺得種地才是正途,他為了讓百姓種地,每年舉行親耕禮,官員不認(rèn)真勸農(nóng)的都被他革職了。他覺得商業(yè)就是點(diǎn)綴,雖然很掙錢,但是這玩意就是空中樓閣,糧食才是最實(shí)在的啊!

    可現(xiàn)在有一群人覺得種地不如商業(yè)買賣。

    這對他的沖擊很大。

    如果說有一兩個人做事不符合他的觀念也就罷了,頂多是這些人腦子成糨糊,昏了頭了。然而這時一個省的土司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是放棄土地進(jìn)軍商業(yè),他就在問自己是不是觀念和這些人不一樣。

    他背著手皺著臉在書房前面散步,弘歷跟在他身后看著他繞著書房前面幾塊地磚不停轉(zhuǎn)圈,轉(zhuǎn)圈的人暈不暈不知道,他這個在旁邊旁觀的人已經(jīng)暈了。

    雍正最后一聲長嘆,覺得自己這皇帝當(dāng)?shù)锰y了。

    弘歷就問:“您為什么嘆息呢?”

    雍正說:“外邊世界變化得太快了,朕覺得日新月異,稍不留意就不知道有什么天翻地覆的變化,故此生出感慨啊!”

    弘歷就說:“兒子有個主意,要不然你請姑媽回來一趟,反正離得比較近,一來一去也就十來天。您當(dāng)著面兒問她豈不是能立即解惑?”

    雍正搖頭:“你姑媽從去年到今年一直奔波在外邊兒,她和你大哥眼看著馬上就要功德圓滿,這個時候把人叫回來麻煩不說,還拖慢了她的計劃。有什么話等他回來再說,沒必要為了朕的一兩個問題而把人叫回來。”再說有的時候妹妹或許也不知道。

    雍正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很多都不懂,但是天下一切都在欣欣向榮。

    他把這種感覺又重新想了一遍,然后背著手又在書房前面開始轉(zhuǎn)圈踱步,這一次他就要考慮該怎么跟妹妹回信了。

    很快有侍衛(wèi)來回話,說是工部官員在四日前已經(jīng)出發(fā)了。

    雍正算了一下時間,工部的官員該到西安了。

    工部官員確實(shí)到了西安,下車了之后再確認(rèn)還在發(fā)愁該怎么到工地去,不管是用哪種方式,必須找一個向?qū)В虼苏业搅搜瞄T,讓他們派出一個熟悉路途的人給他們帶路。

    聽說勇憲親王在這里,他們立即趕來拜見。

    這群人來拜見的時候海棠在看秦腔大戲,劇名是《白蛇傳》。

    海棠看得很認(rèn)真,就是感覺很蛋疼,因為秦腔中的白素貞就是賽博妖精,這里面的許仙也不像是一個文弱書生。看到強(qiáng)壯的年輕和尚法海登場,那霸氣側(cè)漏的氣質(zhì)讓海棠擔(dān)心他大喊一聲“大威天龍”操起手里的紫金缽盂砸死白蛇和許仙。

    秦腔如果是豪邁派的,那其他劇種通通是婉約派的。

    海棠看秦腔,特別是看這種帶著生死離別愛恨冤仇的大戲,就有一種被金箍棒捅胃的感覺。

    陪著他看戲的人大部分是本地人,本地人不覺得他們的劇種十分豪邁,每個人都沉浸在大戲里,特別是白素貞生完孩子被雷峰塔壓下的時候,全場的人放聲大哭。

    在哭聲中這出大戲結(jié)束了。

    拋開蛋疼胃疼的個人感受,這戲班子的人都十分賣力,這里面的黑鍋要給編劇背,不應(yīng)該讓這一些臺上的人來背。海棠本想見見這些人,聽說了工部官員到了,立即跟扎拉豐阿吩咐,讓他見見戲班子的人再厚賞一番。

    海棠到了工部的一隊官員,這些官員都是從皇陵工程上抽出來的,都知道去整修關(guān)隘,除了沒現(xiàn)場看過,在技術(shù)方面有一些擔(dān)憂之外,他們對水泥民夫和其他方面也充滿了擔(dān)憂。

    海棠把當(dāng)?shù)氐乃臓顩r跟他們說了一下,又跟他們說了當(dāng)?shù)匕傩諏@件事都翹首盼望,至于花費(fèi)的銀子海棠早就準(zhǔn)備了,預(yù)算比較充足,水泥廠的水泥也是特意為這個工程積攢的。至于民夫和后勤,都已經(jīng)提前安排了。

    “大阿哥他們現(xiàn)在還在那里,你們?nèi)チ酥笥惺裁匆笾苯痈麄兲峋托校缺就醢堰@里的事情處理完也會去。你們放心,這個工程不會耗費(fèi)太久時間,過年之前你們能完成。”

    既然親王這么說了,這些官員都聽了吩咐。海棠又安排他們住在華清宮,明天一天給他們調(diào)派向?qū)?zhǔn)備驢子騾馬,再給他們準(zhǔn)備干糧等。把這些準(zhǔn)備妥當(dāng)也就需要一兩天的時間,準(zhǔn)備妥當(dāng)之后他們就可以出發(fā)了。

    把這些人安排完了之后,扎拉豐阿興沖沖地來告訴海棠:“明天的大戲是川劇,還是白蛇傳。”

    “啊?”

    “您別啊,看過的都說好,川劇的小青是個男的!臺上還能做法!”

    “啊?”

    第575章 缺人才

    熱河行宮,太醫(yī)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十四阿哥出來問:“怎么樣?是不是還是腿的事兒?”

    一個太醫(yī)拱手回答:“腿是誘因,但是十三爺這次生病病灶在臟腑。”

    十四就問:“既然能找到原因,那就寫方子抓藥啊。”

    這太醫(yī)說:“十四爺,藥石作用有限,十三爺?shù)纳眢w關(guān)鍵是要養(yǎng),溫養(yǎng)為上。”

    旁邊的太醫(yī)都在點(diǎn)頭。

    十四沒說話,因為十三也很忙,忙得吃飯睡覺都沒工夫。而且十三本人就是個操心的人,這一次讓他陪同各府家眷前來熱河行宮就是讓他在這里休養(yǎng)一段時間。可是來了之后,他先是查看了行宮,發(fā)現(xiàn)有很多地方需要修繕。又和很多來給太后請安的蒙古親貴們飲宴,隨后又派人準(zhǔn)備這次行圍要用的東西,事無大小都要過問,如此才會身體支撐不住倒下了。

    十四擺擺手:“各位去開方子吧,爺去太后跟前說一聲。”

    十四打發(fā)了太醫(yī)后跟十三阿哥的太監(jiān)交代了幾句,就去拜見烏雅氏。

    烏雅氏的院子里幾個小孩子在玩耍,走廊下站著不少宮女太監(jiān),十四想進(jìn)去和烏雅氏說話,這里的一個宮女就提醒他:“王爺,您往佛堂去吧,屋子里都是各家的福晉們。”

    十四這才轉(zhuǎn)身沿著游廊到了烏雅氏在行宮設(shè)立的佛堂。和永和宮小小的一個房間不同,行宮的佛堂儼然是一座小小的廟宇。正中的三間房子里供奉著燃燈古佛、釋迦牟尼、彌勒佛。旁邊的掛著滿屋子的卷軸乃是菩薩羅漢金剛揭諦等。

    這里有宮女太監(jiān)焚香,也有懂佛事的宮人陪著念經(jīng),烏雅氏坐在中間的一個蒲團(tuán)上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在背誦經(jīng)文。

    十四看了轉(zhuǎn)頭坐在了門檻上,等著烏雅氏忙完了跟她說話。他剛坐下旁邊的太監(jiān)就急忙扶他起來。

    “王爺,您可不能坐,常言道門檻乃是佛祖肩膀,不可坐不可坐啊!”

    十四自小被驕縱,這會心里存了事兒,就不起來,問太監(jiān):“這會能降下一道雷劈死我嗎?”

    太監(jiān)說:“主子,太后是在為十三爺祈福,您別拖后腿啊!”哪里都能坐,您怎么就偏要坐這里。

    十四這才站了起來,這番對話十四也沒壓低聲音,早驚動了烏雅氏。她也沒心思念經(jīng)了,扶著宮女的手起來,在佛前上了香才出門。

    十四趕緊扶著她的手,說道:“兒子為了十三哥的病情來的。”

    烏雅氏點(diǎn)點(diǎn)頭,問道:“如何了?太醫(yī)怎么說?”

    “喝了藥養(yǎng)著就行,喝藥好說,但是想養(yǎng)著就難了,過幾日他要出發(fā)去木蘭呢。”

    烏雅氏嘆口氣:“勞心勞力到底哪一樣更累?唉,叫我說,還是勞心更累啊。咱們家的人沒干過苦力活,但是這勞心的活兒不少干。等會我去看看他。”

    十四問:“這事兒怎么跟我四哥說?”

    “當(dāng)然是實(shí)話實(shí)說了,問問他,要不行從京里派合適的人來替你十三哥,再不行他親自來一趟主持行圍。”

    十四嘟嘟囔囔地說:“兒子也能去啊!”

    烏雅氏伸出指頭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說道:“要不我替你問問?”

    “別別唄,額娘,兒子這就回去寫信,寫好了來給您讀一遍再發(fā)出去。”

    “去吧,再問問你四哥給你九姐姐安排是什么壽禮。”

    十四的信加急送到了京城,雍正看了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木蘭行圍有很強(qiáng)的意義,不能因為蒙古這些年在朝廷里的影響力日趨衰減說停就停,更不能臨到開始的時候說今年不辦了。漠西蒙古和漠北蒙古都是提前一個多月往這邊趕,這時候說今年不舉辦了那些老遠(yuǎn)趕來的必定罵街。遛傻子也不是這么遛的!

    雍正嘆口氣,把老六阿哥和弘時叫來,囑咐他們說:“十三有經(jīng)驗,你們?nèi)チ酥笙瓤此眢w如何,若是他的身體能夠支撐就一起去,讓他在上面攬總,動個嘴就行了,你們給他跑腿。若是他起不了身,你們兩個就去主持,今年先這么辦,明年弘暉忙完了日后就讓弘暉去了。”

    老六阿哥沒話說,弘時稍微妒忌了一下:您可真喜歡把兒子當(dāng)塊磚啊!桌子不平了用來墊桌子,床不平了用來墊床,哪里能用就隨手薅過去了。

    時間緊急,兩個人從園子里出來就星夜趕往熱河。

    弘歷在一邊看得熱鬧,一方面羨慕這樣的好事能輪到他們,另外一方面就是想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他早就聽說外邊到處是花花江山,可自己卻只能在圓明園里面打轉(zhuǎn)。

    弘歷就說:“兒子想去給姑媽送壽禮。”

    雍正這次戴的是木頭鏡框的眼鏡,聽到這句話,抬頭看他:“想去?”

    弘歷點(diǎn)頭。

    雍正說:“弘陽是一去不回來了,你是打算送完東西就回來呢還是留在那里給你姑媽打下手呢?”

    弘歷立即說:“兒子就去送壽禮,若是順利前后也就半個月就回來了。”

    他不打算在這時候抱姑媽的大腿,就是想抱也晚了,因為姑媽身邊的資源和能人都被大哥盯上了,就算自己和大哥有了什么不愉快,姑媽也是偏著大哥不會偏向自己。明知道不可能干嗎還湊上去,就是想借著送壽禮出去透透氣玩一陣子。

    這時候?qū)W堂放學(xué),百歲放學(xué)回來了。

    小孩子人沒進(jìn)書房聲音先響了起來:“瑪法瑪法瑪法!”

    書房里雍正立即接上:“誒誒誒,別喊了,瑪法聽見了!”

    百歲跑進(jìn)來舉著書說:“瑪法,師傅夸我了。”

    雍正就說:“瑪法和你叔叔說話呢,你先站一邊。”

    百歲就先給瑪法和叔叔請安,隨后抱著書在聽。

    雍正說:“誰都能去送,朕也沒什么要囑咐你姑媽的,你跟朕說說,你用什么理由去?”

    這事兒派個侍衛(wèi)或者是小官去就行了,雍正擔(dān)心的是這時候妹妹正在陜西大展拳腳,弘歷從京城去會不會讓人多想進(jìn)而影響到妹妹。

    很多時候皇家的一舉一動很容易讓人揣摩,進(jìn)而各種解讀,沒必要就不必讓兒子親自去。

    弘歷就開始各種扯理由,什么姑媽勞苦功高都給扯出來了。給雍正的印象是:瞎折騰!

