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謙打完架,躁郁之氣一掃而空,整個人暢快淋漓,瀟瀟灑灑回了軍帳。等寒英打了清水來為他盥洗,穆謙看到右手拇指根上尚未結痂的傷口,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剛才軍帳內,他竟然對懷里的黎至清起了反應!
此刻,穆謙連弄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那可是黎至清!是書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政客,是縱橫捭闔玩弄權術的陰謀家!雖然外表像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可他本人絕對不似看起來這般人畜無害!
穆謙認為,自己雖然喜歡男人,但也算是有追求有品味,絕對不是個生冷不忌的。雖然黎至清模樣俊俏,氣質清冷,是自己中意的類型,但這種危險人物,一直被自己劃為禁區,所以是絕對不可能喜歡他的!
穆謙在心中默念,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然后一頭扎進了寒英端進來的水盆里,冰涼的清水刺激著穆謙的大腦,讓他逐漸冷靜。
沉思過后,穆謙認為自己一定也是同黎至清一般,熬了一夜,打了一架,還可能著了風寒,又沒休息好,才會頭腦發熱!
自己對黎至清,絕對沒有什么!也絕對不可能有什么!
得出這個結論,穆謙才放下心來!拿著毛巾抹了把臉,泄了氣一般,往床上一趟。
“殿下還是清洗過手上的傷,再歇著吧。”寒英眼見著給穆謙清理的傷口的水被他拿來洗了臉,也完全不顧手上的傷,無奈出聲提醒。
穆謙這才想起來包扎傷口的事,抬頭瞧見架子上掛著的水囊,直接取下來,接著臉盆,將水囊中的水往右手的傷上沖下來,“甭麻煩了,拿這水簡單沖一下就成。”
穆謙有令,寒英也不好違逆。待伺候穆謙沖洗完傷口,趕忙拿了金瘡藥為他涂抹,再拿紗布小心地裹了兩層。
穆謙舉著被包成粽子的手瞅了瞅,心道這黎至清真是天生克自己的,怎么跟他在一起總倒霉!看自己這手被他啃的!
穆謙忽又翻起自己衣袖,看向胳膊肘,上次黎至清發高熱,穆謙為了護著他,胳膊肘被撞青了一塊,如今倒是不疼了,只剩下一點沒消下去的淡黃色。
果然就是個小禍秧子!穆謙心中暗罵!
寒英是個話少的,見穆謙沒別的吩咐,把金瘡藥放在了床頭,方便穆謙隨時使用,然后端著水盆,一瘸一拐地往軍賬外走去。
“寒英,等會兒!”穆謙說著,拿起金瘡藥瓶拋了過去,“這軍中如鐵桶一般,想來賊人也進不來,本王放你兩天假,回去歇著吧。”
寒英接住穆謙拋過來的小瓷瓶,聽了吩咐,眼眶一熱,謝恩后離去。
寒英此刻明白,晉王沒變,還是那個仁厚的晉王,晉王也變了,如今他的規矩,底下人要守!
*
翌日,穆謙起了個大早,憂心黎至清的病情,想去他軍帳看看,剛走出去幾米,又堪堪折了回來,想到那日之事,穆謙覺得有些尷尬,心里琢磨著,要不然這幾日還是避著黎至清吧!
但轉念一想,躲著未免太窩囊了!而且自己堂堂正正問心無愧,有什么好躲的!自己好歹是四九城根兒長大的老爺們,從小到大就沒干過這么跌份的事兒!
拋開面子問題,還有里子問題!黎至清在晉王府時,與自己有半師之誼,這一路又對自己點撥不少,同赴戰場還聯手收拾了邊防軍,也算有些交情了!如今人家病著,還臥床不起,作為半個徒弟和一位摯友,去探個病,不過分吧!
總之,穆謙綜合各方因素,成功說服了自己!披著大氅,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去看黎至清了。
穆謙早就發現,黎梨的臉色就是黎至清身體狀況的晴雨表,到了黎至清軍帳中,看小丫頭又恢復了往日歡快模樣,想來黎至清是無大礙了。
“殿下,你來得太是時候啦!”黎梨見到穆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笑容里還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
這個笑容,穆謙見過,黎梨經常對著她家公子這樣笑,但是對著旁人,這小丫頭往往眉毛一挑,沒個好臉色。今天竟然這樣客氣,莫非……
意識到小丫頭不懷好意,穆謙轉頭就跑!
“誒誒,殿下,殿下,別走!”黎梨趕忙上去,一把拖住穆謙,“不看看我家公子嗎,他已經退熱了,軍醫說快醒了!”
“呵呵,是嘛!”穆謙尷尬笑了兩聲,身體保持著斜向帳外的姿勢,“那恭喜阿梨姑娘了,本王想起來還有點事,就不打擾了。”
“別呀,來都來了!就看一眼!”黎梨見今日沒有寒英跟著,大著膽子半拖半架地把穆謙拽回了軍帳。
穆謙被黎梨鬧得沒辦法,只得又折了回來,眼見著躲不過了,無奈道:“別學你家公子那矯情勁兒,啥事兒,直說吧!”