    因為他給出的都是些可以但沒必要的理由。

    被說雍正了,就連百歲都看出來了:這叔叔想出去玩兒!

    百歲插花說:“叔叔,外面不好玩兒,房子很破,住著不舒服。飯菜也不好吃,為了不餓著要吃完。反正外面沒家里好!”

    雍正覺得孫子這話說到了心坎里,他連連點(diǎn)頭:“百歲這話說對,家里什么都有,外面哪里比得了家里?”

    百歲短短的人生大部分都在外面,造成的后果就是他覺得外面沒一個地方比得了圓明園的!就是江浙一帶的名園住著也潮濕,不如京城這里干燥且四季分明。

    然而弘歷就想去,雍正看百歲說了一堆外面有蟲子,特別是兩廣的蟑螂不怕人后,弘歷還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去給他姑媽送壽禮。既然攔不住,就讓他去吧,畢竟堵不如疏,就說:“既然你這么有孝心,你就去吧。”

    弘歷趕緊說了一句:“兒子會早點(diǎn)回來侍奉您的。”

    雍正說:“你不用急,你走后讓弘杲來朕身邊侍奉。”

    百歲看這叔叔跟看傻子一樣:怎么有人覺得外面好呢?

    弘歷立即出去準(zhǔn)備,把自己的太監(jiān)宮女都帶上,他是第一次坐火車,覺得很新鮮,讓內(nèi)務(wù)府安排。

    皇子年紀(jì)略大一些后,乳母的職責(zé)就結(jié)束了,管理皇子身邊事務(wù)的就換成了太監(jiān),皇子身邊的班底也漸漸成型,內(nèi)務(wù)府會在宮中后妃的挑選下送兩個包衣出身的侍妾格格,這是房里人,充當(dāng)大宮女或者是跟著大宮女當(dāng)差,這兩個人是終身跟隨皇子。其他的宮女就是宮女,年滿后是要放出去婚配的。

    弘歷的相好高姓宮女并不是侍妾,是普通宮女,在書房當(dāng)差。既然兩人有了首位就該歸為侍妾這一類,然而這宮女還在書房侍奉,弘歷出行也跟在了隨從里面。表面上是弘歷想要和高氏接著紅袖添香,然而這就是沒給高氏一個交代,讓她以侍妾的身份干著普通宮女的差事,原因就是弘歷沒成親,這事兒不好過明路,他擔(dān)心侍妾太多影響他的婚事。

    旅途不算長,也夠兩人打情罵俏了。車到了西安,弘歷帶著人直接去了華清池。

    海棠不在西安,只有扎拉豐阿在,扎拉豐阿白天出去各處參觀旅游,晚上就回去華清池睡覺吃飯。聽說弘歷來了,在外面的扎拉豐阿趕緊回來迎接。

    他剛回去就發(fā)現(xiàn)弘歷已經(jīng)揮毫潑墨給華清池題寫了匾額。

    扎拉豐阿:“……”你剛來就給這行宮題字了,你這速度也太快了!

    弘歷看到扎拉豐阿回來就說:“姑父回來了,姑父快來看看侄兒這字寫的如何?”

    扎拉豐阿這個尚書房畢業(yè)的人想夸人自然是信手拈來,沒混過官場不代表他沒混過名利場,看出來這小子是個愛慕虛榮的人,因此就說:“五爺,明兒咱們一起去西安,這里的古跡很多,既然來了,不妨在這里等等你姑媽,等的時候各處看看做些詩整理成集帶回去,也不枉咱們來一回西安。五爺?shù)牟湃A實(shí)屬罕見,咱們家的這些阿哥里面,就數(shù)您作詩好呢,那真是才華橫溢倚馬千言。”

    弘歷覺得姑父真的很有識人之明,自己的才華確實(shí)能力壓幾位兄弟。

    他年輕精力旺盛,坐了幾天的車到了這會不覺得累。

    聽了扎拉豐阿的話,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驪山,自然是心潮澎湃,跟扎拉豐阿說:“姑父,不如咱們?nèi)ンP山上逛逛,侄兒這會正有所感,到了山上必然有好詩!”

    扎拉豐阿后悔沒跟著海棠去延長縣,含笑說:“好啊!”

    第576章 親情羈

    弘歷有自得的資本,就沖著他作詩的速度那真是笑傲整個家族。

    他祖父康熙有過當(dāng)眾寫詩詞的經(jīng)歷,不過那都是感情到了才寫的,比如征討噶爾丹凱旋的時候,真的是因為高興抑制不住喜悅才寫的。他爹就很內(nèi)斂,此人壓根沒作過幾句詩詞,知道自己水平不高就從不顯露于人前。

    到了同輩們,大家也在這上面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所以顯得弘歷特別有文采。

    大概是在這種家庭環(huán)境里長大,加上那些大臣們都夸他就讓他自負(fù)到一發(fā)不可收拾。畢竟大臣里面經(jīng)常來往宮廷的人要么是出身足夠好,要么學(xué)問真的很高,千軍萬馬從科舉中殺出一條血路的三甲們夸人夸得多了久了,人真的容易自信。

    這就養(yǎng)成了弘歷愛顯擺的毛病,他作詩很多時候就是為了顯擺,別管他的詩詞好不好,自有人叫好。

    扎拉豐阿陪著他去了驪山,驪山這地方自古就有故事,傳說女媧在這里煉化五彩石補(bǔ)天,而且烽火戲諸侯的典故就發(fā)生在這里,加上后來唐明皇楊貴妃的故事流傳,這里就是一處每個年代都有故事的名山。

    凡是名山大川必有道觀和寺廟,而道教在驪山供奉黎山老母,驪山老母又是佛教的摩利攴天菩薩,因此佛道兩家在這山上相處的很好。這里香火很盛,來燒香的人絡(luò)繹不絕。其中黎山老母宮在秦朝就供奉黎山老母,在唐代興建宮觀,明朝時候翻修了一次,現(xiàn)在進(jìn)去,說不定一個不起眼的破磚爛瓦都是唐明年代的物件。

    他們來的時候都是下午了,到了老母宮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聽說驪山有一景色就是驪山夕照,弘歷看著夕陽西下詩興大發(fā),一刻鐘內(nèi)寫了八首詩,先別問質(zhì)量怎么樣,就問這速度快不快吧?是不是該贊一聲才思敏捷?!

    扎拉豐阿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家的兩個孩子,人家兄妹兩個十天都擠不出五個字,和弘歷比,自家兩孩子真的比不過,所以他這會夸人就很誠心。

    弘歷非常自傲,姑父的夸獎他照單全收了,得意完了才下山。

    回到山下天都已經(jīng)黑了,大家吃過飯后弘歷帶著宮女去泡溫泉,扎拉豐阿趕緊給海棠寫信,把今天弘歷的言行寫了上去,他再三試探都沒從這小子嘴里問出什么來,要么是這小子藏得深要么是壓根沒什么事兒,就是這小子出來玩耍,要是后者好說,扎拉豐阿帶著他玩幾天,就怕是帶著皇上的命令來的,海棠遲遲不回有些說不過去。

    他把信給了侍衛(wèi),囑咐說:“盡快送給格格,就說五阿哥來了。”侍衛(wèi)點(diǎn)頭,準(zhǔn)備第二日一早送出去。

    接下來的幾天扎拉豐阿帶著弘歷又游覽了不少地方,還特意帶著弘歷看了秦腔和川戲。玩了四五天海棠還沒回來,弘歷就知道不能再等了,該走了,該吃的吃了該玩兒的玩了,該回去找皇父了。

    扎拉豐阿一聽他要走,心里頓時松口氣,嘴里還在挽留:“阿哥不如再等等,你姑媽去了黃河邊,來回大概七百里,這幾天就能回來。”

    弘歷猶豫了一下,要是回去皇父問見沒見到姑媽該怎么說?

    可是他也沒什么要緊事兒,姑媽風(fēng)塵仆仆回來了,他該怎么跟姑媽說?

    他內(nèi)心還是想多留幾天,畢竟西安這里商業(yè)繁榮官員眾多,他身份尊貴,很多人都捧著他,這他在這里日子過得很瀟灑,就說:“您派人請姑媽了?這……這怎么可好,侄兒來這里雖然是給姑媽祝壽,但是并沒什么朝廷里的大事兒說給姑媽知道。如果為了侄兒壞了她的事兒該怎么辦?可是您都請姑媽回來了,若是姑媽回來侄兒走了,讓姑媽來回奔波,皇阿瑪又要罵侄兒不孝。”

    他都這么說了,扎拉豐阿瞬間明白,這小子是讓自己背鍋。讓自己出面把事兒認(rèn)下來,是自己擅作主張請正在忙大事的人回來見他一面,回頭到皇上跟前承認(rèn)是自己不會安排,讓小阿哥在西安多逗留了些日子。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對方這一點(diǎn)黑灰都不愿意沾的態(tài)度讓人很窩火。他笑著說:“怪奴才辦事兒不周全,早幾日沒說明白,您不如再留幾日,奴才再寫封信您給皇上捎回去,此事是奴才失誤了。”

    弘歷笑著說:“都是一家人,姑父太見外了,到京城后侄兒必定會在皇父跟前替您分辯。”

    扎拉豐阿嘴上謝了他,心里對自己罵了幾句,剛才要是自己不亂開口這會人都送車站去了,早聽說這小子喜歡讓下面擔(dān)責(zé),沒想到這小事也不肯自己認(rèn)了。

    于是又帶著他在周圍轉(zhuǎn)轉(zhuǎn),過了四五天海棠才回來。

    海棠回來后先去洗漱,換了衣服后見了弘歷。

    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的屬官和侍衛(wèi)都回來了,每個人都一身疲憊,在山里馬沒驢跑得快,山地里驢子才是王者,有些路段不少人要下來走一段才能接著騎馬。

    早先這里也是好地方,秦漢唐都在這里定都,海棠走了一遍才知道為什么在后來都城轉(zhuǎn)移到中原,這交通也太糟糕了,制約這里發(fā)展的很大原因就是環(huán)境。

    海棠從西安出來向東一直走到和山西交界的地方,發(fā)現(xiàn)這里是寶地,不僅有礦還有石油,甚至石油自己涌出地面漂浮在淆水上,早就有書上記載淆水可燃。《夢溪筆談》也記載了這里有黑色東西可以燃燒。

    然而現(xiàn)在沒有煉制手段,所以只能讓當(dāng)?shù)乇3脂F(xiàn)狀。

    弘歷來見海棠,恭恭敬敬地請安后說明皇父派他來給姑媽祝壽,把祝壽的流程走了一遍后就坐下陪著海棠說話。

    在海棠面前弘歷表現(xiàn)得乖巧聰明,怎么看都是一個好孩子。

    他還很謙虛地問海棠打算怎么安置這里的棚民。

    海棠就說:“原本是想讓他們?nèi)ラ_荒,這里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任我有千般手段,在這里都難以施展。”

    這里很難形成勞動密集型產(chǎn)業(yè),居民分散,道路不便,風(fēng)一吹漫天黃沙。海棠看了不少地方,知道這里想發(fā)展起來不是一兩年能做好的,甚至一二十年都不會有太大的起色。

    她也看了,有些地方適宜開荒,就打算把棚戶遷移到陜西腹地去開荒。然而在西安的棚戶們并不愿意去,在西安這個貨物集散地只要找到活兒就能活下去,去鄉(xiāng)下種地,苦兮兮的還吃不飽。

    他們想要的是像洞庭湖那樣的模式,給他們落籍,再給他們蓋房子,哪怕是不給工錢,只要官府出面安排他們干活讓他們有個家,接下來養(yǎng)家糊口就是他們的事兒了。

    海棠愕然,她想讓所有百姓都參與到這個時代里,想著鄉(xiāng)下的百姓也能賺外快補(bǔ)貼家用,可是本地的人卻覺得只要讓城里人有家就行。反正她來的目的就是安置這些棚民的。

    甚至還有人想要請海棠再次施展房地產(chǎn)手段,西安這里比洞庭湖的房子更好賣,洞庭湖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和九朝古都長安比!

    這事兒讓海棠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海棠連夜給雍正寫信,把這里官員士紳和大部分棚民的想法跟雍正匯報了一番。

    弘歷在出去了將近一個月后終于回到了京城。

    雍正壓根沒問他去那么久干嗎了?看到了海棠的信就說:“回去歇著吧。”

    弘歷看了一眼給雍正收拾桌子的弘杲,答應(yīng)了一聲退下了。

    雍正拆開海棠的信看了,海棠在信里說陜西的礦藏,又說了道路難通,她本來的計劃是想申請把鐵路向西北修,穿過陜西進(jìn)入甘肅和青海。除了這一條路外再沿著黃河岸邊修碼頭,到時候有水路和鐵路兩條進(jìn)出通道。同時在當(dāng)?shù)囟喾N果樹和甜菜,做鮮果和果脯生意,或者是賣糖給草原也行。還可以在冬天做水果罐頭,在冬天保存的時間會更長一些,這些小甜水們通過鐵路進(jìn)入京城,到時候京城百姓過年走親訪友送一些罐頭就能提高陜西百姓的收入。

    然而棚民不愿意去種地,她也不想再啟用建房這種手段,她覺得西安不缺房子。

    雍正把信反復(fù)讀了兩遍,又看了看隨信送來的方子,就跟蘇培盛說:“讓人抄一份送御膳房,讓他們做來,朕三天后要吃。”

    弘杲說:“皇阿瑪,孩兒抄。”

    他抄了一份,發(fā)現(xiàn)這步驟還很詳細(xì),用什么樣的陶瓷罐子如何密封都寫了。他抄完把抄好的給了蘇培盛,就說:“不如多做點(diǎn),看看能放多久。”

    雍正點(diǎn)頭,跟蘇培盛說:“先讓他們做三十份,兩日后每天打開一罐子,看看能放多久。”

    蘇培盛離開后他把海棠的信給弘杲看,弘杲看完笑著說:“這必然是姑媽生氣了,所以才一時沒想明白。在孩兒看來安置棚民和勸農(nóng)種果樹不必非要當(dāng)成一件事來辦。棚民既然不愿意離開西安,就給他們落籍,給他們劃分一片地方讓他們建房去,這是他們自己選的怨不到姑媽和朝廷。

    至于姑媽的這個計劃,到時候選官員去辦。果樹不是一兩年長成的,開荒也不是一兩年的事兒,這必然是十年八年的功夫才能換來信上的設(shè)想。”

    “你說得對啊!這事兒朕和你姑媽干不完你們兄弟就要接著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這就是他總是埋怨這些孩子不上進(jìn)的原因,現(xiàn)在有機(jī)會擺在前面,就該以當(dāng)仁不讓的氣勢去搶來。一個個跟老頭子一樣死氣沉沉,讓人看了都想給幾巴掌。好不容易有個弘歷,但是這孩子和他想的不一樣,他想讓孩子去做事,這孩子只想抓權(quán)。

    雍正郁悶的站起來:“走吧,去門口溜達(dá)一下活絡(luò)筋骨通氣血,轉(zhuǎn)兩圈回來朕再給你姑媽寫信。”

    兩天后御膳房把用石膏密封的罐子送來,把上面的石膏泡軟了從里面撈出果肉和糖水來盛到了碗里,第一碗是太監(jiān)吃了,太監(jiān)吃完跟雍正說:“甜,味道好。”

    蘇培盛親自去盛了一碗,雍正嘗了嘗,齁甜,他覺得太膩,想著百歲或許會喜歡,就說:“剩下的送到尚書房去,給幾位小主子們分一分。一罐子怕是不夠,再開一罐。”

    這玩意要真是冬天賣,那還真能賣上錢。雍正就覺得妹妹大概上輩子是財神,隨便一個辦法就能點(diǎn)石成金。

    他心里對種果樹賣果子和糖水果肉的計劃更看好了,就在心里尋覓著下一任的陜西布政使人選。

    海棠接到雍正信的時候已經(jīng)把心態(tài)給調(diào)整過來了。她整個人也平靜了下來,想著人家既然不愿意搬去種地,那就留在西安吧。

    水泥廠的設(shè)備被火車運(yùn)送來,地址早就選好了,接下來就是安裝。陜西上下很高興,覺得只要有了水泥廠就等于有了聚寶盆,全城轟動去圍觀,這事兒對于海棠來說是件小事,派屬官兒去就行,她要接著去看其他地方,盡量在冬天前把陜西全部走一遍。

    她剛走,過了兩天弘陽來了。

    四川的事兒只剩下整修關(guān)隘,弘暉留在了重慶現(xiàn)場督工順便跟著學(xué)點(diǎn),弘陽則是不辭辛勞來到了西安想見見父母,結(jié)果只見到了扎拉豐阿。

    扎拉豐阿看到兒子很高興,如果說前一陣子陪著弘歷那是應(yīng)付差事,這一會帶著兒子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就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想干的事兒。

    他領(lǐng)著兒子去爬驪山,路上他問了一句:“你來驪山有沒有什么感悟?想不想作詩?”

    弘陽已經(jīng)知道了弘歷在西安寫了一本詩集,這時候聽見親爹這么說就哭笑不得:“阿瑪,您兒子什么樣子您不知道嗎?”

    扎拉豐阿當(dāng)然知道,他就感慨一句:“你小時候也是很聰明的,怎么越長大越笨呢!”

    弘陽覺得他該去找額娘,額娘就不會嫌棄他不會做詩。

    他木著臉跟扎拉豐阿說:“阿瑪,作詩這事兒也不是人人都會的,您看您和額娘也不會啊!”

    扎拉豐阿說:“誰說我不會,我也是會的!”

    他是真的會,就是水平不高而已,一直以來都是錦衣玉食,他的字里行間就顯得富麗堂皇,看著內(nèi)容空洞了些,不夠深刻,因此不樂意拿出來讓人點(diǎn)評。

    扎拉豐阿當(dāng)場賦詩一首,弘陽且信且疑:“真的假的?不會是您早有準(zhǔn)備吧?真不是找人做的?”

    扎拉豐阿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腦勺上:“你還不信你老子?”

    “信信信!你別打了,回頭兒子給您刊印詩集,咱們就在家自己欣賞。”

    父子兩個一起爬山,到了山頂,扎拉豐阿就想起前幾日來爬山的弘歷來,忍不住跟兒子說:“按道理我不該跟你點(diǎn)評這些皇子們,一來是至親,二來他們身份特殊,三來皇上待你不薄。然而這些皇子們別的都好,雖然各有毛病,但都無傷大雅,唯獨(dú)五阿哥,他那人有功就領(lǐng),有錯都是奴才們的罪過,唉。”

    弘陽知道扎拉豐阿平日里只管游戲人間和人約著喝酒看戲,對朝廷里的事兒不管,對宗室的事兒也不多過問,輕易不會開口說這些。

    他就問:“是不是這幾日他在您跟前說什么了?是兒子愚笨了,就不該這么問,必然是他讓您替他背鍋了。”

    扎拉豐阿和親兒子沒什么好隱瞞的,就把當(dāng)日的事兒說了,弘陽在山頂聽了點(diǎn)頭不語。因為弘歷這樣的操作又不是一次兩次,不算新鮮。

    他跟扎拉豐阿說:“舅舅一直說不滿十八不能授予爵位,可大哥如今都二十多了,百歲都上學(xué)了,仍然沒爵位。其他人也是如此,這次大哥回去后這事兒就壓不住了,朝廷里面必然又有人出來提立儲的事兒,到時候又是一樁是非,您就當(dāng)不知道,我就怕弘歷來套您話。”

    扎拉豐阿笑著說:“你別把你阿瑪當(dāng)成個沒經(jīng)歷過事兒的主兒。”

    弘陽在山上摟著他肩膀:“是兒子小看您了,回去就自罰三杯。”

    “行啊,明兒一早咱們?nèi)フ夷泐~娘去。”

    “您也去啊?”

    “你們都不在,就是這里再好玩兒我一個人玩著也沒意思,還不如跟著你去找你額娘呢。放心,我身體好著呢,連日騎馬也沒什么。”

    “連日奔波太累了,明年再不去了。”暢春園里面烏雅氏歪在榻上跟雍正抱怨旅途勞累,她一把老骨頭都要被顛簸散架了。

    雍正干巴巴地說:“熱河雖好,就是路途遙遠(yuǎn),既然您明年不去了,就留在暢春園吧,兒子早晚給您請安。”

    這話說出來弘歷趕緊看了皇父一眼,祖母哪里是真不想去了,就是抱怨路太難走了而已。您這時候順勢說明年用水泥鋪路不就行了,老人家肯定會高興得心花怒放,到時候就是一番母慈子孝的場面,何不討老人家歡心?

    雍正對自己都很摳,他才不會去鋪一條從京城到熱河的官道,這官道也就一年用兩次,有水泥還不如加固城墻呢,他更不會為了討額娘歡心一拍腦門辦些不切合實(shí)際的事兒。

    而且他是打心眼里覺得京城很好,年年去熱河干嗎?

    烏雅氏對自己的崽什么德性太清楚的,她是抱怨路難走,目的不是為了讓兒子鋪路,盡管有很多人跟她說水泥路平穩(wěn)舒服,她也知道很花錢,這么花錢的路別說兒子了,就是當(dāng)年主子爺還在也不樂意鋪,這一對父子做事都是有目的,皇帝從來都是不輕易施恩。

    她這么說是因為她清楚雍正的脾氣,一定要在團(tuán)聚的時候表現(xiàn)出“那里不好玩兒,你是對的,就不該去”“額娘悔不當(dāng)初啊,就該聽你的不去”“還是我兒子有先見之明”這類的意思,用這些話來安慰兒子,免得給他一種全家拋下他在熱河快樂地過了半年的印象。他要是小心眼計較起來,覺得全家都把他忘了,肯定憋在心里記上很多年。

    現(xiàn)在兒子這么說了,她也就順勢說:“行啊,明年就不去了。明年咱們母子帶著孩子們?nèi)ツ显纷∫魂囎釉趺礃樱磕抢镆矝隹臁!?br />
    雍正不想出門,但是想想也該陪著額娘,畢竟老額娘年紀(jì)越來越大,就說:“行啊,兒子陪您去。再或者附近的山里也行,到時候兒子早晚侍奉您。”

    烏雅氏笑著點(diǎn)頭,叫一群小孩子來和雍正說話。

    二十五阿哥作為輩分最大的一個,帶著一群人過來請安。

    雍正對他們和顏悅色,說道:“朕讓人開了一罐糖水果肉,你們?nèi)L嘗吧,那玩意甜,不能多吃。”

    宮人送了小碗過來,甜滋滋地俘獲了這些小孩子的心,一群人鬧著還要吃,屋子里都是小孩子們的嚷嚷聲。

    雍正就吩咐再開一罐,給烏雅氏和皇后和幾位娘娘也嘗嘗。

    說到這糖水果肉,雍正就說:“這是妹妹送來的方子,倒也簡單,先把果子切了用鹽腌兩刻鐘,再倒糖水放在罐子里上鍋蒸,蒸完密封。”

    烏雅氏聽了就知道怎么做的了:“這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要仔細(xì),不能見油,這糖水必然是煮開的水放涼了才行。”

    弘晝一邊吃一邊說:“您說得頭頭是道啊!”

    烏雅氏就說:“我也是嘴上說的,自己做不出,早年看到我祖母積酸菜泡蘿卜,道理還是懂一些的。”

    她說完嘆氣,問雍正:“你妹妹明年還出去嗎?我都大半年沒見她了,這說遠(yuǎn)不遠(yuǎn),才四五天的路程,說近也不近,隔著千里路呢。我這心里也惦記弘暉和弘陽,盼著他們都在跟前。”

    雍正在心里想了一下,就說:“明天他們不出去了,大事辦的差不多了,也該休養(yǎng)一年了。”

    烏雅氏就高興起來:“好好好,只要咱們一家人聚齊我就高興,比得到什么東西都高興。”

    她年紀(jì)越來越大,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因此對兒女們越發(fā)看重,想著多相處總是好的。晚年兒女繞膝,就是死也無憾了。

    第577章 太平年

    在熱河居住的各家家眷回來后,西郊熱鬧了起來。從熱河回來的榮憲公主就發(fā)帖子邀請各位兄弟來家里吃飯,大家接到帖子后都心里犯嘀咕,覺得這酒菜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可是榮憲還是姐姐,她邀請弟弟們,弟弟們不去又不好,就硬著頭皮去了。這些人去之前都先跑去找雍正說一聲,意思是不是我們?nèi)サ模撬咚恼埼覀儾湃サ摹?br />
    雍正打小對這個姐姐就印象不好,跟跑來說這事兒的十六阿哥說:“她把你們叫過去不過是為了讓你們來求朕放老三回來,老三在皇陵待了快兩年了,這會呆不住了,想盡辦法要回來呢。”

    不是人人都能耐得住寂寞的,老三身后是一大家子人,他再不回來往后他這一支的子孫就真的沒落了。雍正懂老三的心思,沒幾個人能真的灑脫到不管子孫前途的。

    十六阿哥笑著問:“如果二姐姐說了,咱們怎么接話?”