“嘿嘿!”黎梨笑得有幾分不懷好意,然后拿眼神點了點床頭那碗藥,“到時辰了呢!”
“我堂堂晉王!我!合著本王這成了專門給你主子喂藥的了!”穆謙瞬間被這小丫頭氣得語無倫次!
“可是,自從大公子去了,也只有您有辦法了……”黎梨見他生氣,故作委委屈屈。
穆謙被黎梨這話激得心頭一軟,嘆了口氣,認命般坐到黎至清床前,打算如昨日那般,再把昏迷不醒的黎至清忽悠一通,輕聲喚道:
“阿豫……阿豫……”
穆謙剛喊了兩聲,黎至清突然睜開了眼睛,眼中帶著泛著寒意的精光,絲毫不似一個纏綿病榻之人,冷聲道:
“殿下在喊誰?”
穆謙被這眼神駭得一怔,趕忙道:“啊呦,至清,你可算醒了。把你家小丫頭都嚇壞了!喏,喝藥了!”
黎梨見自家公子醒了,趕忙上前把人攙坐起來,心里松了一口氣,人如今醒了,喝藥的事就不難了。
黎至清醒著時,從來沒為難過身邊的人,接過藥碗,一口就把藥悶了,喝完藥緩了半晌,臉色才柔和下來,眼神也不似剛醒時那般銳利。
待黎至清詢問,穆謙就絮絮叨叨說了些昨天處置寒英的事,又講到與幾個團練使打架,隱去自己身體不適,將昨日的比試繪聲繪色描述一番。
黎至清見穆謙興致頗高地一邊講述一邊比劃,安靜地聽著,突然注意到穆謙手上的紗布,不禁插嘴問道:
“殿下昨日打架受傷了?”
穆謙聽黎至清這般問,看了看自己裹著紗布的手,又瞥了一眼黎梨,眼珠一轉,壞心眼道:“這倒不是,這是被咬的!”
“被咬的?”黎至清面上露出驚訝之色,“殿下是遇到野獸了么?傷得嚴重么?”
“一點小傷而已,沒有大礙!”穆謙憋了一肚子壞水,忍著笑,“而且也不是野獸!是一只奶兇奶兇的小奶狗!”
黎至清聞言眼神一亮,“小奶狗?可捉住了?”
有小熊之事在前,提到小奶狗又如此興奮,穆謙猜測黎至清應當對這些動物的幼崽極為喜歡,故意道:
“捉住了,可有趣了,大概那么大小。”穆謙說著還用手在身前大概比劃了一尺的長度,“就是兇了點!”
黎至清面上更是欣喜,“殿下可否帶我去瞧瞧?”
穆謙見黎至清上套,心中已是樂翻了天,促狹道:“至清當真想看?看了可不能惱!”
黎梨眼見著穆謙捉弄自家公子,自家公子還不知不覺的落入套中,心里急得只想跳腳,自家公子明明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在這種玩笑上表現得這么蠢!黎梨想出言提醒,但礙著自家公子臉皮薄,沒法明說,只得在心里狠狠罵了穆謙一通!聽著這話越說越離譜了,黎梨恨鐵不成鋼地來了一句:
“公子啊,你可閉嘴吧!”說完,黎梨惡狠狠送了穆謙幾個眼刀。
黎至清被自家侍女擠兌一句,一臉懵懂:“怎么了,有何不妥么?”
穆謙暗罵,這小丫頭片子翻臉比翻書還快,這可不是剛才求自己留下給黎至清喂藥的時候了!
穆謙也怕事情挑明后黎至清惱了不好收場,只得打馬虎眼道:“你這還病著呢,改日本王帶你去看。”
穆謙說完,立馬又把話題引回昨日的比試。
黎至清也不再揪著小奶狗不放,耐心聽完,若有所思道:
“沒想到這邊防軍的團練使們這般沉不住氣,黎某還以為要過些日子他們才會再找殿下麻煩。”
“你猜到了?”穆謙有些詫異,他按照之前同黎至清商量的,打了趙衛,又恩威并施收服了李守,卻從來不知道其他團練使會來找他麻煩。
黎至清唇色泛白,帶著些大病初愈之人的虛弱,微微一笑:“下馬威不僅是李趙二人的主意,軍中將領人人有份,兩人折戟,自然會有源源不斷地造訪者。”
穆謙想了想,又問:“若那晚本王打輸了,會怎樣?”
黎至清道:“雖然會吃些虧,但不會被其他團練使惦記上。”
穆謙眼中掠過一絲寒意,他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他仿佛又落在套里了!
正在這時,軍賬內闖入了一個邊防軍士兵,急道:“肖都指揮使出城迎戰時受了重傷,這會子想請黎先生即刻過去議事,不知先生醒了沒有?”