    雍正就說:“你只管答應(yīng)就行,朕年底讓老三回來。”老三在的時候就沒成事,讓他回來也成不了事,重要的是這老哥哥也是一把老骨頭了,想再翻云覆雨也要問問還有沒有精力!

    榮憲公主真的很有誠意,她也邀請了十三阿哥。三阿哥和十三阿哥不對付,連帶著她對十三兄妹也有看法,十三的兩個妹妹和巴林部落不遠(yuǎn),三姐妹就是沒來往過。

    十三阿哥也很生氣,我額娘去世這樣的事兒老三他不放在心上,將心比心,他額娘去世我也不守孝,再看看他惱不惱!

    因此榮憲請十三,但是十三阿哥沒去,除了身體不好之外,十三自己也不想去。

    除了做皇帝的老四和十三外,生病的老大也沒去,其他皇子們都到齊了。榮憲沒搭理幾個小弟弟,她和幾個年紀(jì)大的弟弟們一桌,席間雖然氣氛很好,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來榮憲的氣色很差。

    老五阿哥就問:“二姐姐這是怎么了?看著臉色不好啊。”

    榮憲就說:“夏天里生了一場病,差點(diǎn)去侍奉祖宗。”

    聽著很兇險啊!大家都紛紛勸她多保養(yǎng),前幾年也有一次病得很兇險,太醫(yī)都說不行了,回來又好了。

    榮憲就趁著這個時候說了幾句軟話:“咱們生在這太平盛世,遇到了明君,我一把年紀(jì)了,本來想多活幾年,奈何命數(shù)就是這樣的,強(qiáng)求不得,可憐我上面還有年紀(jì)更大的額娘,就怕她沒人孝敬。”

    大家都用眼神看向老六阿哥,這老姐姐難得地服軟了,你們兄弟是什么意思?

    老六阿哥就覺得很扯,這年頭就算是一個小孩子也知道論跡不論心,嘴上說得再好聽,要看他實(shí)際上做了什么。這老姐姐沒少給自己兄弟添堵,如今又說這樣的話,不還是想讓老三回來嗎?

    老六阿哥就說:“榮太妃侍奉汗阿瑪那么多年了,咱們兄弟姐妹都在,斷不可能看著他老人家沒人侍奉。”

    你也別怕你額娘沒人照顧,你們不在了,照樣有人侍奉。

    榮憲聽了,立即說:“我知道圣明天子斷不會讓老母親沒兒子服侍在身邊,別人就算在盡心盡力,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夠貼心。還請六弟回去向皇上求情,就說她老人家想念三弟了。三弟也一把年紀(jì),雖然看皇陵是為汗阿瑪盡孝,但是老額娘不能不管啊!”老六阿哥不想搭理他,但還是說了:“既然二姐姐這么開口了,弟弟回去向皇上稟告。”

    這頓飯吃完出來,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和老六阿哥一起離開。

    路上十五阿哥就說:“咱們這位老姐姐一輩子沒說過軟話,從來不會求人。能看得出來她是想求人,但是話說得又不動聽。”

    老六阿哥嘆口氣,回去跟雍正說:“弟弟今天看了那老姐姐,臉色確實(shí)不好,中氣也不夠足,怕是沒幾年壽命了。”

    雍正就說:“她一向心眼兒小,自小就跟大姐姐不對付,一直以來壓了大姐姐一頭。朕初登大寶的時候給各位姐妹晉位成了固倫公主,倒顯不出她的特殊,她就一直嫌棄朕。”

    老六阿哥問:“老三那邊怎么說?”

    雍正就說:“讓他年底回來,他回來了說不定還會生出不如待在皇陵的念頭呢。”

    雍正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老三阿哥的誠親王爵位傳承出了點(diǎn)小問題。自從三福晉的兒子弘晟被革除了世子爵位成了一個閑散宗室,老三阿哥又給另一個兒子弘景請封世子,這位是側(cè)福晉的兒子。

    老三福晉怎么可能會善罷甘休,如果老三阿哥沒有再次請封世子,那么兩口子還會同心協(xié)力,如今兩人的利益不同,自然不會一起努力,老三福晉有勁兒都給兒子謀劃了,哪里還會管王府的前程。

    雍正從不小看這些女人,在關(guān)鍵時候這些女人們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特別是關(guān)于王府爵位傳承的時候,別說老三家,就是老七家里也是鬧得沸反盈天不太平。

    因此他對立太子的事情很慎重。

    倒不是覺得皇后會鬧什么幺蛾子,他和皇后幾十年的夫妻了,太清楚皇后這個人了,她就是個沒手段的,人是真賢惠,笨的時候也是真笨。他對立弘暉為太子的事兒也很堅定,可是他擔(dān)心的是日后,是弘暉的兒孫再爭奪太子位了可怎么辦?

    史書上爭奪太子的血雨腥風(fēng)他感覺不到,但是自己經(jīng)歷的是切膚之痛。

    而且弘暉陪著他姑媽出去干了幾年差事,做得很不錯,不能再壓著不給獎勵了。

    爵位封賞對于別人來說怎么都行,但是對弘暉要慎重,弘暉固然是個好兒子,但是他身后的朝臣也太多了。

    秘密立儲的事兒在他心里反復(fù)思量,最終在幾天后他召見了禮部尚書。

    他對禮部尚書說:“朕的兄弟和兒子有些年紀(jì)很大了,該授予爵位了,你們挑選一些吉祥字眼遞上來讓朕圈選。”

    他又交代內(nèi)務(wù)府:“你們預(yù)備著銀兩,朕在年底勇王和大阿哥回來繳旨的時候要授予宗室爺們爵位,到時候擴(kuò)建府邸或者是賞賜金銀都要用錢,別到時候朕要用了你們說沒有。”

    內(nèi)務(wù)府哪里敢說什么,要是別人指使內(nèi)務(wù)府,內(nèi)務(wù)府還能哼唧兩句,皇上的吩咐送來,內(nèi)務(wù)府敢說沒有或者是有一點(diǎn)兒違逆的意思,那就是老壽星吃砒霜自尋死路。

    雍正就是對外放出這意思,果然禮部和內(nèi)務(wù)府把消息泄露了出去,西郊因為這事兒立即活躍了起來。

    先坐不住的是齊妃李氏,她在屋子里面來回盤算三個兒子能得到什么樣的爵位。想了一會兒又想不出來,就想出去打聽打聽,于是就去侍奉太后。

    太后這里很熱鬧,康熙身邊的妃嬪們沒出宮的都聚來打聽,畢竟自從十九阿哥之下的幾個小阿哥沒爵位呢。

    根據(jù)康熙說過不滿十八歲不能授予爵位這樣的話,小的幾個如二十四二十五想都不想,但是十九阿哥和二十阿哥的額娘這會都著急,在想著是給個貝子還是貝勒的爵位。

    這里面不著急的卻是皇后,她對來打聽的兒媳婦說:“皇上那人我是知道的,跟著他過了幾十年日子,這人就不是個耳根子軟的人,也不是別人三言兩語能勸動的人,他有他的打算,就是這個時候咱們輪番去勸也動不了他的意。”

    皇后能夠這么穩(wěn)地坐著,就是因為這幾個皇子里面沒有能樂得過弘暉的人。弘昐弘昀雖然聰明,但是身體不好,如今沒有和外界多接觸,每日都是養(yǎng)病。弘歷就算是不老實(shí)也沒法和弘暉比,弘暉出頭早,當(dāng)年圣祖爺還在的時候已經(jīng)出來當(dāng)差了。當(dāng)差晚的壞處去問問十四爺就知道了,他都抱怨了半輩子出頭晚。

    皇后就跟兒媳婦說:“你也別管人家在你面前怎么說,你回家去照顧幾個孩子,太太平平地過日子。別理外邊那些人,也別跟人家說那么多。”

    費(fèi)莫氏應(yīng)了一聲。

    就有不少人想去皇帝身邊找那些太監(jiān)打聽一下,不管其他人,就是問問與自己相關(guān)的人,哪怕請這些太監(jiān)給個提示呢。

    這些太監(jiān)也不知道,皇上壓根兒沒說一個字,禮部送了很多吉祥字眼,皇上看了之后嗯了一聲讓把這些留下就沒其他的吩咐了。

    禮部問準(zhǔn)備多少份圣旨,皇上說:“回去聽吩咐吧。”

    內(nèi)務(wù)府也來打聽,詢問準(zhǔn)備多少吉服,他們預(yù)備著下了圣旨之后把這些吉服朝冠給人送去,方便新貴人們穿著這些吉服來謝恩。

    雍正有時候真的很摳門,他說:“不用準(zhǔn)備,朕舊年的衣服他們兄弟還能穿。”

    內(nèi)務(wù)府的總管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點(diǎn)什么合適,您的衣服都多久了,還給您兒子穿?這句話說得就好像是那村頭的土財主不舍得那仨瓜倆棗給兒子置辦衣服。

    您可是富有天下的皇帝啊!那倉庫里面的金銀是放著生崽兒的嗎?

    這些總管們不敢把心里話說出來,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消息傳到弘歷耳朵里,他心里想著:皇阿瑪做過貝勒和親王,親王和貝勒的吉服他都有,也就是說,兄弟們里面有幾位是親王,有幾位是貝勒。

    弘歷還以為自己能撈到手一個親王呢,現(xiàn)在看來也就是貝勒罷了,大哥肯定是板上釘釘?shù)挠H王!

    他嘆口氣,要是去年京畿營田的事兒弄好了他年底也能被封為親王,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第578章 大計劃

    陜西的事情好處理,方案也是現(xiàn)成的,就是兩湖方案的刪減版,因此不需要海棠多操心,光是下面的屬官就把事情辦完了。

    第一批房子很快建造了起來,因為都知道安置棚民,十幾萬棚民一起來干活,干得又快又好,短短三個月就有一批人搬進(jìn)去,加上一些本地沒房沒地的百姓也混在里面說自己是棚民,海棠讓下面睜一只閉一只眼,只要是沒房子的都一并安置,如果查出來有人冒充流民或者是棚民來騙房子,一旦查出來,凡是經(jīng)手的官兒都要一擼到底,這件事沒追訴期,就是過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上百年,這代人死了子孫也要追責(zé)。

    西安的官員立即要求棚民互相做保,一旦有人被查出來,凡是作保的也要收回房子,對出面舉報的人也有獎勵。

    海棠把心腹留下監(jiān)工,就準(zhǔn)備再回一趟四川,聽到的消息是四川整修關(guān)隘的事兒已經(jīng)到了尾聲,現(xiàn)在已經(jīng)鋪設(shè)了水泥,只等著水泥干透呢。

    海棠說過要去看看,自然不會食言,就帶著扎拉豐阿他們父子再去。

    到了四川還見到了沿著長江逆流而上的九阿哥和十阿哥。

    十阿哥見了海棠說:“妹妹,我們還特意去了洞庭湖,哥哥去了看到沿湖那場面。嘿,比京城都?xì)馀桑抢锔筛蓛魞簦愤寬,房子還漂亮,聽說山上的大宅子住滿了,還聽說那邊有個茶葉商人手頭緊,把宅子抵押給了錢莊,借出的銀子比買的時候還多。”

    九阿哥就說:“哥哥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就覺得去年咱們賣便宜了。不過想想,第一回也不懂,下次……”

    “沒下次了,”海棠跟兩個哥哥和侄兒兒子強(qiáng)調(diào):“賣房子這就是飲鴆止渴,一次都夠了,不能再多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互相對視了一下,九阿哥說:“妹妹說什么就是什么。對了胖丫頭,湖南的官兒跟我們商量,說洞庭湖邊那幾所學(xué)堂建造得實(shí)在精致,還大氣,想用來辦學(xué)。”

    海棠一聽頓時火氣上頭,“那本來就是學(xué)校,他們辦什么學(xué)?哦,我知道了,他們覺得讓那些棚民家的孩子去讀書,不配用那么好的地方,就該讓那些讀圣賢書的人去用,是不是?”

    十阿哥點(diǎn)頭:“他們是這個意思,不過你放心,九哥替你罵過他們了,而且我們?nèi)タ戳耍锩娴男『⒆釉趯W(xué)算數(shù)呢。”

    九阿哥說:“好多孩子都被先生們問哭了,不過也有聰明的,有個孩子家里是賣菜的,他給他爹娘算賬的時間久了,先生問什么他能立即算出來。”

    海棠冷哼了一聲。

    九阿哥就說:“你放心吧胖丫頭,他們害怕你,不敢陽奉陰違。”

    海棠又冷哼了一聲:“他們哪里是怕我,是擔(dān)心得罪我了,下次再有這發(fā)財?shù)暮檬聝何也粠麄儭!?br />
    九阿哥說:“這不就顯得你恩威并施手段高明,是不是啊弘暉弘陽?”

    弘暉和弘陽笑著點(diǎn)頭。

    弘暉看他們也不聊正經(jīng)事兒,就提議下去看看:“九叔十叔,姑媽,咱們下去看看吧,如今水泥已經(jīng)干透了,各處在驗收呢。”

    從海棠答應(yīng)整修關(guān)隘之后,這里就開始在外圍清理,秋季水淺之后,上游有計劃阻攔水流,這附近云集了將近十萬民夫緊急清淤。一般是晚上放水,白天上游阻水,民夫們白日清淤。在附近清理完了之后開始加寬兩岸,兩岸大面積鋪設(shè)石頭,隨后開始澆筑水泥。

    水泥都是在岸邊一袋一袋攪拌的,盡管效率低下,但是人夠多,因此小半年就整修完畢。

    在岸邊的臺階上站著,九阿哥說:“我一開始以為所有的水泥都一樣,后來才知道原來不一樣啊,河水和海水用的不一樣,蓋房和鋪地用的還不一樣,真是開了眼界。”

    弘暉說:“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就是用對了能用的時間久一些,否則就腐蝕得快一點(diǎn),壽命短罷了。”

    他指向兩岸的山頂對大家說:“那兩邊是預(yù)留的炮臺,能覆蓋整個江面,應(yīng)對將來的水匪。”

    十阿哥想上去看看,九阿哥就不想去:“要不你們?nèi)ィ也蝗チ耍遗郑啦粍恿恕!?br />
    海棠說:“我陪著九哥,十哥,讓弘暉弘陽陪你上去吧。”

    十阿哥和小兄弟兩個一起上去,九阿哥也不看臺階上有沒有灰,一屁股坐下,跟海棠說:“胖丫頭,坐著等吧。”

    冬季的江水流速緩慢,水位也低,然而冬季也是長江上水運(yùn)旺季,眼前真是千帆競發(fā),等著排隊過關(guān)。

    九阿哥說:“胖丫頭,哥哥預(yù)估了一下,就這一個關(guān)口能讓四川衙門收到四十萬兩上下的稅銀,加上打箭爐那邊和四川別的地方的稅收,一年稅收能有百萬上下。四川距離京城雖遠(yuǎn),可也很富庶啊!”

    海棠沒說話。

    九阿哥性子急:“你也說兩句,別讓哥哥覺得自己在自言自語。”

    海棠說:“只要海晏河清,稅收就好,只要天下治理得好,就會欣欣向榮。”

    “這不廢話嗎?”九阿哥說“我和你十哥決定了,明年我們還去一趟西邊。”

    海棠問:“你們今年就在外邊奔波了一年,難道明年不休息一下?”

    “死了就能休息,趁著如今年歲還不算大,身體也壯實(shí),不如多跑跑。再過幾年年歲大了腿腳不行了,就是想跑也跑不動了。這次我們把孩子帶去,也該讓他們吃點(diǎn)苦受點(diǎn)罪了。”其實(shí)也有想帶著孩子闖一闖,繼承他們差事的意思。

    “九哥別說這不吉利的話。”

    “你說得對,這話不吉利,螻蟻尚且偷生別說人了。其實(shí)哥哥還是很戀家的,這會就盼著回家呢。”

    海棠就說:“這邊驗收過就能回去了。您是想走水路還是想走地面?這時候的水上雖然冷了一些,還是很舒服的。要是走地面,要從這里走到西安,這一路跋山涉水很不容易。”

    九阿哥就問:“你打算怎么回去?”

    海棠回答:“我這會兒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從西安那邊走,看看西安的事情完結(jié)得怎么樣了。又想從湖廣一帶走,看看湖廣那邊后續(xù)如何。總之很糾結(jié)。”

    九阿哥說:“你糾結(jié)什么?這事兒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這樣吧,你帶著孩子從湖廣一帶坐船回去,我和你十哥從地面兒上走過去,到了西安再逗留一陣子,替你檢查一番,最后再坐火車回京。

    好處就是我們和你的想法不一樣,你想檢查的地方他們必然有應(yīng)對,只有我們過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說不定就能看到他們露出來的馬腳。順便你也能從湖廣那邊看看棚民安置,這次回京述職也有的說。”海棠有些感動,因為這位胖哥哥完全是為自己考慮。要是依著九阿哥的打算,肯定會選擇水路回去,在船上躺著也比在馬上顛簸受罪強(qiáng),為了讓自己安心,到最后他選擇了最辛苦的一條路。

    海棠很感動,但是沒說出來。

    在四川又逗留了一陣子,半個月后,海棠帶著扎拉豐阿父子坐船途徑兩湖再換火車回京。九阿哥和十阿哥帶著弘暉先去西安,再坐火車回京。

    兩撥人馬在重慶分別,海棠的屬官們有一部分還在西安,讓弘暉帶著他們做最后的收尾,再由弘暉帶著他們回京。她則是坐船順流而下,在洞庭湖逗留兩天轉(zhuǎn)入湖北,再從湖北回京。

    海棠本來想走馬觀花地看一看,但是在湖北境內(nèi)的時候扎拉豐阿病了,高燒不止,海棠趕緊吩咐船隊靠岸,帶著扎拉豐阿上岸休息。

    大夫們輪番診脈后斷定這是受了風(fēng)寒,四五日后就能起身。

    當(dāng)?shù)匾恍├洗蠓虬衙}之后說扎拉豐阿身體很虛,這一年來連續(xù)奔波受累,如今更虛,建議靜養(yǎng)。

    扎拉豐阿還很自責(zé),覺得誤了海棠的行程,就說:“格格,您帶著陽兒先回去,奴才病好了之后再追上你們。”

    海棠說:“這三五日咱們還是等得起的,放心吧,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兒。”一連等了三天,扎拉豐阿不發(fā)燒了才離開。

    九阿哥和十阿哥先他們兩天回到京城。海棠回京的時候北方正在下大雪,雍正打發(fā)官員來車站接。車進(jìn)入車站,月臺的棚子下站滿了官員,頂風(fēng)冒雪來扶海棠下車,都言說海棠勞苦功高,這排場不可謂不大。車上很多同行的人擠在車窗口往外看,很多人都在心里羨慕,車廂里議論紛紛,說這是人臣做到了極致了。

    隨后海棠從車站出來上了車,百官們也紛紛上車,簇?fù)碇L牡淖{浩浩蕩蕩地從車站來到了西郊,再陪同海棠進(jìn)入園子拜見雍正。

    雍正特意在正大光明殿見海棠。

    海棠進(jìn)去之后叩拜完畢對雍正繳旨:“……兩年辛苦,差事俱已完成,現(xiàn)向皇上繳旨。”

    雍正也很正式地與她對答,最后安排說:“明日述職,諸位大學(xué)士,各部尚書,宗室諸王貝勒前來旁聽。”

    大殿上兩邊站立的百官一齊應(yīng)答。

    海棠這次的述職很重要,是對這兩年的一個總結(jié),更重要的內(nèi)容是對將來的一個展望,也可以說是對將來的規(guī)劃。

    光是對這兩年差事的總結(jié)都花了一天時間來述說,動用了無數(shù)的數(shù)據(jù)和折子,參與回話的屬官有五百多人。他們每人負(fù)責(zé)其中一項,當(dāng)海棠有需要的時候,他們就進(jìn)來在一邊補(bǔ)充,同時也回答詢問的問題。

    第二天就是海棠對將來的展望,今天沒昨天那么興師動眾,是關(guān)起門來極少數(shù)人有資格參與的一場會議。

    今天參與會議的除了雍正和十三阿哥老六阿哥外,還有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小一輩的除了各位皇子外,就是弘陽弘杲弘明和十三阿哥家的弘暾。至于外姓人一個都沒有出現(xiàn),連許多鐵帽子王都沒參與進(jìn)來。

    海棠根據(jù)自己在這兩年對去過的幾省的看法和認(rèn)知向雍正建議分兩步走。

    第一步是積蓄實(shí)力,加大出口力度積蓄資本,同時探明各地的礦藏,提前鋪設(shè)好道路。讓民間大量人口從土地里脫身出來,國富帶動民富,培養(yǎng)熟練工人,為第二步的開發(fā)重工業(yè)打好基礎(chǔ)。

    第二步就是發(fā)展重工業(yè),她解釋了輕工業(yè)和重工業(yè)的區(qū)別,闡述了重工業(yè)對國家的影響,這一步的目標(biāo)就是初步形成工業(yè)化,在全國幾處大省形成工業(yè)區(qū)。

    這只是兩個大方向,其中還有無數(shù)小項和需要完成的目標(biāo)。大家光是聽這里面的布局以及完成目標(biāo)后帶來的利益和后果就聽得腦袋發(fā)脹,而且大家敏銳地發(fā)現(xiàn)這一個目標(biāo)不是短短一二十年就能完成的,因此議論聲很大,畢竟需要兩代甚至三代帝王去推動。

    如此長周期的一個計劃真的能夠執(zhí)行下去嗎?

    而且這個計劃真的有里面描述得那么美好嗎?萬一走錯了怎么辦?一旦走錯了之后就有可能萬劫不復(fù)。

    上午海棠講解這個計劃已經(jīng)講解得口干舌燥,到了下午又要面對著這些人的問詢一一解答。她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日后種田是不能富國強(qiáng)民的,龐大的疆域之間人口流動貨物運(yùn)輸所需要的時間越短越好。只有距離縮短了來往頻繁了才會內(nèi)外一心,這對安定社會非常有用。

    但是他說的這些又和大家在上書房了解得不一樣。上書房里面教育出來的是合格人才,也僅僅是合格而已,這樣的人才放在幾百年前或許真的是明君,但是放到眼下,真的有些弄不懂事情的發(fā)展了。

    雍正就說:“這事兒不是一兩日能說清楚的,再議吧。”

    等大家散了之后,他留下幾個兄弟討論這事兒。還是因為那句話,茲事體大,這些人不敢輕易下結(jié)論。

    如果贊成,將來若是執(zhí)行下去出了問題怎么辦?總要有個人為這件事情背鍋,今日贊成的人就有可能是日后背鍋的人之一。如果不贊成,可是目前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對論據(jù),沒法證明這件事到底是對是錯。

    十三阿哥說:“姐姐的意思別的可能不太懂,但是重商輕農(nóng)大家都聽出來了。這與咱們以往看圣賢書上得來的意思大相違背,可咱們是從關(guān)外來的,圣賢書也沒讀幾年,該不該遵守咱們也不好說……要不然這件事兒放到朝廷上議一議?”

    老六阿哥心想這種事只要拿到朝廷里面討論,必然會有一大群人反對。就朝廷上天天發(fā)生的事情無風(fēng)還有三尺浪,更別說這樣的大事了。

    老六阿哥說:“妹妹不是一直說眼下就是大爭之世嗎?這方案就相當(dāng)于變法,當(dāng)初商鞅變法就是為了富國強(qiáng)民,這也是為了富國強(qiáng)民。其實(shí)咱們已經(jīng)走在變法的路上,而且這變法也是四哥親自下場推動的。如果遵守圣賢書有用,那么汗阿瑪晚年為什么留下這么一個爛攤子?對,子不言父過,我不該這么說。我就問問你們,是想回到幾十年前還是想過眼下的日子。”

    幾十年前大家的日子和現(xiàn)在的日子沒什么變化,若是真的要比較一下,那就是朝廷的日子有變化。朝廷以前想賑災(zāi)都擠不出銀子來,哪里像現(xiàn)在銀子堆滿了庫房,也不用擔(dān)心糧倉里面的糧食不夠吃。就從這方面考慮,朝廷的日子是向好變化。

    雍正回憶了一下以前,再考慮一下眼下,跟幾個弟弟說:“要么是為朝廷,要么是為咱們家,咱們總要考慮一頭,這事兒我覺得行!”

    十六阿哥看了看幾個哥哥,發(fā)現(xiàn)這里面最激進(jìn)的就屬于四哥了,這邊還沒討論出結(jié)果呢,他脫口就說這事兒行。

    現(xiàn)場沉默了下來,他都說行了,還討論什么?

    雍正也有自己的解釋:“當(dāng)初汗阿瑪還在的時候,朝廷里面每年都能接到地方上的稟告,不是這個地方反了就是那個地方作亂。還有什么罷工罷市罷考,再有什么邪說歪道蠱惑人心。朕這幾年沒聽說過有這類消息,并不是百姓覺得朕有多么仁愛百姓而心向朝廷,朕在這京城里面坐著,就是心憂天下,和百姓們中間也隔了一層官員。這些官員你們還不知道嗎?個個如狼似虎,看見好處恨不得扒下來一層皮,朕縱然是有好意也傳達(dá)不到百姓耳邊,有好處落不到百姓手里。可現(xiàn)在為什么沒這類消息了?那是因為日子有了奔頭,連蘇秦都說‘使我有洛陽二頃田,焉能配六國相印’,道理都是一樣的。”

    現(xiàn)場大家面對面,都能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這事兒皇上他想做。

    既然他都決定了,那就做吧。

    決定了要做之后也不是立即實(shí)施,而是要評估第一步是否合理,這需要最少半年乃至于一年的時間。在開始評估之前,雍正把幾個兒子叫過來詢問。

    “你們覺得你們姑媽的這個計劃怎么樣?朕一直在猶豫,拿不定主意,想問問你們的意思。”

    弘暉沒有立即回答,他能看到這里面的好處,也能看到這里面的危機(jī),弘暉也在心里衡量利弊。

    弘暉低頭思考,沒有立即回答,雍正也不催促,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弘昀和二哥弘昐對視,兩人都不敢輕易開口。

    弘時則是不假思索地說:“這事兒你老人家乾綱獨(dú)斷就行,有用得上兒子的,您盡管差遣,兒子不懂得大道理,干活還是能做到盡心盡力的。”

    弘晝立即說:“兒子跟四哥想得一樣。”

    雍正就問弘歷:“你覺得呢?”

    弘歷很聰明,他已經(jīng)看出皇父心里面傾向于這個計劃。就說:“兒子贊成這么做,這么做能國富民強(qiáng),既然有這樣的好處為何不做呢?”

    雍正聽完之后點(diǎn)點(diǎn)頭:“你跟朕想得一樣。”

    弘昐和弘昀對視,因為平時兩個人的存在感就不強(qiáng),此時就更不想多說什么。

    雍正還是想聽弘暉怎么說,也沒有催促,就等著弘暉開口。

    因為雍正親口說過要在勇王述職之后給諸子以及年幼的弟兄封爵,弘歷這個時候很想表現(xiàn)自己,趁著大哥沒開口立即說:“姑媽這份計劃其實(shí)是對著的,幾年前人口就已經(jīng)很多了,田地里的產(chǎn)出又養(yǎng)不活這么多人,長此以往下去早晚必出事兒。姑媽給人安排活干就是這個道理,以工代賑兩難自解。”

    弘歷說的也是實(shí)情,因為土地兼并嚴(yán)重,產(chǎn)生了大量的流民,而人口又不斷地滋生,社會早就有動蕩的跡象,要不然也不會有安置棚民這樣的差事。

    這時候弘暉開口:“表面上看姑媽的這份計劃花團(tuán)錦簇,然而這里面也有一大危機(jī)。這危機(jī)其實(shí)和土地兼并有關(guān),咱們追求的是國富民強(qiáng),反過來也是國強(qiáng)民富,到時候普通百姓能夠吃飽,但是那些大富豪們錢更多了,多了之后會怎么辦?他們會買地呀!到時候土地兼并會更加嚴(yán)重,朝廷要用地,這些地主若是不賣呢?再或者是他們握著大量的土地又有大量的銀子肆意打壓兼并吞噬一些小工坊呢?”

    盡管沒有經(jīng)歷過,也沒有聽說過,弘暉敏銳地察覺出來將來新興資本和地主必然有一戰(zhàn)。

    這就是他覺得隱藏在盛世繁榮之下的一個危機(jī),弄不好將來這個危機(jī)能危及皇家。

    雍正聽了還在沉思,弘時問:“大哥的意思是不執(zhí)行姑媽的這份計劃?”

    弘暉搖頭:“不不不,姑媽這份計劃并沒有錯,如今大勢已經(jīng)形成,攔是攔不住了,而且咱們也不能攔,要是攔著不執(zhí)行這份計劃,那么天下多出來的這些人口怎么辦?不執(zhí)行這份計劃,流民早晚會振臂一呼,執(zhí)行了機(jī)會計劃可能會推遲幾年。說到底還是土地兼并這個膿包的根兒沒有除掉。”

    弘晝不在乎地說:“咱們家又沒有兼并土地,他們振臂一呼針對的是地主,又不是咱們。雖然說咱們家是天下之主,按道理來說天下的土地都是咱們的,可是除了京城周圍的這些皇莊,咱們家并沒有什么土地,認(rèn)真比起來,這些莊子還不如江南那些大地主家的土地多呢。關(guān)外的不算,再說關(guān)外也沒有多少人口啊,地廣人稀。到時候咱們只管做壁上觀就行。”

    道理不是這么說的,就算關(guān)外的土地不論。八旗有沒有土地?各王府有沒有土地?權(quán)貴們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做壁上觀太難了。

    雍正說:“原來你擔(dān)心這個,飯是早晚要吃的,人是早晚要死的,這口飯不吃明天就要餓死,這口飯吃了明天就餓不死,早死晚死,朕寧可晚死。就這么辦吧。”

    說完他站起來:“這事就這么定了,你們準(zhǔn)備準(zhǔn)備,朕這幾天就要授予你們爵位了。”他對弘暉更滿意了,目前就弘暉看出這里面隱藏的弊病,然而土地兼并這事兒自古有之,是各個朝代骨子里帶的病根,想根除很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難事,說不定弘暉的劫難就是它。

    他說完之后背著手出去,盡管剛才他說了一堆死字,很不吉利,然而想想也確實(shí)該這么選。

    弘暉無話可說,心里打定主意要對這份計劃的執(zhí)行實(shí)時留意,免得在中途執(zhí)行的時候出現(xiàn)意外。

    而其他幾個皇子被授予爵位的消息吸引了,每個人都眉飛色舞,臉上帶著紅光,都在想自己能得到什么爵位。

    第579章 逗兒子

    海棠匯報完了就開始在家休息,弘陽接著去衙門當(dāng)差,而扎拉豐阿回家又病了兩天,現(xiàn)在在家躺著休息。

    他養(yǎng)的兩只小狗現(xiàn)在不惜的搭理他,現(xiàn)在兩只小狗喜歡跟著安康玩兒,而安康已經(jīng)有一歲了,被弘陽送來到祖父跟前,小丫頭開始折騰扎拉豐阿,非要坐在他肚子上,不讓坐就又哭又鬧。

    自從海棠回來后京城里面的宗室人家都來她跟前坐一會說說話。隔壁的保按來得最勤快,每次來都抱著家里的小孫子。

    保按的小孫子也不是個省油的主兒,和安康打打鬧鬧誰都不讓著對方,兩人好了又打,打完又和好。大人則是在說最近京城的事兒。

    保按得到的消息是:“皇上要大封宗室,不只是幾位皇子,還有各個王府的孩子,哦,幾位小爺也在名單上。”他說的小爺就是海棠的幾個小弟弟。

    海棠說:“也該封了。”不想在這事兒上說太多。

    保按看她興趣平平,也沒接著說,聊的都是最近京城的事兒,還有最近京城的熱鬧。

    晚上十一阿哥來蹭飯,就跟海棠說起一件事:“姐,聽說園子里傳出的消息,這次不立太子,內(nèi)務(wù)府也說沒整修東宮和制做太子的服色,不少大臣都想問明白是不是真的不立太子?為什么不立太子?他們不敢去皇上跟前,八成會來問你,你不如和姐夫避一避,就說姐夫養(yǎng)病,不見客。”

    海棠就說:“他們不敢來找我。”

    十一說:“總有幾個愣頭青,這事兒不可不早做準(zhǔn)備。”

    扎拉豐阿說:“是啊格格,十一爺說得有道理,再說您也累這么久了,不如關(guān)門在家里好好歇幾日。”

    他隨后就跟十一阿哥說起海棠這一路的操勞,不說勞心勞力,就說海棠每天早起晚睡,天天披星戴月,長久下去這不是好事兒。

    十一也勸她在家好好休息,哪怕是多睡一陣子呢。“立不立太子,看著是國之大事,可實(shí)際上還是皇上的家事,關(guān)系再親密,他的江山傳承你我也不該去問,有這工夫還不如多睡一會兒呢。”

    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海棠也確實(shí)該休息一陣子了。

    此時弘陽回來了,看到十一阿哥也在,過來請安,就問:“十一舅舅來了,和額娘阿瑪在這里說什么?”

    十一阿哥說:“還不是因為過幾日要晉封才來和你額娘說幾句嘛,我的意思讓你額娘在家里多休息,別搭理外面的事兒。”

    弘陽笑著說:“額娘,十一舅舅這話才是良言呢,您這兩天沒出去,不知道外面有多熱鬧。今兒就有人來套兒子話,想著兒子在四舅舅身邊進(jìn)出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被兒子三言兩語搪塞過去了。”

    海棠也就是冷哼了一聲。

    弘陽把外披風(fēng)脫了遞給身邊的太監(jiān),笑著問十一阿哥:“過幾日五舅舅家的弘晌兄弟成親,您去嗎?”

    十一阿哥就說:“怎么不去?你們都是親侄兒,成親這是大事兒,都是要去的。別說弘晌了,弘杲月底也要成親,給你安排了什么差事?”

    弘陽說:“今兒我遇到五舅舅,他說讓我去迎親,從這幾日到今年年底這些兄弟成親我都要跟著去迎親呢。”

    十一阿哥笑起來,跟扎拉豐阿說:“姐夫,你這是后繼有人啊!”

    扎拉豐阿說:“你說錯了,我是陪著飲宴,他這是陪著迎親,不一樣。”

    晚上吃完飯,弘陽送十一阿哥出去,扎拉豐阿就說:“奴才明兒要問問太醫(yī)還要喝幾天的藥,六爺家辦大事兒奴才該去幫忙的。”

    海棠想了想,既然五哥六哥家都要給兒子辦喜事兒,自己也不能當(dāng)不知道,就算是不幫忙也要去露個臉。

    她就說:“你不用著急,我明兒去一趟五哥家,下午再去一趟六哥家。”

    次日她先去了老五阿哥家的園子,老五福晉迎了出來,拉著海棠的手往后院去,小聲說:“這幾日我們家里忙,你五哥更是忙得腳不沾地,我們兩口子才沒往你家去,想著等弘響的事兒辦完了再說,沒想到妹妹你先來了。中午別走了,我派人把你五哥叫回來咱們一起吃頓飯。”

    海棠說:“別叫他回來了,我就是來問問嫂子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別到時候忙沒幫上再勞煩你們兩個招待我,這就是幫倒忙了。”

    老五福晉說:“哪里是幫倒忙?我若是不留著你,你哥回來非得指著我鼻子罵。”

    兩人到了老五福晉的上房,侍女送茶上來,老五福晉把果盤和干果往海棠跟前推,低聲說:“昨日你哥回來,晚上跟我說了一件事。皇上悄悄地跟他說給弘昇一個貝勒的爵位,你哥昨日回來松了口氣,說他的心病總算了了。這還要多謝你,沒你這幾年提攜把你侄兒帶在身邊,這好事兒哪里會落到弘昇頭上。”

    老五福晉沒有兒子,兩個側(cè)福晉劉氏一個兒子,瓜爾佳氏兩個兒子。

    弘昇是劉氏生的,劉氏當(dāng)初是老五阿哥婚前侍奉的包衣女,而瓜爾佳氏是秀女出身,人家進(jìn)門就是側(cè)福晉。所以世子的位置就落到了瓜爾佳氏的兒子弘晊身上。

    老五夫妻兩個對弘昇也很喜愛,這是老五阿哥的第一個孩子,夫妻兩個都很疼愛,為了這個兒子的前程老五阿哥也著急,但是著急卻沒辦法,現(xiàn)在得到雍正的準(zhǔn)話,才算是雙雙松口氣。

    海棠說:“弘昇那是個老實(shí)孩子,心眼實(shí)在,干活矜矜業(yè)業(yè),這是他該得的。”

    老五福晉就說:“那也是你當(dāng)姑姑的愿意用他,不是我說這幾個孩子,一個比一個木訥,都隨你了你五哥,沒一個靈巧的,干什么都趕不上趟。不說了,這事兒嫂子記著呢。咱們聊些別的,你六嫂子昨日來了,找我取經(jīng)來了,問問我給孩子安排得怎么樣了。”

    海棠就和五嫂子聊了起來,外面的訪客老五福晉打發(fā)兒媳婦出去接待,沒一會老五阿哥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海棠看了覺得五哥比去年瘦了一點(diǎn)點(diǎn),腰圍似乎小了一圈,問道:“五哥瘦了?”

    五阿哥用手帕擦著汗說:“瘦了十斤。”

    老五福晉講:“這事兒要從夏天講起,夏天弘昇的兒子扔了一塊西瓜皮在地上,他沒看見,踩上去滑倒了,倒地后半天爬不起來,兩個太監(jiān)愣是沒把人給扶起來,太醫(yī)來了之后說皮肉摔的青紫,別的倒也沒什么,不過他這么胖下去可不是事兒,太妃和太貴人就催著他每天早上繞著園子走一圈,還親自監(jiān)督,這不,半年下來瘦了十斤。”

    宜妃舉著雞毛撣子,老兒子敢偷懶就對著他抽,老五阿哥在孫子們面前要臉,不得不每天咬牙堅持。

    老五阿哥講:“走的腿肚子都是酸疼的。”

    海棠忍不住說:“你要減肥啊!”那表情就是痛心疾首,海棠真怕老哥哥因為肥胖而導(dǎo)致三高。

    席間說起弘昇的貝勒爵位,老五阿哥說:“哥哥和皇上說這事兒,皇上說除了弘昇,他家的弘昀弘昐也有個貝勒爵位,還跟哥哥說,他這也是沒辦法了,孩子身體弱,現(xiàn)在給個爵位將來無論好歹都有個名分,要不然就是過繼孩子都沒什么可繼承的,讓人看著心酸。”

    海棠問:“四哥還跟你說這些?”

    五阿哥看看外面,讓身邊的太監(jiān)帶人出去,小聲和海棠說:“外邊兒都打聽呢,哥哥可是親眼看到了圣旨和名單,他們怎么都想不到這事兒哥哥居然知曉。”

    別說外邊那些人了,就連海棠也覺得意外。

    “四哥居然跟您說了?”

    老五阿哥點(diǎn)頭,看看老五福晉,捂著嘴在海棠耳邊說:“皇上封弘暉為勤親王。”

    海棠問:“真的?”

    老五阿哥點(diǎn)頭。

    老五福晉冷哼了一聲:“可見我就是個外人。”

    老五阿哥立即說:“你是個內(nèi)人,不能說給你知道,你嘴不把門。”

    海棠還想問問別人,看著他們夫妻兩個你來我往耍花腔打嘴仗也不好再問下去。

    此時在園子里,雍正帶著幾個兒子坐在九州清晏看著太監(jiān)把裝衣服的箱子抬出來。

    蘇培盛讓人把箱子打開,雍正起來從其中一個箱子里把一件衣服拿起來抖開。他說:“這是你們瑪法的常服,他老人家一直很瘦,朕以前還能穿上,現(xiàn)如今身體發(fā)福已經(jīng)穿不上了。這衣服都是最好的料子,如今也就是七成舊,白放著可惜了,你們拿回去穿,少做些新衣服,少糟踐些布料。”

    他看著弘暉弘昐和弘昀,再看看衣服,就說:“這件給老二。”

    弘昐站起來謝恩。

    早有旁邊的太監(jiān)趕快把衣服接過去疊了起來,這件衣服連同這箱子里面的衣服都會送到弘昐家里去。

    雍正看到第二箱衣服,這都是冬衣,狐裘大氅用料上乘,這時候就該穿這些。他拿起來說:“這件是朕的,也瘦了,這幾年沒穿,這料子湊齊不容易,弘暉經(jīng)常出門,這給你御寒吧。”

    弘暉起來謝恩。

    第三口箱子里是吉服官服,他把上面放著親王吉服拿起來,跟弘暉說:“朕打算封你為親王,這衣服你穿上也該合適,若是不合適改一改,別浪費(fèi)了。”

    弘暉把衣服接著,遞給身邊的太監(jiān)。

    箱子里還有貝勒的吉服,雍正說:“這些給老二老三分一分。”

    弘昀和弘昐對視一眼,兩人起立謝恩。

    弘時伸著脖子看三個哥哥把吉服分完了,眼巴巴地看著雍正。小聲問:“兒子的吉服呢?”

    雍正說:“你穿新衣服。”

    弘時頓時笑出來,雍正就有心逗一逗他,說道:“放心,朕不會虧待你的。”

    弘時心想:難道我是郡王?二哥三哥什么事都沒干過,都能得到一個貝勒,自己好歹也是出過力、干過活兒、吃過苦、跑過腿兒的,得一個郡王應(yīng)該是能的吧。

    弘歷和弘晝也眼巴巴地看著雍正,弘歷盡量藏著喜意,弘晝立即問:“皇阿瑪,兒子是什么爵位?”

    雍正心情很好,笑著說:“朕也不會虧待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第580章 冬日暖

    十二月初的大朝會上宣布了封爵的事情。

    這其實(shí)是另外一種論功行賞,如今沒有戰(zhàn)爭,宗室男丁該怎么得到爵位?雍正覺得不如就在平時的事情里面積累功勛。

    這次海棠出去辦差帶了不少人,這里面就有很多宗室子弟。這也是為什么雍正要在這時候宣布授予爵位。

    今日一早正大光明殿外面聚集了不少大臣,開始之后先是不咸不淡地說了幾件小事就進(jìn)入今日的重頭戲環(huán)節(jié)。

    禮部官員展開詔書,對這次歷經(jīng)兩年的安置棚民和改土歸流的差事做了一個總結(jié),隨后先從官吏開始論功行賞。

    因為人數(shù)眾多,加上宣布的時候還把他們做了什么事如何定公當(dāng)眾宣讀出來,流程就很慢。禮部官員輪流讀詔書和功勞簿子,下面的官員一批批進(jìn)入大殿上,封賞謝恩后就退了下去。

    到了天亮才輪到宗室子弟,封賞也是從底層爵位開始,先是低級的宗室將軍,接著是中層的國公輔公國們。最后才是貝子以上爵位。

    得到貝子爵位的人除了弘時還有其他人,其他宗室子弟都有明確的功勞,到了弘時這里,把他平時零碎的功勞給湊了一下,總算是沒那么難看。

    弘時跪在大殿上,聽著禮部官員把自己做過的那些零碎事一件一件讀了出來,臉上忍不住發(fā)燙。這會兒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這哪里是嘉獎,這簡直就是羞辱。

    耳朵邊聽著官員朗讀聲音,弘晝想到自己這幾年也只有一件事能拿得出手來說一下,那就是去祭祀孔廟。這一點(diǎn)可有可無的功勞能給自己換來一個貝勒的爵位嗎?他覺得今日八成自己是來陪跑的。

    但是他身邊的弘歷就很自信,覺得自己今兒肯定比弘時的爵位高,畢竟上面還有親王郡王貝勒三級爵位。怎么說最低也應(yīng)該撈到一個貝勒的爵位呀。之所以這么想,全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出身顯貴,她額娘是秀女出身,他的出身除了大哥外比其他兄弟強(qiáng)多了。

    貝子這一級封過之后,禮部侍郎換了新的詔書,開始宣讀。

    “圣祖十九子允禝,圣祖二十子允祎,圣祖二十一子允禧。皇二子弘昐,皇三子弘昀,出列。”

    叔侄五個出列,跪在了大殿上。因為這五個人沒什么功績,所以禮部侍郎壓根都沒有換別的詔書,直接宣讀將此五人封為貝勒,理由就是“出身尊貴”。

    就是因為你們有個皇帝爹才有了這個爵位。

    這五人謝恩后火速退下,也是封賞最快的一批。

    禮部侍郎再換一張詔書,剛才那是恩封,接下來就是功封。這些都是宗室近支的皇孫們,也就兩三位。禮部侍郎宣讀了詔書后這幾位三呼萬歲,謝恩完畢也退下了。

    弘歷覺得做個郡王也不錯,內(nèi)心還是很高興的。

    此時禮部侍郎轉(zhuǎn)身去取新的詔書,侍衛(wèi)端著托盤把新詔書送到他身邊。

    禮部侍郎看了看新詔書,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把幾頁紙翻了一遍,高聲喊道:“皇長子弘暉聽封。”

    弘暉立即出列,跪倒在丹陛之下。

    弘晝心想:完蛋了,果然是跟著白高興了一場,大哥就是壓軸的。

    弘歷心里喊著不可能,怎么跳過了郡王就直接封親王了!他急切地看著斜前方,那里有侍衛(wèi)端著托盤在整理詔書,心里想著難不成是禮部和這些侍衛(wèi)們弄錯順序。他雖然心里面這么想,但是自己也知道在這樣的大場合,這樣的事是不該發(fā)生也不會發(fā)生的。

    禮部侍郎在洋洋灑灑地念著弘暉的功勞,從他當(dāng)初跟著海棠打下手干活的時候算起,這幾年的功勛累積到一起封親王,封號“勤”。

    《說文》里對勤的解釋是:苦也。

    勤勞吃苦后才封為親王。

    弘暉再三謝恩,隨后退下。

    禮部侍郎轉(zhuǎn)身再拿出一張詔書來,弘歷瞬間把心提了起來。禮部侍郎先大概掃了一眼內(nèi)容,在他看詔書的時候,他身后的侍衛(wèi)和官員們開始把讀過的詔書一份份收起來放入了箱子里等待密封,晉升授爵已經(jīng)到了尾聲。

    禮部侍郎先大概看了一下詔書內(nèi)容。隨后高聲叫道:“和碩勇憲親王班步拉聽旨。”

    海棠很意外,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兒。

    弘歷這下徹底死心了。

    海棠是這次差事的負(fù)責(zé)人,功勞最大,因此詔書上都是溢美之辭,對于她的封賞也就是錢財和田莊,女兒秀瑩得到了固倫公主的封號,有了一處公主府。這算是例外,因為公主們一般是在議婚的時候才會有封號,而且成了公主未必有公主府。

    海棠謝恩后今日的大朝會結(jié)束,雍正離開,剩下的官員對受到封賞的人連連祝賀。

    總之這是大家都高興的一天,除了弘歷和弘晝。

    弘晝不高興的地方在于:“皇阿瑪說不會虧待咱們的,可是到頭來什么都沒有。”嘴里對老阿瑪抱怨幾聲,覺得老阿瑪拿這事兒哄兒子不地道,這事兒也就過去。

    弘歷就受到了嚴(yán)重的打擊,這次的打擊對他而言傷害巨大,渾渾噩噩不知道怎么回到了自己的住處,躺在床上半天沒緩過來。

    對他而言,這一次沒有得到爵位完全影響了他接下來的所有布局。畢竟一個光頭阿哥和一個親王比較起來,兩人的實(shí)力不對等,朝廷大員們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對自己有多么忠誠。富察家這樣的人家自然不會全心全意地幫自己。

    他睜大眼睛對著帳子一直發(fā)呆,他的太監(jiān)吳書來從外面接到了一張?zhí)樱瑢χ饷娴娜藫]了揮手,關(guān)門時候的動靜驚動了弘歷。弘歷轉(zhuǎn)頭看到他手里拿著的紅色帖子就問:“這是什么東西?哪兒來的?”

    吳書來小心說:“這是大爺請您去赴宴的帖子。”

    弘歷立即翻身坐起來:“拿來給爺看看。”

    他打開帖子,這是弘暉擺宴席的請柬,宴請兄弟們參與他設(shè)下的喜宴。弘歷立即說:“你親自去挑三份,不,四份賀禮給四位哥哥送去。”

    吳書來小心應(yīng)了一聲,就趕緊出去準(zhǔn)備賀禮。

    弘歷心里覺得將來來日方長,這個時候不能讓人家覺得自己小氣。爵位早晚是有的,往后好好表現(xiàn),爵位肯定手到擒來。

    海棠從正大光明殿出來沒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烏雅氏這里。

    烏雅氏這里人很多,康熙的妃嬪們都在,大家都喜氣洋洋,都覺得這爵位不低了,老爺子在的時候都是貝子起步,眼下這哥幾個得到貝勒比一些兄弟的起點(diǎn)都高。

    大家喜氣洋洋地在太后這里說話的時候聽說海棠來了,就紛紛告辭。

    海棠站門口說:“怎么我一來各位要走?”

    有人開玩笑說:“剛才太后說要打牌,你一來到時候母女兩個聯(lián)手大殺四方,我們肯定要回去多準(zhǔn)備些銀子啊,不準(zhǔn)備哪敢上桌。”

    海棠笑著跟他們說笑了幾句,這才開始把腦袋上的冬帽和脖子上的朝珠給摘下來,把身上沉重的朝服也脫了,露出內(nèi)襯,穿著褲子和靴子坐在了烏雅氏身邊。

    烏雅氏問:“餓不餓?渴不渴?”

    海棠點(diǎn)頭:“早上出門的時候吃了兩個包子喝了一碗豆腐腦,這會兒早沒了。”

    烏雅氏張羅著給她弄吃的來。

    海棠說:“我想吃火鍋。”

    烏雅氏就說:“吃,想吃什么就說,咱們娘倆這會就吃火鍋了。”

    又讓人把自己的一件不常穿的褂子拿來給海棠穿上:“這衣服你先穿上,等會兒吃的時候怕濺上湯水把你里面的衣服給弄臟了。”

    海棠剛穿好了衣服,外面就有宮女進(jìn)來說:“皇上來了,此時車駕快到了。”

    烏雅氏說:“他來得正巧,你們兄妹口味一樣呢,他正巧趕上了。”

    海棠站到室內(nèi)門口接著雍正,雍正進(jìn)門就看到他穿著一件寬大的褂子,下面穿著一條褲子和朝靴。上面是女裝,下面是男裝。忍不住問:“你這衣服哪兒來?”

    海棠說:“褂子是穿額娘的。”

    雍正心想怪不得這么寬大。烏雅氏是一個白白胖胖的老太太,身體豐腴。二海棠身體消瘦,穿上就覺得空蕩蕩的。

    兄妹兩個去見烏雅氏,烏雅氏高興地說:“你來得巧了,你妹妹才說要吃火鍋,你就來了。”

    雍正高興地說:“還有這好事兒被朕趕上了,一起吃啊!”

    烏雅氏就拍著炕說:“坐上來,這炕上暖和,咱們一邊等一邊說話。”

    烏雅氏坐中間,雍正坐東面西,海棠坐西面東,兩人剛坐好,外面進(jìn)來通報,弘暉帶著三個弟弟來給祖母磕頭。

    他們兄弟四個進(jìn)來,除了弘時外其他三個都穿著雍正的舊衣服,因為今日有了爵位,就一起來給祖母請安。

    烏雅氏高興地說:“起來起來,我雖然沒讀過書不識字,也知道從今往后你們也是一號人物了,你們?nèi)蘸蟪鋈プ鍪氯级笮校瑒e墮了你們爺們兒的名頭。”

    兄弟四個連聲應(yīng)答,起來后站炕前站好。烏雅氏看到這兄弟幾個越看越歡喜,嘴里對幾個孫子忍不住連連贊嘆。夸了一會兒后就說:“我知道你們的心意了,都回去吧。外邊也有很多人等著給你們磕頭呢,等你們把外邊的事兒辦好了再進(jìn)來,咱們祖孫再好好說說話。”

    這時候外面送火鍋的太監(jiān)到了,哥幾個趕緊讓開,太監(jiān)把火鍋放好把配菜擺好退下了。

    四人的肚子里都冒出幾聲咕咕聲。

    雍正說:“餓了?餓了回去吃。”

    烏雅氏立即說:“看你這話說的,飯菜都端上來了還不能讓孩子吃一口?”

    老祖母留他們吃點(diǎn),這哥幾個不走了,立即讓人拿筷子來。

    羊肉倒進(jìn)鍋里先給長輩們涮,輪到他們自己就狼吞虎咽。吃了半飽之后哥幾個一抹嘴也不留下討人嫌,立即告辭。他們走了,雍正才開始和海棠說話。在他看來妹妹功勞大,但是給的回報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實(shí)在是沒法再賞賜妹妹了,如果真的要賞賜除非是列土封疆,然而這是萬萬不可的。

    海棠知道他追著來這里的意思,而且這會提議吃火鍋也是因為雍正愛吃火鍋,就舉杯跟他說:“四哥,話不用多說,都在酒里了。”

    兄妹這么多年了,妹妹什么意思雍正自然明白。立即舉起酒杯,兩人碰了一杯,又同時敬了烏雅氏。

    烏雅氏也明白這頓飯的意義,看著孩子和睦心里高興,招呼著他們趕緊吃,努力找話題。

    “過幾日弘杲要成親了,哎喲,這一年年的,日子過得真快。”

    弘杲的岳父叫傅爾丹,姓瓜爾佳氏,是開國五大臣之一費(fèi)英東的曾孫。同為開國五大臣之一,費(fèi)英東家族起起落落也風(fēng)光過,他的侄兒大名鼎鼎,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是鰲拜!

    雍正給侄兒們挑的媳婦都是名門貴女,都有來頭。

    海棠就和烏雅氏說:“我這幾天也沒事,明兒就去幫嫂子的忙。”

    烏雅氏說:“你要是身體能支撐得住就去看看,他們家就辦這一次娶媳婦的大事,你六哥和你六嫂子手忙腳亂,你們?nèi)タ纯茨軒途蛶停荒芫突貋恚麄儌z人著急起來我覺得沒有一點(diǎn)章法。”

    海棠說:“這就更該去看看。”

    烏雅氏搖頭:“這是他們做父母該干的事,你們幫忙也就是幫一點(diǎn)小忙,在一些小事上拿主意。像這種大事還是需要他們?nèi)プ觥2徽f他們兩口子了,你們兩個多吃點(diǎn)肉,特別是海棠,多吃肉才能胖起來,多補(bǔ)一補(bǔ)。”

    海棠吃完了回家,扎拉豐阿在畫畫。

    海棠問:“這時候顏料能暈染開?”

    扎拉豐阿說:“在屋子里氣溫高,放在了放在炕上自然不會凝固。”

    海棠就問:“你那兩只寶貝狗兒呢?”

    扎拉豐阿說:“嗨,跟著安康過日子去了。奴才只好把這昔日的愛好重新?lián)炱饋怼!?br />
    他說著轉(zhuǎn)頭去炕桌上拿了一沓子請?zhí)骸敖裉焱膺吽蛠淼模堅蹅內(nèi)ズ染颇亍!?br />
    海棠看了看第一份,第一份是老五阿哥為兒子晉升擺下的宴席。再看看其他請柬也都是這個意思,都是為了慶賀熱鬧一番。

    海棠不想去,就說:“你要是閑得沒事兒去坐坐也行,我就不去了,我在家里面多躺幾天吧。”

    扎拉豐阿緊問:“您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海棠搖頭:“沒有,就是懶見人。”

    “那奴才也不去了,讓弘陽兩口子去吧。”

    海棠打了個哈欠,說:“我今天早上起來得太早了,先去睡一會兒。”說完就換了衣服去睡下了。

    醒來的時候感覺到身上有動靜,海棠費(fèi)力地睜開眼一看,安康坐在她被子上手里提著一個布老虎在玩耍。

    看到海棠醒了,立即啊啊起來。侍女們趕緊來查看,就看到海棠醒了,把帳子掛在帳鉤上,要服侍海棠起來。

    海棠向外邊看了看,天色已經(jīng)黑了,就說:“算了,我不起來了,等會兒接著睡。”

    安康趴在海棠身上,小腦袋在她脖子里亂蹭。海棠就說:“哎喲,這會乖啊,祖母帶你玩兒吧。”

    這時候外面扎拉豐阿手里拿著一個盒子急匆匆進(jìn)門,嘴里問:“格格醒了嗎?”

    隨后他進(jìn)了臥室,坐在床上把盒子遞給海棠:“格格,咱們閨女有信送回來了。”

    海棠頓時來了精神,立即坐起來。她懷里的安康一下子滾到了床里邊兒。小姑娘以為是做游戲呢,立即爬起來拉著海棠的衣服要求再滾一遍。

    海棠這時候顧不得孫女了,趕緊接著盒子。

    盒子是很有西歐風(fēng)情的裝飾,夫妻兩個七手八腳把上面的小鎖給打開,里面是羊皮紙信件。

    扎拉豐阿抱著孫女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不讓她打擾海棠。

    海棠趕緊讓人把燈給挑亮一些,在燈下看信。

    這封信寫在一年前,與其說是一封家書,不如說是簡短的游記。這上面記錄了瑩瑩去了什么國家,見到了什么人,有什么樣的感悟。

    字里行間寫出了很多對宗教和世俗權(quán)力沖突的看法,也看出了其中的博弈。

    瑩瑩在信里面說她頗有感悟,已經(jīng)開始寫日記。雖然很思念父母,但是沒游歷完列國不想回去,希望父母保重身體,早早晚晚她必定會回來。

    海棠把信紙遞給了扎拉豐阿,扎拉豐阿趕緊把小孫女放到了床上,接過信紙站在燈邊看著。

    海棠把小孫女摟在懷里拍著,聽見扎拉豐阿說:“這小祖宗樂不思蜀啊!掐指一算她都出去好幾年了。她在外邊很快活也沒想過咱們兩個老家伙在家里面兒盼的是望眼欲穿嗎。”

    海棠不滿地說:“你自己去做老家伙吧,我還年輕呢。”

    扎拉豐阿笑著應(yīng)和:“是奴才失言了,也不知道這小祖宗什么時候回來。說不定等她回來咱們兩個真的就已經(jīng)成老家伙了。”

    海棠就說:“趁著她年輕,咱們也沒病沒災(zāi)就讓她出去見見世面。養(yǎng)孩子又不是養(yǎng)小貓小狗,你養(yǎng)兩只小狗,它們想投奔新主人你不也大方放手了?更別說自己的孩子了。他們?nèi)羰怯凶约合胱叩穆罚灰皇菤⑷朔呕鸪鲑u家國害人害己,讓他們?nèi)プ霭伞!?br />
    “也是這個道理啊!”

    他說完把盒子收起來,拿著盒子放在了海棠梳妝臺旁邊的書架上。

    扎拉豐阿放好了信件,就說:“格格,起來吃飯吧,安康她額娘那邊安排好了。”

    海棠說:“給我送一碗酸湯進(jìn)來就行。別讓兒媳婦侍奉了,讓她早點(diǎn)歇著吧。對了,把這小祖宗給送回去,裹得厚一些,別凍著了。”

    扎拉豐阿搬了炕桌放到了床上,海棠就坐起來和扎拉豐阿趴在炕桌上一起吃了頓晚飯。

    扎拉豐阿還不困,脫了衣服躺下看書。

    海棠就發(fā)現(xiàn)他開始蓄胡子了,伸手摸他的胡子,問:“日后你也要自稱老夫了啊!”

    扎拉豐阿笑著說:“是啊,咱們都有孫女了,難道還能鮮衣怒馬?”說完伸手摟著海棠,拿書出來跟她說:“這本《聊齋志異》您看過嗎?”

    “聽說過。你哪兒弄來的?”

    “這是宮里的珍藏,奴才找十六爺打條子借的。”

    “哦?”

    “這是圣祖爺看過的,您看上面有批注。”

    《聊齋》某種意義上也挺令人震碎三觀的。她問:“宮里還有書?”

    “多了,還有百回本《西游記》,”他說完還在海棠耳邊嘀咕了幾句。

    海棠說:“你去打條子把百回本借回來,我要打發(fā)時間。”

    “好,聽格格的。要不今兒咱們一起看這本?”

    海棠就枕著他的肩膀看書。

    弘陽回來先到父母這邊,聽說已經(jīng)睡下了,覺得父母睡得也太早了,也沒打擾,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弘陽回去看到女兒在炕上打滾,高興地?fù)溥^去,摟著女兒說:“安康乖,帶著阿瑪一起滾啊!”

    安康推開他,自己從東邊滾到西邊,再從西邊滾到東邊。

    月娥端水出來給弘陽說:“這小乖乖從額娘那邊回來就開始自己滾,我問乳母了,說是額娘今兒晚上沒起床,帶著她在帳子里玩兒。”

    說到這里她小聲說:“我聽說今兒有妹妹的信從外頭送過來了,額娘和阿瑪看過了呢。”

    “真的?”

    “嗯,你明天問問。對了,我還聽說十二姨媽家的英兒妹妹八成要和平王家的世子配成夫妻。”

    “你聽誰說的?”

    “十四舅媽啊!今兒我?guī)е⒆尤チ肆藡尲伊耍木藡屨f在十四舅舅的撮合下,十二姨媽快要點(diǎn)頭了。”

    快要點(diǎn)頭不是還沒點(diǎn)頭嗎?

    十四舅媽就是個大嘴巴!回頭祖母一準(zhǔn)罵她!

    他說:“行啊,明兒爺先去問問瑩瑩的事兒,再去打聽英兒的事兒,這妹妹和弟弟不一樣,真的讓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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